留守,爱难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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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相遇赵全夫妇

    姨父没有去找他的老乡,一来他怕人家会笑话他,二来他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他就这么漫无目标的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着,刚才的一幕又在眼前闪现。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喝酒还喝那么多,明明答应过妻子在外面少喝酒的。那是儿子出生后办满月的那天晚上,姨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拿出办事剩下的一瓶酒说:“江哥,今天咱儿子满月了,心里高兴你应该喝两盅。”姨父笑着说:“菊你还劝我喝酒?”姨抿嘴笑笑给姨父倒上说:“今天在家里可以喝,出了门到了省城就不能喝了。”她看看姨父示意他端起杯子。“江哥在家里有菊在你身边,你可以尽情的喝,喝多了我伺候你。可是到了省城,你一定得答应我少喝酒,要注意身体。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还有儿子,我们现在是三个人,我和儿子都在家等着你呢。”姨父看看躺在炕上正熟睡着的儿子,郑重的点点头说:“菊,我知道——你和儿子就是我的全部,我答应你到了省城我保证滴酒不沾。”姨眼里噙着幸福的泪花,“江哥你和儿子也是我的全部,我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希望我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姨父说:“菊你放心为了你和儿子我会小心的。来陪我喝一杯。”“江哥我不会喝酒,我看着你喝。”姨看着姨父把酒喝下去又说:“江哥,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滴酒不沾,你在外面也要交际也要混朋友,该喝还得喝。只要你心里想着我们娘俩,自己能控制住自己少喝点就成。今天高兴你可以敞开了喝。”姨父狡猾的一笑说:“那你陪我喝。”“江哥我真的喝不了。”姨父强行把酒倒上给姨端起来。姨只得接住。他们两个一边喝酒一边说着甜言蜜语,一直到深夜,才搂抱着睡去。

    姨父想到这里已经是泪如泉涌了。他顺着大街也不知走了有多远。大街上的路灯亮如白昼,可是他的心此刻却是阴沉沉的。马路两旁的门市商场都已经关门了,只有夜总会ktv和一些旅店还是灯火辉煌。姨父在一家旅店门口停下。住旅店——他不舍得花那十几块钱,摇摇头又向前走去。他走的实在是太累了,把铺盖卷放到便道上自己坐到上面。不时的有行人从他身边走过都拿眼斜视着他,他感觉心里怵怵的只得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他走着走着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一座桥,他知道是到香河桥了。他走上桥就听到涓涓的流水声。河水在灯光的照耀下萤光闪闪就像大地母亲眼里闪烁的晶莹的泪花,它一路奔跑着去找自己的亲人去了。河两边是狭长的香河公园,公园里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现在已是深秋了,花木上的叶子已经落下去一部分。公园的小路上撒满了黄的红的绿的各种各样的树叶和花朵。一阵夜风吹过,树上的叶子和花朵又哗啦啦的飘落下来。被风一吹姨父立刻感到一阵凉意,他只穿了一身单衣。这狭长的香河公园在白天和旁晚时也会迎来不少的人游玩。男女老幼相扶相搀着一边散步一边说话。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深夜,一个人也没有了。姨父决定在这里过夜,他踏上公园小路踩着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他找到一张条凳,把铺盖卷放在上面打开来,他躺在上面睡下了。半夜里他被冻醒了几次,他把被子使劲往身上裹了裹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总算挨到了天亮。

    一早醒来后,他决定去找工作。可是找了一天毫无结果,傍晚他又回到了香河公园里。他背靠着铺盖卷坐在条凳上发愁,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两个人相搀着走过来,一男一女,男的他感觉特面熟,女的挺着个大肚子看样子有五六个月身孕的样子。两个人越走越近,姨父看清了那个男的正是他同村的老乡赵全,那个孕妇肯定是赵全的妻子。姨父慌忙从条凳上下来就要往铺盖卷后面躲,可是已经晚了,赵全已经看见了他。“春江,春江,赵春江是你吗?”姨父躲不过去了只得站起来迎上去,撒谎说:“赵全,是你们呐,我刚才没认出你来。”赵全一脸狐疑的看着姨父,“春江你怎么在这里?铺盖卷?你在这睡觉?这是怎么回事?”姨父低下头说:“我不在李氏车行干了,我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找到工作了吗?”姨父吞吞吐吐地说:“还没有。”赵全看着姨父一脸憔悴的样子叹口气说:“春江跟我们走吧。啊,忘了跟你说了,这是我媳妇秀梅。”他又对妻子说:“秀梅,这位就是我给你提到的我一个村的老乡赵春江。”姨父这才发现赵全媳妇长得还挺标致的,皮肤白白净净,圆圆的胖乎乎的脸蛋上镶着一双大眼睛,眉毛特别的浓,身体臃肿(她怀有六个月的身孕)简直就是一个怀了孕的杨贵妃,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赵全媳妇很爽快地说:“大哥,跟我们回去吧。怎么也不能让你在这过夜啊。”赵全也说:“对,春江,有我和秀梅在这决不会让你在这挨饿受冻的。”姨父说:“这怎么行,你们两口子,我去了不方便呀。”赵全和她媳妇异口同声地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是老乡啊。走吧别犹豫了。”姨父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里滚出了两滴泪来。他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谢谢你们啦。”姨父背上铺盖卷和赵全夫妇一块走了。

    赵全夫妇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四合院外面是一个铁栅栏门,铁棍攀着铁丝焊成的门框靠在大门的一边,上面锈迹斑斑,好像从来没有用过一样;四周是清一色的低矮的小瓦房,有十二三间。这些小瓦房都有些年头了,每间都是一副破旧不堪的样子,每间房檐上的瓦都不齐全,像是谁的眉毛被烧了一块一样。窗户也都破破烂烂的:有的窗户扇子在上面搭拉着,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掉下来一样;有的糊窗户的塑料布早已是破破碎碎,一绺一条的了,只要你吹口气就会哗啦啦的响;有的糊窗户用的是纸,早已是千疮百孔了。每间房都有一个薄薄的陈旧的木头门,门扇好像已经腐朽了一样只要你用手指头轻轻一捅就会戳一个窟窿。四合院里现在住着里七八户人家,全都是在省城打工的外地人,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杂院。这些住户大部分此时已经亮了灯,屋子里发出微弱的昏暗的灯光。一踏进院子里就听到不知是从那间屋子里传出的狗叫声和小孩子的哭喊声,还夹杂着夫妻的吵闹声,闹哄哄乱成一锅粥,仿佛在演奏着一支高难度的平常人都难以听懂的钢琴曲。这时有些人家已经开饭,能够听到从屋子里传出的悉悉索索的吃饭声。屋子里飘散出一阵阵的饭菜的清香,也被一阵风轻轻的吹到姨父的鼻子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他一天都没顾上吃饭,现在实在是饿了。有些人家饭菜还没做好,厨房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煤炭燃烧时的爆裂声和锅里的水烧开时的轰鸣声。赵全租的是两间房。赵全上前开开门,他率先抹黑进去摸到了门口的灯绳儿轻轻一拉,电灯泡发出暗淡的光,屋里渐渐的亮了。“春江快进来。”赵全媳妇和姨父一前一后走进来。冲门这间房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桌面缺一个角,四条腿中的其中一条还打着绑带。旁边放着两把破椅子。靠墙的一角放着一个橱柜,橱柜面上放着一把暖壶和几个缺把破口的茶杯。橱柜里放着锅碗瓢勺,橱柜旁边放一个煤火炉。看样子这一间即是厨房又是餐厅还是客厅,里面一间应该是赵全夫妇的卧室。卧室门口挂着一个布帘,上面绣着一个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两间房虽然不大却布置得井井有条。

    赵全把两把椅子搬到桌子跟前说:“春江把包裹给我,你快坐下歇会儿。”他从姨父手里接过包裹放进卧室里,出来笑着说:“春江你还没吃饭吧。”“我……吃过了。”姨父说。“别装了,跟我还客气。我们也没吃呢,今天我一回到家秀梅就要我带她出去遛弯儿,我们没来得及做饭就出去了。没想到竟碰上了你,这也多亏了秀梅,要不是她吵着要出去,咱哥俩现在哪能坐在一起。”姨父瞅瞅赵全媳妇感激地说:“秀梅谢谢了。”秀梅忙笑着说:“大哥说什么呢,多见外呀。”她从橱柜上拿来两个茶杯放到桌子上,又掂来暖壶倒上水说:“大哥喝水,你们哥俩先聊着,我给你们做饭。”赵全两只小眼珠滴溜溜的转,笑着对他媳妇说:“秀梅你再弄个菜,今天春江第一次到咱们家,我要陪他好好喝点儿。”“我还不知道你的鬼心眼,自己嘴馋,却往大哥身上推。成,今天看大哥的面让你解解馋,你就和大哥好好喝点儿吧。”“还是老婆好。”赵全讨好地说。他扭过头来对姨父说:“春江喝水呀,咱哥俩先聊着,一会儿饭菜就好。”姨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赵全说:“赵全听说你特别能喝酒。”赵全笑笑说:“也不是特能喝,我就是特别爱这一口,一会儿也离不了。”赵全媳妇在一旁插话说:“他就是个酒鬼,每天都得喝。在家里还好有我看着不会让他喝那么多,可是到了外面他就疯了,每次都和他那些同事喝到很晚,有时自己一个人还喝到十一二点才回来,有好几次都喝醉了,是几个同事把他送回来的。我每天都说每天都劝他在外面少喝点,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是人家就是不听。我看他早晚会栽在喝酒上面。”“呸呸呸,说什么呢,臭婆娘,乌鸦嘴。”赵全连连的往地上吐了几口。姨父笑笑说:“赵全,秀梅说得对,出了门不比在家里,你就听秀梅的在外面少喝点酒吧。你整天在外面喝得烂醉,秀梅一个人在家里该有多担心呀。再说秀梅现在都好几个月的身孕了,她也需要你的照顾啊。”赵全斜眼偷偷地看了她媳妇一眼说:“好好好,以后我全听老婆大人的话还不行嘛,老婆大人息怒吧。不过今天我们两个可要喝个痛快。”她媳妇没搭茬只顾在橱柜上切菜。姨父接口道:“赵全,世上的人谁对你最好,除了父母就是老婆,这一点你可要清楚啊。”赵全点点头说:“春江哥,你说得没错,嫂子生前对你肯定特好。可惜嫂子她……”赵全一句话没说出来险些勾出姨父的眼泪来,要不是赵全媳妇在眼前,他肯定会流出泪来的。姨父强忍住说道:“是啊,你嫂子对我很好。是我对不住她,我要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她的病也不会拖到无法医治的地步。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儿子。儿子太可怜了,才两岁多就失去了妈妈,现在我又不能陪在他身边,他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也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哭过多少次,受过多少罪。”赵全忙劝道:“春江哥你也别太难过了,不必担心,大娘对壮壮那么疼爱,一定会照顾好他的。”赵全媳妇也劝说:“是啊,大哥,咱们穷人家都是被迫无奈才出门的。如果在家里能够过得下去,谁乐意抛妻离子远离亲人出来打工呢。大哥你也是无奈,我想嫂子肯定不会怪你的。”姨父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心里别扭。”此时此刻他再也管不住自己,眼泪溜了出来。他背过脸去偷偷地擦掉。赵全说:“春江哥,你不要过于自责了。家家都有不幸,人人都有痛苦。就说我赵全以前比谁都痛苦,可是现在我比谁都幸福。你也知道在我十五岁那年父母出车祸死了,我成了一个孤儿,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从那时起我就学会了喝酒,借酒消愁。我一个人跑到省城来打工,那时我两眼一抹黑身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只有借酒来消愁,借酒来壮胆,慢慢地我就变得一天也离不开酒了,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酒鬼。后来我认识了秀梅,是秀梅救了我,是她把我从醉生梦死中唤醒,他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我才振作起来,我们两个相爱相恋,我们一起回老家结婚。由于家里没有亲人,是街坊邻居给我们两个举办的婚礼,我们两个打心眼里感激那些热心帮助我们的叔叔大伯婶子阿姨和兄弟姐妹们。婚后我们两个一起又回到了省城,在这个四合院里租了两间屋子住下。从那时起我们两个就发誓一定要对老乡好,对那些帮助过我们的邻居朋友好。我找了一家物流配送公司给人家送货。秀梅有孕在身,她也干不了什么重活,还好她小时候学过刺绣,所以她就自己买些布料在上面绣一些图案做成手帕、头巾、肚兜、布帘什么的,然后拿到门口去买,挣几个零花钱来贴补家用。我们的日子虽然过得不太宽松,但是还讲究过得去。”姨父抬头看看挂在卧室门口的布帘说:“这个布帘上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就是秀梅绣的吧。绣的挺好的。”赵全媳妇在一旁说:“让大哥见笑了。我们穷人家过日子不容易,我不能在家里坐着单啃赵全一个人。赵全现在比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好多了,他心情好了,性格也开朗了,生活也有了奔头,也知道关心人,对我也很好,就是这一点我想他这一辈子也改不了了。”赵全立马笑着回击道:“得得得,又来了,我不就是爱喝点小酒吗?什么事也没耽误,什么事也没有。”姨父看看赵全说:“赵全喝醉酒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就会出岔子。你嫂子在时每次我出门她都会一遍一遍的嘱咐我少喝酒。”赵全笑笑说:“春江哥你比我好,你多听嫂子话呀。”姨父不由得又一阵心酸,“可是我再也听不到你嫂子跟我说话了。”赵全媳妇截住说:“大哥别再说那些伤心的事了。菜好了,赵全快给大哥倒酒,你们哥俩边吃边喝,高兴点,别净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赵全起身和媳妇一起把菜端到桌子上,倒上酒说:“春江哥,你放心吧,既然你到了我这里,你工作的事和住宿的事就全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就跟我们老板说说,你放心保管我一说就成。另外这个院里还有一间房子正空着,以前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在里面住。前段时间他回家了,听说他不再回来了。明天我帮你找房东说说你就把那间屋子租下来,你就在这住下和我一起去干活,我们互相也有个照应。再说就算你住老板的房子一样要交房钱,还不如和我们住在一起呢。”姨父点点头说:“赵全秀梅谢谢你们了。”赵全说:“春江哥你又来了,咱都是老乡我不帮你谁帮你,跟我客气个啥。来,什么也不说了,咱哥俩喝酒。”秀梅在一旁看着他俩那么亲热开心地笑了。姨父说:“赵全,其实我不怎么喝酒,我也不太喜欢喝酒。不过今天能和你这么好的兄弟在一起我高兴,咱哥俩今天就喝他个一醉方休。”他看看赵全媳妇说:“秀梅你可别怨我呀。”秀梅笑笑说:“哪能呢,你们哥俩难得聚在一块,敞开了喝吧。”

    第二天一早,赵全就带着姨父去了他工作的地方。赵全是在一家物流配送公司干活,专门给人家配送货物。他们蹬着脚踏板的平板三轮车给各个沿街门市、大商场、大超市、批发市场等等地方配送货物。这家公司的老板姓马,也是省城本地人。他五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的,光头肉脑袋,浓眉大眼,一脸横肉,左侧脸颊上有一颗黑痣,上面长着几根黑毛,带着几分凶相。大伙背地里都叫他“马黑毛”。马黑毛正眯缝着眼坐在配送站门口沙发上,赵全走过去给他说了说姨父的情况。马黑毛听完拿眼斜扫了姨父一下说:“他人靠得住靠不住?”赵全急忙说:“马老板,他是我一个村的老乡,又是从小一块玩大的哥们,绝对靠得住,你尽管放心。”马黑毛拿手指头在沙发沿上敲了两说:“那让他试试吧,不过,赵全,他要是拉着一车货物跑了,我可跟你没完。”赵全忙赔笑说:“绝对不可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马老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领他选辆车去。”马黑毛又眯缝上眼说:“去吧,工作具体该怎么做,该注意些什么以及工资怎么结算,你都跟他说一下。”“好的,马老板,那我们去了。”

    自此开始姨父就跟着赵全瞪着脚蹬三轮车开始给人家配送货物。下午下班后,赵全又找到四合院的房东,帮姨父把那间屋子租下来,从此姨父也在这个四合院里住下来。

    姨父跟着赵全跑了两天之后,他把整个工作的流程都熟悉了,大部分的客户也都熟悉了一遍。他们两个就分开了,各跑各的片区,因此他们两个除了在配货站拉货时偶尔能碰上,在正常送货的时间根本谁也见不着谁,下班时两个人也很少能碰到一块。他们的制度是谁先送完货(把当天你这个片区的所有的货物全部送完)回来谁就先下班。姨父每次回来后都会帮秀梅看会儿货摊。而赵全十回靠住九回回来晚,有时到了八九点钟他才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的回到家里,这时秀梅早已经做好了饭等了他两个多钟头了。

    一天上午姨父在送货的时候,碰到了林海生。林海生问了他的工作情况和住址。姨父一一说了。林海生最后说晚上去找他,和他还有他那个老乡赵全一快喝点儿。姨父满口答应了。碰巧在中午回配送站取货时碰到了赵全,便跟他说了。赵全笑着说:“我正馋酒呢,本来说好和王六他们一块去老地方喝点儿再回家。既然你说你朋友要来,那我就跟王六说断了,早点回家咱们一块喝。”晚上,林海生来了,他们三个坐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喝酒。赵全真是碰到了对手,他和林海生越喝越有劲,一直喝到深夜才散席。林海生在姨父屋里凑和了半宿,第二天早晨才匆匆的赶回去。

    姨父在马黑毛那干了两个多月。他领回一个月的工钱,交交房租还剩一百多点,他想回家看看儿子。其实他早在出车祸时就想回家看儿子,可是他当时不敢回去,后来离开了李氏车行到了马黑毛这里由于刚到这他也不敢去跟老板请假,再说手里也没钱。现在有了这一百多块钱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想明天就回家去。下班后他回到住处,走到大门口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秀梅在门前摆摊。他心里想着秀梅今天怎么没出摊,脚步已经迈进院子里。他回到自己屋里匆匆打开炉门,坐上锅,就来到赵全的屋门前。他一到门口就听到从屋子里传出一阵紧似一阵的痛苦的呻吟声。他立在门口问:“秀梅你在屋里吗?赵全回来了吗?”屋里传出秀梅嘶哑的嗓音,“大哥你快进来,快……”姨父急忙走进去。“大哥你进来,我在里屋。”姨父撩开布帘走进去,一眼就看到秀梅躺在床上呻吟着。肚子鼓得像一座小山丘,身上一阵阵的痉挛,脸上的肌肉痛苦的都扭曲了,额头上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掉,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姨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秀梅你这是怎么了?”秀梅痛苦地说:“大哥我就要生了,我,我快撑不住了。这该死的赵全还不回来。”姨父稳稳神说:“秀梅你别害怕,不要慌。我现在就去找车拉你上医院。我刚才在院子里看见老刘头那辆捡废品的三轮车在他门口放着,我这就去借来。”他急忙跑出去,从老刘头那里推来车放到屋门口,飞也似的又跑进屋里。“秀梅我们走。”他说着就去抱秀梅。“大哥,钱——你快帮我把钱拿出来,它在床铺底下靠墙角的地方。”姨父忙转过去把手伸进床铺下面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布包来,上面绣着两只漂亮的花蝴蝶。他拿到秀梅面前打开,数了一下三百二十五块钱。“秀梅就这么多钱?恐怕不够。”“大哥就这些了,你知道赵全平常就爱喝酒,他挣得那点钱还不够他喝酒呢。我们也攒不下多少钱来。”“啊,你不用担心,我那有,我去拿去。”他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他把自己仅有的一百多块钱拿了出来。他看着那打破票子心里说:“儿子,爸爸现在不能回去看你了,你不要怪爸爸。”他把钱揣进兜里又跑回赵全屋里。“秀梅咱走吧。”他一把抱起秀梅就往外走。“谢谢大哥。”秀梅流下泪来。

    姨父拉着秀梅到妇幼医院后找到妇产科主治医师赵大夫。赵大夫一看二话没说就让秀梅进了产房。姨父楞着头就要往里闯。一个护士小姐拦住他说:“哎哎——你怎么回事,这是产房,你们男人怎么能进去。你在外面等着。”女护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姨父怔怔的立在门外呆了半天,才转身走到旁边条椅上坐下来。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了姨带着一身的病痛生孩子时的情景,他哭了,他哭得泪流满面。突然产房的门吱拗一声开了,他飞跑过去。一个护士小姐走出来问:“谁是韩秀梅的家属?”“我是,我不是……”姨父张着大嘴愣住了。“你这人咋回事,你到底是谁?”“我是他老乡。”“老乡?!那他男人呢?”“她男人还没回来。”女护士沉着脸说:“告诉你,刚才查过了,她的胎位异常,有可能会出现难产。现在必须有她家属的签字,我们才能给她接生。你先赶紧去把他家属找来,快点。”女护士话没说完就转身跑了进去。“哎哎,你们先给接生呀。赵全你到底回来了没有,怎么还不来。我要是走了这再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他在过道里转了两个圈,刚要跑出去。那个女护士又出来了,“哎,你回来。我们主任说了,要你和产妇一起签字。现在她已经签了,你赶紧签吧。”“好,我签我签。”他刚签完,小护士就从他手里把纸猛地夺过来跑进去。姨父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他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在过道里乱转,他一会儿焦急的望望外面入口处一会儿又看看里面。突然听到产房里传出一声初生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生了,生了。”姨父像惊了驾的马向产房门口飞奔过去。就在这时赵全跑着进来了。原来赵全今天下了班又和那帮哥们去喝酒,一直喝到九点多钟才回到家。他走到院子里一看自家的屋子黑着灯,走到门口一看门锁着,他又赶紧跑到姨父屋前,姨父屋里也黑着灯,门也锁着。他慌了,他心里一害怕酒也醒了几分。他赶紧跑到邻居屋里去问,老刘头告诉他秀梅要生了,春江拉着她去妇幼医院了。他没有进屋就跑了来。“春江——”他看到姨父的背影。姨父在产房门口停住转过身来,赵全这时也跑了过来。“春江,秀梅怎么样了?”“生了,生了。”姨父激动地说。这时产房门开了,赵医师和两名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赵全急忙围上去问:“医生我媳妇怎么样了?”“一切顺利,生了个女孩。”赵医师说。这时一个小护士指着赵全的鼻子说:“你是产妇的男人?你刚才到哪去了?!”“啊,我……”赵全张着嘴话还没说出来,赵医师和两名护士已经走远了。“快进去看看秀梅和孩子吧。”姨父在一旁提醒到。赵全这才急忙走进产房里。

    自从女儿出生以后,赵全比以前回家早多了,他每次回到家都会抱着女儿不撒手,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姨父下班回来后也会去看赵全的女儿和秀梅。一天吃过晚饭,姨父又去赵全屋里。赵全抱着女儿笑着说:“春江,给我女儿取个名字吧,你看我和秀梅都没文化我俩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一个好名字来。你好歹也是个初中生,你给我女儿取个好名字。”姨父笑着说:“孩子的名字都是爸妈给起的,哪有让我这个外人起名字的道理。”赵全瞪他一眼说:“你怎么就成外人了?我们是铁哥们,我俩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看。再说那天要不是你……嗨,我和秀梅早就说好了要我女儿认你做干爹。我说你就不要推辞了,快给你干女儿起个好名字吧。”秀梅躺在床上也说:“是啊大哥,她就是你的干女儿,你就是她的干爹。大哥好好想想一定要起个好听的名字。”“好吧,让我好好想想。”姨父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喊出两个字来“……乐乐,叫乐乐怎么样?赵晓乐。”“乐乐好,就叫乐乐,赵晓乐。我女儿有名字了,我女儿有名字了。”

    一晃三个多月又过去了,姨父手里攒了二百块钱,他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回家看看儿子去。他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家,所以今天送货送的特别卖力,他早早的就回到住处,他想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上路。他刚要吃晚饭,林海生领着刘新朝踏进门来。“春江——”姨父抬起头来。“呀,海生新潮你们两个来了,快进来,还没吃饭吧,来一块吃吧。”两个人走到他跟前。林海生说:“春江我们找你有事。”姨父这才看出林海生一脸愁云,刘新朝好像刚哭过一样,两只眼睛红肿的像两只灯笼。“海生新潮怎么了?你们有什么事?说吧。”林海生叹口气说:“是这么回事,新潮他父亲得了食道癌,需要马上化疗。他知道这个噩耗之后哭的是死去活来。可是光哭有什么用,他得想办法筹钱,化疗需要一大笔钱,我们大伙给他凑了一部分,可是还差得远。我们就想起了你。春江我们知道你过得也不容易,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新潮才来找你的。谁让咱们是朋友呢。”刘新潮此刻眼睛又湿润了。姨父看看林海生又看看刘新朝,说道:“什么也别说了,对我们是朋友。新潮,我手里还有二百块钱你先拿去,回头我再给你想想别的办法。”他从兜里掏出钱递到刘新朝手里。心想,“完了,又回不了家了。”刘新潮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和林海生急匆匆的走了。姨父苦笑了笑,他无可奈何的走出门看着天空惆怅了半天。现在是早春天气,晴朗的夜空万里无云,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睛好像在问他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回去看儿子?忽然一颗流星拖着一道白光从他眼前划过,他想那一定是他死去的妻子,忽的又有一颗小流星从他眼前一划而过,他觉得是他死去的小女儿。他想她们一定是回来看壮壮的。可是他却困在了这里,回不去了。儿子也不知道到底长成什么样了。一阵早春的夜风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可是他不想回屋里去。他就这样望着天空呆呆的在屋门口一直坐到深更半夜才挪回屋里。

    姨父在省城待的这段时间里,小壮壮确实长大了,他都四岁多了。在姨父刚离开家的时候,小壮壮还哭闹了好几天要找爸爸。可是时间长了之后,他好像把妈妈爸爸都给忘了,他习惯了跟奶奶在一起生活。白天奶奶陪他一起玩喂他吃饭教他说话,晚上把他搂到被窝里睡觉。可是随着他逐渐长大,他开始慢慢的变得不适应了。他长大了不再整天粘着奶奶玩了,他要跑出去跟街坊的一些小朋友们玩。起初小壮壮要出去和那些小孩去玩,奶奶不放心老是偷偷的在后面跟着。后来见壮壮玩的挺高兴,每次回来都是欢蹦乱跳的,奶奶这才放心了,家里有事时便不再跟着他,而任由他自己去玩。一天,奶奶正在家里做饭。突然听到小壮壮哭哭啼啼的跑回来。头上脸上身上全是土,脸上的泥土和着泪水让小壮壮揉成了一个小花脸。奶奶赶紧走过去拍打壮壮头上身上的土,又拿手帕给他擦脸。“壮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啦?”小壮壮哭着说:“是隔壁的阿毛。他抢我东西,拿土扔我,还骂我,骂我——‘没爹的孩儿,没娘的孩儿,不跟你玩。’”奶奶哄他说:“壮壮不哭了。一会儿奶奶找他去。壮壮不哭。他才是没爹的孩儿,没娘的孩儿呢。”“奶奶,什么是爹?”“爹?……就是爸爸。”“什么是娘?”“娘就是妈妈。”小壮壮突然好像想起来自己的妈妈和爸爸。他冲奶奶喊道:“那我妈妈呢?爸爸呢?”奶奶把壮壮搂到怀里说:“壮壮听奶奶跟你讲: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迷了路回不来了;爸爸去省城打工给壮壮挣钱去了。奶奶不是经常给你说爸爸去打工给壮壮挣钱去了吗?等爸爸挣钱回来给壮壮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小壮壮扑楞着两条小腿说:“不,我要妈妈,我要爸爸,我现在就要找妈妈找爸爸。”“好好好,壮壮乖,壮壮坐下让奶奶做饭。等壮壮吃饱了饭咱们就去找爸爸好吗?”壮壮嘟噜着嘴说:“好吧。”“壮壮真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