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儒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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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罚酒不吃吃敬酒

熟悉许民有的人知道,沛县首富真是生气了。

    本来许民有此来,只是借机与沛县的头面人物拉近乎,并非真的来求县试案首之字。

    历年县令都在高升楼宴请案首,再加上许民有经常在外县走动,十几年间,许首富不知见识过多少个案首。

    案首在他眼里,不稀罕。

    按照正常套路,应该是他请王欢留下墨宝,王欢欣然题字,他给出丰厚的赠银。

    大家皆大欢喜。

    谁知姓王这小子眼睛居然长在脑袋顶上,刚才打嗝无礼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当着众人之面给他无字白纸。

    许民有此时还不知道王欢是圣前童生,不过就算他知道,该生的气还是要生的。

    能成为一县之首富,别说在府城,便是在州城也有一定的背后势力,如今这个毫无根基的毛头小子竟然戏耍自己,真是当自己好欺负么?

    尤县令皱紧眉头。他心里暗想:可惜王欢身怀大才,却为人浮燥,得自己夸奖便得意忘形,将来难成大器。

    方学正则想着,大概是王欢怕自己字丑,不想当众丢脸,所以才不肯写字的吧。

    那你也应该委婉地拒绝吧。方学正轻轻叹气,正要出面斡旋,谁想王欢抢先开口道:“许老板为何有此一问?你让我题字,我便题字给你,这张纸便是了。”

    许民有怒极反笑。他看着王欢装作无辜的眼神,心里盘着着,等案首光环褪色后,是打断王欢的一条腿,还是加上两条胳膊。“恕在下眼拙,请问王案首,你写的是哪个字?”许民有的语气愈加阴森。

    尤县令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虽然不知道王欢为何如此冲动,但显然此间事已经难以善了。许民有背后势力强大,连自己都不愿得罪,看来今天要付出很大人情与代价,才能保下王欢了。

    “是一个‘家’字。”沛县案首继续不知死活地顶撞。

    许民有嘴里嘿嘿笑着,脸上却毫无笑意,他盯着王欢道:“王案首这个‘家’,上无房梁,下无家畜,显然是要家不成家呀。”许首富嘴里的危胁之意,在场之人全都听得出来。

    席间的冯捕头神色焦急,心想王欢真是年轻,以为结交了赵大先生就能开罪许首富了?唉,凭你们之间的泛泛之交,赵大先生不会为你出头的。

    “咳咳。”尤县令轻咳一声,站了起来,开始插手两人间的争斗。“许兄莫要生气。王欢年少,初得案首,难免有些轻狂。许兄乃宰相胸怀,莫要跟黄口小儿一般计较,我让王欢向你赔酒道歉,此事便算了吧。”说完,尤县令狠狠地瞪了王欢一眼,示意赶紧伏软低头。

    许民有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县尊大人开口,我自当遵从。王案首刚才写不出字来,想必是因为许某招待不周,来人,把醉杀妖取来,先让王案首喝上十杯,应该能有酒兴给我写百八十个大字了吧。”

    很快,有小二推门而入,捧着大号的酒坛子放在书桌旁,然后躬身退下。

    醉杀妖是沛县乃至白云府里最烈的酒,酒量稍差的人,连喝十杯必然会醉倒。

    方学正也站了出来,准备配合尤县令一起为王欢讲情。他的眼光无意中扫过王欢,却发现他神态自若,不由心中一动,又想起当日黄榜下梁基逼迫王欢之事。

    难道这次他也能从容应付?想道这里,方学正沉声说道:“王欢,不许再胡闹,有什么话快说?”

    这句话很有水平。如果王欢确有手段,方学正便创造出展现手段的机会;如果王欢只是耍酒疯,正好借此台阶向许首富认错。

    “县尊大人,方学正,许首富,且听小子把话说完。”王欢拱手为礼,姿势端正,挑不出丝毫毛病。“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讲起。那****苏醒过来,将梁家人赶走,正要准备第二天的县试。可是许四夫人突然闯进门,逼我交纳房租,否则就要将我赶出家门。”

    “原本月底才交的房租,她月初逼交也就算了。谁知我交了三两房租后,许四夫人竟然当场涨价,非要我拿十两不可。若非我有好友相助,只怕县试前夜,我就要在冰冷长街上度过了。”

    许四夫人对王欢做的事,不过是小小插曲,尤县令自然不知。听得王欢讲述,尤县令终于明白,原来王欢拒绝写字是事出有因,并非任性狂傲。

    等听到许四夫人居然要涨租撵人时,尤县令的脸黑了下来。这妇人真是胆大妄为,大周立国至今,从未听说有房东院试前夕撵考生的事例。这虽不违律法,但却有悖公序良俗。

    幸好天佑良材,否则王欢若在长街上冻一宿,哪里还能有圣前童生、天降甘霖!

    尤县令坐了下来,他暗恼许四夫人,连带着看许首富的眼神也变得不善。

    方学正放下心来。此事很明显是王欢占着理,许四夫人的所做所为,往轻里说是无良商人贪婪无度,借县试之机赚黑心钱;若往重里说,那便是心怀叵测,欲断考生前途,若以此告她个滋扰考生之罪,有八成几率会胜诉。

    随着王欢的诉说,许民有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的心里怒火万丈,自然,其中大部分是生自家小妾之气。

    他不明白,自己的第三房小妾平时如此精明,为何对王欢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不过现在不是解答疑问的时候,他需要表明态度。

    许首富勉强一笑,正要说话,却听见王欢提高声音说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并未放在心上。昨日我有幸得县尊大人垂青,点我为案首。回到家中,心知今日必然能到高升楼赴宴。”

    “久闻许首富善名广播、豪气无双,我早有意结识,所以思来想去,准备写几个字赠给许首富。又恐自己字丑污人眼,连着写了百八十遍才写好,然后放在书桌上,准备今日献给许首富。”

    “不曾想,就在我写好之后。许四夫人又携悍仆气势汹汹而至,入门后,不理我已付租金之事实,定要将我赶出房子。我不同意,她便指挥恶仆拆我家房梁、逐我家禽畜、毁我家用品。”

    “唉,送给许首富的字,便是那时弄丢的。幸好后来冯捕头赶来,及时制止,否则我现在还在到处奔波找房呢。所以请许首富见谅,今日小子不着笔墨,实是因昨天家宅被毁,没有心情落笔,强写难看,不敢献丑呀。”

    说完,王案首对许民有拱手行礼,根本看不出刚才的狂态。

    旁听尤县令胡须微微抖动,他觉得自己十几年都没如此生气了。如果说,县试前许民有的小妾的行为还可原谅,可在县试后,王欢已被自己点为案首,她还变本加厉地对付王欢,那简直是打自己的脸面。

    “如此说来,王欢今日之举动,也属正常。许首富若要求字,不妨问问自家小妾,也许是她昨天已经拿去准备给你呢。”尤县令换了称呼,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他毫不隐藏的讥讽之意。

    方学正眨眨眼睛,正色说道:“此事不能听信王欢一人之词。民有兄不妨将家仆召来,询问详情。”

    酒桌旁的冯捕头瞪大眼睛,若非强行忍耐,他只怕要当场拍手叫好。

    今日之情形着实精彩。王欢这小子以无形“家”字激怒许民有,在他欲发飙之时,借机引出许四夫人的不义行动,逼得他有火难发,等回家后,必然重责许四夫人。若王欢一开始就挑明,势必被许民有轻易化解,断然不会有如今的效果。

    方学正也很狡猾。他仿佛向着许民有说话,让他找人当面对质,其实是逼得许民有当众将此事定性。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能考上案首的人,定然不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方学正此举,是往落于井中的许首富头上,又扔了一块石头。

    众目睽睽之下,许民有命人找来酒楼的护院,也是当日许四夫人带领的家丁之一。

    这家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对家主铁青着脸的质问,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四夫人确实领我们去了太平坊一户人家,也把他的家具什么的都搬出来。可是我们没拆房梁呀,他那张破书桌正我搬的,我也没瞧见有什么题字……”

    还没说完,那家丁“哎呀”一声惨叫,原来是被许首富踹倒在地上。

    基本的事实已经清楚了,王欢纵然在某些细节不尽不实,又岂是现在能追究的。

    现场的气氛有些难堪。许民有身为首富,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他迅速平复好愤怒的情绪。

    许首富拍掉书桌上醉杀妖酒的泥封,把酒倒进空杯里,举杯对王欢说道:“是我管束不当,让王案首受惊,我自罚十杯,向王案首赔罪。”说完他一口气干了。

    紧接着,许首富又自罚一杯。

    第三杯的时候,许首富倒酒的胳膊被王欢止住,只见王案首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说道:“许首富且慢,今日之事,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亦当自罚!”说完,王欢也倒上醉杀妖干掉。

    不出意外地,接下来,王欢和许民有抢着自罚,几个回合后,两个相视大笑。

    笑声止住,许民有很有诚意地对王欢说道:“王案首放心,我回去之后,定当把那蠢妇赶出家门,给你一个交待。”

    听到这话,王欢猛地睁大双眼,失声叫道:“许首富,你为何要害我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