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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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未明(二)

    mon aug 22 01:00:00 cst 2016

    顺昌长公主执剑闯宫,吐血晕倒在宫门口的消息虽没有传遍萤风国,但也惹出不小的风波。

    不明真相的终是少数,知情者无论立场,也总会有几分唏嘘。

    当年那朵萤风最清丽灵秀的娇花,在二度绽放后,终究还是枯萎了。

    昨夜闯宫,是她盛开最夺目的时候。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与勇气。

    宋熔对此仍是沉默无言,静心养病要的就是一个静字,外头哪怕搅得天翻地覆他都可以不在意,这件事自然也就能装做不知道。

    太傅宋安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很平静,他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我这个姐姐,命不好。”

    这句话平淡无味,却承载了太多的伤痛。这,或许也就是他袖手旁观的理由。

    又或许,他更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宋星半分。因此,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

    “ 荀云,你这个逆子!”

    太师府的一间密室里,老太师荀放端坐在一张梨花椅上,对着一旁站着的一个青年男子怒斥道:“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爹,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我……我不也没做什么嘛。”

    “你还说你没做什么,你简直是――”

    荀放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气的喘着粗气,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有多隐秘,连公主你都敢算计,你哪来的胆子!“

    ”不就是一个克夫克子的老寡妇。“

    荀云有些满不在乎地嘀咕道:”没了沈寒,谁还会当他一回事。“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糊涂东西来!她再怎么失势,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动的起的。“

    荀放平复心情,问道:”那个叫小兰的侍女,你可处理干净了?“

    ”爹,你放心,她已经被那洛芊芊杖毙了,哪还轮的着咱们动手。“

    ”那是你运气好。“

    ”爹,我本也没想把她怎么样,我就是让人放个消息给她,谁知道那个女人这么容易就――“

    荀云被荀放凌厉的眼神一扫,顿时有些发怵,”应该……不要紧吧。“ 他心里也生出几分悔意,如果不是他派去公主府盯梢的那四个人里有一个是他宠妾的弟弟,他也不至于会为了这种事动手。

    看着爱妾哭的梨花带雨,他才脑子一热想借此报复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你就是不长记性!派人盯着长公主府已经是犯了忌讳。人丢了也就丢了吧,你倒好,居然为了这破事就――你简直疯了! “

    荀放看着这个自小就被他宠坏的幼子,心里到底还是软了几分,说教道:”你自己也说,没了沈寒的公主府翻不起浪来, 而沈寒的死,早已经不可逆转,你何必要画蛇添足。你也不想想,你手下的人就真得是公主府的人处理掉的?“

    ”那还能是谁?“

    荀云有些迷糊地问道:”哪会有人爱管这闲事?“

    ”太傅府,王宫那边,都有这个可能。“

    看着荀云震惊的模样,荀放的眼神有些阴郁,”王族自有王族的尊严,就算宋星早与他们决裂,也不会任由你插手其中。“

    ”爹,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荀放冷笑一声,”惹出这么大的事,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早就死一百回不止了!“

    ”那……爹,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重重敲了一下手杖,说道:”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爹,你说什么!你不要我了吗?“荀云一脸的不可置信。

    荀放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会让槐安给你准备好行李,送你到临平,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就自己看着办吧。“

    临平,那不是萤风和北魏,邱明交界的地方吗?

    爹这是打算让自己离开萤风国吗?

    ”爹!为什么!“

    ”这全都是为你好!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就得自己付出代价!“

    洞外风雨不止,洞内却是无比的平静。

    尽管这种平静,也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宋星因为受不了襄君将被处于极刑这一消息的打击,昏迷濒死,这件事白惜晨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哪怕她知道了,也并不会因此事受多大影响,更不会有什么悲伤。

    恰恰相反,她内心深处说不准会不可抑止地会生出几分快意来。

    这看起来很无耻,很是恶毒,但同样也很现实。

    白惜晨和宋星以及洛芊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之间天生就是处于对立面的。

    就算她们不会成为仇敌,但绝不可能可能是朋友。

    然而因为某些原因,白惜晨偏偏就和洛芊芊成为了以姐妹相称的好友。

    即使是这样,这种天然的敌对关系还是不由自主的会让白惜晨对宋星的悲惨命运感到几分快感。

    人心的丑恶真得难以衡量琢磨,不过即使白惜晨不会因为这事伤感,怕也免不了感伤。

    伤感与感伤,这两个词虽然差异很小,但还是有区别的。

    因为后者比前者要客观的多,也要冷静公正的多。

    换句话说,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宋星的一生的的确确是十分不幸的,值得怜悯;哪怕是她的敌人,也难免会对她生出几分同情来。

    当然,身在藏尸洞中的白惜晨与世隔绝,自是不知晓这事,当然不会有什么看法,此时的她只专注于一件事。

    救人!将襄君沈寒救出萤风国狱!

    今夜,是她最佳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沙漏发出轻微的流动声,宣告着时间不断流逝,夜光石发出微弱的光芒,照耀在这片狭窄阴暗的角落。

    上端的沙子渐渐变少,下端的沙粒慢慢变多。

    白惜晨默默看着沙漏的流逝,心中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上方就是关押襄君的国狱牢房,她只要静等时辰一到,就可以破开上边浅薄却坚硬的土层,将这个地道的出口彻底打通。

    又瞥了眼一旁的沙漏,下端的沙子还只是浅浅的一层,刚好填满沙漏底部而已。现在应该还早吧,明明吃完干粮还没多久,可为什么――

    突然感觉时间变得很慢、很慢。

    明明知道,此时要做的,就是等待,也唯有等待。

    白惜晨一直觉得自己耐性很好,自己可以很平静地等待深夜的到来;就像她这些天,如何忍受痛苦压抑等待着一步步靠近这座国狱一样。

    可真接近了那一刻,那种焦虑和不安的感受还是会来的,不管她显得有多么镇定。

    …………

    萤风国的土质很是坚硬,不然这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白惜晨她们也不会挖了这么久。

    这种坚忍持久,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样。

    可也正因如此,像白惜晨这样不控制开挖速度,有些野蛮暴力的挖法也没有发生塌陷现象。

    “襄君大人,您的饭菜来了。”

    “红烧肉,玉米馍馍,炒豆芽。今天的饭倒真是丰盛啊!吃了这顿,明天再上路,倒也不错!”

    上面清晰的声音传至白惜晨的耳中,伴随着铁链移动时发出的摩擦声,令她一阵恍惚。

    是爹爹的声音啊!

    多久没听到爹的声音了?有小半年了吧。

    还是那么洒脱、阳光,却多了几分淡淡的无奈,父亲的声音让白惜晨感到温暖,同样,也让她心痛。

    这些日子,您一定过得很苦吧,不过没关系,很快,我就来救您了。

    白惜晨这样想着的同时,上头的谈话仍在继续。

    “襄君大人,我马六只是个普通的狱卒,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我知道,您是好人,您……一定要多保重啊!”

    马六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小人家六口人,仰仗着您才有了好日子过。小人虽没什么本事,但但凡您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您尽管吩咐,小人都会尽力做到!”

    沈寒叹了口气,对马六说道:“马六啊,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你确实无需因无法帮到我而愧疚什么,更无须帮我做任何事。变法而利民,法律才是你心中该尊重、敬畏与感谢的。至于我嘛,不过是一个法的信徒罢了,你……实在不必如此。”

    “大人!”这句话很轻,声音却是悲切,“这个东西……有剧毒,明天行刑前服下,能尽量……少些痛苦。”

    马六接着说道:“小人能做的实在不多,只是恳请您,收下……它。”

    什么?难道那个叫马六的狱卒打算给爹一包毒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呢?

    反正爹绝不会用到,他的性子自己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白惜晨也没有太担心,可心里还是不免的有些担心。

    万一爹他真的想不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她寻思如果爹爹真得同意那个马六的话,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敷衍,她也要上去阻止他。

    哪怕这样做很冲动,哪怕这样做很可能会坏事,她也不能不上去。

    正在她这样想时,只听上头的沈寒说道:“ 何须如此?”

    沉默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是得谢谢你,马六。”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这样的好意,也等于逃避,等于自决于世。

    所以,他绝不会做。

    “那小人就告退了,您……趁热吃。”

    马六的神情既是钦佩又是惭愧,他知道沈寒明白他的心意。也从沈寒淡然而坚定的话语中明白了沈寒的心意。而他所谓的那份绵薄之心,本就卑微渺小,现在再次感受着沈寒的气度胸怀,更是令他无地自容,恨不得快点离开。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除了铁链的摩擦声仍擦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