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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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无边落木

    寒风瑟凝,让所有人都为之簌抖。在场所有人都眼勾勾地看着场中两人。事关重大,谁都明白如果司马傲再败,这次可真是命运多舛。于是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响。就算方才被玉箫碎片击伤的几个儒生也只能咬了牙地苦苦支持。在心中默默支持着司马傲。

    然而完颜勉道与司马傲两人一动不动。只是如两尊泥塑的佛像般,隔着三四丈的距离,冷冷对立着。

    在场的所有儒生,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向来以和为贵,重文轻武,平时就连街头地痞流氓间的殴斗,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又怎么会看得明白这等顶尖高手间的对决。此刻见两人一动不动,都各自奇怪,却谁也不敢问将出来。

    司马傲劲运全身,衣襟长袍充盈真气无风自鼓,双眼似合未合,眉心微垂,完全进入不动如山的境界。完颜勉道亦然。他即是朝官又喜武事,可谓居庙堂之高却又处江湖之远,如此经历,自然权谋与阅历都是上乘。在未知对方底细之前,那怕就是对着沈清绫这样的女流,都要先佯退。更何况面对司马傲。

    完颜勉道心中清楚。素心楼楼主年眉青常被中原武人尊为天下第一,身为他的师弟,自然不会弱到那去。如此狭路相逢的遭遇战,自然不能懈怠。

    他并不是不想先动,只是司马傲看似简单的这么一站,其实全身上下,一点破绽儿也没有。高手相决,胜败只有一息。换了平时,以他之性格。面对此宿敌,对方不动,他也绝对有耐心相陪。但此刻他还有要事要办,显然不愿再拖延下去。心念处,完颜勉道嘴角微撇,带着讥意冒出句话道:“唱大戏吗?愣着干嘛,本王今天心情好,给你便宜,让你这贱民先行!”

    司马傲却全不为之所动。身子稳如泰山,一动未动。只是手微微一掀,又道了声:“请!”

    完颜勉道见对方如此从容,面上闪过一掠杀气。沉声道:“赤手空拳吗?那好,本王奉陪!别说本王以器凌人。”说罢也是剑花一舞,“唰”地收剑入鞘。手一松,整柄剑连着鞘落插入土中。也未见手中有何动作,剑鞘已经入土近寸。

    “呼!”完颜勉道可谓将王霸气。说动就动,剑鞘插土而落处,真气已经一怒而发,红袍展起,整个人已经如同巨大的蝙蝠般张开大翼。众人惊愕间,他已经一跃而起,翼展处一个冲拳,就向着司马傲击来。

    身处空中,完颜勉道双拳左右交替击出,弹指间便已经击出数十拳,拳拳带风。不知那拳是真,那拳是假。

    拳如天马流星,势大力沉迅捷无比。然而司马傲退也未退。亦双拳回击。“轰轰轰!”几声巨响,两人转眼便已经过了数十招。

    一时间瞬间安静的场中飞沙四起,旁观众人虽离二人甚远,也只觉面前掀刮起一层巨大风暴。别说都是些手无搏鸡之力的无用儒生,看得眼花撩乱。即便练过几天的陈芷毓,都看不清两人间到底是拆了几招。

    两人间越打越急,越打越快。飞尘之中,众人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红影和蓝影互相交叠,忽左忽右。上下翻飞,一时红影疾进,蓝影不停后退;一时蓝影又把红影撵得退开数步。根本看不清到底谁占了优势。

    陈芷毓性子甚急,把沈清绫扶持到场边后。站在韩然的身侧,口中担心,喃喃自语道:“这金狗这般厉害,师叔不会有事吧。”她本来对自己师叔很有信心,但自从见到对方如此重挫沈清绫后,心中也没底了。

    所有人中,除了沈清绫外,只有韩然对战局看得清清楚楚。此刻听陈芷毓担心,便安慰道:“放心吧。没事的,你师叔也很厉害。没一两柱香的时间,他们都比不完的。”

    陈芷毓先前听他一语就估出沈清绫敌不过完颜勉道,嘴上未说,心中却对他的判断有些心服。不由喜道:“你是说师叔能胜?”

    “那也不是。”韩然皱眉。

    陈芷毓气得一肘击向他,急道:“你这不是说了句屁话。”

    韩然肚上挨了一肘,只得有些丧气地如实回道:“如果场里就只有他们两人,你师叔就算赢不了,起码撑一撑是没问题的。现在嘛……”

    “你的意思是……有话就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陈芷毓见韩然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说她师叔还是不行。心中自然着急。

    韩然见她又要摆肘,赶紧闪开一边,安慰道:“我也没这样说吧,我的意思是,你师叔和他应该本也在伯仲之间。真要拼出个结果,恐怕不拼到内力耗尽,是根本决不出胜负的。不过你别忘记了,高处还有这么多金人的射手盯着,随时都可能放冷箭,你师叔和对方拼快,就是不想给对方箭手可乘之机。一个要全力施为,却要时刻提防偷袭,另一个却心无旁骛。你说这么此消彼长,最后谁更有机会?”

    陈芷毓一时没了主见,向着沈清绫急道:“沈姐姐,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沈清绫虽然被对方如此羞辱,一时间芳心大乱,整个人有些失去方寸。但武学修为摆在那儿,对场中形势亦看得明白。此刻听韩然一说,不由好好打量了韩然一下,缓缓点头道:“这位少侠说得是。小女子玉箫门沈清绫,敢问公子大名?看公子眼光如炬,真让人佩服,却不知公子师承何处。”

    韩然赶紧抱拳道:“在下韩然。吉……吉它派的。”说话出就大为尴尬,暗想自己这瞎编的师门真是说得溜嘴了,停都停不住。果然沈清绫一愣,张开了嘴儿,“吉……吉它派?”她可不似过往那班江湖老家伙虚伪,听见这么一个古怪陌生的门派名字,一时久仰的客套话都说不出来。

    陈芷毓急得插口道:“都这么急了,你们还有功夫闲聊,既然这样,还愣着干什么,趁师叔现在缠住了那什么狗王,咱们赶紧帮他把那几个箭手解决了呀。替师叔解决了后顾之后忧,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再帮助师叔。”说着望向沈清绫,又开始兴奋起来,大声问道:“沈姐姐,你……你要没什么事,也一起动手呀!你武功怎么说也比我们好多了。”

    韩然一愣,暗想面对此困境唯一的办法,自己居然都没想一下。其实也不是他没想到,而是自完颜勉道出现后,已经把心中唯一的对付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只不过在要付诸行动之时,忽然出现了沈清绫和司马傲罢了。当然最重要一点,在韩然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厉害功夫,压低了所有姿态偷袭完颜也许还有机会,去对付这十多个女真武士,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现在被陈芷毓一语喝醒,心中马上反应过来。这确实是此刻唯一的解决办法。再这样傻等下去,众人只有死路一条。自己就算不成,还有沈清绫的,她就算不能敌完颜勉道,对付几个女真武士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当下点点头,对着沈清绫道:“陈姑娘说得不错。咱们这样等可不行。怎么也要搏一搏。”

    然而沈清绫面上一红,急道:“不行,我不能……”韩然一愣,心想她方才没伤得这么重吧。随即看见沈清绫被暖裘裹着的那右臂,心中明白过来,道:“事急从权,沈姑娘放心。没有人会笑话你。”

    沈清绫自然也明白形势危急,然而当着这么一两百号成年男人的面,要自己这般坦肩露怀的模样再出场,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事。

    韩然心知她为难。咬咬牙道:“沈姑娘不介意的话,披我的衣裳好了。”说着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直接就脱下了长袍。

    “你……”沈清绫脸上飞红,伸手就要阻止。韩然那会给她拒绝的机会。长袍一脱,直接就扔披在了她的身上。然而一纵跃起,向着二三十丈外一矮墙之上,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女真武士就直冲过去。他心中明白,若要沈清绫再出手,自己更不能缩在后面。

    他看得很清楚,司马傲功夫虽然了得,却终是敌不过完颜勉道的。如果在平时,他大可以趁着司马傲缠住了完颜勉道,赶紧拉着陈芷毓溜之大吉,但现在场中这么多儒生在。如果自己就这么偷偷跑了。任凭这些儒生被金人屠宰。心中那份负罪感恐怕一生也抹不去。

    完颜勉道杀人有多狠,他比谁都清楚。谭州惨被屠城的惨像,至今还在他脑海中回荡。更何况韩然早在心中抱定了替郭方和圆慧复仇的决心。

    心中计划一定,韩然再无犹疑。他现在的轻身功夫已经相当了得。这时一纵而起,丝毫不逊于那些顶尖高手的逍遥身姿。只是几个腾挪,便如驾云般飞纵了过去。

    “坏家伙,原来这么厉害。居然一直藏着腋着。”陈芷毓望着他的背影,有些目瞪口呆,心中恨恨,也赶紧向沈清绫催道:“沈姐姐,咱们也去!”

    她只在初遇韩然时遭过他的擒拿手,当时只觉是自己大意,从来不觉得对方有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否则也不会被自己轻轻一点就击倒。再后来两人一路行来,韩然沿途都从未施展过功夫。故而在陈芷毓的心中,韩然根本不会什么上乘武功。现在乍见韩然竟有这般卓绝的轻身功夫,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气。

    当然她却万万想不到,现在的韩然,其实唯一擅长的就是轻身功夫。近身武学可真没什么厉害的。

    韩然对自己的本事却再清楚不过。在真正的武林高手面前完全是个半吊子。不过对付几个普通武人却已经不在话下。

    望着离他最近的那个女真武士。韩然扑身而上。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机。心中不停盼望这是一个菜逼。最多有点箭术或者马上功夫。

    然而能追随完颜勉道前来中原夺经的人,又怎么会弱呢。那武士见韩然忽然冲至,根本慌也没慌一下。手中长弓上挽,右手松处,一支铁箭就向韩然直射过来。

    这一箭有如闪电。若不是韩然心中对他们的箭术之准已经有所预断,身子呈现了之字形的走位,这一箭就直接要了卿命。

    箭风凌厉,贴着韩然的耳畔擦过。韩然方松了口气,只听“忽、忽、忽”三声,这武士已经再度搭弓,竟然三箭连发,向着韩然的来势就射将过来。

    其实完颜勉道这次赶到庐山来,确实是无意中听到有人携经南逃遁入此山的消息。他对真经苦苦追寻多年。虽然不敢肯定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伽蓝真经》,但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匆匆集合了数名铁骑就千里南下。

    这些随完颜勉道前来的女真武士,虽然不算得顶尖高手,但也均是军中身手不凡的神射骑手。金人于马上征战天下,这马上功夫自然出众,弓箭自然是强项,力道角度控制甚是奇妙,如此连珠三箭连发,一箭接着一箭,对着韩然左中右三侧就分击而来。

    若不是经过一线狭中一战,只是这疾如闪电的三箭,就能让韩然乱了手脚。不过现在的他在经历过那晚的血战之后,无论血性和应对都早已经今非昔比。迎着奔面而来的三箭丝毫不畏,身子微闪,在极狭小的缝隙间闪避而过。身子却根本停也未停,继续向着对方跃冲过去。

    那箭手手中一直扣着三箭,此刻箭已经射出,却根本阻挡不了韩然的来势,眼见再搭箭弯弓已经不及,韩然已经近在眼前,骇急之下,手中长弓一抛,随手就抽出了背后的弯刀。“啊”的大叫一声,向着韩然迎头就劈砍而去。

    只看他这大开大合出刀的姿势,韩然心中一下安定。这人射术不错,于战场上定然杀人无算,但若论近战功夫却只如一个寻常武人。无甚精巧刀法,纯以气势取胜。

    对付这等只凭气势的家伙。韩然就完全无惧了。从入梦以来,他最大的改变就是血性。一路来经历无数生死关头。甚至在一线狭前凭一柄长刀堆积起数丈尸堆,血流成潭。经那一战后,那深蕴于他骨子里的男儿好战血性早已经积发而出。若非这样的改变,以他以往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到玄黄去做事呢。

    面对对方这长刀圆抡劈杀之势。韩然虽然赤手空拳。却眉头也没皱一下。直接就纵身而上。延着刀锋处侧后一闪。不等对方抽刀回救。身子弯处,已经不退而进,顺势一拳击出,狠狠击在对方的小肚之上。

    “嘭!”这一拳刚韧有力,女真武士只觉整个人一阵痉挛,血气翻涌,整个人完全气岔。韩然从完颜勉道出现后,一直处心积虑要对付于他,早已经做了半天的调息准备。只可惜事情突变。这憋足了劲的奔雷一拳,全施在了这可怜的武士身上。

    这一拳蕴积了韩然胸上那渐渐成形的真气。自然非同小可。甚至连韩然都心中大惊,没想到自己这一拳竟然有如丝威力。一拳,只是一拳,就已经把这可怜的家伙给击飞了出去,直接摔出了七八丈远。狠狠地砸在地上,不知死活。

    时间如流水过,韩然的内力也在慢慢积蓄中。真气由无到有,由无色到有色、由寸丝到柔棉。随着大小周天的反复运行。从顶轮到会阴,延着全身的脉轮不停流走,滴水成川,最终积汇入浩瀚的膻府丹田,更由无想到有想,已经可以慢慢地去控制真气的收发。

    如果当日在林俏店里,黄毛遇到的是现在的韩然,那他的下场,就和现在的这女真武士,全无二至。

    其余女真武士自然也看到场中有了变故。就在韩然击飞一人的时候,已经纷纷张弓搭箭,霎时间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向着韩然就飞射过来。这些女真射手均站在书院各个高低不等的重要位置,控制着所有的通道路口,此刻却均把矛头对准了韩然。

    然而书院规模颇大,各武士间所离距离较远。于是这番齐射威力大减。甚至还及不上被韩然一拳击飞的那家伙一人出箭的威力。“唰唰唰”密入雨点的箭支悉数射入韩然方才所在的位置后墙上。然而韩然却毫发无伤,他的身子早已经离开此地,向着另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女真武士冲去。

    这武士眼见韩然只是一个回合,就已经干掉了自己的同伴,眼见他又把目标对准了自己,心中如何不惊。眼看两人距离过近,再无出箭之机,心中惊魂处,自然也拔刀相向。

    韩然方才一拳击出,真气如山洪般狂泄而出,胸中说不出的舒畅。正是杀气陡生之时。眼见对方不退,一个箭步,沿着一道矮墙,手脚并动,一纵就越上了那武士所在的屋顶。

    那武士见他上来,嘴中“啊”的大喊一声,双手持刀,就踏着屋脊,向着韩然冲将过来。

    刀光嚯嚯闪动,比之前者,眼前这家伙显然擅于长兵。想趁着韩然才站上屋脊,还没有站稳脚跟,就想把他砍杀掉。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韩然的轻身功夫。此刻的韩然,正是真气甫发,战意和体力都最佳的时候。虽然屋脊空间有限,却脚下轻灵。如灵猫一般。面对对方长刀,身子不停闪避,刀锋冷艳,却均贴着他的身子滑落。这武士口中不停狂叫,又狂出数刀,却均告落空。想起韩然方才的那一拳之威,更是心中惊恐,只不停地挥舞长刀,不想让韩然近身。

    他的刀法亦算了得,虎虎生风,迫得韩然不停回步。心中暗暗叫遭。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其余那些箭手一旦集中在一起,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有近身击杀的机会。

    “嚯嘶”这女真武士见韩然已经退到屋脊边缘,正摇摇欲坠,退无可退,心中不由大喜,提刀一纵就向韩然大砍而来。

    然而百密一疏,毕竟屋脊之上,瓦间错落,又怎可比得平地。他这一刀虽然势大力沉,凶猛无比。但却忘记了自己是在屋脊之上。如此大力劈杀,落脚处却是一松。已然踏破了脚下青瓦。

    青瓦碎落处。这武士站立不稳。脸上一时错愕。韩然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趁他招式用老,已经毫不客气地近了他的身。

    冷兵器自然是一寸长一寸强,然而如被人近身。那就是寸长寸弱了。凡长兵均须有空间才能施展。对长刀而言,无论砍、劈还是直插,都必须与肘臂结合,若是给人近了身,就只能依靠肘间那极小的弯度来施展插割、划等动作,这不但威力锐减,更容易造成误伤。

    韩然为了速成近身武学,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抽空停练些以技巧为主的擒拿之术。他原本就是吉它高手。双手手腕与手指的力度和灵活性都远强于普通人。故而虽然所学时间不长,对这些不依靠蛮力,只凭技巧的空手入白刃之术可谓进度神速。否则当初也不会一下就弄得陈芷毓脱了臼。

    这下对方既非佳人,韩然更不会客气。一但如此侥幸躲过了对方的疯狂砍杀,而且已经完全近了对方的身。到了这时候,两人间的胜负已经完全没了悬念。这个女真武士虽然也甚强健,但蛮劲如何能与巧技相提并论。

    “咔嚓”一声,韩然缠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处,手腕向上一翻,只是一个巧劲,已经把对方的肘关节给别断。

    这武士大痛之下,手腕松处,长刀已经给韩然生生夺了过去。顺势一抹,刀锋贴着对方的脸际就划过,鲜血飚射而出,这一刀,已然割去了对方大半侧脸颊和耳朵。刀锋之利可以想见。

    对方惨叫中,韩然手中丝毫不留情,手翻落处,一个抖腕,直接就是当胸一刀捅去。

    “唰!”抽刀处,一道鲜血延着抽出的刀锋,洒向整个书院的大院落中。落在雪地上,星星点点,有如桃花。

    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不管杀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都只是假的。对韩然来说,他只有接受这个那怕是自我安慰的说法,才能在这乱世上生存下去。

    血光洒地,韩然双眼一下红了,整个人又仿佛回到那一线狭前的冰冷之夜。每个人都有自己最不为人知的一面。再文青再阳光的人,心中也有残酷和阴暗。这个武士溅落在雪地上的鲜血,已经足够让韩然把自己的另一面给完全唤醒。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就在这书院的屋脊与高墙之上。韩然杀气腾腾。豪不犹疑,长刀在手,又向着另一个最近的女真武士冲了过去。这等凶悍气势,只把陈芷毓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比儒生更清风明月的男子,竟然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出手必杀,根本连一点儿犹疑也没有。

    “可恶的小杂种!”完颜勉道虽然仍在和司马傲不停地缠斗中,却仍然眼观六路,见韩然居然趁着自己无暇,出手连杀彼方二将,心中狂怒!

    “哟比亚!”完颜勉道一掌击出,逼开司马傲。向手下发出命令。这句女真话的意思,是杀光他们。

    然而他这一句令,却下得迟了。因为此刻沈清绫在犹疑一番后,也终于再度出手,开始加入战团。就在韩然砍瓜切菜般凛人的气势之下,沈清绫也终于披上了他的外袍,向着另几个女真武士冲了过去。

    她虽不敌完颜勉道,但对付几个女真武士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下手没远韩然这么狠罢了。

    霎时间,场中局势大变。那些个原本低着头唯唯喏喏,抖缩成一团的儒生,见情形有变,已经有狡猾的几个生机,在犹疑了片刻后,终于一咬牙,拼了胆子地向外跑去。其它人愣得几愣,羊群效应之下,自然也迅速跟上,一时间,整个场子内如筛子中的豆粒被泼溅开一般,众儒生四面八方散开,向着外面就拼命跑去。

    “再跑,老子杀了你们!”完颜勉道如何会料到这些儒生竟然敢逃跑,他处心积虑抓来所有儒生,原本就是为了从他们的身上,一个个地严查,好搜寻出经书的下落,现在见众儒生居然敢逃,心中那是鬼火无名腾起。

    换了平时,他自然有办法把这些个儒生抓回来。然而此刻手下被杀,自己又被司马傲缠住,更是怒火中烧,手中疾发数拳,把司马傲给稍稍逼开。身子狂冲数步,一把抓起一个可怜的儒生,怒吼道:“想逃,本王撕了你!”

    他绝对是说到做到,双手一扯,竟然真把这儒生的右手给活活撕扯了下来。手劲之大,简直不可想象。那儒生整张脸因巨痛而完全变形,惊声尖叫,更惊得那一众儒生如没头苍蝇般四散逃跑。

    他一把被死者扔开,随手抓处,被他逮到的儒生都是肢节俱碎。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就在完颜勉道狂杀儒生泄愤时,忽然间感觉到背后一凉。有风云突变之感。正有一股剑气凌空袭来,势要乘他背身,直接从他背脊上透心穿过。

    换了别的武人,这一剑绝对没办法躲避。然而他是何等人物,面对囧境,瞬间冷静下来。丝毫不惧姿势难看,身子疾向前扑,一连数个打滚,这才堪堪避过这道狂浪剑气。

    他未及站起,转头间朝着身后来人大喝道:“中土武林,果然无耻下……。”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司马傲的最后杀着已经再次如影随至。

    但这一次,他的手中忽然多了柄长剑。而且这柄剑,原本就是完颜勉道插入场中的。他当时颇为自负,见对方赤手空拳和自己决斗。当着这么多儒生和手下的面,也就不屑于以剑器凌人。浑没想到堂堂中原武林素心楼的高手,竟然不但乘机抽用自己的剑,更行背后偷袭之举,心中更多狂怒。

    如雨剑影中,无数剑茫瞬间直破天地,向着完颜勉道破空刺来。望着满天袭来的剑雨,完颜勉道脸色发白。他亦是当世高手,自然情知这一剑的威力有多厉害。

    “无边落木!”就在剑雨的背后,司马傲整个人已经大喝一声,把平生所学完全施展出来。

    司马傲也已经准备拼命。

    他自然看得清场中形势,此刻见忽然间多了韩然这么一个援手,甚至连沈清绫都已经出手对付那些虎视眈眈的女真箭手,心中再远旁骛,本可以慢慢用心对付这金国王爷。

    但司马傲其实想得更多远,他和完颜勉道交战数百回合,早已经知道对方实力,甚至清楚自己在对方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下,已经快招架不住,若不是情况忽然如此逆转,只怕再拖得数百招,自己必将内力耗尽,被生生给拖累死。到得那时。已方就算把他所有手下一一宰杀,也绝对再无人可胜得过他。

    韩然有多少真本事,在这素心楼的高手眼里,自然看得明明白白。此刻既然形势出现如此大逆,若不能把这金国王爷给趁机击杀,日后必成心腹大患。毕竟金人此刻已经完全占领长江以北,就连颖州也在他们的事实上的统辖范围内,若今天给他跑了。只怕素心楼以后会危机四伏。

    趁其心乱,诛其性命,这等机会,一旦错过,绝不再有。司马傲瞬间已经定下战略。务必要在自己真气耗尽之前,诛杀掉完颜勉道。一看偷袭不成,于是心神合一,抽出了完颜勉道插在场中那柄长剑,一招素心楼的巨大杀着“无边落木”已经出手。

    这一杀着威力巨大,但十分耗费真元。若不成功,便当成仁,这一剑若再伤不了对方,自己几可用再无力抗拒来形容。

    成败在此一剑!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大剑长空,风云失色。这一剑凝聚了司马傲毕生精元。霎时间如风卷残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剑化作无数剑,无数道剑气向着完颜勉道凌空击至。

    完颜勉道双眼大睁。脸上完全变色,浑没想到这一剑竟然有斯威力。此刻他已经半伏于地,再也退无可退。只能坐已待毙。

    然而凶人总是命硬。就在完颜勉道再无还手之力,闭目待毙之时。

    “啊!”一身惨叫,一个女真武士正好从屋顶上被韩然给击落。他的尸体,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完颜勉道跟前。

    唰!唰!唰!轰然巨响间,四处血肉横飞,只是一剑,已经把这具尸体给肢解成无数段。

    完颜勉道那会放过这等天赐机会。双手拍地,一纵飞越而起,已经借势逃离这本无处可逃的战场。他心中亦是充满惊惶。说逃就逃,一纵越出墙去,根本都不敢回看一眼。

    “嘘……”他一边逃走,一边从口中发出巨大的口哨声。那些正和韩然及沈清绫缠斗着的女真武士,听到他的哨声呼啸,也马上各自逃开。

    原本乱成一团的书院,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追呀,师叔,千万别让他们逃了”陈芷毓见所有金兵都跟着完颜勉道逃了。一脸兴奋地朝司马傲冲了过来。

    然而司马傲却一脸惨白,缓缓地摇了摇头,在施出这最后一剑后,他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别说追击,就连拿剑的力气都已经再无。他很想强撑,然而手中却真的一点气力也没有了。

    “当”,他的手中长剑斜落在地。

    司马傲望着完颜勉道逃跑的地方,心中充满了后怕,若是这一招没惊退完颜勉道。所有人,都绝对无法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