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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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阴谋

此时镇上十分热闹。消息灵通的商贩早已从四面八方赶来,沿街搭了许多临时的店铺。整个镇上人声鼎沸。街上往来的人很杂,他们几乎都不认识。忽然,一个蓝衫少年引起了花溅泪的注意。这少年看上去沉稳而俊逸,一股英气勃勃溢出,使他犹如人中龙凤,分外引人注目。她眼睛一亮,拉着萧雨飞跟了上去。

蓝衫少年进了一家酒楼。花溅泪也跟了上去,两人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要了一碟粽子和几样小菜。花溅泪剥了一个粽子,一边蘸着红糖吃,一边悄悄看那蓝衫少年。那少年不紧不慢地喝着酒,悠闲得很。萧雨飞道:“喂,语儿,咱们跟着他干什么?你认识他?”

花溅泪低声笑道:“嘘,小声点。我和他岂止认识?简直可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在草丛里打过滚,在一个碗里吃过饭,在一张**睡过觉——”话未说完,却见萧雨飞一捋袖子站了起来。

花溅泪奇道:“你干么?”萧雨飞道:“找他打架去!”花溅泪笑得花枝乱颤:“原来我一不小心打翻了一缸醋了!呆头鹅,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我大哥李思卿啊!”萧雨飞放下袖子,坐回椅中,笑道:“我知道你是想故意怄我,就配合你一下而已。我说呢,你对我都是如此爱理不理,还会对谁那么好。既是大师兄到了,咱们就该过去打个招呼才是。”

花溅泪道:“大哥最喜欢结交朋友,整日出门在外,常常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从我十岁那年爹要我蒙面起,他就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了。现在他肯定不会认出我来。我想和他开个玩笑,不过这玩笑有你在就开不起来了。听说黄山特产一种相思鸟,你先上山去帮我捉一对玩儿,等会儿我到苦竹溪找你,咱们再一同上山去见师太。”

萧雨飞道:“有了大哥,就不要师兄了么?不行,我要看看你倒底在搞什么鬼。”花溅泪剥下一个粽子,蘸满红糖,一下子全喂进他嘴里,笑道:“快塞住你的嘴!你不许在旁边偷看,马上上山给我捉鸟去,我再做个荷包奖你。不然我三天不同你讲话。”萧雨飞直着脖子,好不容易将那一整只粽子梗了下去,苦着脸道:“你如此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看来不走也是不行的了。唉,想不到我萧雨飞的骨头也会这般软。”

萧雨飞走后不久,李思卿也已酒足饭饱,叫道:“小二,结帐。”随手从腰间的香袋中取出一锭碎银,道:“不用找了。”店小二眉开眼笑,接过了银子。却听有人叫道:“慢!”花溅泪走了过来,怯生生地道:“这位公子,请把这香袋还于小女子好么?你抢了小女子的香袋,叫小女子如何是好?”李思卿皱了皱眉:“这位姑娘认错人了吧?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何曾抢过你的香袋?”

花溅泪咬着嘴唇道:“可公子这香袋确是小女子之物。公子若非抢我香袋之人,这香袋又怎会在公子身上?”此时,楼上所有酒客的目光都已投注在了二人身上,已有好事的人围了过来。李思卿有些发窘,道:“姑娘之言有何凭据?”花溅泪道:“这袋子乃小女子亲手绣制,小女子可说出它的特征,公子说这袋子是你的,你可否也说出它的特征?”

李思卿脸一红:“在下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此等小事怎会留心?何况这香袋本是在下三妹所赠,在下未曾留心过。”花溅泪道:“这可奇了,这香袋竟是公子随身之物,公子怎会连它有什么特征都不知道?这袋子上面各有一枝梅花,用三种绣法绣着三种不同姿态的梅花。这袋角丝穗是用鹦哥绿丝线所编成,用了四股丝线,长二寸五。香袋长一尺,宽四寸五。”

李思卿涨红了脸,道:“姑娘这是存心为难在下。在下不想和你计较,失陪。”起身欲走,一白衣美妇已挡住了他的去路,冷笑道:“看阁下外表倒是生得唇红齿白,人模狗样,却连一个弱女子的钱袋都要抢,简直比那些下五门的小贼还不如!”

李思卿怒道:“这位夫人也相信她的胡言乱语么?”花溅泪却拉着她衣角,怯生生地道:“夫人,你可要为小女子做主啊!”

白衣美妇道:“嗯,你放心。”看着李思卿,满脸鄙夷之色:“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前,你还想赖么?识相的,快把袋子还于她。在这黄山脚下,我就不教训你了,免得扰了大家伙儿的清静。”她容貌秀美,脾气却是暴燥,一怒之下,什么“小贼”、“奸徒”之类的骂不绝口。

李思卿本不善言辞,怒道:“在下不想和二位纠缠,告辞!”白衣美妇冷笑道:“哼,想走?”手腕一翻,猛地抓向李思卿腰间的香袋,出手之快,快如闪电。李思卿避得更快,一闪身,人已滑后七尺,叫道:“既然夫人偏听偏信,一再相逼,请恕在下无礼了。”双掌一错,向白衣美妇攻去。白衣美妇双手笼在袖中,长袖轻拂,已将这一掌化开,袖风之中隐隐带出一股阴寒之气。李思卿收掌道:“夫人莫不是雪山派掌门雪老前辈?”白衣美妇傲然道:“不错。怎么,怕了?我也不和你小贼一般见识,你把钱袋交还给这姑娘便了。”

李思卿尚未答话,楼梯口却有人大笑道:“堂堂雪山派掌门雪飞飞竟向一个后生晚辈下手,岂不让人笑话?”大笑声中,踏进一个威猛的青衣中年人。雪飞飞淡淡扫了来人一眼,道:“风残云,你不去找你的宝贝徒儿,到这里来管我的闲事干什么?”

“不是来管你的闲事,我是专程来找你,”风残云笑道:“我的徒儿在哪里,这得问你雪掌门的宝贝女儿呀!”雪飞飞怒道:“你的徒儿拐走了我的女儿,这帐等会儿再同你算。”风残云道:“他二人是两相情愿,怎能说得上‘拐走’二字?何况他二人虽在一起,倒底是谁拐走谁还未可知!”李思卿道:“风掌门,你来得正好,晚辈遇上件麻烦事,还烦风掌门为晚辈澄清。”

风残云这才注意到和雪飞飞交手的少年是李思卿,笑道:“哦,原来是你,你怎么同雪掌门交起手来了?”雪飞飞道:“风残云,原来又是你的老相识。你身边怎么尽出些卑鄙无耻之徒?”风残云道:“雪掌门,你骂我倒也罢了,这几十年我早习惯了。可你把冷香宫李啸天李大侠的长公子也骂作卑鄙无耻之徒,有点过了吧?”

雪飞飞道:“你说什么,他是李啸天的儿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思卿,讶然道:“想不到你便是出道不过两年便已名满天下的无鞘剑李思卿。难怪你的眉眼儿看上去那么眼熟,身手也这么好。看来,我的确是错怪你了。李少侠,请勿见怪。”

李思卿道:“怎能怪你,雪掌门一向疾恶如仇,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怪那女子故意栽赃,花言巧语骗了雪掌门。”雪飞飞脸一红,转身道:“姑娘,你——”可楼中哪里还有花溅泪的影子?她竟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

花溅泪走在大街上,晒着太阳,只觉心情格外好。一想到大哥刚才的窘样,就忍不住又捂着嘴偷笑。然而,她的笑容忽然凝固。长街那边,有一辆华丽的香车缓缓驶来,正是她那日病中在那小镇客栈外见到的那辆香车,当时萧雨飞正痴立门口目送那香车逐尘远去。

香车竟驶在她附近停下。车上跳下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裙的婢女,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骄傲之气,溢于言表。婢女已如此,那车中的主人呢?青衣美婢在街旁买了几束野花,递到车窗边,恭声道:“小姐,你看哪束花最合你的意?”

车中伸出一只手来,在花中挑了挑,最后选了一枝大红的花。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是那么地纤柔,秀美。雪白的肌肤宛如玉雕,丰不见肉,瘦而无骨,美得毫无暇疵。姿势更美,纤指微翘,宛如一枝幽兰,甚至还隐约散发着馨香。虽只一瞬间,但花溅泪正好瞧个清楚,不由痴了。

车中人道:“就这一枝吧,再找些水来装在瓶里。”声音很美,语调也美,绝美。香车从花溅泪身边缓缓驶过去了,她却一动不动。只听身边有人在小声议论:“瞧,这就是江南第一美人月丽人小姐,啧啧,真是名不虚传。只可惜名花已有主了!”

“那当然,不过,依我看,除了萧雨飞倒也当真无人配得上她。他二人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打小两人就订了亲,这不是前世注定的好姻缘么?”“你们知道个屁!一个月前,萧雨飞就去月家退了亲了。月小姐还没过门就被夫家休了。”“什么,什么?萧雨飞竟连月丽人这样的绝色美人也不要?他真是失心疯了!”“来来来,我来告诉你,听说萧雨飞近来一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花溅泪侧头一看,只见一个江湖汉子正说得唾沫直飞,把周边的人都引了过去。只听他的声音隔着人墙传来,平添了许多莫须有的内容,听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呀,萧雨飞竟会为了她去退亲,看来两人必是早有奸情,那女人倒是好手段,只可怜月小姐大家闺秀,不懂那些****娃的勾魂之术——”“我看呀,萧雨飞是年少无知,中了她的温柔陷阱,若他见了月小姐这般才貌,定会后悔自己有眼无珠,那时他若再回头去找月小姐,不知月小姐还肯不肯嫁给他——”

花溅泪听得心慌意乱,更唯恐被人瞧破自己就是那个“****娃”,勿匆挤出人群,朝镇外走去,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

“云飘会如此义无反顾地爱我,不过因为我是第一个与他接近的女子,又恰巧对他有两次救命之恩。他若是早见了月小姐如此品貌,还会爱我吗?他会不会动摇?会不会后悔?我会不会失去他?”想到这不由机灵灵打了一个冷颤,又自怨道:“我怎的如此自私?我本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若他能趁早回心转意,重新爱上月小姐,我正该祝福他才是。”一念及此,心中顿如刀绞。一路胡思乱想,渐渐往山上行来。

风景绝美,鸟声啾啾,花香扑鼻。而现在,她又怎有心思欣赏?她眼前不停浮现出那只绝美的手,耳中满是那绝美的语声。过了温泉,转而向东便到了苦竹溪。眼前是一大片竹林,风吹竹叶,沙沙地响。风中却有一种奇怪的呜呜声传来,单调却别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如泣如诉。是谁在吹竹?是不是萧雨飞?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委屈之意,只想尽快投入他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林中很静,翠竹丛生。一条小溪叮叮咚咚地流淌着,溪边一块石头上坐着白无迹,口中吹着一片竹叶。他的神情依然冷漠而高傲,眉尖却锁上了一丝淡淡的忧郁。吹了半晌,忽地将竹叶抛于溪中,拽下一根竹枝狠命地向溪水抽去。

“他的心中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烦恼么?他是在为谁而烦恼?”花溅泪隐在一块巨石后,想起了与白无迹几次相见的情景。“他为何不惜舍命也要救我?难道他——”想到这,**的心中又添了一份心事。

蓦地,白无迹冷冷道:“什么人?滚出来!”他身后竹林中跃出两个腰悬长剑的少年,身手矫健,显见武功不低,俱都身着青衣。一个青衣少年道:“白无迹,既已被你发现,我们好歹要同你斗个死活,若是侥幸赢了,也算为民除害。”白无迹头也未回,淡淡道:“听你们这口气,多半又是青衣门程傲然手下的人。你们别的本事没学到,倒将他的狂妄都学到了。只是他骄傲倒还有些本钱,凭你们二位却也配么?”

两少年齐声喝道:“那要试了才知道!”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唰”地一声,同时拔出了腰间长剑,一左一右全力向白无迹刺来。白无迹便似背后长了眼睛,身子有如一朵轻云反从二人头上跃过,姿势美妙之极。花溅泪心道:“他的轻功果然不错,但我怎么越看越象我冷香宫的‘冷香暗渡,花落无声’?”

白无迹手持竹枝,长身而立,冷而平静地望着两人,似乎不屑出手。二少年明知不敌,却也只得咬了咬牙又扑了上去。他们显然入青衣门已入,一左一右,一上一下,配合得极为默契,只可惜他们要杀的却是白无迹。白无迹脚步一滑,便让到了一边,两人的长剑又刺了个空。

白无迹仍未出手。二少年眼都红了,又齐地一声暴喝,再次扑了上去。白无迹道:“事不过三,我要出手了。”手中竹枝忽地点出,竟似长了眼睛,快如闪电穿过二人剑幕中一闪即逝的空隙,分别点在了二人手腕上。“当当”两声,长剑已落地,两少年面如死灰。白无迹淡淡道:“凭你们想杀我,还差得远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们练好了再来‘为民除害’也不迟。”说罢,随手将竹枝抛入溪流中,头也不回地走入了竹林深处。

花溅泪暗想:“白无迹与云飘都生性孤傲,白无迹不愿轻易杀人只因他瞧不起这些人,根本不屑杀;而云飘立誓不杀人,却是因为他善良心软,根本不忍下手。他二人的行为有许多相似之处,性格却又大不相同——唉,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拿他与云飘相比?”

两少年呆若木鸡,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拾剑,无奈腕脉剧痛,使不出半分力气。他们实未料到自己辛辛苦苦练得的武功在白无迹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花溅泪一跃而出,道:“你们腕上经脉已伤,若不好好调治,以后便再也不能使剑了,我这儿有一瓶上等伤药,赶紧敷上吧!”说罢,将伤药取出递于二人。

二人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少女,迟疑了一下,终于将药敷上。花溅泪收好药瓶,转身欲走。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小心!”背后“当当”两声,有人弹出两粒碎石,击落了偷袭而来的暗镖。随即一人如鹏鸟般飞身落在了她身边。是白无迹,他竟又回来了。两少年脸色一变,拾起长剑转身就逃。白无迹看都未看那二人一眼,任他们逃走。

花溅泪道:“你为何不拦住他们?”白无迹道:“你既心存仁厚,不愿伤他二人性命,我又怎能令你失望?”花溅泪道:“未料到他们这些名门弟子也会恩将仇报——”

“名门正派?”白无迹冷笑道:“嘿嘿!象他们这种名门正派不提也罢。你可知为什么他们会恩将仇报么?只因青衣门门规森严,剑在人在,剑毁人亡。我击落了他们手中长剑,他们回去便很难交代。而你是除我之外的唯一知情者,他们只有杀了你,才能心安理得地回去,继续做他们的‘名门弟子’。”

花溅泪叹道:“唉,难怪聚雄会能日益强盛,武林正道却呈衰败之象。”白无迹道:“江湖之险恶,非你能料。花姑娘,你武功很高,也很聪明,但你江湖历练太少,经验欠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固然可笑,但若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可就危险了。”

花溅泪道:“多谢白兄提醒。只是他们本不必这么做,我本不是一个饶舌的人。”白无迹道:“但对他们来说,杀了你比信任你更安全。”

花溅泪凝视着他,道:“听你所言,似对江湖之事感触颇深,莫非你有过什么类似的遭遇么?程傲然曾是你义兄。现在他却是最急着要杀你之人。你心中就是为此事而伤感么?”白无迹不答,道:“你可知我怎会被江湖上列为同谢谨蜂齐名的双花盗?我若说我没有做那件事,我是被人陷害,你信不信?”他看了她一眼,抬头仰望天上的朵朵白云,目中已充满伤感之意:“你不信是么?”

花溅泪道:“我——我会调查此事。”

白无迹摇头道:“你不用调查了,没用的。只因设计害我的人中,孟蝶衣就是主谋。连受害女子都认定我了,谁还能还我清白?”他叹息道:“但你应该相信我,我也只在乎你的信任!”

“三年前我刚出道,恰遇着青衣门首座弟子程傲然,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未料他外表狂傲正直,内心却奸诈无比。我以真心待他,他却——唉,知人知面难知心啊!”

“两年前,雪飞飞四十寿辰,宴请天下武林名士。我少年扬名,也收到一份贴子。那晚我与程傲然斗酒。哪知他竟暗算我,用的是转心壶,我喝的是酒,他喝的却全是水。结果我醉了。那是我第一次醉,也是最后一次。我醉后,程傲然忽然要与我打赌,赌我有无胆量,有无能耐将孟蝶衣发上的凤钗偷来。我本就好强,经他一激,就一口应允在当夜三更时分,去将孟蝶衣的凤钗拔来。”

“谁知这竟是一个圈套!三更天,我趁着酒兴到了孟蝶衣的绣楼下。不料竟在楼下发现了雪飞飞两个爱徒的尸体。我吓得酒都醒了一半,以为楼上有变,不及多想,便冲上楼去。楼门反锁,里面传来微弱的女子呻吟声。我以为孟蝶衣也遭了毒手,而楼门既反锁,凶手必还在内,便破门而入。一进门,却见孟蝶衣披头散发,衣衫破碎,斜躺在地。我一探还有呼吸,便不顾男女大防将她抱起,正准备将她抱到**为她验伤,忽听楼下有人高叫道‘杀人了’!接着楼梯声响,有人冲了上来,我怕引来误会,正要将孟蝶衣放到**,不料她却忽然伸出双臂将我紧紧抱住,我吓了一跳,甩又甩不掉,又不敢出力伤她。结果这一犹豫,雪飞飞等人就冲了进来。当时,在雪府做客的各路豪杰、各门派掌门人都赶来了,而叫喊抓凶手叫得最凶的却正是程傲然。”

“孟蝶衣一计耳光打在我脸上,扑到雪飞飞怀中哭诉,说我欲对她强行非礼。雪飞飞当着众人之面,又羞又怒,不由分说便向我痛下杀手。我一边闪避,一边解释,可程傲然却将打赌之事推了个一干二净。孟蝶衣也说他亲眼见我调戏她两位师姐,行奸不成又将两人杀害,然后又冲上楼欲对她强行非礼。我已知中了他们早就串通商量好的圈套,自思有口难辩,先保住性命、日后再慢慢查访澄清不迟。”

“我与雪飞飞交手已占上风,忽听程傲然叫道,‘白无迹,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下流毒辣之人,我程傲然与你割袍断义’,果真一剑将衣角削下一片来。可笑我当时还顾念结拜之情不愿伤他性命,他倒先与我割袍断义。随后他便与风残云一同出手围攻我,各路武林高手对我虎视眈眈,万般万奈之下,我只得仗着轻功逃了出来,一路上被他们各门派联手追杀,我虽最终逃掉,却受了重伤,找地方休养了半年多才痊愈。等我重回江湖,才知道我已成了天下武林公敌,成了与谢谨蜂齐名的‘双花盗’之一。”

“如今我才明白,原来程傲然早与孟蝶衣有了私情。只是雪飞飞和风残云素来不合,两人眼看难成好事。而程傲然早与谢谨蜂勾结,淮安王的军师、那朝中第一高手便是谢谨蜂的师叔。我一直与淮安王作对,与淮安王结怨颇深。谢谨蜂就指使程傲然与孟蝶衣设计害我。一来逼我在江湖上走投无路,只能加入聚雄会,二来孟蝶衣借机对雪飞飞说,她恨我坏了她的名声,谁能杀了我,她就嫁给谁。雪飞飞不知其中有诈,自然应允。这样一来,程傲然只要杀了我,就可以和孟蝶衣公然成亲。”

“现在我已是淮安王和聚雄会的死敌。却又为武林正道所不容。我一直想找到程傲然与聚雄会勾结的证据,可谢谨蜂非常狡猾,没露一点蛛丝马迹,还故意让程傲然杀点聚雄会弟子,制造青衣门是对抗聚雄会最有力的名门正派的假象。”白无迹叹了口气,黯然道:“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我本来也不愿对任何人说起。”

花溅泪道:“可你却对我说了。”白无迹幽幽道:“是,我是对你说了,因为你和别人不同。别人如何看我我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却不愿让你误会我,轻视我,尤其把我视为一个采花贼——我不在乎任何人,你却是例外。”花溅泪呆呆地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她已后悔。她本已**到了什么,原本不该问的。

白无迹低声道:“你不会明白的。其实,在那酒楼中,我已不是第一次遇见你了。”他笑了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梅谷葬花溪——那是一个风轻日暖的日子,你躺在溪边的桃树下,花雨缤纷,萧雨飞就在那树下揭开了你面上轻纱——我正在一旁的一颗大树上午睡,我,我和萧雨飞同时看到了你的面容——”

花溅泪心中一阵慌乱,岔开了话题:“你刚才怎知我来了?”白无迹道:“哦,这倒不是你的轻功不高明,而是我这里是下风头,刚才一阵风吹过来,我闻到了你身上特有的那股淡雅的香气。”花溅泪低头瞧着清洌的溪水与水面的竹叶:“你既已知我在附近,为何不说破?”白无迹默然半晌,道:“你若愿见我,自己就会出来,你若不愿见我,我却说破,岂非无趣之极?”

花溅泪道:“我不是不愿见你,我只是——”只是什么却说不出来。白无迹道:“我知道,现在黄山大会,各路武林中人都赶来了,以你的身份,自是不便和我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在一起——”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花溅泪打断了他:“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其实,你刚才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相信。而且我还相信我一定能帮你证明自己的清白。”白无迹心中激动,忍不住一下子握住她手,声音已有些颤抖:“我——谢谢你!”

花溅泪本想缩回手来,可又怕伤了白无迹的心,只好任由他握着,脸瞬间红了,心道:“他真是一条硬汉。他对我如此钟情,我若非先遇上云飘,是不是也会喜欢上他?”脸上一热:“这情景若是被云飘撞见,我可说不清了——”

风吹竹叶,沙沙地响,小溪叮咚,默默流淌。头上碧空流云,足下芳草如茵。两人忽地松手,同时后退。白无迹扭过头去,抑制住内心激动:“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态。”花溅泪低头望着自己脚尖,幽幽地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只是朋友——”白无迹打断了她:“你不必说了,我明白——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已很满足。”他笑了笑,有些凄凉:“再会!”身形一纵,瞬间消失在绿云之中。

花溅泪在白无迹坐过的岩石上坐下,拾起一片竹叶,茫然地吹了起来。溪水中的倒影忽然多了一个,毕恭毕敬地给她施了一礼,文皱皱地道:“小生姓萧名雨飞,这厢有礼了。请教姑娘芳名?”花溅泪又惊又喜,忍俊不住:“好酸好酸!我么,我叫‘人不知,狗来问’。”萧雨飞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用手中湘妃扇轻拍手心,摇头晃脑地道:“哎呀,好名字呀,好名字,当真优雅得很哪!”撩起长衫,在她身边坐下。

花溅泪看着他,笑容渐消:“刚才的事,你都已看到了?”萧雨飞脸色微变,勉强笑道:“什么事?”花溅泪低声道:“你又何必假装不知?你若未看见刚才的事,见到一地暗器定会先问我发生了何事——其实我——”萧雨飞柔声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解释。我没有问就是因为我不必问。语儿,我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也希望你相信我,永远都相信我。”

花溅泪怔怔地望着他,却见他轻松地笑道:“我早就觉得白无迹与传说中的绝不一样。现在好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同他结交了。”花溅泪道:“可是除了咱们没人会信他,他们必会说你结交歹人。”

萧雨飞淡然一笑:“我和他结交只是我二人之事,又何必去管旁人看法?一件事我从来只问该不该做,至于后果就顾不了那许多了。比如退亲这件事,无论从我们三个哪个人的角度来想,我都应该退亲。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怕。我认准了的事,一定要做到底,付出再多代价也绝不后悔。”

花溅泪幸福地倚在他身旁,心中踏实无比。忽听背后有人冷笑道:“果然在这里了。”回头一看,风残云带着雪飞飞与李思卿正向这边走来,不禁吓了一跳,低声道:“快走!”拉着萧雨飞飞奔而去,一口气跑到九龙瀑下方才停步。

萧雨飞道:“怎么,你给大师兄开的玩笑闹大了?”花溅泪扮了个鬼脸,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笑道:“当时大哥那尴尬着急的样子,可比你上次在小红酒店中的样子还要可笑。”萧雨飞想起与她初会之时,她也曾如此戏弄自己,心中一阵甜蜜,笑道:“想不到我与大师兄倒是同病相怜了。”

时值正午,耀眼的阳光照在九龙瀑下的小潭上,波光粼粼变幻着异彩。花溅泪取出木梳,一边梳理头发,一边问道:“你给我捉的相思鸟呢?”萧雨飞道:“等你给我的新荷包做好了我才给你。”花溅泪用木梳打了他的手一下:“不许讨价还价。你没给我捉是不是?你把我的话都当了耳边风?好,今天我买了那么多好吃的,一样也不分给你。”

萧雨飞笑道:“想饿我,有这么容易?”右手高高举起,正握着刚从她腰边摘下的荷包。他从中挑了一个甜饼自顾自吃了起来,不停朝她挤眉弄眼。花溅泪噘着嘴赌气不理他,却忽地心生一计,扶着他手中甜饼喂了上去:“好师兄,小妹喂你吃饼。”萧雨飞三口两口咽下,笑道:“哦,这就对了,女孩儿嘛,就该这么温存——”话未说完,冷不防花溅泪手往下一滑,猛地扣住了他手腕脉门,振臂一摔,将他甩入了潭中。

萧雨飞在水中挣扎着,大叫道:“小语,快位我上去——我不会游泳——”花溅泪毫不理会,只见他在水中翻腾了一阵,连声叫嚷,终于一下子沉了下去,一串水泡冒上,竟许久浮不上来,大吃一惊,连忙跃入潭中,游鱼般潜到他身边。却见他躺在水底鹅卵石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正望着自己笑。情知上当,正要上岸,却被他一下子钻出水面抱住。

花溅泪甩开他,一边整理湿发,一边气恼地道:“原来白无迹是好人,你却是个大坏蛋。等会儿上了天都峰,见过师太,我就告你欺负我,让师太叫师叔狠狠地打你一顿。”萧雨飞满不在乎地道:“我爹才不会打我呢。从我十岁起,他就再未打过我了。”花溅泪道:“这么说你十岁前是常挨打的罗?我长这么大,我爹可从未打过我。”

萧雨飞道:“我爹从小就对我要求很严,我小时候又很顽皮,就免不了常同我爹的鞭子亲近。不过,我十岁那年出了一件事,我爹说了,他以后再也不打我了。他说到做到,真的从未打过我了,所以我可不怕你吓唬我。”花溅泪板着脸道:“那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想法让师叔狠狠地打你一顿,让你重温旧梦。”

萧雨飞笑道:“难怪别人说黄蜂尾上刺,最毒妇人心。不过为了两只鸟,你就这般咒我。实话给你说吧,刚才我倒的确准备去抓相思鸟,但却碰上了一件意想不到之事。我碰上了一个怪人,头戴金竹笠身披金蓑衣,一脸大胡子,我藏在树后看不清他容貌。但我很容易就猜出了他是谁。这个人你也一定知道,他那一身穿戴可说是价值连城。”花溅泪眼睛一亮,连湿衣服也忘了绞:“姜太公?”

“不错,”萧雨飞道:“而和姜太公在一起的却是程傲然。他们相见的地方很隐密,显见早有约定。而从姜太公的身形和举止看来,他敢如此招摇,武功必定十分高深。我仔细看了一下,我连和他打个平手的把握都没有。”花溅泪诧道:“这姜太公竟有如此可怕?那我更怀疑他就是那晚和我与白无迹交过手的黑袍人了。此人乃号称朝中第一高手的淮安王的军师。如果是这样,那他与程傲然碰头也就不足为奇。他们的谈话你听清了么?”

萧雨飞摇头道:“没有。他们都是些精明人,武功又那么高,我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打草惊蛇。不过,我听姜太公最后一句话似乎说的是‘你记明白了么’,程傲然答道‘记明白了’。随后两人便迅速分开,互相都未再回望,便似陌路人一般。”花溅泪道:“此次师太寿诞,各路英豪来会,他们会不会趁此机会生事?”萧雨飞笑道:“我们不必在此费心猜测。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冷香宫和聚雄会面对面是迟早之事。”两人一路谈笑,迤逦往天都峰而去。

天都峰,峰高千仞,人迹罕至。天都峰之夜,凉如水。

已二更,花溅泪辗侧难眠,独自上了峰顶,坐在一块山石上,对着月儿默默地想着心事。一边沉思,一边又低低地咳了起来。一只温暖的手揽住了她肩。一回头,便看到了萧雨飞关切的眼神。他低声道:“你又有心事了。我知道,你是对我不放心。听说月丽人也来祝寿了,就住在山下的一座无名小寺里。江湖中人已经对我退亲之事议论纷纷,你的烦愁就是因此而起,对么?”花溅泪心中一阵感动。他是如此心细如发,如此了解自己。

萧雨飞道:“这阵风雨迟早会来,有我陪你一同面对,不用怕。就算天塌下来,也是我们俩一同顶着,实在顶不住了,也是把我们俩砸死在一块儿。”花溅泪温柔地看着他。这是她今生选定的人,他是那么值得她依靠。将头缓缓靠在他肩头,心中一片宁静。

两人在峰顶依偎着坐了一会儿,手拉着手朝回走去。只见对面远远走来一人,花溅泪脸色一变,倏地跳到萧雨飞背后。萧雨飞一看,原来是李思卿,忙道:“大师兄,这么晚了还没睡么?”花溅泪躲在他背后,有些慌张地道:“大,大哥好!”李思卿板着脸道:“大哥一点也不好。刚才当着师太和爹爹的面,我不好教训你,现在我找你算帐来了。”他虽板着脸,样儿却并不凶。花溅泪笑道:“大哥,小妹是跟你闹着玩的,何必当真嘛!”

李思卿道:“哼,我就知道是你,否则我那香袋的特征你怎会知道?你这玩笑也太过分了,简直胡闹。你出来,不要躲在萧师弟后面。你以为你找到靠山了,大哥就管不着你了吗?”萧雨飞往旁边一跳,抱着手道:“大师兄,我可不敢当师妹的靠山。她这么顽皮,我罩不住她。你要教训她,请便。顺便帮我也出出气。”花溅泪一下子失了藏身之地,急得直跺脚:“萧雨飞,你,你竟然落井下石!”

萧雨飞笑道:“我早被你欺负惨了,却只有怀恨在心。现在大师兄要为民除害,我不帮他已经很对得起你了。”花溅泪无可奈何,正想说上两句甜言蜜语,李思卿已经伸手刁向她的手腕。她只得手腕一翻,反击他的胁下。李思卿笑道:“咦,果然翅膀硬了,敢和大哥交手了。还不赶快投降,让我胳肢几下出气?”花溅泪道:“你抓住我再说。”

兄妹俩便在峰顶交起手来。两人都是李啸天亲手**,自幼拆招,早就把对方的出手方位摸得一清二楚。李思卿胜在功力深厚,花溅泪却胜在身法灵巧。两人一连拆了上百招,竟是不分胜负。一条人影疾掠而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两人中间,两掌一推,已将两人分开。却是李啸天,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笑道:“怎么,兄妹俩一见面就这般亲热么?”

花溅泪一头扎进李啸天怀里,道:“爹,你来得正好,大哥正欺负我呢,师兄也不帮我,你快帮我教训他们两个。”李思卿道:“你倒恶人先告状呢,爹,你不知道,三妹今天把我整得好惨。”李啸天慈爱地搂着女儿,也不细问缘由,安慰她道:“别怕,爹帮你作主。思卿,你这作大哥的,让着妹妹一点不行么?”

花溅泪靠在父亲肩头,朝李思卿挤眉弄眼,嘻嘻笑道:“大哥,爹已经发话了,叫你让着我呢!”李思卿恨恨地道:“早知爹偏心,定会向着你。算啦,罚你闲时给我做几道小菜,向我陪罪,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花溅泪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他,娇声道:“大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好,这几天我一定亲自烧几道菜给你尝尝。”

萧雨飞也不禁莞尔。他还从未见过花溅泪如此小儿女情态。一侧目却发现李夫人与梅月娇也走了过来,梅月娇盯着花溅泪,脸上虽然带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嫉妒与怨恨,心中不由一紧。

花溅泪也发觉了,忙松开抱着李思卿的手,向李夫人请安。梅月娇满脸堆笑,上前拉着花溅泪的手问长问短,亲热异常。李啸天见花溅泪笑靥如花,娇俏可爱,不由心情大悦,心道:“难得见她如此开心,这都是因为有了飘儿的缘故。飘儿已经退亲成功,她心里自是高兴。幸亏当时我没有拆散他们。”

一行人说笑着往回走去,天都峰顶顿时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五月五日终于到了。

天未亮,已有不少冷香宫弟子将早已准备好的粽子、酒与各色佳肴果品一趟趟地运往黄山脚下的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早已搭好无数凉棚。天刚亮时,各门派的掌门各帮会的龙头老大以及武林中有头脸的人物都陆续到来。一眼望去,万头攒动。

宋问心面含微笑,注视着这一切。已经年过半百的人了,看上去却不过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依然风采动人。但若仔细看去,便可发现她眉梢眼角的皱纹似忽然多了许多。日上三竿时,人已基本到齐。除了苏州月家与镇江贾神医。李啸天皱眉道:“怎么,绿珠师妹他们还未来么?往年她与月几明他们总是提前几天就到了,怎么今日这么晚了还不到?”萧威海沉吟道:“月老夫人刚过世不久,他们能不能赶来还未可知。”话音刚落,宋问心已笑道:“来了,他们来了。”

月氏兄弟一身素服,并肩而来。身后跟着欧阳绿珠。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这行人,人群中自动让开了一条道。但,最相人注目的不是他们。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双少年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着黑衣,风神之美竟犹胜乃父。他身后则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黑衣少女。这少女更是千万个女人中也难挑其一的绝代佳人。

她粉颈微垂,莲步款款,轻施粉黛,身着修长曳地的黑丝袍子,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朵朵别致的牡丹。云鬓高挽,所佩首饰既不少,也不多。她的穿着装饰无一不是恰到好处,颜色也配得很整齐,很谐目。一举一动间,更有一种无可比拟的妩媚。每走一步,头上插的那只垂有珍珠的金步摇便随着缓慢而有节奏的步伐颤动不休。

如此的风韵,如此的仪态,就算每个人都不认识她,但每个人也都猜得出她。除了江南第一美人——月丽人,谁会让人如此惊艳?丽人,丽人,丽质天生的佳人,她的名字就已表明了她的身份。她的一举一动永远是那么优美而从容,她随时都保持着那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仪态。

千百道目光在注视着她。有的惊叹,有的嫉妒,有的艳羡。月丽人的目光在悄悄搜索,她很想看看那个夺走了自己未婚夫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绝色。但她失望了。在场的女子中没有一个符合她心中想象的那个形象——花溅泪没有来,连萧雨飞也没有露面。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李啸天最终决定让萧雨飞和花溅泪暂时不在武林众人前露面。

就在祝寿现场进入**之时,花溅泪和萧雨飞也没闲着,他们在跟踪一个人。孟蝶衣的身形就如蝴蝶般轻盈,在山中翩翩飞过。终于,她缓了下来,掠入了一处空地。这空地方圆数十丈,寸草未生。她不但有着蝴蝶般的美丽,也还有着狐狸般的狡猾和谨慎。

萧雨飞与花溅泪只好在空地旁的杂草丛中藏好。花溅泪道:“她好象在等人,会是谁呢?她刚刚撒谎支走了程傲然,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好象也不简单。”萧雨飞道:“看来她与程傲然勾结陷害白无迹,绝不仅仅是因为她二人早有私情。”

一条人影箭一般疾射而来,本还在十余丈外,转眼已到孟蝶衣面前。好轻功!这人竟是那高深莫测的姜太公。花溅泪诧道:“她果然也与姜太公有勾结。但她与程傲然既都同姜太公有联系,又何必互相隐瞒,迷惑对方?莫非这姜太公同时在利用他们为他做事,又在让他们互相牵制?我越来越肯定他就是那朝中第一高手了。”

萧雨飞道:“那可麻烦了,他有那么多的钱财,高价收买各种消息,再高价卖给一些秘密买主。他作为中间人就掌握了买卖双方的情况和天下各种隐私秘密。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将为他所挟制。”

姜太公与孟蝶衣的谈话之声非常小,又相隔太远,二人无法听清。最后,姜太公声音稍大,道:“你记清了么?”孟蝶衣道:“记清了,太公放心。”

花溅泪道:“看来程傲然、孟蝶衣都与聚雄会有勾结。只不知青衣门和雪山派是不是都已卷了进去?若要扳倒他们,我们又没有半点证据。”萧雨飞道:“只要是狐狸,就迟早会露出点尾巴来的。”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又到了苦竹溪附近。

溪旁的岩石上又有人在座着吹竹,却不是白无迹,而是一个穿布衫着布鞋的落拓的中年人。他的头发还并未有半根现白,他的脸上也还未有多少皱纹,但他的神情是那么深沉、落寞,让人一眼就可看出他已不再年轻,已是人到中年,而且还很落拓潦倒。见有人来,落拓的中年人停止吹竹,起身淡淡扫了二人一眼,转身出了竹林。他走得很慢,背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萧索之意。

花溅泪轻叹道:“他——他必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伤心事——”萧雨飞道:“每个人都自有所乐,自有所悲,不可告人也无可奈何。”忽听有人冷冷道:“那你自己心中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无可奈何之事?”白无迹从一丛竹林后缓步走了过来。

“我当然有,”萧雨飞道:“我也不能免俗。但我却看得很开。解决不了又逃避不了的事,就只有面对,顺其自然。”白无迹尖锐地道:“不,你不是看得很开,而是很会克制,很会掩盖。也许在你笑得最欢之时,心中却正痛苦,也许在你呼朋唤友一番畅谈之际,心中却正寂寞。”萧雨飞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笑道:“白兄果然是我的知已。”

白无迹道:“我可能是你的知已,却不会是你的朋友。”萧雨飞道:“为什么?你怕连累我?你看我萧雨飞可是怕连累之人?”白无迹叹了口气,道:“你不是!但,我们仍不可能做朋友。”萧雨飞道:“白兄莫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你纵不愿承认,我们实际上早在心中把对方当作了朋友。”白无迹盯着他,眼中慢慢露出感动之意。花溅泪怔怔地望着他们,不知是惊是喜。暗思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能彼此成为朋友,真是一大快事。

白无迹道:“我还有个约会,先告辞了。”转身大步离去,竟始终都未曾看过花溅泪一眼。花溅泪心中不由有些怅然。“他为何每次都去得那样匆忙?”

萧雨飞奇道:“他说他有个约会,可是谁会是与他约会的人呢?象他这样的人,还会与谁交朋友?”忽地失声道:“哎呀,若约会他的人便是程傲然,那他岂不是又要中了别人早已商量埋伏好的圈套?”

花溅泪一惊,道:“不错,约会白无迹的人以程傲然最有可能。他昨日与姜太公密谋的,可能就是怎么对付白无迹。那他此行就很危险了。既然程傲然与姜太公密谋很可能是为了对付白无迹,那么孟蝶衣呢?你去跟着白无迹,我去找孟蝶衣。”

萧雨飞点点头,纵身往白无迹离开的方向追下。花溅泪却一折身往黄山脚下奔去。她主动要去追寻孟蝶衣并不是只为了查清孟蝶衣与姜太公的密谋,还另有目的。她一直有个冲动,想悄悄去看一下月丽人,看看那个艳冠武林的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情敌。

很快便到了黄山脚下的聚会之处,她隐入人群之中,一边听群雄议论武林中事,一边悄悄搜寻月丽人的踪迹。但她也失望了,月丽人为宋问心献上寿礼之后便离开了。此时,人们正在谈论近段时间的武林要事,而除了聚雄会之外,最热的话题就是有关冷香宫弟子萧雨飞和江南第一美人月丽人解除婚约之事。她听得心烦意乱,唯恐被人认出,不敢久留,往山上人迹稀少的僻静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