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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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生死约定(下)

忽听身旁有人缓缓道:“够了,贤侄,可以罢手了。”花溅泪四处打量,不知此人身在何处。但此人言语却似就在耳边响起,声音温和,中气充沛,足见其功力之深厚。花溅泪暗暗吃惊,这说话之人武功之高,已在父亲李啸天之上。有此人在场,她和白无迹恐怕都已难逃劫数。谢谨蜂闻言跳出圈外,不再出手,笑道:“师叔,你可看出这小子的师承来历了?”

只听一阵笑声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瞧清楚了。白无迹的师承必和冷香宫有关。”白无迹变色道:“你是谁?”那人笑道:“你虽未见过我,可你屡次坏我主人大事,我可是关注你很久了。”白无迹道:“你莫非就是那朝中第一高手,淮安王的军师?”

那人道:“不错。你一出道便潜入淮安,专与王爷做对。那时我正在闭关练功,所以才让你屡屡得手。现在,你是自己跟我回淮安领罪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白无迹豪气顿生,哈哈笑道:“想不到淮安王果然与聚雄会有勾结。你想杀我灭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那人并不动怒,道:“我有没有这本事,你马上就会知道。但我并不想杀你,象你这样的人才,当今武林已不多。王爷非常爱惜人才,只要你肯投靠王爷,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白无迹哈哈冷笑,道:“淮安王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我投靠他,休想!他想借聚雄会之力先称霸江湖、再谋夺天下,我岂能让他如愿!”

那人叹息道:“可惜,可惜,实在是可惜!”他的低叹之声连绵不绝、清晰无比地在众人耳边回**,叹声低沉,却令人耳膜生疼。月光之下,一条人影如大鹏展翅般滑翔而出,飘落在众人面前。来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竹笠,而颌下却是一篷虬髯,让人根本无法看清他的本来面目。

他手中的武器却是一根细长的竹竿。竹竿上还带着翠绿的枝叶,显系刚刚砍伐。可见此人平时竟是从不带兵刃,对他来说,一花一叶莫非利器。竹竿一挥,发出刺耳的破空之声,刺向白无迹的面门。白无迹一剑挥去,与竹竿相击,竟是无法将那竹竿击断,反觉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得自己手腕发麻。

黑袍人一出手,花溅泪已看出白无迹绝非此人敌手。只见黑袍人竹竿连挥,交织出一道密集的网来,将白无迹笼罩在内。白无迹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那竹网。但他剑法精妙,守得极稳。黑袍人又不愿杀他,虽占尽上风,一时间也没有伤他。白无迹的剑法在花溅泪看来似曾相识,颇似冷香宫的相思断肠剑法,但招式上却又有很大出入。

黑袍人内力深厚,竹竿一入他手便如钢铁铸成般坚硬。花溅泪见白无迹斗得艰险无比,想起相思断肠剑法若是两人合力施展,威力便会倍增,当下不及多想,取下腰间冷玉箫,纵身加入战局。白无迹叫道:“你退下,你此时万万不可运功。”一说话间,已是连遇险着。花溅泪不应,配合着他的剑招,箫尖点向黑袍人肋下。两人虽是初次联手,一守一攻,竟是十分默契。

三人战得十分险恶,梅月娇远远站着,也被阵阵劲风吹得面颊生疼,心道:“若能借刀杀人,我又何苦背负杀妹之恶名?她这次带伤运功,隐疾更深,便是不死也活不了多久,我不如暂且放过她,慢慢套取那些机密方是上策。”数十招后,花溅泪只觉胸间隐痛慢慢加剧,持箫的右手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头昏眼花,两人的联手顿时破绽百出。

正在危急时刻,忽听一人叫道:“宫主休慌,老叫化来也!”一道人影疾射而来,手中竹棒向黑袍人当头击落。来人这一击力道沉猛,黑袍人闪身避过,赞道:“好强的内力!”

花溅泪定睛一看,来人竟是那日在扬州酒楼下遇见过的老叫化,喜道:“好一式龙飞九天,前辈莫不是丐帮帮主盖停云?晚辈那日真是有眼无珠。”老叫化道:“宫主好眼力。那天承宫主之情饱餐一顿,今天算老叫化还你个人情。”

黑袍人笑道:“盖停云,你一向行踪不定,江湖上还传闻你早已死了,没想到竟跑来管我的闲事。嘿,你的打狗棒法虽不错,只怕也奈何不了我。”盖停云道:“若论单打独斗,老叫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这会儿老叫化乃是要护卫幻月宫主,就不用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转头对梅月娇道:“大小姐,你帮哪一方?”

梅月娇心念数转,道:“我当然是帮自己人。其实此次我只是想借谢谨蜂之力除掉白无迹这个**贼,没有别的意思。”盖停云点点头,也不深究,道:“白无迹的事咱们以后再来理论。现在他却是拼了命在保护宫主,你可得分清轻重缓急。”

黑袍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四人就一起上吧,倒省了我许多手脚。”

花溅泪冷汗涔涔,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莫说再动手,只怕再站一会儿就会跌倒在地。她拼命忍住,唯恐乱了已方阵脚。梅月娇根本靠不住,盖停云与白无迹联手,也非这黑袍人的对手,何况旁边还站着谢谨蜂?

一直在旁观战的谢谨蜂眼光一直盯在花溅泪身上,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此时突然走到黑袍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黑袍人哈哈大笑起来,道:“贤侄,你倒真是怜香惜玉。只是人家心中早已有了人了,你此时放过她,不过是便宜了萧雨飞。”

谢谨蜂道:“师叔若再出手,她必会拼死以对,她此时已是身负重伤,再继续动用内力,只怕便会香消玉殒——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呀!”黑袍人犹豫了一下,道:“好,你还从未求过我什么事,今日我便顺了你的心意,回去告诉你爹,说你们可欠着我一个人情。”

谢谨蜂笑道:“师叔真会说笑,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你有用得着小侄的地方,小侄什么时候有过半点推托?”黑袍人点头道:“好。我给你这个面子。”说罢,双袖展开,犹如一只鹏鸟般飞掠而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花溅泪未料事情竟会如此急转直下,愕然看着谢谨蜂。谢谨蜂的青铜面具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现在这眼中满含温柔的笑意,道:“幻月宫主,咱们虽是对手,暂时还未到短兵相接、生死相搏的地步。胜得太容易了就不好玩了。何况今日之事,你实在不能算败在我的手上。今日,我放你一马,但你最好记着,你欠我的人情,可是迟早要还的。”

梅月娇没想到自己一番谋划竟是功败垂成,恨恨地看着谢谨蜂,碍着盖停云在旁,什么也不敢说出口,心中嫉妒万分。当谢谨蜂一走,她哪里还有心思和花溅泪等人同行?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忽地拔腿狂奔而去。白无迹本想追去,花溅泪道:“算了,白大哥,让她去吧!”

望着梅月娇远去的背影,盖停云道:“宫主,你这二姐似乎——”花溅泪沉重地点点头:“前辈法眼如炬,什么都看得清楚。只是恳请前辈千万莫将今晚之事告诉任何人,我想她只是一时糊涂,此事若弄得人尽皆知,只怕反而会将她完全逼上歧路无法回头。”盖停云道:“宫主之令,敢不遵从?只是宫主,你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只怕后患无穷。”

花溅泪岔开话题,道:“晚辈初入江湖,前辈是如何认出晚辈来的?”盖停云道:“上次你在扬州时就已引起我的注意。我就叫手下弟子着意收集你的行踪消息。后来我见梅大小姐叫你三妹,我就什么都明白了。”花溅泪道:“你在何处见到二姐叫我?”

盖停云脸上露出了歉意:“今天上午我正在这附近烤一只偷来的鸡,忽然看到梅大小姐抱着你进了这间小庙,就留上心了,跟过来一瞧,却见程傲然在这庙中等她,两人叽叽咕咕不知在谋划些什么事,我在一旁远远偷听,却听不真切,只听到她称你为三妹,又提到白无迹和谢谨蜂之名。我本该马上现身救你,却又想知道梅大小姐和程傲然倒底想干些什么。后来程傲然出去,我就跟踪他去了。这一去就直到晚上才回来,不料竟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花溅泪道:“前辈跟踪程傲然,可查出了什么?”盖停云点头道:“收获不小。程傲然与谢谨蜂关系非同一般。程傲然看上了雪山派掌门雪飞飞之女孟蝶衣。但青衣门互来与雪山派不和。他无计可施。后来雪飞飞明告天下,哪位侠士能杀了调戏爱女的白无迹,就将女儿许配给谁。他就一门心思想杀了白无迹。不知是不是为了对付白无迹,他竟不惜与谢谨蜂勾结?”

花溅泪道:“有可能。那青衣派掌门风残云可知晓程傲然的所作所为?”盖停云道:“尚不清楚。不过风残云这人气量狭小,却颇有野心,以老叫化看来,容易被聚雄会拉拢。最可怕的是,聚雄会与朝廷中权势倾天的淮安王相互勾结,一谋武林,一谋天下。我怀疑刚才那号称朝中第一高手的黑袍人就是江湖上那专门买卖消息的姜太公。”

花溅泪猛然醒悟,道:“很有可能!我一直未能查到姜太公的身份来历和行踪。此人若是朝廷要员,我们武林中人自是不容易查出。他武功如此之高,听说还从未败过。而他有淮安王为靠山,自是财势雄厚,所以往往能以天价收购武林中的各种隐秘。”她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忧虑:“若如此,他们的势力就太大了!不仅掌握朝廷兵马,还掌握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机密隐私。”

盖停云道:“宫主分析得是。”花溅泪道:“烦请前辈往梅谷一趟,和家父见面好好商量谋划一下。”盖停云道:“我也正有此意。前面不远就是贾府了,就请白少侠护送宫主回府,我这就连夜往梅谷而去。”

白无迹一直默默听着,不插一言,此时突然冷笑道:“我是江湖中有名的**贼,盖大侠对我这么放心吗?”盖停云笑道:“有关你的传闻老叫化也听了不少。不过老叫化曾命手下弟子调查过你一年,除了听说你在雪飞飞寿辰调戏过孟蝶衣外,也未见你有什么其他恶行。你不惜得罪聚雄会也不愿加入他们,足见你大节无亏。适才为救宫主,明知不敌也要与那黑袍人一战,如此侠义之士,老叫化岂有不放心之理?”

白无迹默然无语,神情依然冰冷。盖停云也不介意,向花溅泪拱手一礼,转身离去。夜幕之中,已只剩下花溅泪与白无迹两人独处。白无迹脸上冷漠之意已**然无存,眼中露出温柔之意,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花溅泪低声道:“没事。多谢白大哥两次相救。”白无迹看她右臂上伤痕累累,惊道:“你的手臂!你二姐怎会如此狠心对你?”花溅泪想到梅月娇所说的关于自己身世之谜,心中酸苦,又不便明言,只低头无语。白无迹道:“我身上未带治烫伤的药,我去找些来。”

花溅泪道:“不必了,只是皮肉之伤,并不碍事。白大哥,能不能借你——借你外衣一用?”白无迹奇道:“你要我的外衣做什么?”

花溅泪道:“我的衣裳有血,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样子——”白无迹这才明白她是不愿萧雨飞看到她身上伤痕。见她如此心细如发,百般替萧雨飞打算,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暗中叹息一声,脱下外衣递给她。

花溅泪穿上白无迹的衣衫,慢慢向贾神医府上行来。一路上两人不由自主都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再言语。到了府门外,花溅泪低声道:“白大哥,多谢你一路护送我回来,咱们——后会有期。”

白无迹停下脚步,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慢慢转身走了。走到暗处,却又忍不住偷眼回望,只见花溅泪站在门外,仔细地整了整衣衫和头发,这才敲起门来,心中不由怅然若失。

一见花溅泪平安归来,立时惊动了整个贾府上下。萧雨飞和贾神医几乎已将整个镇江城翻了一遍,正在绝望之际,却见花溅泪自己回来了,萧雨飞激动地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了她。却正触动了她的伤势,她身子一颤,本能地将萧雨飞往外一推。萧雨飞不解地道:“你怎么了?”花溅泪掩饰道:“没什么——神医还在一旁看着咱们呢!”

萧雨飞道:“她把你怎样了?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花溅泪听他声音嘶哑,想是已苦苦找寻了一整天,心中感动,道:“没怎么,都已过去了。”萧雨飞把心中疑问暂时全都压下,道:“神医,烦你先看看她的伤势可有碍没有?”贾神医看看她脸色,又把了把脉,温和地道:“还好,没什么大碍,再休养几天便可痊愈。”

萧雨飞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花溅泪身上穿着的竟是一件银衫,很不合身且是一件男装,奇道:“语儿,你穿的谁的衣裳,怎的如此眼熟?”花溅泪道:“是白无迹救了我,又一直送我回来。我觉着冷,便借了他衣服一用。我先回房换衣服,等会儿你再来找我,我有话对你说。”

待她一离开,贾神医神情凝重地叫过萧雨飞,低声道:“你还是执意要去月家退亲么?我实话对你说,她重伤未愈,又妄运真气与人恶斗,经此一番折腾,她的隐疾已更深,只怕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救不了她了。你去退亲之事可要三思啊!”

萧雨飞心中如遭重击,半晌说不出话来,眼中慢慢泛起了泪光,却坚定地道:“我明白。可是我绝不后悔。从我打定这个主意时,我就从未动摇过。越是这样,我越要尽快退亲,我要她剩下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比谁都快乐。只是,我不信上苍难道真就这么残忍么?”呆立了片刻,忽地笑了笑,打起精神,去敲花溅泪的房门。

只听她有些慌乱地道:“你暂别进来,我,我还没换好。”萧雨飞疑心顿起,猛地运力推开了房门。只见她坐于桌前,桌上放着一些伤药,正慌张地放下卷起的衣袖,嗔道:“你怎么可以闯进我的房间来?”

他一把抓过她的右手,卷起了衣袖,随即已怔住,视线渐渐模糊,颤声道:“语儿,她竟这样折磨你么?都怪我,明知你不能运功抗敌,竟未能守在你身边,是我害了你!”

花溅泪见他眼中泪水充盈,心中一阵悸动,捧起他脸,将柔软的双唇凑将上去,吮去他眼中之泪,这才道:“你不要自责了。武林中人,信义第一,你既已答允展奇他们十日后一战,又岂能失约?”

萧雨飞道:“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就算他们认为我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又有何妨?只是,你怎知我这十日之约?”花溅泪不答,道:“你今日去赴约,情况怎样?”萧雨飞道:“还好。今天他们都来了,事情已了结,他们以后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

花溅泪道:“展老英雄和王氏兄弟我倒不担心,必竟都是名门正派,胜败如何都不会暗中使坏。我担心的倒是桃花公子。此人心胸狭窄,却又甚是执着,这种人最是难缠。为报复黑面罗煞,他曾十年苦练,想要灭黑面罗刹满门,却又被你破坏,他必定恨你入骨。”

萧雨飞道:“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没必要瞒你了。今天唯一的意外就是他。这些天,他四处散布我和白无迹结交一事,说我行为不端,勾结**贼,伺强凌弱,为害武林。程傲然也出来为他唱和,把我们那日在酒楼上相助白无迹一事大肆宣扬。今天决斗之时,他们邀约了一大帮武林中人前来观战。桃花公子暗器功夫虽不错,又焉能伤我?他很爽快地认了输,却当众问起我和白无迹是何关系,我是否曾经救过他。我自己做过的事,有何不敢承认?他便说我是冷香宫的败类。煽动那帮糊涂虫,要向我讨个公道,哼,他们虽然人多,又哪里是我的对手?”

花溅泪急道:“那你怎样应对的?他哪里是邀帮手来杀你,他明知这些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是想为你在江湖中多树敌人。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萧雨飞道:“你别着急,我哪有闲工夫和他们缠斗?一想到你身边无人守护,我恨不得马上赶回来。所以我懒得和他们交手,也懒得和他们解释,直接施展轻功就赶回来了。他们追了一阵没追上,也就罢了。”

花溅泪知道萧雨飞虽说得轻描淡写,当时的情形必定糟糕之极。以他的脾气,今日必定和这帮江湖汉子结下了梁子。虽然这些人不过是些二三流的角色,但正是这些人最容易在江湖中兴风作浪,挑起是非。不由暗自为他担忧。

萧雨飞道:“先别说我的事。语儿,告诉我,是谁这样处心积虑地害你?前些天我不想再刺激你,而现在,我却不能不问,也不得不问了。以你的武功,江湖中能击伤你的人实在没有几个,因为你纵不敌,凭你的轻功也可全身而退,绝不可能被人一掌击成重伤。而这人武功虽不错,却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这怎么解释?就算你中了柳叶儿的暗算,也绝不至于此。这只有一个原因,”他的语气转向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因为你根本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避!你根本就是心甘情愿让对方击伤,所以那人才能轻而易举地得手,差点将你置于死地。什么人会让你这样束手待毙?我一直想不通这一点,后来小叶子告诉我说,你叫那个人二姐,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花溅泪不语,只缓缓低下了头。萧雨飞拉起她的手,满怀深情地道:“其实,你也不必再瞒我了。贾神医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是担心自己的隐疾随时会发作是不是?所以你才不敢爱我也不敢接受我的爱,只因你不想连累我,是不是?”

花溅泪咬了咬嘴唇,道:“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你。这些天我一直想对你说,我不想去苏州了,你也不要去了,你和月小姐的婚约退不得。我,我只能陪你很短的时间,陪不了你一生——”

萧雨飞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若再不退亲,势必就要马上成亲,岂有把婚事一拖再拖之理?你,你竟要我去和别人成亲吗?如果是不能和你共渡的一生,我宁可不要。我们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能有几天快乐就有几天快乐,管他痛苦什么时候来。我已对自己发过誓了,我要让你剩下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过得比谁都快乐。语儿,我要你答应我,不能再生退却之念,不可再自暴自弃、不珍惜自己。”言毕,也不待答话,忽然用左手刷地一声抽出腰间断肠剑,往自己右臂上划去。

花溅泪大惊,忙伸手夺过他手中之剑,却已划了两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汨汨流出。她顿时心痛得流下泪来:“你,你这是何意?”拿起伤药要为他裹伤。萧雨飞握住她手不让她动,凄然笑道:“我只不过受一点小伤你便如此心痛,那你可明白这些天我的感受了么?就在你甘愿死在你二姐手下之时,你心中置我于何地?我要你明白,我要和你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你好我便好,你不好我便不好。我害你受师姊伤害,我便惩罚我自己也受同样的伤害。我要你记住,珍惜你自己也就是珍惜我了。”

花溅泪哽咽道:“你何苦如此,我答应你便是。”心中却更觉不安,他对她的感情竟是如此深沉、如此激烈,若她将来病发身死,难道真由他与她“共死”?忍不住道:“云飘,我既已答应你了,你也要依我两件事。”萧雨飞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花溅泪道:“师叔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仅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娶妻生子,为萧家留后。”萧雨飞道:“不,我——”

花溅泪收起泪来,正色道:“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答应你的事我也做不到。而且从现在起我再也不愿见你。我不想做萧家的罪人。枉你饱读诗书,可明白‘守身即尽孝’的道理?”

萧雨飞心头一凛,道:“好,我答应你。如果你死了,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至于别的,我尽量照你说的去做,如果实在做不到,你不要怪我。”花溅泪心中稍宽,道:“你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你切不可对我食言。如此我和你在一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萧雨飞不再说话,慢慢伸出手来拥她入怀。花溅泪本一向矜持,此时哪里还矜持得起来,也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想起自己短短一生的遭遇,只觉能遇见萧雨飞,实是上天给她最大的补偿。微闭上眼,喃喃低语:“云飘,将来我死的时候,就要象现在这样躺在你的怀里,静静地、幸福地死去。我死之后,不用棺材,也不用坟墓,你把我抱上断魂崖,埋在那块大青石旁的老梅树下,让它吸取我的血肉精华而开放。那梅树就是我的化身了,当你闻到那花香了,便是闻见我身上的香了,当你看到那花开了,便是我在对你笑了——”

萧雨飞静静听着,心如刀绞,眼泪终于无声流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从未料到自己也有如此脆弱、如此情难自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