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飞花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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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退亲疑云(上)

又休养了十余日,花溅泪的伤已基本痊愈。自从与萧雨飞敞开心扉、许下生死约定之后,她似乎开朗多了。两人刻意不去想那些无可奈何之事,只尽情享受今日之乐。梅月娇不知所终,谢谨蜂不再露面,而白无迹也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两人带着柳叶儿,一路寻访打探柳轻絮的下落,慢慢来到了苏州。

在苏州,最有名望的武林世家就是月家了。而如今月家声名更盛,因为月家出了一位天生丽质的江南第一美人——月丽人。正因为月家有如此声望,月小姐有如此美名,所以萧雨飞退亲之事才人比他人更难上十倍。

按照李啸天的交代,两人先到月几明家,递交李啸天的亲笔书信。月几明外出未归,管家一边派人去寻,一边将他们带入厅堂奉茶。萧雨飞慢慢品着香茗,看花溅泪带着柳叶儿在堂前长廊外的花丛中,追逐一只斑斓的大蝴蝶。花溅泪拨下一根头发,系住蝴蝶的触角,把它拴在柳叶儿裙角,柳叶儿喜得咯咯大笑,已暂时忘了一直没打探到姐姐下落的愁苦。

大厅斜后方的一道侧门被推开了,月几明举步走了进来。他一眼瞥见花丛中巧笑嫣然的花溅泪,顿时愣住,目中已有酸涩之意。他身材欣长,面容清瘦而俊雅。虽年近四十,昔年“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风采依旧,只是岁月的风霜已让他气质大变,由一个热血不羁的美少年变成了沉默忧郁的中年人。

他已从管家口中得知有冷香宫的两位贵宾来临,但他却万万没料到那位“花姑娘”竟如此酷似他的秋烟。李啸天收养了他的女儿,但却恨透了他,这些年他想看上一眼都不可能。一种奇异的灵感告诉他,眼前这少女正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花溅泪一扭头便发现了月几明。她立刻从他的风度气质上判断出了他是谁,就含羞微微一笑,缓缓垂下头去。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微笑,月几明心中一颤,但多年煎熬已使他学会克制,也友好地报以一笑,满含着温柔和慈爱。

萧雨飞也发现了月几明,快步迎出,含笑道:“师伯!”花溅泪羞涩地躲在萧雨飞身后,双颊绯红,行了一礼,低声道:“侄女见过师伯。”

月几明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想说“不,我不是你师伯,我是你的爹爹,你亲生的爹爹啊!”口中却微笑道:“哦,贤侄,一路辛苦。”心中暗道:“李啸天为何突然遣她来见我?莫非发生了什么事?孩子,爹知道你此来必是有事相求。你无论要爹做什么,爹都一定答应你,满足你,爹要补偿这十七年来你应得的却未得到的全部的爱。”

一番客套之后,萧雨飞奉上了李啸天的亲笔书信。月几明脸上本来带着颇具魅力的微笑,但才看了一页,笑容已敛去。背负着双手在厅中缓缓踱着碎步,一言不发。心中惊诧、矛盾、酸楚、担忧,什么滋味都有。他未料到,女儿第一次要自己办的,竟是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飘儿一直不来月家迎亲,却突然带着秋儿一同前来,我就该料到是怎么回事。想不到他们——难道十七年前的悲剧又要重演么?”他心头一凛,望了女儿一眼,只见她低眉顺目,默然无语,一幅听天由命的表情,心如针扎:“唉,可怜的孩子,你正在走你母亲的老路啊!”默然半晌,缓缓道:“此事非同一般,待你师姑回来后,我与她商量商量。”

忽听厅旁侧门珠帘内有人颤声道:“在哪里,他们在哪里?”珠帘掀处,急急走进一位华服美妇。目光一落在萧雨飞身上,许久都未移开,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叫道:“飘儿!”萧雨飞和花溅泪一同行礼道:“师姑。”

月几明不自然地咳了几声,低声道:“绿珠,两位贤侄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先让他们休息一阵再说吧!”欧阳绿珠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目光转向花溅泪:“秋儿,师姑上次见你,你还是梳着长辫的小孩儿,如今竟这般高了。”她陡然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师妹,心中酸楚不能言语。而月几明又何尝不是呢?厅中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找不到话说。熟知内情的老管家适时出来解围道:“老爷,夫人,晚宴准备好了。”二更天,西厢房里,柳叶儿听话地睡着了。花溅泪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正辗转翻侧间,忽听窗上有轻微的叩击声。萧雨飞一身黑衣,低声道:“嘘,不要出声。我就知道你也睡不着。与其坐在屋里干着急,咱们不如出去转转。”花溅泪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去偷听?这样不好吧?”

萧雨飞笑道:“你啊,不要老是这么瞻前顾后的,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对退亲之事持何态度?他们又将怎么处理这件事?走吧,白天闲逛的时候我就已踩过点了,我在前面给你带路。”

月氏两兄弟宅弟相连,中间隔着一个共用的后花园。两人避开月府家人,悄悄来到了月几明府弟的后院。院中静悄悄的,一排房屋间间都门窗紧闭。萧雨飞指着其中烛光明亮的一间道:“我们来得正是时候,看他们灯火通明,必是正在商量我退亲之事呢!”

两人狸猫般蹿了过去,将耳朵凑在窗上屏住了呼吸。房中却无一丝声响。花溅泪划破窗纸,但见室内空无一人。室内摆设极为简约,但奇怪的是,宽大的房子被一道巨幅屏风隔成了两间,分别放着两张床。不由满面红晕,道:“难怪这后院不许人出入——”萧雨飞看了一眼,奇道:“原来师姑和师伯是分床而居。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两人又往后花园行去。后花园夜色朦胧,虽比不上冷香宫景色绝佳,却也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两人正在园中乱转,忽然隐隐嗅到一股檀香,抬头望去,远远的一座假山后有灯光露出。过了一会儿,便见那灯光缓缓移动起来,原来是师姑欧阳绿珠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往园中一座小巧玲珑的佛阁走去。

花溅泪低声道:“云飘,你去跟着师姑,千万不要让她发现了。我去刚才那假山后看看。”萧雨飞点头道:“好,你也小心些。不知怎的,我现在总觉这月府有些神秘。另外切记,千万不可出了这后花园,园子那边便是月几圆师叔的后院了。”

花溅泪笑道:“我明白。我自会小心。”心中暗想,若是不小心误入月几圆府中,撞见了月丽人,那该是怎样的场景?不由有些心虚。萧雨飞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他的注意力已全在欧阳绿珠身上,猫着腰,夜鹰般跟了上去。佛阁乃松木所造,有两层,离地数丈。萧雨飞轻轻攀着墙壁,壁虎般爬上了阁顶。

阁内香案上点着两枝粗如儿臂的红烛,照着供桌上的供品和神案上的神像。供桌一角放着一个木鱼。桌前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位全身黑衣的妇人,肩上停着一只黑鸽。妇人身着黑色僧袍,头罩黑纱,看不清她容颜,但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跪坐着,姿势优雅,令人可以想象她的风姿是何等卓绝。欧阳绿珠神态恭敬,低头跪坐在那妇人身边。

萧雨飞暗想:“这妇人是谁?难道师伯是因为她才和师姑分床而居、假作夫妻的吗?”却听欧阳绿珠低声道:“娘适才命羽奴唤孩儿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萧雨飞大吃一惊,眼前这妇人竟是月老夫人、月几明的母亲。可她的身姿看上去却是那么年轻、那么动人。这才想起月老夫人芳名冷碧衫,乃是四十年前颠倒众生的“天下第一美人”。难怪此时的她虽已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也只有她这样的母亲,才能生下月几明那样风流俊俏的儿子。

月老夫人道:“明儿为何没来?”欧阳绿珠道:“适才羽奴来时,他已有事先出去了。”月老夫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却瞧不清她的神情:“傻孩子,你当我不知道么?今天是你师妹的生辰,他必定又到园子里祭悼你师妹去了,你不用帮她瞒我。绿珠,明儿对你不住,你却处处为他着想,也难为你如此贤德。以明儿之性情,你们夫妻之间却能和睦相处,从未拌过一句嘴,这也是明儿的福气。绿珠,我很感激。”萧雨飞不由有些奇怪,月老夫人何以连师姑叶秋烟的生辰都能记得?

欧阳绿珠垂首道:“娘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明哥对孩儿很好。”月老夫人道:“今天冷香宫突然来人,究竟有什么事?是萧雨飞那孩子来了吧?他是不是来商量婚期,准备迎娶丽人?”

欧阳绿珠不擅撒谎,却又不便直言,道:“不,不是——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他师妹一同来的。”月老夫人道:“哪个师妹?是月娇还是诗秋?”欧阳绿珠道:“是即将接任幻月宫主之位的秋儿。”

月老夫人身子一震:“秋儿?她,她来了么?”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似乎心情十分激动:“她来做什么?李啸天他,他终于想通了,原谅了明儿了么?”欧阳绿珠道:“不,不是——秋儿是陪飘儿一起来的,他们——”说到此,“来退亲”这几个字却说不出口了。订下八年的亲事,却突然要取消,而原因竟是男方已另有所爱。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下这等无理之事,她必竟有些惭愧心虚。

月老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转念一想,已大约猜到,惊道:“他们莫非已有私情?萧雨飞莫不是来退亲的?”欧阳绿珠垂下了头,不敢应声。在檐下偷听的萧雨飞心中也是一紧,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竖耳仔细倾听。月老夫人的反应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欧阳绿珠道:“此事明哥本想明日一早再来向娘禀告,听取娘的示下——”月老夫人不答,又是一声长叹,似有满腹感慨,道:“绿珠,你入嫁月府有多少年了?”欧阳绿珠一怔,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道:“有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那我也在这佛阁中清修了整整十七年了。”月老夫人喃喃道:“唉,十七年,好漫长的日子,却也一晃而过了。”她忽然激动起来,颤声道:“绿珠,你可知我为何要在这不见天日的佛阁中清修十七年不下楼半步?”

欧阳绿珠怔住,萧雨飞也是一愣。是啊,堂堂月府的月老夫人为何如此自苦,在这佛阁中与世隔绝地过了十七年的苦行僧生活?而为何十七年清修参得的道行仍令她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感情?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原因?她究竟有过一段怎样痛苦、怎样凄凉的往事?

萧雨飞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必和当年师姑下嫁月几明有关,而这件事也必将关系到他此行退亲能否成功,无意中将听到如此隐秘之事,一颗心不由跳得厉害。月老夫人却许久都不再说话,只听她的呼吸之声变得急促起来,似有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月色明媚,清香袅绕。花溅泪循香前进,终于在假山后发现了被花枝所遮掩的月几明。

月几明换了一身素服,立在习习夜风之中,风神绝美。但,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忧郁沉痛。面前放着一个青烟袅绕的香炉,香炉下压着一张淡蓝色素笺,上面写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显是一篇祭文。花溅泪寻思:“他在祭谁?”心念方起,人如淡烟般掠了过去,隐在一树花枝后。

只听月几明念道:“人何处,草自春,弦索已生尘——”声音低沉,语调伤感。又悠悠一叹:“唉,已十七年了,不知我这些年来的痛苦与忏悔能否洗刷我的罪过?你能宽恕我么?”

他凄然一笑:“不,你不会的,你再也不会相信我了,是么?我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的机会已太多,而我令你心碎的次数也太多!”他仰天长叹,目中满是凄凉之意:“岁月消磨已黄昏,心中空留无限恨、无限恨——”

花溅泪这才明白,月几明竟是为情所困,这所祭之人乃是他的红颜知己。心道,他就是为了这个不幸早逝的女子才会和师姑假作夫妻、分床而居的么?月几明痴立良久,终于轻叹一声,将那纸祭文放在炉中点燃,瞬间已成灰烬,化作无数黑蝶四下飞散。

月几明心中正自愁苦,忽听身后有人曼声吟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谁消得人憔悴?”月几明一惊,猛然转身。只见月光下,花溅泪手攀花枝,巧笑嫣然,眼波流转,美目含情,正如十九年前初次相遇时的叶秋烟。脑中顿时一片迷糊。定定心神,勉强笑道:“哦,贤侄,你有什么事么?”

花溅泪道:“没什么事,到花园来随便走走。师伯深宵来此,不知所祭何人?”她也不知怎的,在月几明面前只觉非常轻松,直觉告诉她,不管她问什么,这位月师伯都不会责怪她。

月几明心中似被针扎了一下,抬头注视远方,目中闪过一丝萧索之意,缓缓道:“一位故人,我唯一的知已。”

黄金万两易可得,知音一个也难求。花溅泪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将来死了,萧雨飞是不是也会象月几明一样,明媒正娶一位女子,却与她夜不同床假作夫妻,心里时时刻刻只是念着她?也会经常这般对着月亮拜祭她?心下一阵黯然。低声道:“对不起,师伯,我太冒失了。”

这句话听在月几明耳中,又是一阵酸楚。一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各想各的心事。月几明仰首望天,茫茫天宇漆黑一片,没有星,只有月,一弯残月。他隐约看到叶秋烟似乎正在云中对他微笑,对他招手。美人如花隔云端。一低头,却见花影重叠,在如水的月光下微微颤动。此等情景与十八年前的一幕何等相似。

十八年前,他十八。雅号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他令江湖中多少多情少女为之倾倒,但月老夫人早已替他与名满天下的“幻月宫主”宋问心之女欧阳绿珠订了亲。欧阳绿珠才貌双全,身份特殊,世间女子谁敢与之相争?对这门亲事,他既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有何反感。反正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未婚妻,也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令他心动。

也许是上天残忍的安排。那年深冬,他忽然心血**,要踏雪寻梅,对月吟诗。而梅谷断魂崖上的梅花堪称世间一绝。遂离了苏州,专程赶往梅谷。他孤身携了两壶“梅子香”,上了断魂崖。刚到得崖顶,便听见一阵优雅的琴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如此雪夜,怎会有人在这罕无人烟的断魂崖上抚琴?他循音前往,随即呆住。

眼前正是一副人间绝景:白雪满地,月光如水。一枝枝、一树树梅花迎风怒放,果然绝美。只是这早已失色!一株老梅底下铺着一方鲜红夺目的毛毡,一位白衣如雪、云鬓高挽的绝代佳人披着鲜红的风氅正背对着他跪坐在红毡上抚琴。

虽看不见她的面容,那绝美的风姿已令他窒息。白雪无际,红梅似火,毡又比梅红两分,衣又赛雪白两筹,人更比这一切美十分。他呆呆地立着,已忘记一切。琴音叮咚,幽雅无比,他痴痴地听着,已移不动半分——这番邂逅注定了一段不得善终的孽缘。

月几明就此在梅谷悄悄住下,每晚与叶秋烟在断魂崖上幽会。一住就是三月。时间一长,李啸天、萧威海和欧阳绿珠都察觉了。只是瞒着宋问心。宋问心每日忙着处理武林事务,经常一出宫就是三五月不回,哪里知道宫中几个徒儿和爱女竟会背着他各结私情?

萧威海和欧阳绿珠自然替他二人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当年宋问心和月老夫人为月几明和欧阳绿珠订下的亲事很可能就不了了之,四个人正是各得其所。唯有李啸天暗自神伤。四人一同长大,萧师弟与欧阳师妹情投意和,早已私订百年之约,自己苦恋小师妹叶秋烟,不料她却一直只把自己当兄长看待。他自觉无望,终听从父母之命,娶了一直默默对他钟情的梅花门门主梅萼君之妹梅如雪为妻。

两人婚后,相敬若宾,和气有余而恩爱不足。但不出一年,梅如雪竟喜诞一对龙凤胎。意外之喜让李啸天苦恋叶秋烟之心稍稍冷却,转而一心一意抚养起一双儿女来。两人生活间有了共同的话题,加上梅如雪一直温柔体贴、全心全意地待他,李啸天方始觉娇妻爱子之乐。他把对叶秋烟的思念埋在心底,听闻秋烟已与月几明相恋,更是死了心,衷心祝愿师弟师妹们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月几明深知母亲性情激烈,固执专断,迟迟不敢将自己与叶秋烟相恋之事告知母亲。那时萧威海与欧阳绿珠已是珠胎暗结。他只盼萧威海与欧阳绿珠能说动宋问心,由宋问心主动解除他与欧阳绿珠的婚事,就万事大吉。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宋问心尚未提出解除婚约,他与叶秋烟的秘情却不知怎么被月老夫人发觉。

冬季刚过,残梅尚未凋尽,他忽然接到月老夫人一封家书,要他立即回苏州相商要事。他不敢有违母命,只得向叶秋烟告别。离别之夜,两人在断魂崖上难离难舍,缠绵之际叶秋烟终于以身相许。事毕,二人对月盟誓,要终此一生,不离不弃,违者鬼神共诛。哪知这一夜缠绵换来的竟是终身之痛——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向叶秋烟艰难提出将要与欧阳绿珠成亲之事时,她那凄凉绝望的眼神。她悲哀地笑道:“今天是我们约好了的日子,所以我本来准备告诉你,自那晚之后,我已经——只是,现在已不必了。事情既已无可挽回,我又何必强求?如果要靠逼迫才能留住你的人,我要之何益?我叶秋烟岂是那种摇尾乞怜的下贱女子?”她忽地转过身,掩面狂奔而去,纤弱的身子转瞬不见。他一呆,拔足欲追,却哪里还追得上?

萧威海与欧阳绿珠的事也遭到宋问心的坚决反对。宋问心正式接受了月老夫人下的聘礼,并正式明告天下,为月几明和欧阳绿珠定下了婚期。欧阳绿珠只得躲到萧威海老家扬州生下了一个儿子。萧威海为抚养儿子,借口要奉养双亲,从此留在扬州不再回冷香宫。

谁知叶秋烟那天准备告诉月几明的竟是一件天大的秘密——她怀孕了。她负气回宫,从此不再理他。为防被人看出她已有身孕,她借口到江湖游历,却到李啸天安排的一个隐秘之处住了半年。结果诞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待女婴满月之后,李啸天谎称是拾得的弃婴,将孩子带回冷香宫抚养。月几明知道此事之时,离婚期已不足一月。整个武林都在为这件空前轰动的盛大婚礼做着准备。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知已无挽回的余地,只得写了一封信,命心腹阿福带上一枚玉簪前往断魂崖送信,不料阿福竟一去不返,不久,就传来了叶秋烟坠崖的消息——他伤心欲绝,一病不起。连举行婚礼之际,都是由月几圆扶着才完成了整个仪式。当他忍不住向母亲吐露真相时,月老夫人不知是后悔还是震惊,竟当即昏倒在地。醒来后就搬进了佛堂清修,从此未踏出佛堂一步。

有风吹过,夜凉如水。

花溅泪喉头作痒,不由低低地咳了起来。月几明蓦地从回忆中惊醒,暗暗责怪自己的失态。柔声道:“夜风很凉,贤侄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房安歇去吧。”

花溅泪微笑道:“不碍事,我经常这样,咳一阵就好了。哦,临行时,家父曾再三叮呤,要晚辈代他向老夫人请安。不知老夫人是否已安歇了?”

月几明心道:“瞧她聪慧美丽,又是我亲生的女儿,娘瞧在我一生孤苦的份上,说不定会对她有几份怜爱。只要母亲喜欢她,此事就好办多了。只是若真的退了亲,可苦了丽人那孩子——唉,飘儿竟不爱他,纵然嫁与飘儿,她也未见幸福,就如我同绿珠一般——”遂展眉笑道:“家母此时尚未安歇,我这就带你去问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