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小城
字体: 16 + -

第十八章 争斗机床

十八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井还真上了刘泽生的当。在刘泽生交了定金后过了一个月,机床从日本运到了张店。张店火车站上的装卸工迅速告诉了鲁大海,鲁大海又向刘泽生报告:“掌柜的,俺庄那几个装卸工刚才来说,车站上从青岛运来几个大木箱子,箱子上写着三井商社。看来是机床到了。”

刘泽生背着手笑道:“好戏开场了。”

袁克杰拿了十块大洋,找到几个西北村在三井纺织厂干活的,告诉他们如此这般去做。那几个人点头答应。

当三井收到火车站的提货单时,秘书小林来报告,有人传言刘泽生要从周村的日本商社买机床。三井焦虑不安,赶紧派小林去通知刘泽生交货款提货。

小林连去了两次都吃了闭门羹,得到的答复是,刘泽生去了周村。三井终于坐不住了,他对小林说:“看来刘泽生真的要从周村的商社买机床了。这些商社的社长,表面看起来是共同对付支那人,铁板一块。一旦牵扯到个人的利益,就互相倾轧,压低价格,成了散沙一盘。虽然刘泽生给了两千大洋的定金,即使机床不卖,我们也损失不了多少钱,可这样的机床,放在张店只能是废铁一堆。”

小林说:“社长,刘泽生不买,我们也可以把机床卖给别的人。”

三井摇着头说:“小林,你应该多动动脑子,在皇军占领区,除了帝国国营的机械加工厂以外,只有刘泽生的红星铁工厂开的最大。其他的铁器小作坊根本买不起,也用不着机床。我们帝国国营的机械厂是为帝国皇军服务的,用的是先进的电动机床,是不用这种初级的机床的。这样的机床只能卖给刘泽生。你再去找刘泽生,让他的人通知他,说机床的价格可以再商量。”

小林又去红星铁工厂把三井的意思和鲁大海一说,鲁大海马上让等着传消息的王祺和回仇家村告诉了刘泽生。刘泽生回到张店,和三井谈判。

“刘掌柜,你我同在张店城做生意,一切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三井首先服软。

刘泽生说:“是啊,张店地方小,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生意做,俺应该先找你。但是同样的东西你要的价钱太贵了,就不能怨俺不照顾你了。”刘泽生开始唬三井。

三井说:“为了表示我对我们以后可以做长久生意的诚意,我愿意把机床总价降低五千大洋,作为我们初次生意成功的良好开端。”

刘泽生一听三井一张口就降了五千大洋,果真这机床里面水分大多了:“三井社长,你这说到诚意了,俺也不妨给你透个底。这一阵俺没在张店,一直在周村和别的日本商社谈买机床的事。你猜人家咋说的?人家说,俺要的这种机床在你们日本国都没人嬉用了,根本值不了多少钱。就你刚才说的一万五千大洋啊,对不住了,三井社长,那两千大洋的定金俺不要了,告辞。”

刘泽生假装拔腿要走。三井见刘泽生知道了底细,不买他的机床了,这下真的慌了神。忙起身拦住刘泽生:“刘掌柜,不要生气。做生意吗,一切都可以商量的。”

刘泽生态度坚决地说:“那你青石砸碌柱——实打实地说一嘴,机床多少钱能卖给俺。就这一次了,中就中,不中拉倒。”

三井说:“八千大洋。这个价钱我已经不挣钱了,不能再低了。”

刘泽生见三井又一下子降了七千大洋,还得继续诈他:“不能再低了?三井社长,告辞。”说完,他拨拉开拦着的三井往屋外走。

三井和小林跟着撵到院子里,又拦住刘泽生,说:“刘掌柜,价钱你的不满意,那你说多少钱?”

刘泽生也不知道三井买机床到底花了多少钱,他来了个满嘴胡轮,拦腰砍一半:“四千大洋。”

三井咧着嘴说:“刘掌柜,我们不是光卖给你机床,还要安排人给你安装调试。这个价格太低了,的确是卖不着啊。”

刘泽生说:“那再给你加二百大洋,多一个子俺也不出了。你要还卖不着,那机床你自个留着吧。”

三井说:“好吧,刘掌柜,就四千二百大洋。你压价太厉害了,我们商社这下可要赔钱了。”

刘泽生笑着说:“三井社长,咱们都是买卖人,赔钱的买卖咱俩都不会干。回头俺让人把两千二百大洋送过来。你派人把机床送俺厂里去,明日让你那负责安装的人上俺厂里开始安装,中午饭俺管。告辞。”

三井和小林目送刘泽生出了院门。小林说:“这个支那人狡猾狡猾的要。”

三井咬牙切齿道:“中国有句俗话;从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刘润生一再压价,最后我们还是赚了他一千多大洋。我们日本还有句俗语;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猎枪。我还有杀手锏等着刘泽生呢。”

两人回到屋里,三井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长方形木盒,递给小林:“小林,你看这是什么?”

小林打开木盒一看,是一件红布包裹的金属器件。小林说:“社长,是游标卡尺。”

三井说:“是游标卡尺。游标卡尺不在机床的配件里面。刘泽生以为买了机床就可以加工机器配件,这倒也不假。可没有了游标卡尺的检验,就难以保证机床加工配件的合格率。等机床安装完毕,让刘泽生给我们商社加工一批机器配件,然后以配件不合格让他赔偿损失。最后刘泽生上门赔礼道歉时,再把游标卡尺以两千大洋的价格卖给他。”

小林拍马屁道:“要西,社长阁下高明!”

三井哈哈大笑。

第二天,三井的安装人员进了红星铁工厂,开始安装机床。经过一个星期的忙活,再过两三天机床就要安装完了。刘泽生请了矢野副官到铁工厂,让他看一看。

矢野仔细地检查着机床。当他发现机床一根轴上有一道磨损线时,矢野明白了。心里想,三井商社真会做买卖,竟然把旧机床翻新后卖给了刘泽生。检查完毕,矢野对刘泽生说:“技术人员非常负责,机床安装的非常到位。”至于机床是翻新的事,矢野没有告诉刘泽生。

刘泽生听完矢野的话,心里很高兴:“好!中午俺在博山居摆上席,好好犒劳犒劳技术员。矢野先生你也去。”

矢野说:“刘掌柜客气了。”

刘泽生又问矢野:“俺这机床再过两天就安完了,接着就得加工配件了。矢野先生,你看俺这机床要干活的话,还缺不缺啥东西?”

矢野又检查了机床配件,说:“机床配件是完整的,安装结束后,机床可以加工机器配件。游标卡尺的,刘掌柜买了没有?”

刘泽生不明白了,问:“啥卡尺?没有啊。干啥用的?”

矢野说:“游标卡尺用来检验机床加工的配件质量。机床加工的配件和原配件的误差不能超过一丝,通俗地说,是一根头发的宽度。”

刘泽生一听,惊叹道:“俺那娘哎,就差这么点啊。”

矢野接着说:“一丝的误差只能用游标卡尺来检验。游标卡尺的没有,机床加工的配件合格的不能保证。”

刘泽生说:“俺从三井那里买机床,从头到尾三井也没说有这卡尺的啥事呀?哎,俺明白了,三井这行子没有点人心眼子,给俺下了套了。这卡尺肯定在他商社里,等着俺去求他高价卖给俺呢。”

让游标卡尺这么一闹,刘泽生让袁克杰陪矢野和技术员去了博山居,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生闷气。看仓库的老郭吃了中午饭,见刘泽生坐在办公室里也不吃饭。他从伙房拿了两个窝头,舀了一碗菜,来到办公室,给刘泽生放到桌子上,说:“掌柜的,这机床马上就安完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咋看您不高兴呢?”

刘泽生叹了口气,说:“唉,老郭呀,俺又让小日本给糊弄了。三井把机床卖给咱了,可还有个叫啥游标卡尺的东西没卖给咱,俺估摸着三井正等着俺去求他呢。”

老郭说:“三井没给咱游标卡尺?嗯,没有游标卡尺还真是个麻烦事。”

刘泽生问老郭:“哎,老郭,你说你干机床的技术多么高。咱不用啥卡尺,用咱那做衣裳的木尺中不中啊?”

老郭笑了:“用木尺肯定不中。不过,掌柜的,你用不着愁得吃不下饭。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俺保证给你加工出合格的配件。”

刘泽生一听来了精神,说:“老郭,真的假的?你别是为了让俺吃饭熏俺吧?”

老郭说:“掌柜的,您放心吧,俺熏谁也不能熏掌柜的。”

第二天,老郭和鲁大海来到办公室。老郭把手里拿的一个陈旧的木盒放桌子上。打开木盒,老郭从盒子里拿出一杆带鸟嘴、身上布满密密麻麻阿拉伯数字的长钢尺,说:“掌柜的,这就是游标卡尺。”

刘泽生小心接过游标卡尺,反反复复的打量,问道:“老郭,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宝贝啊?”

老郭说:“当年小鬼子占了沈阳兵工厂,俺捞不着干机床是真舍不得。为了留点念像,大物件弄不出来,俺就拿走了这游标卡尺。俺做梦也没想到它还能派上用场。”

刘泽生高兴地说:“哎呀老郭,这回你可帮了俺大忙了。那三井还拿着卡尺等着讹俺呢。钱咱倒出得起,可让俺低三下四地求三井,这人丢不起呀。”

老郭说:“掌柜的,您对俺这些工人这么好,俺也没法报答掌柜的,这游标卡尺俺送您了。”

刘泽生说:“别,老郭,咱一码归一码。这游标卡尺算俺买你的,下班的时候俺让老袁从账房支一百大洋。俺要从三井那里买,三井还知不道要讹俺多少钱呢。另外,咱机床安完后,你别看仓库了,去当机床车间的把头。这厂里头脑手脚灵活的工人即着你挑,你当师傅教他们开机床。等他们都出了徒,你光看着他们干就行了。”

老郭感动地说:“老人们讲,商人伤人,做买卖挣钱的本事就是坑蒙拐骗,这样才能挣到钱。可咱这掌柜这些挣钱的本事都没有。俺跟了咱掌柜的这几年,悟出一个道理,咱掌柜的有一付好心肠,这好心肠才是赚钱的最大本事。”

刘泽生说:“老郭,你别给俺灌迷魂汤了。你说俺好,可张店城有人说俺剥削你们,赚的是你们的血汗钱。”

老郭和鲁大海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老郭眼泪心酸地说:“掌柜的,要是没有您的剥削,俺保安庄这百十口子人没有几个能熬到今天啊。”

机床安装调试结束,刘泽生把安装人员送回了三井商社。三井立即让小林去请刘泽生,说有业务要谈。

刘泽生来到三井商社,三井单刀直入:“刘掌柜,机床已经安装完毕,明天就可以加工配件了。我们商社有一批纺织机配件,想让刘掌柜加工。”

刘泽生说:“行啊,俺看看是啥配件?”

三井让小林拿出配件。刘泽生一看,还是断裂的纺织机传动杆。他问:“三井社长要加工多少啊?”

三井说:“十件。”

“加工这个东西可不便宜,每件咋着也得二十块大洋。”刘泽生根据老郭算的加工成本报了价。

三井说:“价格非常合适。但我们要求供货期,十天内必需交货。如果十天内交不了货,或者加工的配件无法使用,那会使我们商社的纺织机无法生产,我们商社的损失由刘掌柜承担。”

刘泽生问:“一天得损失多少钱?”

三井说:“总费用约一千块大洋。”

刘泽生说:“嗯,还不少来。俺保证十天内给你干出来就行了。不过十天有些急,工人刚开始干得慢。你这配件每件得再加十块大洋,要不俺不给你干。”

三井本来就不是为了加工配件,而是让刘泽生上当。见刘泽生要上当,三井答应刘泽生加价的要求:“可以,每件价格再增加十块大洋。”

刘泽生说:“行,十天内俺要交不了货,每拖一天,俺包赔你一天的损失。”

三井还不知道刘泽生有了游标卡尺,以为刘泽生上了勾,他非常高兴,说:“刘掌柜,为了庆贺我们的第二次生意成功,中午我略备酒菜,请刘掌柜在鄙舍吃饭。”

刘泽生想:你以为俺上了你的套,其实俺还赚了你的钱。不妨再吃上你一顿饭,谁让你三井心眼不正。刘泽生欣然答应。

三井让小林端上酒菜,他和刘泽生各坐案子的一边。三井盘腿坐下,刘泽生盘腿坐了坐,感觉很不得劲,就叫小林:“小林,给俺拿个杌柞来。”小林给他找了个小板凳,刘泽生坐下。

三井倒上酒,说:“刘掌柜,干杯。”两人一饮而尽。

刘泽生喝下酒,皱了皱眉头。三井说:“请吃菜。”

刘泽生夹了块鱼肉放嘴里,嚼了两下,把鱼肉吐了出来。他皱着眉问三井:“三井社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先不说咱俩的生意做得咋样,这请人吃饭,起码得酒要醇、菜要热吧?你这酒掺了水,弄得这酒连点酒味都没有。还有这菜,这盘鱼是也不炸,也不煮,生者让俺吃。三井社长,你这样弄太不像话了吧?”

三井忙解释:“刘掌柜,你误会了。这酒是我们日本国的清酒,日本的酒都是这样的,不醉人的。这是生鱼片,生吃的,非常的新鲜。”

刘泽生说:“那是俺误会三井社长了?你日本人就喝这种酒,吃这种菜啊?哎,俺知道咋回事了。俺中国有个老辈子传下来的说法。说原来你日本是个没有人烟的荒岛,活物除了飞禽就是走兽。到了俺中国秦始皇时候,秦始皇为了求长生不老,派一个叫徐福的,带了五百童男童女到蓬莱仙山找长生不老药。徐福和那五百童男童女坐船飘到了你们日本,你们日本以后才有了人。所有俺中国人是你日本人的祖宗,从这酒菜上就看出来了。你看,你们日本酒也知不道蒸,酸不拉几的,这和秦始皇那时候喝得水酒一个样;这鱼生着吃,秦始皇那时候的人知不道把鱼煮熟了吃,就生着吃鱼。三井社长,俺说的对不对?”

三井说:“刘掌柜说得有道理。在我们日本,徐福是我们日本人的老祖宗,是我们供奉的神。来,为我们的祖宗干杯。”

刘泽生一听乐了,原本想笑话三井,不想三井还真认了祖宗了。

又喝了杯清酒,刘泽生实在喝不惯,他问三井:“哎,三井社长,前年一个日本兵说俺那煎饼窝头不中吃,说你日本那饭团子好吃。你这里有没有饭团子?俺尝尝啥味。”

三井让小林拿上饭团。刘泽生拿起一个一看,说:“嗨!俺当是啥好东西呢,饭团饭团,弄了半天是大米饭摊弄成个蛋呀?”

他咬了一口,饭团子和大米饭一个味,也好吃不了哪儿去,还弄得手上粘乎乎的。他把手上的大米粒往案子的角上抹,把三井和小林看得只咧嘴。三井说:“刘掌柜,不合口味的话,把酒菜换一换?”

“别换了,俺还是回厂吃煎饼卷大葱吧。三井社长,那日本兵说煎饼窝头不如饭团子好吃可不对啊,那是他不会吃。这煎饼得卷大葱,这窝头得就咸鱼。不信你尝尝?”刘泽生说完,一拍屁股走了。

送走了刘泽生,三井自言自语道:“煎饼卷大葱?窝头就咸鱼?小林,你吃过煎饼卷大葱吗?”

小林说:“没有,不过经常见厂里的中国工人吃。看他们吃的样子,应该是很好吃。张店大集上有卖煎饼和大葱的。”

三井说:“今天正是张店大集。小林,你去买煎饼和大葱。”

“嗨!”

小林从集上买来煎饼和大葱,把葱洗干净,用煎饼卷起来,递给三井。三井把煎饼卷大葱放鼻子底下,深吸一口气,一股玉米的香气混合着青葱淡淡的幽香直达肺腑。

“嗯。”三井点点头,“味道一定不错。”

他咬了一大口,嚼了嚼咽了下去。一股辣味直冲上来,把三井辣得眼泪鼻涕直流。站在他身后的小林问:“社长先生,味道怎么样?”

三井把煎饼卷大葱往后一递,说:“你的,尝一尝。”

清晨,红星铁工厂里响起鞭炮声,机床开始加工配件了。一头大骡子被蒙了眼,转着圈拉动一个变速箱,变速箱用橡胶带和安在车间房梁上的一个变速杆连接。又一根橡胶带把动力传到铣**,铣刀飞快转动。老郭在操作着机床,在他身边站了五个工人,听着他的讲解,看着他的操作。

在机**加工的,即不是三井的传动杆,也不是周村尚掌柜的传动杆。而是机**用的像镗刀、铣刀、钻头这样的机床易损件。老郭和鲁大海给刘泽生出主意,鉴于三井的用心不良,防止以后三井再在易损件上做文章来为难刘泽生,他们要用机床先加工机床用的易损件。鲁大海负责把老郭加工的易损件提高硬度,最终达到了原装易损件九成的硬度。足以能够用来加工其他配件。

在加工了足够多的机床易损件后,原装的易损件被拆下来,黄油涂抹,好好的保藏起来。自己加工的易损件被安到机**,这才开始给三井和尚掌柜加工传动杆。

第十天到了,刘泽生安排人给周村的尚掌柜送传动杆去,自己则亲自给三井送货,他要看看三井那失望的表情。这时候,三井和小林正等着刘泽生那不合格的配件送上门呢。

刘泽生走进三井的屋,说:“三井社长,配件俺给你送来了。”

三井冷笑着拿起配件看了看,对小林说:“小林,拿去检验。”

“嗨。”小林让人拿走配件去检验。过了一会儿,他跑了回来,对三井说:“社长,刘泽生做的配件全部合格。”

三井惊讶地说:“什么?不可能!他没有游标卡尺,怎么能做出合格配件?你是不是搞错了?”

小林肯定地说:“社长先生,我已经检查了多次,没有搞错。”

三井这下傻眼了。刘泽生虽然不知道三井和小林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可看三井的表情也能猜个不离十。看着三井那瞪着眼的生气样,刘泽生在心里偷笑。他上前问三井:“三井社长,检验了没有?配件没问题的话,支钱吧?”

三井只好吩咐小林去拿钱,他问刘泽生:“刘掌柜,你的配件用什么来测量检验?”

刘泽生说:“俺用做衣裳的木尺啊。用木尺比划比划,差不多就行了。”

三井自言自语道:“木尺的检验,怎么的可能!”

刘泽生带上钱扬长而去,三井望着刘泽生的背影咬牙切齿。站一旁的小林说:“社长,要不要找几个浪人去刘泽生的厂里闹事?”

三井训斥道:“混蛋!绝对不能让人去红星铁工厂闹事!我们只能在生意场上和刘泽生挣利益。”

小林不解地问:“社长先生,为什么?”

三井说:“刘泽生曾经救过东久大佐的夫人,东久大佐对刘泽生另眼看待。我们在支那人的土地上做生意,靠的是帝国皇军的保护。如果失去帝国皇军的保护,我们不仅做不成生意,还会受到支那人的攻击。所有我们千万不能得罪皇军官员。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不知道,东久大佐是皇族,他的夫人是裕仁天皇的表妹。”

小林一听慌了,忙鞠躬:“社长先生,我错了,请您原谅。”

三井感叹道:“和支那人相比,我们是高贵的天照大神的子民。可与帝国皇族相比,我们只是卑微的平民。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你不用考虑怎样对付刘泽生,我还有办法。我们给刘泽生的机床易损件只够用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们再高价卖给刘泽生机床易损件。他即使跑到周村找别的商社,也不会有人供应他便宜的机床易损件的。”

在刘泽生给周村尚掌柜送去配件的一个星期后,一辆大马车停在红星铁工厂的门口。狗剩跑进办公室通报:“掌柜的,门口来了辆马车,说是给咱厂送布来了。”

刘泽生纳闷:“送布?俺没想着要买啥布啊?是不是送错地方了?走,看看去。”

刘泽生来到厂门口,只见大马车上装着二十匹颜色鲜亮、织线密实的布料。刘泽生说:“好布!哎,伙计,谁让你送布来的?”

马车夫回答:“是周村亨通染织厂的尚掌柜。还有一封信。”

袁克杰接过信,念道:“致谢张店红星铁工厂刘掌柜,所送布料由德国纺织机织成。贵厂加工的配件使用正常。我们代表周村同仁向刘掌柜深表感谢。其他需加工配件随后送到。亨通染织厂尚常德,大成纺织厂孟庆学。”

刘泽生长出一口气,说:“唉,今回总算俺没食言,帮了伙计们一把。老袁,让工人把布搬进去,给俺留下两匹,剩下的按人头分了,算是犒劳咱厂的工人了。”

随着红星铁工厂能加工机器配件的消息的传播,那些因缺乏机器配件而困扰的工厂掌柜纷纷派人来红星铁工厂要求加工配件。这些人白天在红星铁工厂商谈业务,晚上住在张店悦来客栈。原来张店城没有多少外地人住,悦来客栈并不大。一时间悦来客栈人满为患,生意兴隆。

来红星铁工厂要求加工配件的不光中国人开的工厂,一些日本商社也来要求加工配件。一九四零年日本战争机器已全面开动,大量钢铁用来制造武器,使得日本国内钢铁价格大涨,各种机器零件也跟着涨价。刘泽生的加工配件相对来讲比较便宜,质量也好,这样日本商社也不从日本国内购买配件了。

刘泽生火爆的配件加工生意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特别是一个人,当然是三井那不怀好意的关注。他还等着刘泽生来高价买他的机床易损件呢。他等了两个月,刘泽生没来。他又等了两个月,刘泽生又没来。他知道事有蹊跷了。他派小林去请刘泽生。

小林来到刘泽生的办公室,说:“刘掌柜,三井社长请您去我们商社一趟。”

刘泽生说:“有事啊?啥事让你社长捎话来不就得了?”

小林说:“我的不知道,还是请您去一趟吧。”

刘泽生答应说:“行,俺一会儿就去。”

小林还站在那里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刘泽生问:“小林啊,你社长还有啥事?”

小林说:“刘掌柜,不是社长还有事情,是我有事想请教刘掌柜。”

刘泽生说:“有事直说就行,客气啥。”

小林说:“刘掌柜,那次你去我们商社,说煎饼卷大葱非常好吃,这煎饼卷大葱,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吃?”

刘泽生说:“不这样吃还有啥吃法?你是不是嫌买的葱不够辣?那好办,你上张店集上买些干辣椒,最好是小朝天椒。放炉子盖上熥一熥,把辣椒熥酥了,煎饼里放上两个。哎呀那个香,用话都形容不出来。”

小林站在那里是一脸苦笑。心里想:这个刘泽生大大的坏了,那煎饼卷大葱就把我和社长辣得鼻涕眼泪直流,他还让煎饼里面放辣椒,还不得把我和社长辣死哇。

刘泽生又说:“小林,你按俺说的回去试试,保证好吃。”

小林说:“刘掌柜,不是葱不辣,是葱太辣了。”

刘泽生说:“啊,俺明白了。俺要说你和你社长是二百五、半吊子吧,不好听。可你要吃煎饼卷大葱,咋着也得问明白吧?那葱辣是你买岔葱了,你买的是鸡腿葱。鸡腿葱是饭馆里炒菜熟锅子和包饺子插馅子用的,煎饼卷鸡腿葱可不行,太辣呛鼻子。你别卷大葱了,小林,你买些小葱,回去时再从武定府酱菜馆买坛子甜酱。小葱沾甜酱再卷煎饼里,不光不辣,还甜滋滋的,俺学摸这对你和你社长的味。”

小林一鞠躬:“谢谢刘掌柜指点。”

刘泽生说:“甭客气,吃上不言谢。以后吃上哪里不明白,尽管来问俺。俺厂里还有事,俺办完了再去你商社。小林,要不你先走?”

小林告辞了刘泽生。看着小林走出厂大门,刘泽生嘿嘿地笑了:“三井这个老鬼子,也就是仗着鬼子兵给他做靠山,在俺中国胡作非为。来张店这么多年了,连根葱都弄不明白。还煎饼卷鸡腿葱,不辣得你眼泪鼻子(鼻涕)一块淌才怪呢。”

刘泽生忙完厂里的事,来到三井商社。三井给刘泽生倒上龙井茶,问刘泽生:“刘掌柜,这次请您来,是想诚心诚意地请教两个问题。”

刘泽生说:“三井社长客气了,有啥不明白的直接问好了。”

三井说:“第一个问题,刘掌柜是怎样做出合格配件的?用木尺检验几乎是不可能的;第二个问题,根据刘掌柜的加工量,机床易损件用不了两个月就得更换。可已经过了四个月了,刘掌柜的机床仍在加工配件,却没有来买机床易损件。刘掌柜是怎么做到的?”

刘泽生回答:“第一个问题呀,俺用中国的一句俗语回答你: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第二个问题,俺实话告诉你吧,俺先用机床加工的机床易损件,以后才给你加工的配件。别说两个月,就是一两年,俺也不会买机床易损件。不过,俺自己加工的易损件不如你日本产的好使。你日本的钻头能钻十个眼的话,俺自己的钻头也就是钻八个眼。如果三井商社的机床易损件价钱合适的话,俺还是愿意买你的货。俺还想奉劝三井社长一句话,作为买卖人不能太嘎古(自私),做买卖是要细水长流,别成天想着一口吃个胖子。这样做买卖的路才会越走越宽。”

三井鞠躬道谢:“多谢刘掌柜的劝言。我有做错的地方还请刘掌柜见谅,我一定改正。机床易损件的价格,一定会让刘掌柜满意。”

三井和小林送刘泽生出了门。小林问三井:“社长先生,我们真的要以正常价格供应刘泽生机床易损件吗?”

三井说:“高价是不可能了。可我们是生意人,不能放着挣钱的生意不做。小林,看来我们得改变对中国人的看法了。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愚蠢的,软弱可欺的,他们当中也有杰出的人。可惜,中国人信仰的是三千年前的孔孟之道,他们受孔孟思想的毒害太深了。只要这种迂腐的思想在中国人的脑袋里还存在一天,他们大汉民族就无法超越我们信仰自强不息的大和民族的。”

红星铁工厂的机**重新安上了日本产的原装易损件。刘泽生从周村尚掌柜的德国纺织机上得到启发,他从三井商社多买了二十套易损件,抹上黄油,裹上油布,妥善的保存起来,防止以后因政局改变以致无法买到原装的机床易损件。这桩机床生意,终以刘泽生的全面胜利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