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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须知,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大河天堑非但是金军南下的屏障,亦是宋军北上的屏障。他日若宋军北上,只要有河中府、滑州、卫州在手,便会在大河北面有一个兵力集结地点,可以直接向北进军,也可以支援其它地区的宋军北渡大河。可以说,随着西北战事的结束,宋、金两国决战的日程必然会提交各自的中枢,地理上的优劣很大程度上影响战事爆发的时间,没有在河北的立足点,宋军北上无疑是有很大的困难,而金军得到了卫州、滑州和河中府好处更是多多。不仅可以遏制北侍军将其在很长一段时间堵在大河南岸,而且一旦得到河中府,便可取得对宋战略上的更大优势,河中位于大河南北转向东西之间,控扼河东、陕西、京西,金军一旦控制河中府,就可以随战略需要威胁西侍军后方,战时既可以直接攻掠永兴军路,切断西侍军东援通道,又能在北侍军侧翼实施包抄,在战略上占尽便宜。

其中的道理,王泽心知肚明,既然是自己失言引起完颜宗弼动了贪念,有这么大的战略利益,人家当然要去争取。不同意,恐怕在此当务之急,会遭到很大的损失,同意——他想也不敢想象会出现的局面,那将是他人生一次最大的失败,所掀起的风『潮』比丢弃河朔还要猛烈,到时候,即便是李长秋、蔡绛这样的心腹,也要对自己退避三舍,或许自己的政治生命将会彻底终结。

“君子?国与国之间是没有君子约定的,金峰——你不要得寸进尺,河中之地绝不可让,即使是我愿意,天下士民也不会同意,北侍军数十万大军更不会同意。”王泽生硬地回应,口气中泛起浓烈的火『药』味,这个时候还是要看谁能撑的下去。

“哈哈,这件事稍后再谈,稍后再谈,你我之间何必你言我语地争个不休,坏了之间的友谊!”完颜宗弼细细品味王泽之言,虽然说的极为强硬,但其中已经有了松动之处,河中之地绝不可让,那卫、滑二州当如何?

“不谈这些丧气的事了,难得咱们兄弟有机会,还是好好叙叙旧吧!”

多日来,汴梁城内的气氛饶是紧张万分,由于金国使团在驿馆被刺,消息不可避免地被传出去,城内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中到处是金军都元帅被刺,或重伤或已亡的谣言,无论如何金国使团被刺杀案属实,大家担忧的是金军会不会借口进攻汴梁,处置不当的话,很可能再次酿起一场南逃的风『潮』,对社会的稳定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开封府奉留守司令,派出大批缉捕使臣遍布街巷,缉拿敢造谣『惑』众者,但只能制止明面上的议论,并不能遏制私下传闻,官府越是压制,民间的谣言就越离奇,令张邦昌大为头痛。

对于管干北侍军都虞候司的魏源来说,市井之言都是不屑一顾的小事,他所面临的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竟然利用担负外层护卫之便潜入驿馆,图谋刺杀完颜宗弼,放在平时,这本是小案,压根就用不着他堂堂的镇北将军亲自过问,直接交给军法司办理就行了。能不过问他还真不想过问,看是简单明了的刺杀案,其中蕴涵着令他头痛的玄机,他还真不能不亲自过问。

做为正六品上高等军法武官,他了解当前北侍军所处的尴尬局势,就他个人看来,王泽对金国使团的严格保护无可厚非,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两国已然议和,虽然有爆发战争的可能,但毕竟没有开战。完颜宗弼又是站在护送上皇梓宫的大义上,作为大宋臣子,亦须按制度行事,一则尽显天朝本分、二则不让金军有开战的借口,几个黄『毛』小子在节骨眼上,坏了大事,理应按军法严办。但做为行伍出身的科举都校,他对这些盛气凌人、看不起行伍出身将帅的青年将校极不顺眼,早就想找茬教训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子,换了别人这次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但他所虑不然,虽然郦琼被刺伤,令他着实惋惜一番,按他的本意,杀了这厮方才解除自己心头之恨。当年他承办刺杀吴敏案,办的就是郦琼,如干净利落的话,他也不会是今天的管干北侍军都虞候司一行事,而是正任从五品下的北侍军都虞候,所以他对郦琼恨到了骨子里。但如果都虞候司按制严惩三名青年将校,很可能引起禁军中很大一部分对金持坚决抗战态度的高等将帅反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罪了他们,还能有自己的好前程吗?何况文官们内部,对处置的轻重持有争议。最重要的是这三个小子,都有自己得罪不起的背景,杨辉平乃河东杨家子弟,其族叔乃当今同为管干殿前司的殿帅杨沂中,曹安乃勋臣曹家子弟,其父乃侍卫步军都指挥司副都指挥使曹焕,单凭曹家就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那个戚真就更不用说了,他宁可得罪杨家和曹家,也不愿得罪那位连皇帝也无可奈何的王泽。

倒底怎么办才好?他的头都想大了,冥思苦想却丝毫没有头绪。

浑然不觉间,沈策蹑手蹑脚走进了公厅中,当年正是这位原常宁侍卫大军第一军都虞候具体审办郦琼的案子,事后他得到魏源另眼看待,年前被调任北侍军都虞候司签书判官厅公事,品位虽然不高,但也算是北侍军都虞候司掌握实权响当当的人物。

“元衡来了!”在沈策轻轻咳了一声后,沉思中的魏源方才回过神来。

“魏帅——还为驿馆案伤神?”沈策轻轻地道了一声,由太尉到魏帅,其中寓意非常,从下级官佐到直属将校,这个转变意义非同一般。

魏源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沈策何等精明之人,从他沉凝的目光中,就能想象他此时的压力。

“下将不知魏帅如何处置这三个年轻人?”沈策小心翼翼地观察魏源的神态,他身为北侍军都虞侯司签书判官厅公事,自然也很关心此案,毕竟也牵连到他的职事。

魏源艰涩地摇头,长长地叹道:“不好办、不好办啊!这三个竖子固然该死,但其情可悯,其人可惜啊!”

沈策心下暗自加了一句:其族难憾。当然这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不是让自负刚直不阿的魏源陷入尴尬的境地,到时两人都不好看,当下小心翼翼地道:“王相公和张相公对待女真人的态度,着实令很多将帅感到不满,然此乃不遑而论之为策略,这几个小子影响大策,当非死不可!”

魏源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一脸阴郁的身策,在稍稍迟疑后,才轻声道:“本帅亦知此三人当死,却不当犯在本帅手中。。。。。。。。。”

在沈策意料之中,却又令他不胜好笑,魏源之所以不能立断的缘由,的确不出他所料,这是在顾虑军中影响和三个年轻人的背景,轻不得又重不得,如同在深涧上过独木桥一般,稍有不慎就不知得罪哪方尊神,惹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但事情闹得很大,影响极为恶劣,又有一些人要求坚决按照军法处置兹事体大。处置不当的话很可能引发两国的再次战争,不会再有上次激发郦琼叛『乱』、导致京东糜烂而未被严加追究的好运了。他压低声音,细细地道:“魏帅何不示之以情,从轻发落。”

魏源一怔,旋即白了沈策一眼,不满地道:“胡说——若如此何须本帅这么劳心费神,几日前就已经定案伏法了。”

沈策淡淡一笑,故作神秘地道:“魏帅亦是军中大将,怎能看不透当前形势?”

“这话怎么说?”对于沈策并不好听的话,魏源并不以为意,反倒勾起了他一丝希望。

“魏帅,以下将看来当今天下局势,乃西北为最重,朝廷时下正在全力西进,对女真人不得不曲意求全,而兀术以都元帅之重,名为护卫上皇梓宫,实为打探朝廷虚实。正是为此,王相公才三令五申保证女真使团的安全,其意就是在于不让女真人找到南下借口,以免打『乱』朝廷部置,引起沿河四路不必要的战事。其实内中情由干系,诸位大帅多是心知肚明,所不满处都是场面上的面子而已,魏帅细想,以北侍军在沿河五路二十余万大军,竟然让金军都元帅笑谈汴梁,无论如何都是极没面子的事情。虽然对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同情,但下将相信各位大帅亦非率意之人,朝廷大策之间孰轻孰重自然分的出轻重。。。。。。。”

“元衡是说。。。。。。。”魏源听到这里,原本混沌的心底顿时一片淌亮,先前淤积的闷气一扫而光,他哈哈大笑道:“好——说下去、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