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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斩首、全部斩首——”王泽丝毫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出了这句狠话,但当他说罢,心中遽然一沉,他虽然不知道其他两人的人品如何,但他们都是风华正茂的年龄,而且戚真是禁军中翘楚之才,学堂中名列前几名的毕业生,可惜、实在是可惜了,但有些事情他实在是无可奈何!

完颜宗弼有意无意地问道:“这几人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看弩箭好像是禁军钢臂弩?”

王泽默默颔首,片刻的迟疑后,他决定不对完颜宗弼隐瞒,瞒是瞒不住的,不如爽快地告诉他,当下徐徐道:“刺客是三个年轻人,都是讲武堂和大学堂出身的优秀武官,年纪都在二十余岁之间,其中一人叫戚真,是当年我在钱塘任上收留的孤儿,年方二十三,是武进士出身第二,刚刚由宣武镇侍卫马步军讲武堂培训出来,在禁军中担任副指挥,他曾经立志进入武德院成为方面都校,哎——可惜、真是可惜了!”

完颜宗弼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他愕然望着王泽,半响,才道:“原来也是你费尽心思**出来的弟子,的确是可惜、的确太可惜了!斩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虽然他们这次做得太出格,但毕竟没有人命官司。”

王泽的笑有些苦涩,他何尝不想从轻发落,索『性』各打二十大板,赶到前方领兵打仗得了,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当然不是完颜宗弼嘴中说出不用重处的话,而是在军人地位不断上升的时候,学堂出身的青年将校与老一辈行伍出身将帅不同,他们接受的是一种全新的思想教育,或可说是他王泽强加灌输的军人荣誉感、使命感和自豪感。通过这件事,他却看到了自己给与这些年轻人的新思想,其中反面的东西亦是可怕,当他们意识到高层做事懦弱的时候,很容易激发不满的情绪。这种情绪放在行伍出身军将身上,往往强忍下来,大不了也就是私下牢『骚』几句。但他们这些新一代将校不行,讲武堂和大学堂就是培养他们这些年轻人独立思考,勇于承担责任的勇气和信心,反而言之,这些年轻人往往具有不稳重的冲动,浅薄的阅历令他们不能全面体会政治、军事、外事、经济之间的联系,凭自己认定的道理做事。这是很危险的,一旦不能有效地遏制这种势头,不出数十年将出现比五代更加可怕的军人干政,一两个有才华、有理念的军人比一群不识文墨、粗疏不堪的军人要危险的多,何况朝廷目前大量培养这些文武兼备的年轻将校。

苗头已经出现,虽然并不明显,但绝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必须要从严整治,威慑军心,事后再慢慢加以规束。

“此事当由卫尉司军法处置,是生是死,他们几人只能听天由命了!”王泽凄然无比地回道,他何尝愿意自己的弟子被送上法场枭首。

完颜宗弼凝视着王泽,心中亦不是个滋味,从这几个年轻人的冲动中,他看到前世自己曾经年轻时的躁动,对这几人的行为他能理解,平心而论他也不愿看到流血的结果。

“是太可惜了!”

王泽笑了笑,但他能感到自己笑的脸面很难看,慢吞吞地道:“你带郦琼前来,这不是故意挑动北侍军将帅的躁动嘛?不知你此行是怎么想的,或许这也是你没想到的结局。”

“郦琼?”完颜宗弼嘿嘿笑了一声,他的确再来的时候有此谋划,让王泽受那群北侍军大帅的压力也不错,至少能够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的是,北侍军各位大帅并没有强烈的反映,反而激起了一些年轻将校过激的行动,他又不能承认自己的预谋,只得洒洒地道:“这是郦琼主动要求跟随前来的,我只是没想到竟会害了他,出事之前我正好进了内室,郦琼在外堂喝茶,出来就就出现了这一幕,巧合,实在是巧合,想想现在尤是一身冷汗。”

王泽压根就不相信他这番鬼话,郦琼叛『乱』致使京东局势一片糜烂,常宁侍卫大军和北侍军蒙受奇耻大辱,北侍军将帅只要提到他,无不咬牙切齿,王德更是放言要拿住郦琼后,生啖其血肉。面对一片喊杀声,郦琼对旧时同僚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主动要求跟随使团南下,这种理由站不住脚。但他也明白,完颜宗弼挟强劲的军势、占有绝对优势的政治高度而来,他要做的事,根本不用多少理由,仅仅是盘踞两河沿岸十五万金军和上皇梓宫就足够了。

一想到被动的形势,王泽就心生郁结,面『色』不愉地生硬道:“若是伤了你,恐怕不久你的十五万精锐将倾城南下了,到那时沿河恐怕就要打成一片了”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整个南朝士人都欲致我于死地,唯独你不会。”完颜宗弼的目光毫无异样,语气尤其平淡,显然他对王泽、对他此行的胜算有很大的把握。

王泽冷不防地道:“你这么肯定,这里可是汴梁城,不要忘了下蔡之后,你撕毁议和条约,纵兵夺取河朔之事。”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里是他的控制地域,只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杀了完颜宗弼,或许这是一句恐吓的话,但谁又能保证随着形势的变化恐吓不能成为真实的行动。

完颜宗弼脸『色』稍稍愕然,旋即一双眼睛仅仅盯着王泽,用挑衅地口气道:“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

“我变了许多?”王泽心中憋着一个郁结,反过来道:“我看是你改变了许多才是。”

“不是咱们都变了,而是咱们都很实际,各为其主罢了,谁也不要指责谁。”完颜宗弼饶有意味地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王泽轻轻一叹,自度完颜宗弼说的在理,的确不是他们都变了,而是他们重来就没有变,不过是各自遵循各自的路在往下走,要说变了,只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更加依赖各自的民族,或许还要加上一句:成熟了!轻轻一叹道:“你说的也不错!”

完颜宗弼淡淡地道:“人世间知己难觅,你我二人少了一个,岂不是太孤独了?”

王泽亦是淡淡地笑了,意味深长地道:“不错——我可不愿金国都元帅换了个我不了解的人!”

完颜宗弼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啊!”

“说说吧!这次你的要价,倒底是什么?”王泽突然把话再次转到刚才完颜宗弼没有回答的题目上,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戚真他们虽然牵动他的神经,但比起国策毕竟不是那么重要。

“什么要价?说的可真难听。”完颜宗弼依然是笑着脸面,但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线。

“趁着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咱们兄弟索『性』抛开其它,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心中好有个数,是行还是不行,就咱们二人在这里决定。”王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完颜宗弼说出他真正的目的,而且他相信完颜宗弼必然会说的,这是完颜宗弼涉险的主要目的。

“难道我说目的是叙旧,你真的不信?”

王泽一怔,不想完颜宗弼竟然顽固之极,这个时候还在和自己玩捉『迷』藏,明显是在玩笑,不禁心下火气窜起,一张原本有些『操』劳过度而稍显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通红的颜『色』。他用压抑而又愤怒地嗓门低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有别的目的,难道你还要彻底的划河而治不成?要的话给你就是了。”

“那又有何不可?”

完颜宗弼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令王泽愣了愣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可是你自己提出的,我并有索求,其实我此行的目的原本就是看看你们,真的不想做什么,既然你说了,我也不能拒绝。”完颜宗弼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泽,目光中尽是得意地笑。

王泽顿时间在心中大呼上当,原来完颜宗弼一直在和他动心思,故意惹『毛』了自己,让自己『乱』了阵脚『露』出破绽。让自己说出来,他正好来个顺水腿舟,为什么自己这张嘴不争气,偏偏说地方军州的事情,就是胡『乱』说增加岁币也好啊!

尽管两国多次毁约发生战争,但在王泽毫不妥协的坚持下,在大河以北的河中府、滑州、卫州一直在宋军掌控之下。河中府是当年王泽放言不惜血战也不能放弃的军州,在战争结束后,重新归附朝廷版图,而卫、滑二州则是情理之中,大宋的都城不能没有屏障,即便是当年最顽固的完颜宗翰也认为,直接划河实为不妥。

“你是有备而来,修武县、鹿台镇和濮阳县,两县一镇的十万金军须叟可发,一日内便可直『逼』汴梁,金峰你可真行啊!”

“彼此、彼此!”完颜宗弼笑的非常畅快,看着王泽的无奈尴尬,这一局他是稳占上风。

此行,他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趁着宋军全力应付西北战事,捞一点好处,顺便消弱宋朝的实力,使他们之间决胜的日子尽量延续。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不希望与王泽进行最终的决战,但两国之间不可避免地要有一番较量,两害取其轻,没想到王泽竟然气急败坏地提出了领土问题,他正好借着这个口误,好好地敲诈一次。

“我只不过是个臣子,何况是无意失言,你也不需要当真。”王泽并没有打算让出一府二州,这算什么事?再说这么大的事,没有朝廷的公议,他也无法做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说出来了,怎好意思推脱,那年你在河朔两路捞的也够多了,多少应当给我点补偿。”完颜宗弼毫不妥协,继续抓住王泽的破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