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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这句话虽然说得尖刻,但其中不乏实情,金军十年间不断南下作战,不消说别的,仅仅是战争死亡的人口,就何止千百万!两河和京东、京西各路谁家没有人死在战场上,又有谁没有经历过如同噩梦般地回忆。人人恨不得生啖金人,这些在金国使团驻地周围护卫的人,能有几人不对女真人恨之入骨,刺杀或许可以说是在所难免的。

完颜宗弼无言以对,沉默半响,才寂落地道:“下蔡一别,听说江宁发生很多事,你能挺过来,算是万幸了!”

王泽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完颜宗弼是有所指地道:“还算命大,总算有惊无险、挺过来了。”

完颜宗弼尴尬地笑了笑,个中意味,他深有感触,不便明言之处明者自明,上元据点的全军覆没,他多少也悟到王泽能从中嗅出别样滋味。

“有些事不得不做,如同这次明知汴梁之行凶险万分,却不能不来,只缘身在其位身不由己,王泽——你应当深有体会?”

王泽淡淡一笑,眉头高扬,道:“咱们兄弟各有各的难处,心照不宣罢了。”

下蔡一别,二人之间为了本国的利益,相互间也不是针对对方的针对对方,各自施展着手段。完颜昌的南奔着实刮了完颜宗弼一记耳光,令他委实窝火非常,反过来女史案又让王泽狼狈不堪,险些没有过关,可以说数年间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谁也没有占到上峰。这是新一轮的交手,或许是最后交手之前的最后一次角力,开始王泽就处于下风,在关键时刻又失了一招,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多,主动权几乎都在完颜宗弼手中,可以说金军只要是南下,宋军只能在三京五路进行固守,勉强不让战局影响到西北的战事就是万幸了,其它别无良策!

完颜宗弼当然明白时下的局势,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到汴梁,这一次他是吃定王泽、吃定整个宋朝君臣,他要在这一轮的博弈中,得到最大的利益,尽可能地为金国在政治上谋取更大的主动,这也是他不惜要竭力去做的。

“不知这次惩戒李家的战事,进行的怎样?若是你知会一声,我将派一支大军前去支援,也要李家人知道两国盟约真诚。”完颜宗弼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泽,目光中充满了不怀好意地笑容,当然还有一些贪婪。

王泽脸上挂着从容的笑,但心中却暗骂完颜宗弼混蛋,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由衷地感到金峰的存在,对他来说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如果自己的对手还是原来那位一样号称‘粗勇’,那么压根不需要自己这么殚精竭虑,该打的打、该和的和就是了,根本不需要自己劳心费神。完颜宗弼或可说是金峰,他了解自己,就像当年自己出使金军营寨一样,他敢于闯入汴梁城与自己面对面的讨价还价,因为他是算定宋朝的主要力量被牵制在西北,而且正要发动决定『性』攻势,不能把他怎么样!让步是必然的策略。单单因为彼此间相互了解,就足以使各自相互争斗之余留有一定余地的理由,但这一次他是吃定自己了,一点也没有给他能够回旋的余地。他还停出一丝弦外之音,那就是完颜宗弼会留意西北战事,他要在夏国这艘破船上捞点好处。

“看来你是算定我要过来?”王泽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

“哈哈。。。。。看你这样说话,怎么显的太生分了!”完颜宗弼笑了,笑的是那么的自信,不言而喻,他默认了王泽所言,他就是吃定了王泽了。

“既然你问了,我就把前方实际军情给你说说。。。。。。。”王泽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完颜宗弼,闪烁两道锐利的目光,似乎要把完颜宗弼看穿了,他不紧不慢地道:“你应当知道,我三路数十万大军伐夏,惩戒亡贼李乾顺肆虐云涧城,『乱』我边地之罪。如今解潜的西路大军正在顺利地北上,有吐蕃人的配合,只要稳扎稳打,相信不会有大的变故,徐徽言的东路大军已经得到萧合达的归顺,大军进展顺利,区区生番聚集地虽然有些麻烦,但还是不难应付。云涧城下西李的数万残兵,不过是步曲侍卫大军和殿前司拔隶三军的餐前点心罢了,根本不值一提。至于这次溥浪城之败,其实并非外界传言一样。。。。。。。。”

“哦——”完颜宗弼目光含笑地瞥着王泽,神『色』间似信非信,用调侃地口吻道:“难不成整个胜捷第三军是鱼饵不成?用整整一个军上万人做饵,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这家伙越来越像金兀术了——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王泽不无恶意地在想,但他忘记了自己也几乎融入所扮演的角『色』,二人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区别,他为自己的国家振兴而努力,完颜宗弼又何尝不是。整个胜捷第三军连同数千永兴乡军的被歼灭,代价是大了点,但对于全局来说,这个牺牲是值得的,关于这一点他心中有数,所以在取消军号的同时,对相关人员处置是极轻的。当然,内因属于朝廷的最高机密,仅仅京城中朱影、赵谌、孙傅、李纲、李长秋与陕西几名高官才明白,他自然不能泄『露』给完颜宗弼所知。

“凭你说吧!”既然完颜宗弼认定溥浪城之战是宋军一次大败,那顺水推舟坚定他的想法,岂不更好,王泽暗自笑了。

完颜宗弼似乎坚定自己的想法,脸『色』呈现出一抹得『色』,口气颇为自大地道:“现在你打算在西北做些什么动静?难道真是把倾国之力都消耗在这场没有尽头的战争上,还不会是虎头蛇尾,草草收场吧!”

“扯淡——”王泽笑骂了一句,他也明白完颜宗弼所指,西李立国百年自有一套生存理论,纵然时下已经不复当年之强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场战争的确还没有绝对胜利的把握,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验证了完颜宗弼的先见之明。但他还是存有一份坚定地信念,当下颇为风趣地道:“坚持到底就是胜利,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会不懂?”

完颜宗弼脸面微愕,旋即哈哈笑道:“你也动了粗口,要是我的百万大军南下,你还不得跳起来骂娘。”

王泽冷眼瞧着他,忽然冷冷地笑道:“不跟你扯了,说说正事,你决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完颜宗弼显的愕然,他没想到王泽突然会直接切入主题,没有半点含糊,情形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激动中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述说自己的感想。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对于十年后的今天,王泽的坦率,令他有些不能适应。但他保持了警觉,混迹十余年官场的王泽和他之间,初见的**已经淡漠,他们都有自己坚持的原则和底线,绝不可能有意地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你打算要什么条件,爽快点,不要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王泽的话有点急促,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完颜宗弼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泽,这时他『摸』不清王泽的目的,自然不能明确回答。只是淡淡地笑道:“条件,能有什么条件?不过是送还梓宫而已,顺便看看你,叙叙旧,老朋友吗!”

王泽相信完颜宗弼说的话有三分之一是真的,三分之一是假的,还有三分之一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隐语。他所料不错,完颜宗弼执意要来汴梁的目的之一,就是想通过王泽,打听朱影的消息,但又不能直接明说,只能一句一句地套他的话。

“哎——抛开其它不谈,你我兄弟也有很多年没见了,虽知对方无恙,却不能详闻细况,没奈何、真是没奈何啊!”王泽顺势打起了感情牌,一点犹豫也没有。

“是啊!无论如何,我在北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们。”完颜宗弼把‘你们’两个字说的很重,显而易见是在提醒王泽,同行的不是他们两人,还有一位连系他们的女子。

王泽心下好笑,完颜宗弼越是急不可耐,主动权就越向他手上转移,尽管他从内心深处不愿把朱影当做与完颜宗弼的政治筹码,但目前严酷的现实使他不能不这么做,军事上,没有陕西的支援,沿河防御倒还可以,但却不能有效阻止金军深入江淮。金军的步伐每向南一步,他多年来为之呕心沥血积累的成果,就毁之一分,他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局面,能避免战争就避免。感情牌最有效、最有杀伤力的就是朱影,他有感触,相信完颜宗弼——金峰更有感触,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这张王牌,至于其它的就先放一放再说了。

“我们也是,平日里朱影有事没事的时候,还在回味过去的时光,常常提到你,感叹十年未见了!”王泽饶有意味地盯着完颜宗弼,话说的极为煽情,但大半都使他自己杜撰的。

完颜宗弼脸『色』祥和,眸子里闪烁出温柔的失落,他相信王泽的话,牵扯朱影的事,王泽没有理由骗他。

他的表情落入王泽眼中,使王泽瞬间产生了一股负疚感,利用伙计对朱影的痴情达到自己政治上的目的,这不是太光彩的行为,甚至有些龌龊。

“朱影他还好吗?”完颜宗弼口气中充满了寂落与伤逝,多少年来,他始终不能忘去朱影,那一次仅仅是隔着珠帘,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多少次的冲动后,他几乎要求出使南朝,去看一眼朱影,哪怕是一眼就足够了,但除了国情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这个胆量。

“还不错——日子就这样过吧!我只想让她安安稳稳地生活!”王泽目光游离,但他说的也不全是虚言,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当然愿意朱影平平静静地度过每一天,而不是整日里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

其中寓意所在,完颜宗弼自然能品味三分,任何一个男人都愿自己的女人平平安安,开心快乐地生活,谁愿意风波迭起、整日里提心吊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又无能为力,毕竟他要对整个国家、整个部族的前途负责,没奈何、实在是没奈何!

“那就好、那就好——”完颜宗弼感慨万分,不胜留恋。

王泽忽然转开话题,正『色』道:“非常之地,我不能留你、你也不能过于久留,目前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有第二次刺杀。”

完颜宗弼心不在焉地道:“留不留是我的事,我的安危是你的事。”顿了顿,又面带挑衅意味地问道:“对了,那几名刺客你打算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