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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李纲蹙了蹙眉头,心中暗骂赵鼎孟浪,究其事理连事后诸葛亮也算不上。发兵征讨女真、西李——以目前朝廷实力来看,能挡住两下的攻势亦是勉强,谈何征讨,当下不满地道:“赵大人此言差矣!”

赵鼎眉头微挑,目光挑衅地瞟着李纲,口气不悦地道:“不知李大人何意?”

“试问赵大人,朝廷在沿河、陕西与女真、党项同时开战胜算几何?”此言一出则不言而喻,李纲直白地点明赵鼎不识兵,引的众人侧目,他接着毫不客气地道:“陕西在横山修筑云涧城,一旦落成,将是进可攻退可守之大城,他日亦是挥兵河曲的要地,西李自然不能坐视无睹,兴兵来犯势在必行。只是完颜宗弼率兵南下,打着还上皇梓宫的旗号,这明摆是牵制沿河,使朝廷不能驰援陕西。”

女真趁火打劫,缘同前辽一般,朝廷中凡是稍有见识的大臣无不明白,如今两国势均力敌,很少有人相信南北会再度爆发全面激战,女真此行不过是趁着夏军进攻横山,借归还上皇梓宫,陈重兵于河上,想趁机火中取粟,捞点好处罢了。

但强硬的主战派却想借此机会,重新获取朝廷的主导权力,所以在如何抵御夏军犯境、金军南下的国策上,显得非常强硬,而主战派中的老城稳重者,此时却与主和派中比较理『性』的大臣,有了共同的态度。

王泽暗自叹了口气,关键的节骨眼上,大是大非之下,李纲真君子,赵鼎却让他很失望,尽管赵鼎并非针对于他个人,但余韵中已是在非议他南北通好策略,有意无意地形成对他政略的极大威胁。转瞬间,他想了很多,甚至闪出了难道赵鼎的宿命真的就无法改变?有时他真的忍不住要出手。

吕好问在李纲话声放落后,立即朗声道:“陕西、沿河具有险可守,御敌并不困难,然兀术挟上皇梓宫而来,万一大军渡河,朝廷将如何处置?”

这才是众人顾虑之所在,虽说金军是在示威讹诈,但他们一旦要过河兵临汴梁、洛阳,宋军倒底是抵抗还是观望?不打对国人交代不过去,打吧又怕坏了上皇梓宫,有个万一谁也承受不起这罪名,当真是投鼠忌器。

当众议纷纷之际,王泽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以为兀术南下不足畏惧,时下朝廷大患在于西北而非在北面。”

赵谌面『色』毫无表情地道:“王卿家细细道来。”

“如今,南北几乎势均力敌,兀术此来不过是想趁着西李犯境,索取一些议和条款上未能得到的好处,陛下或可趁此良机,索还上皇梓宫。。。。。。。。”

“这话又从何说起?”赵谌被勾起了兴趣,毕竟迎还梓宫对于赵家儿郎来说,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王泽环顾群臣,慢慢地道:“在边地修建城池,本就是为下一步进攻西李,打通与草原联系而准备,李乾顺兴兵犯境,也算是意料之中,只不过比预料的早了几年。朝廷本就想找接口西进而苦无理由,这番他来得正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既然是这样,朝廷何须费力旷时地去寻找借口,这个时候不正是大号的时机!”

在场大臣无不惊愕地意识到,听口气屡屡对女真妥协的王泽,这次竟然意欲主动西李用兵,他对两国的明显态度,给他人以强烈的冲击,其中缘由或许有几人能隐约体察,但王泽的用意,又一次使许多人对他的立场感到困『惑』不解。

“一旦开战,万一兀术借口提兵过河,如之奈何?”吕颐浩当即反对,在他看来王泽是本末倒置,再一次兵行险招而求功绩。

谢克家立即颔首附和:“不错——朝廷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一旦西、北两面开战,切莫说胜负不可测,便是府库亦是支撑不起。”

谭世绩亦是摇首捻须道:“横山御敌即可,要说征伐西李,必然是调倾国之力而行之,女真必然趁虚而入,此非智者所为,王大人当三思而行。”

宇文虚中观察了良久,听完众人见解后,才小心翼翼地道:“今朝廷十余万大军征伐南海,凶险莫测、胜负难料,此时断不可轻开边衅,何况兀术拥上皇梓宫而来,其用心正是坐观成败而行,朝廷当化解西面边事,奉迎上皇梓宫才是。”

秦桧犹犹豫豫地望着王泽,含糊地道:“以横山关防,陕西必能退敌,但若剿灭洗礼叛羌,只恐非一二年之功,妄使女真得侥幸之利。”

殿内重臣几乎都对王泽的进取河套持反对态度,可以说多年来朝廷重臣绝无仅有地一致否定王泽定策,这令赵谌眼前一亮,嘴角挂上升朝后第一个笑容。

王泽不以为然地环顾众人,淡淡一笑,道:“西、北两面开战,此愚夫所为,为今日有识之士不屑。”

话声方落,众亦愕然,感王泽之言自相矛盾,一旦反击西李,必然遭到其举国对抗,战局一旦持久,兀术正在缓缓南下的大军,就算是本意在于讹诈,但宋军陷于西北作战,他又岂能坐失良机,两线作战是必然结果。何况,不论朝廷公卿士大夫怎样认为,十余万宋军已经开始了南征,在枢密院执政的眼中,这是四面轻开边衅,为老成谋国者所不为。

李纲想到了法宝寺中,王泽的一番高论,时下所言与西李开战的目的在于打通草原的通道!而进攻西李在于得到河套马与不断地练兵,开通与草原的联系在于得到草原蛮族的支持,最终是要用于北伐之上,关乎这一点上,他绝对有信心相信王泽是一位不『露』声『色』的主战派,而且谋划都是很多人想象不到的大手笔。

西李——想到这个被士人蔑称的羌胡国家,他心底微微一动,如果能成功稳住女真,拿党项人开刀也不错,以目前的国力来看,朝廷完全可以支撑对西面的有限战争。况且,禁军长时间不加历练,久在地方屯驻,不用多久,一批经历过残酷战火熏陶的老兵或日久生逸、或流失民间,新兵得不到战火洗礼,对日后北伐影响极大。至于正在进行的征伐三佛齐的战争,他——包括很大一部分大臣,在内心深处压根不在意在遥远的南海,征服几个蛮夷小邦,真正让他们关心的是灵、夏边塞和燕云、两河故土。

在短短的考虑之后,李纲当即附议道:“王大人所言及是,臣亦以为云涧城决不可弃,陕西宣抚司绝不能让西李逆臣踏过横山一步,朝廷或可利用这个大好的时机,一劳永逸地解决百年西患。至于兀术提兵而来,不过是无赖行径,实不足为虑,北侍军和殿前司亦有数十万精锐,但须沿河加强置戍,谅他亦不敢轻入重地。”

王伦淡淡地看了眼王泽,潇洒自如地道:“兀术用心以明,陛下——臣愿赴虏寨,定然叫兀术无功而返,甘心奉还上皇徽圣梓宫。”

由于上次出使北方的洪皓出尽风头,跃升翰林学士,自引为外事高手的他,心中很不服,总想找个机会,压一压洪皓的风头,这次的机会不错,既然金军南下并无战意,宋军的防守亦是严密,功劳自然不能让给别人。

许翰素来看不上王伦小人得志麽样,冷笑道:“区区小样,怎能劳动尚书出使,岂不让鞑虏笑我大宋无人。”

一句前后矛盾的话,分明就是在讽刺王伦非士人,虽在尚书高位却不是个人物,王伦狠狠地瞟了许翰一眼,讥笑道:“许大人多虑了,不过是国家多事之秋,做臣子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了,把差遣办好,其它事却不曾想过。”

许翰脸『色』当即赫然,王伦这话是在指桑骂槐,在骂他当年节制太原救援战失利,致使老将种师中兵败身故之事,此事是萦绕他多年而不得解的憾事,被人当众提起,自然使他大为羞愧。

李纲瞪了一眼王伦,心下暗骂这厮轻狂,若不是生逢『乱』世,他王伦区区一个无赖,岂能侥幸礼部尚书高官,与才名誉满海内的士人坐而论道。

范宗尹心下自然是偏袒许翰,他面『色』木纳地道:“许大人之言颇有几分道理,持节北上,但须一郎中即可,岂能用上重臣,时下朝廷危机在于陕西,西李号称百万大军,气势断不可轻,还望朝廷宰执能够三思而后行。”

孙傅暗自点头称赞,范宗尹平平淡淡一句话,即给了王伦警示又把纷争重新转到话题上来。当下捻须道:“不知有何良策御敌?”

朱胜非怪怪地看孙傅一眼,愕然道:“枢密都参军司备档的兵棋推演,稍后可请刘太尉上殿备陛下与诸位参详。”

孙傅闻言顿时老脸微红,神态间尴尬之极。自金军再陷河朔之前的兵棋推演,其精切程度已经得到禁军将帅的认可,也得到了朝廷正式列为军中制度。之后不仅马步水军和各方面都司都热衷推演战术,而且枢密都参军司领头组织将帅搞了几次对金、夏二国的推演,考虑了各国之间的政治、民俗、军力、地形以及相互关系,已经把夏军入侵的各方面因素计算进去,并就时下各侍卫大军布防地域、如何调动兵力应付危机,成功做了各种突**况下的预案。而他一向不慎重视武夫策划机要,对兵棋推演并不上心,甚至认为用武夫谋划军国大事甚微不妥,以至于事到临头竟然想不起有应对策略,着实令他丢了脸面。

赵谌大喜,急忙道:“既然已有良策,速宣刘光世上殿应对。”

王泽冷峻地看着赵谌与殿内众臣,自刘光世上殿呈上推演方略,他再也没有说话,此时他的思路已经转到了其它地方。

正是这次朝会,决定了朝廷对西李的入侵采取主动反击的策略。按照枢密院都参军司的预案,驻泊在云涧城的侍卫步军司所属步曲侍卫大军在延鄜地界拖住夏军入侵主力,而西侍军都指挥司辖区内驻泊的马步军,按战时归属方面都司的军制由西侍军都指挥司节制,主力在步曲侍卫大军拖延夏军主力的时间中完成预定的集结,再寻机与夏军决战,而西侍军可动用机动兵力达十余万人,另有签发六路乡军,足以应付一场持久的大战。同时驻泊京西北路韩世忠的大军进驻永兴军路担当后备,沿河其它各军谨守要冲,殿前司五支侍卫大军各调一军参战,伺机而定下一步战略。

正当朝廷上下的目光被吸引到新一轮的战争上去的时候,李长秋作位枢密都承旨,却异乎寻常地没有过多参与枢密院枢机要事,多次去文楼饮酒作乐。李纲虽然感到他行为有些怪异,却又指责不出什么,毕竟李长秋把交办事宜早已办的稳稳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