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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不知王相公考虑的如何?本使可以等待,不过大金百万雄师可等的不耐烦了。”

在张通古到达行在后,朝廷宰执们似有默契地退避一旁,由王泽充当了没有朝廷正式任命的和谈差事。但张通古迎入京城到在都堂开始和谈的期间,王泽竟没有『露』一个笑脸,整日里就一张招牌式的脸面。和谈开始后,他静静地听着张通古傲慢的说辞,一句也没有反驳,偶尔说上几句,都是些关于议和条约中无关痛痒的旁支末节。他的态度令张通古洋洋自得,认为王泽亦不过如此,丢失河朔的压力,使他失去了方寸。

终于,到了最为关要的两国地位的重新厘定,和国界再次划分。张通古索『性』来了个狮子大开口,要求不仅在增岁币五十万之上,大宋对金改成臣南朝侄皇帝,而且要宋割让河东北路在大河西岸的府州路三州。

在单马招抚河北西路诸军州之后,张通古意气风发、豪气云天,自信自己有把握在气势上压服刚刚丢失河朔的南朝君臣,为金主争取更大的政治利益,最令宋朝士人不能接受的是竟然让皇帝又称侄又称臣。

当他提出这三点无礼的要求后,见王泽面如止水,迟迟不做答复,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威胁。

王泽的目光转到张通古的脸上,如同刀子般锐利的眸光,犀利无比地刺向张通古。

张通古被这道冷冰冰的目光盯的背脊发凉,几天来他已经适应了王泽淡定柔和的目光,咋一看,他实在无法直视王泽那双能杀人的眼睛。

“百万雄师——哈哈。。。。。”

王泽猛然放声大笑,都堂公厅之上这样的畅怀大笑,委实的非常无礼,两国和谈的庄重场景,这样的笑,足以引起双方的隔阂和侧目,就是在场的宋朝官员亦是惊讶非常。

“王相公——”张通古自入城以来,第一次听到王泽的笑,感到笑声充满了讥讽和嘲弄,他仿佛看到了年前王泽嚣张的姿态,脸『色』当即变的异常难看。

王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眼眶中溢出点点泪水,他掏出锦帕,拭干泪水。犹自浅笑道:“贵使莫怪,一时觉得好笑,本相失礼了、失礼了。”

这句话更是无礼,张通古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冷冷地道:“愿闻王相公能否签下和约,下官可没有太多时间与王相公打官司。”

王泽眉尖一挑,脱口就是一句:“已经给了贵国河朔数十军州之地,怎么——还不成吗?难道贵使还想要行在不成?”

张通古一怔,不想王泽竟然说出这句没有边际的话来,仿佛金军收复整个河朔,是南朝给于的,甚至可以理解成恩赐的。而且王泽话中有话,分明是指责金军对宋朝的入侵,有窥视江南的意图。

“河朔乃挞懒等叛逆私下所为,大金皇帝陛下不过是收复河山,王相公莫要误解。”

王泽饶有兴致地看着张通古,口气调侃地道:“难道当年的金主敕令和都元帅帅令,白纸黑字的归还河朔,都是子虚乌有吗?”

张通古脸『色』微恙,王泽说的是事实,归还河朔是由金国朝廷的敕令,这一点他是无法辩驳的。

“大宋天子为南北通和,罢戍河朔,示好于贵邦,不想贵邦一意孤行,竟然三路入侵,官家为体恤河朔生民免受战『乱』涂炭,才主动退过大河。贵邦狼主竟不体官家心意,强行索要,实非明主所为之事,真是令天下士人寒心。”

张通古听王泽口口声声贵邦狼主,丝毫不提大金皇帝,明显将金国降到南朝藩属地位,压根就不承认金国是上国,甚至不承认金是与宋平等的国家,令他极为恼怒。当下,极为不悦地道:“王相公自重,大金皇帝陛下岂是一下邦执政可以议论的。”

岂料王泽有意无意地伸展了一下身子,风轻云淡地笑道:“下邦执政?哪个定的下邦,大宋乃华夏正统,朝廷亦是中央之国,这是无容质疑的,女真若是与汉家共处,必须要承认大宋乃是正统,难不成又有圣人骑青牛出燕山,化方外不『毛』之地?”

王泽尽情地调侃张通古,甚至拿老子骑青牛出潼关西行的典故来戏弄女真族,但他亦是非常果断地坚持大宋的正统地位,绝不对金称臣,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当然,这不是士人能接受的底线,任何一个条款的签订,他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无论于公于私,他绝对要坚持这条他并不以为然的底线。按照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针对于称臣、五十万岁币、遣返完颜昌父子,府州路三州条件,他宁可向金称臣而罢岁币、留完颜昌、保府州,不就是称臣嘛!虚名而已,有求之时谦恭一下,实力到了反客为主就是,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但是,王泽他不能随心所欲,朝野士大夫宁愿增岁币、遣完颜昌,也不愿对他们看不起的鞑虏屈膝称臣,这是士人们长久以来形成的天朝传统,在这种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他只能选择放弃一些实在的利益,来争取这个无聊的虚名。

“正统——”张通古冷笑道:“赵家气数本尽,全赖我主仁德,宗庙得以保全,苟延残喘于江南,竟大言不惭谈什么正统,可笑、可笑之极——”

王泽脸『色』微微一变,嘴角颤了一颤,他对于张通古接二连三直来直去的张狂,已经是忍无可忍,若不是在都堂公厅,他早就对张通古不客气了。

“称臣纳贡,遣返挞懒,割让府州路,还望王相公考虑再三,都元帅勒兵河阳,等的可有些不耐烦了。”张通古再次发出威胁,而且是赤『裸』『裸』地威胁,但他自己认为这并是威胁,或许可以理解为战争的最后通牒。

王泽压根就不吃张通古这一套,他压根就不相信完颜宗弼会再次举兵南侵,且不说完颜宗弼本人,金军根本就没有这个力量再次大规模南下,要是宋军依靠海船拼死据守河北东路沿海州郡,他相信金军不会这么轻松打到大河北岸,此时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撤的有点太快了,应留下部分兵马呆在沿海军州,相信会守住一些坚固据点的,也可以增加与金国谈判的筹码。

“府州三州,朝廷决不放弃,完颜昌诚信投靠,朝廷必不会负他,泱泱天朝,可为邻,绝不称臣,岁币可按旧制增五万。”后悔归后悔,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事后诸葛亮未免太无济于事,王泽还是用他拿冷峻地目光,死死盯着张通古的双眼,面『色』沉凝肃杀,一字一句地道:“烦劳贵使知会都元帅,本相若是应允贵邦条款,那今日走出东华门,便会被满街的百姓唾骂,贵使易位而处,定能体谅一二。”

他说罢,端起桌案上的官窑青瓷茶杯,滤了滤茶叶,细细地品了一口,畅快地舒了口气,放下杯子的时候,目光温和了许多。

张通古亦不是愚顽不宁之人,他之所以狂妄,是挟金军军势余威,从谈判桌上捞取战场上不能得到的利益,当然里面也有他个人的虚荣心理。王泽的单刀直入,毫不留后路的话,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他此行已经不可能有多大的收获。尽管他不喜欢王泽,更不喜欢这个虚伪拖拉的帝国,但他相信王泽对他说的并非虚言,对于一位执政来说,同意以上的条款,等于给自己在丹青史册留下抹不去的污点。

话能说到这个份上,说明王泽已经做好和谈失败的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并不在意再次开战。

张通古不禁暗自盘算利弊,他深蕴谈判之道,和谈归根结底是要看双方的实力和各自的忍耐力,要真的打起来,南朝全力以赴,以目前金军的实力而言还真的没有太大把握,人心思定、军心厌战,连这次南征收复河朔也是竭尽全力才收罗了十余万大军,就是很多女真族将吏亦是不心甘情愿上的战场,他作为金国朝廷大臣,自然是心知肚明。

王泽见张通古面『色』变化、阴晴不定,料他正在思量轻重得失,也不言语,含笑等待着张通古的决断,他吃定张通古了,几天来,唯有今天他才算最舒心。

“今日时辰不早了,想必贵使惓乏,来日方才嘛,还是请回馆驿歇息,明日再谈如何?”王泽见张通古久久不能决,卖了个人情,但他也明白这个人情张通古却不一定领。

张通古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甚至有些沮丧地强笑道:“是啊!谈了许久,不觉真有些困乏,唉——岁月无情!,如王相公一般年轻气盛,老朽好生羡慕。”

说话间,口气遽然松下几分,全然没有刚才的霸道气势。

王泽起身拱手道:“贵使请。”

送走了张通古,王泽并没有回府,看了看都堂内的泥金座钟,已经快到午膳的时辰,他决定在都堂中用膳,午后小歇一阵子梳洗一番后,再进宫面圣陈诉今天谈判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