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参军（二）
张柴顺和张勇是从张勇的老师那里回来的，他要张勇，在老师那里把成玉给吴隆讲出的那一段，都给他背会了。回到门口时，张柴顺并没有注意看屋里的吴隆和成玉他爹，他还在不停的和张勇交代，他说老师刚才教你的都背会了？
张勇说背会了。
张柴顺说呆会能说出来？
张勇却又犹豫了，他说，可能还是说不出来。
张柴顺一巴掌就扣在了张勇的脸上，扣得又脆又响，与此同时，他瞧见了吴隆和成玉他爹也就是村长，他一愣，愣在了门槛上。
这……这……解放军同志来家访吧？
刹那间，他闻到了厨房里的辣味，一时不知说啥好，忽然铆足了气力，对张乐喊道：加辣的，要大辣，让解放军同志尝尝咱这就叫个地道！
这一声吆喝把吴隆吓了一跳，赶忙说别别别，我这不能吃百姓的饭，这是规定。说着往外走去。
张柴顺哪容吴隆这样，他拉住吴隆说，这不叫吃请，你瞧这正是饭点是不是？
厨房里的爆炒声越来越热闹了，一阵阵浓烈的辣烟，弄得吴隆又呛了个正着，他一边手擦着眼泪，一边躲闪着，说外边好，还是外边好。转眼看了张勇你，问道：这是张勇吧？咱们好像有点熟？体检时见过的？
看见人想跟他搭碴，张勇立刻紧张起来。这辈子，他也没跟穿军装的说过话。一紧张就狠狠地干吸鼻子，拿袖子狠狠蹭了两下，转过半拉身子，拿屁股正对了吴隆。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村长在一旁笑道。
张柴顺马上恨恨地给了儿子一脚，说把桌子搬出来。解放军同志来家访你，解放军同志想在外边吃，你三愣子还不勤快着点？
张勇乘机溜进了屋子。
吴隆怕张柴顺认真，又一再地对他说，我真的不能吃请。张柴顺不依，他说你要是再说我就要生气了。我也是当过兵的，那徒手突刺也是正经学过的，你就这么见外？
吴隆一愣，但村长告诉他，他那叫民兵。
村长总是不让张柴顺得意。
许百顺毫不示弱，他说我那叫全民皆兵！说着就动作了起来：
预备！用枪！防左，刺！防右，刺！
好像真的有一场搏斗，张柴顺显得十分卖力。吴隆也知道，那张柴顺在期待他的一个赞扬，便顺口说道：老前辈的功夫真是不赖啊！
这时，屋里的张勇拖着一张大的木圆桌从屋里出来，吴隆想走也走不了了。
但一桌的红辣椒却把吴隆吓得不行，张柴顺只要叫他吃菜，他马上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我……我还是喝。
那就喝。
张柴顺的精神也跟着酒精一下上来了，他告诉吴隆：咱们搞“预备用枪”那会，我们常跟部队上会餐呢！吴隆一口的好，好，挺好。可是老前辈，有句话我还是得跟您说。吴隆说着说着，脸上突然就闪出一点提前的内疚。张柴顺却没有留意，他让吴隆说吧，我就乐意跟你说话。
吴隆说，如今的部队和您老那时候不大一样，这么说您不介意吧？
张柴顺瞎乱地点着头。
吴隆说，就拿我们那个团来说吧，机械化突击步兵，冲击速度每小时六十多公里，空地协同，要掌握的可不光是开枪……以及您那突刺刺，对兵员的素质和反应能力要求很高。
他瞧瞧张勇又看看张柴：我这么说您明白了？
村长就显得得意，插嘴说：他明白。他不明白我回头跟他说明白。
张柴顺不乐意地看了一眼村长的得意，他说明白明白，这科技化就是说开着坦克上呗？
吴隆连连点头，说对对对，坦克、步战车、自行火炮、导弹，我们这几年正在加速化机械化装甲化进程，我们连就打算在近年内实现全高中连……只可惜，张勇是初中毕业……我这么说，您明白了？
张柴顺的酒已经喝多了，他狠狠地捶了张勇一下，说三愣子听明白没？平步青云啊！干出去的导弹能打到勃列日涅夫！
吴隆说，您……真听明白啦？再好的步兵连也不兴装备洲际导弹，咱说的是步战车上的反坦克导弹，能打三公里不到……您在听吗？
没在听，就这会工夫张柴顺又灌下了两杯，然后对着吴隆一杯端了上来。
他问知道为啥非得跟你喝酒吗？
还能为啥？为你儿子当兵呗。
这话也想说，可叫村长说了。吴隆只好摇头。
他说不，老前辈自有前辈的情谊。
张柴顺瞪眼道：怎么不是？就是为了这嘛！我还不知道当兵不兴吃请？生拉硬拽给你弄来，我图啥？就是想把个三愣子交给你嘛！他没出息，不会种地也不会发财，胆小得是连杀只鸡也不敢看，这么着就交给你了！部队上炼人哪！我张柴顺是多想他像点样哪！……我张柴顺说话实在不？
吴隆点头说：实在。吴隆的酒也早就喝高了。
张柴顺于是一步一步逼近，他说部队上就讲个实在，这么实在的人你们要不要？你瞧瞧他，瞧瞧他……他顺着张勇忙碌的筷子望了过去，突然大声吼道：
三愣子！
张勇吓了一跳，知道父亲今天不会放过自己，忙蹿了起来，嘴里支支吾吾地含着饭菜。
今儿说的可是你的前程哪！你还在这吃吃吃，吃吃吃！
酒力慢慢上涌，张柴顺的语调也伤感了起来，他对吴隆唠叨说：你瞧我这儿子，他要在家就这点出息，我张柴顺想盖房，他一口就吃掉一块上好的红砖！知道为啥叫个张勇吗？因为打出他娘胎，我张柴顺就看出他没出息，没胆子！生一个是女儿，生两个还算是儿子，生三个就只能是瘪三儿子！瞧他这缩手缩脚的样！把饭菜给我咽了！
张勇吓得赶忙把嘴里的饭菜咽了下去。然后睁着乌亮的眼睛看着吴隆，期待他对自己说点什么。吴隆心头一动，对张柴顺和村长说道：老前辈，还有村长，要不让我跟张勇同志单独聊聊？
张柴顺说聊吧，你们聊。那村长却白了他一眼，他告诉他：他是说你别在旁边插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想把张柴顺叫走，张柴顺却不肯，他说那哪成？却拗不过村长，被拉走了。
小院里只剩了吴隆和张勇两人。张勇瞧眼吴隆，又擦擦鼻子。吴隆发现张勇好像有话要讲，便说：你有话尽管说吧，这家访就是为听你说话。张勇又擦了擦鼻子，想了想，说，我爸他尽吹！这不赖我，是他自己要生的！吴隆不禁一乐，他说这我知道，你说点别的，比如说……你想不想当兵？
想。
为什么呢？
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三愣子了。
吴隆没接着问，他皱着眉，在暗暗地替张勇想着什么。
外边的张柴顺也在想着张勇，村长刚一放手，他转身又往院里冲，但村长却死死地把他抓住。张柴顺有点急了，他说我得看着，这不行，你儿子说话时你就在旁边看着！村长说张柴顺，我倒要问你，你跟我争个啥？我是想我儿子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儿子当完兵回来也是种地，你跟我争个啥？
张柴顺突然来气了，他瞪着村长说道：二十年前我就明白了，只要你肯上的事情，准是好事！村长说，问题是你争得过我吗？我儿子高中毕业，是人都说人精。你家那个呢？大锤子砸不出个响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