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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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变化

虽然只是离开一年的时间,连队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连长郑远刚调到会谈会晤站任副站长并代理站长工作,赵副指导员调团军需股当助理员,司务长姚兴荣提升为会谈会晤站副连级管理员,龙世奎当了炊事班的副班长,薛宏因为与班长不和,调到团管理股当炊事员去了,汪晋辉和梁红军则考取了军区教导大队。

从教导大队出来直接就提为干部,只是没有文凭。

李副连长提升为连长了。他带着全连官兵用一个夏天的时间,把迎春湖扩大了四五亩,又从三眼泉水库买来许多鱼苗放入其中,从此,那些恼人的小咬反而少了许多,不仅官兵们爱到湖里游泳嬉戏,三三两两的天鹅野鸭也常常光顾这里。

迎春湖,现在才有点点湖的样子了。

提到迎春湖,就不得不提到过去的赵副团长,现在的师副参谋长。

赵副参谋长可以称得上是一位传奇式人物了。据说他并不姓赵,他父亲也就是赵明钦的爷爷原来是个放牛娃,红军长征路过他家乡的时候,一位姓赵的将领看这娃娃挺机灵的,就让娃娃给他牵马。

将军问娃娃姓啥,娃娃说不晓得,别人都叫他猛子,将军哈哈大笑,说:“那你就叫赵猛子吧”。

到全国解放,赵猛子已经是一名团长了。

国民党撤退之后,中国与m国之间并末堪定边界,所以,这里也就没有驻军。中苏闹僵,中国与m国也是摩擦不断,赵副参谋长就成了马王庙的第一任站长。

当年的赵连长从几百公里外的哈州带领一百多号人骑着马,牵着骆驼来到这里,发现芦苇丛中有一汪泉水,即决定将队伍驻扎在泉水边上,待官兵们和泥巴、打土坯把营房建起来的时候,才有人注意到国民党时期的营房就在离这里几公里远的地方。

芦苇丛中的泉眼被挖成了水井,水井又被挖成了水塘,赵连长栽下的沙枣树也渐渐长高,长大,赵连长则成了赵副团长。在这个过程中,赵副团长走遍了边界上的所有界碑,了解了边界附近的所有地形,甚至哪里有棵树,哪里有丛草他都十分清楚,也因此被人称为“活地图”。

赵副团长为人却很谦和,不管是对下级军官还是普通士兵他都和颜悦色,感觉不到一点架子,据说他很少在队列前训话,要干什么自己先走在前面,官兵们也因此十分敬重他。

所以,当宋绪东见是赵副团长来到弹药库跟前的时候,竟然没有对他开枪,而是叫他“别过来”,就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由此推定,假如不是赵副团长而是别的领导去处理这件事,宋绪东定然开枪,后面跟去的那些人也定然丧命,进而弹药库爆炸,那,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就定然发生了!

卢国强的家人要求把卢国强定为烈士,但上级最终没有批准、宋绪东的家人连尸体都没来认领这些就不多说了。只说赵副团长因对事件处置得当,加上口碑历来就好,善后工作完了之后,即由副团长提升为师副参谋长。

而他的侄子赵明钦就没这么幸运了,边防条例明文规定不许在边界附近放枪,赵明钦就敢多次明目张胆地在边界上猎杀黄羊,团里正是怕他引起外事纠纷,这才把他调到了后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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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处是夹在一班和二班之间单独的一间寝室兼办公室,里面

安放了两张行军床,一张是司务长的,一张是给养员亢小明的。床头靠窗的那一端放了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摆了把大大的算盘,床尾分别有一个火炉和一个保险柜。

当初,赵副指导员向连队推荐我当给养员的时候,李副连长认为都是四川人不好管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让四川兵亢小明当了给养员。

这下,从司务长到给养员再到炊事班副班长全是四川人,而且还都是同年兵。

我回到连队的当天,姚兴荣就在团财务股冯助理的监督下与我进行了交接。

冯助理监交完毕饭也没吃就要走,说是还要赶到三眼泉的通信二连去,张世材与前任司务长也要在当天完成交接。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冯助理,他就是接我们这批兵的司务长。从老家的县城出发直到部队,他都用一种红糖做馅的月饼给新兵们做主食,害得这一百多号人许多年都不再吃月饼,别说吃,连提都不敢提起月饼二字,一提就翻胃。

冯助理的脸黑黝黝的,加上不拘言笑,让人自然产生一种敬畏感。此刻我并不知道,自此以后我将一直和他打交道,直到临近转业,而且,他在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会给予我极大的关照。

龙世奎、赵华平、李卫星等人见团里来的人走了,都一齐拥到了司务处,把个小小的司务处挤得满满的,我连忙掏出香烟一一散给他们。

赵华平问:“闻平儿,去年你刚走没多久我就转交了一封信给你,收到没有?”

我说:“收到了,谢谢你哈。”

他说:“你我两个还说这些。”

龙世奎问:“闻平儿,军校好耍不?”

我说:“好耍啥子哦?一点都不好耍,又枯燥又乏味,还不如在连里,老乡多才好耍。”

李卫星接口说道:“再不好耍嘛,你回来就是军官儿了噻,哪像我们,再过几个月就要向后转喽。”

几个人站了一会,说了会话便各自回去。我这才打开行李,一样样地收拾起来,亢小明帮着我把洗脸盆放到炉子跟前,又把几双鞋放到我的床底下。

刚收拾停当,老连长和新连长一起来到司务处。老郑一改往日的严肃,高声大气地说道:“司务长,你还有一次客没请哦,哈时候请我们?”老郑不再称呼我小闻,而是称呼我的新职务。

我说:“连长,啥时候都行,你说吧。”

我称呼老郑“连长”,李连长的表情不自然了一下,但随即也就恢复了正常,他说:“司务长虽然就是本连出去的,但也还是算新到任。老规矩,晚上连队做东,在小招待所给司务长接风,也顺便试试司务长的酒量。”

站长说:“那好啊,反正司务长记着欠大家伙一顿酒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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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连长让龙世奎炒了几个菜,又打开几瓶罐头。把在连里的干部和会谈会晤站的站长翻译等,一齐叫到一排头上的小招待所里满满坐了一桌。

我以前很少喝酒,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大。七八个人每个都与我喝了一杯之后,我又回敬了每个人一杯,一连喝了一二十杯竟然还很清醒。倒是一排长历永强有点醉了,在酒桌上就提出要跟我“打亲家”。他说:“先打好亲家,等我们都结婚以后,如果生的都是儿子或者都是女儿就打干亲家,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真的打亲

家”。

历永强喝酒与众不同,大多数人都是酒倒入嘴里之后就赶紧咽下去,他却是先在嘴里抿一会儿,咽下之后还要再咂巴咂巴嘴。

站长很兴奋,主动提出先打通官。打到历永强那儿连赢了他三次,历永强不服气还要再来,就又划了三杯,结果历永强又全输了。他缠着郑站长替他喝一杯,站长不干,说:“本来酒场规矩是‘通官三不过,应官悄悄过’,我已经陪你多划了三个了,要不服气就再来”历永强就在哪儿叽叽歪歪的,原本站长先前是对准我的,这下掉转矛头对着历永强去了。

连长提了几句祝酒词以后就很少说话,其他人见连长不说话,便也不怎么开腔。我借着酒劲主动去敬他,我说:“连长,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帮助和栽培,来,我敬你一杯。”

连长端起面前的杯子与我碰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一饮而尽。历永强正在和站长纠缠,这时却嚷嚷道:“连长,司务长是站着喝的,‘屁股一抬,喝了重来’,叫他重新喝过。”

连长看了历永强一眼没吭声。我拿起酒瓶先把连长面前的杯子倒满,接着也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并端了起来,他以为我真的要再重喝一杯,便说道:“算啦司务长,你坐下。”

我心想,连长本来是要试我的酒量的,这会倒劝我不要再喝了,莫非我已经喝多了只是自己不觉得?可我感觉很清醒啊,说不定是刚才敬他那杯酒使他很受用呢。想到这里我又端起杯子对连长说道:“连长,我人年轻,什么经验也没有,今后在工作中有哪点不对你尽管批评就是,来,我再敬你一杯。”

连长说:“哪里哪里,小闻你又有文化,又挺聪明的,相信你一定能把全连的伙食搞上去。”一边说一边又把杯中酒喝干了。

接连两杯酒喝下去,连长的脸色开始有点红润了。其他人见连长开始说话,气氛也就渐渐热烈起来,直到历永强吐了一地,弄得满屋子臭哄哄的才纷纷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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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军械员兼文书小杨主动过来发给我一支五四式手枪和八发装备弹。枪身干干净净,可能就是姚兴荣曾经使用过的那支。

我学着连队干部的样子,将手枪用红绸包好装入皮制枪套,平时挂在床头上方,开会、学习、看电影、查岗查哨时身穿四个兜干部服,脚登锃亮的黑皮鞋,腰扎武装带,身佩小手枪。

我记起龙世奎穿着从排长那儿借来的干部服和手枪套照像的时候,在心里默默许下的心愿,还想起鲤鱼跳龙门那则故事,心里多少体会到了点“春风得意”这个词的含义。

仿佛是突然之间,所有人的态度全都变了,不仅是比我晚入伍的战士对我毕恭毕敬,进门前,他们要先喊声“报告”,进到屋里还要规规矩矩地敬个军礼,就是一般的干部也是客客气气。

也不用再站哨和带哨了,而是查哨。就是由连队干部轮流值班,检查哨兵在没在位,检查带哨的班长副班长尽没尽责。

连队所在的这个土院子、迎春湖、边界上的芦苇,两排沙枣树……一切一切都变得亲切起来,这里,将不再是呆满三年至多四年或五年就要回去的地方,而是要长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了。

因为学制是两年,所以,我还得再实习一年才能正式转干,尽管这样,这也是我人生中的一次很重要的转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