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字体: 16 + -

第十三章 军校的日子

我和张世材、廖正天一起,从哈州乘火车来到坐落在迪城郊区的军校,开始了简单而枯燥的军校生活。

学员们坐在宽敞的教室里专心地听着教员讲授记帐核算、养猪种菜。

火车隆隆地从学校旁边开过,天空中不断有飞机起落时发出的轰鸣声,偶尔还有补鞋匠在教室外拖长了声音吆喝:“扎鞋__补鞋__”

张世材的好口才为他带来了好人缘,开学不久,他就与来自其他部队的老乡们打得火热了。尽管他穿上干部服以后显得庄重了许多,可他那副尊容仍让人自然而然地与大虾相联系,我并未对任何人讲过他的外号,学员们却都不约而同地以“大虾”取代了他的名字。

开学不久,学员们的对象就纷纷来到学校。有的是在得知男朋友考上军校以后,前来探望的;有的是以前关系就非同一般了,现在来只是为巩固感情的;还有的是因为学员提出要与家在农村的对象吹灯而找上门来的。她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洋或土,或美或丑。来了对象的学员有的兴高采烈,有的愁容满面。队上的领导和司务长,大约是对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也不管学员欢迎不欢迎,反正来者是客,整天忙着为佳丽们安排食宿。

当有一天一个提着大包、穿着棉袄棉裤的年轻女子,站在教室门口操着浓浓的河南口音怯怯地问教员:“请问张世材在不在?”张世材那张黑黑的小脸一下子就变了。

张世材对象来了十多天时间,他整个人却好像都瘦了一大圈。等到费尽了口舌才把女的送上火车以后,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奶奶的,这都他妈算啥事儿啊?”

我故意逗他:“其实你老婆人长得不错嘛。”

他恨恨地骂道:“去你娘的,俺俩连手都没拉过一下,算啥球老婆?”

我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郑小芸。和她,从小学同学笑话我们时起,我就做过多种假设,但是每一种假设都因为家庭的差距而成为不可能。也许因为曾经那十年的朝夕相处,也许因为我穿上了这一身草绿色的军装,当她主动写信给我的时候,我又重新看到了那些假设的可能性。

假设和她还在继续通着信(又一种假设),她可能也会到军校来看我吧?我想。

这天,我意外地收到同年兵、同时也是初中同学的赵华平写来的一封信,拆开信封,却见里面还夹了一封信,原来,这是郑小芸托赵华平转来的。

郑小芸在信中说,前面主要是她爸爸反对,她不敢违拗爸爸的意愿,现在,爸爸已经同意我们交往了。她在信中问我,我们还能再回到从前吗?并说,前面你寄给我的照片已经发黄了,能不

能再重新寄一张给我?

收到信,我想了很多。想起了从小学到高中时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那一封封饱含**和鼓励的信件,想起了她寄给我的那些复习资料和好吃的东西,还有用于演算的草搞纸__想起这些,我真想大声对她说:“小芸,你快到军校来看我吧!”

可是,我的心里又有一个结总是无法解开。如果说,她是迫于父亲的压力才中断了与我的通信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她说照片已经发黄就让人无法相信了:质量再差的照片也是不可能在一年多时间里就发黄的,否则,照像也就失去了意义。真实原因多半是她将我的照片销毁了__是她自己想彻底忘掉我。

正是她的这句话让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我没再给她回信。

当我与张世材聊起的时候,他说:“你他妈傻呀?啥也不说,就说你以后转业也能找个好单位。”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如果靠她,那我不就一辈子当个气管炎了?”

我这段朦朦胧胧、断断续续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在书上看到过许多关于初恋的描写,没有一例是象我这样的,然而,这又确确实实是我的初恋,虽然并不怎么美好,却一样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人生轨迹就如同浩瀚时空中的根根线条,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直,有的曲。有的虽在同一平面,却永远不能相交,有的虽方向相同却又不在同一平面。有时,两根线经过短暂的相交,然后又沿着各自的轨迹继续延伸,有时,两根线却永远平行。

属于我的这根线将要延伸的方向已经大体确定,可我却无法预知,会与哪根线相交,更无法预知会与哪根线重叠。

--------

在平静的军校生活中,中国女排第一次取得世界冠军的消息,犹如静静的湖面被扔进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激起阵阵涟漪,迪城的大街上一阵喧嚣过后,又恢复如常。

妖魔山上照旧神秘莫测,红山嘴下依然车水马龙。

谁也不知道,从火车站开往机械厂的二路公共汽车,和这条线路上一个名叫“八楼”的小站,会因为以后的一首流行歌曲而闻名全国。《霍元甲》、《万水千山总是情》、《血疑》等电视连续剧的热播,为学员们打发掉了许多无聊的夜晚。

南方的硝烟仍未散尽,马岛之争已经成为军事课上的案例。

嚼着难咽的发糕,听着队长教导员喋喋不休的训斥,学完所有的课程。学员们有的被分配到了野战部队,有的留在了迪城,还有的被挑选到南线参战部队锻炼,我和张世材则又背着背

包、带着简单的行李回来了。

--------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被赵明钦他们领到哈州这座历史名城的时候,一行百多人从火车站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据说是除某师师部以外唯一的一栋楼房。

当时,道路两旁是两排高高的白杨树,昏暗的路灯照着低矮的土坯房,看不清土坯房后面还有些什么,我心想,哈州市可真大啊!如今,这才看清了,从火车站到市里,有一大段全是大块平整的庄稼地。

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刚刚竣工,从百货大楼再步行几分钟,就到了某师师部。

师部六层高的灰色办公楼远远就能瞧见,大楼背后是一大片柳树林,每颗都足有水桶那么粗,称为“林公柳”,据说还是林则徐亲自栽种的呢。

进入干部科办公室,同一个学员队的郑成学和董劲松早已经先到了,他们见到我和张世材都惊奇地问道:“嘿,你们怎么也来了?”

张世材说:“我们原来就是这儿的啊。”

胖胖的姚干事操着四川话说道:“就是,他们两个原来就是哈州的”接着,他拿出一张纸看着上面说道:“郑成学到一团,董劲松到师独立连,闻平、张世材你们原来就是一团的,还回一团去吧。”说完又像征性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意见?”

--------

在军校快要结束最后一门课程的时候,队里组织到附近的农场劳动过一次,在去的路上和回来的路上,副队长都有意和我走在一起。副队长问我:“家在什么地方?原来在什么部队?毕业后有什么打算?”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从没和副队长和说过话,交情就更谈不上了,我猜测,队里的司务长刚提为管理员,副队长是不是在物色新的司务长人选?

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留在大城市固然很好,可是呆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太孤单了,而老部队却有那么多的老乡和熟人,而且还记着连长让我回去请客的事呢。所幸,直到宣布分配方案,副队长都再未找过我。

在师部小招待所里住下以后,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背着背包的学员,有的是排长,有的是军医,还有一个汽车管理专业的。

此时离庆祝建国三十五周年还有两个月时间,军营内都在紧张地进行着阅兵式操练,从大喇叭里传出的节奏感很强的解放军进行曲,使行走在附近的军人们的步伐,在不知不觉间就合着了音乐的节拍。

我、张世材、郑成学三人乘班车离开哈州,身后的乐曲声也渐渐远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