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跳“农门”
这个时候我收到姑妈的一封信,姑妈在信中问我,和郑小芸的关系处得咋样了?还说,春节过后不久郑小芸的父亲曾到她们家去过,问我在部队上入没入党,寄没寄过钱回家,有没有希望提干等等。姑妈因为不清楚我的情况,所以专门来信了解一下,然后好回人家的话。
我把我眼前的所有情况都在回信中如实对姑妈讲了,并且告诉姑妈,已经好久没收到过郑小芸的信了,我目前正在努力复习,争取考军校。
或许是郑小芸的父母亲不了解部队的情况,又或许他们虽然了解,但压根就反对他们的女儿与我交往___我入伍只不过一年多时间,每月津贴也才几元钱,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入党,并存下许多钱寄回家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们不了解部队上的情况,但对我家的情况肯定是了解的,如果我在部队上没什么前途,让他们的女儿嫁到那穷山坡上那是根本不能的事。所以我猜测,郑小芸是因为受到父母亲的压力,才被迫中断了与我的通信联系。我甚至怀疑她本家同学那封信都是由她父母亲授意写的,郑小芸自己并不知情,但这只是猜测,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知晓了。
收到本家同学的信之后,我就对郑小芸不再抱什么幻想了,姑妈的这封信却又让我燃起了对郑小芸的希望__只要能考上军校,那么一切的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郑小芸自己究竟是何种态度我仍然无法得知。从上学期间的朦朦胧胧到通信时的情真意切,这么多年,我在心里多少次幻想过,多少次憧憬过。有时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一想到过去发生在我俩之间的许多有趣的事情,想到身体之间哪怕小小的如触电般的接触,想到她那丰满的胸部……,我都会情不自禁在脸上露出笑容来,可是,这些全都是我脑海中虚幻的景象,真真正正的,认认真真的,却连手都没拉过一下。
所以我常常问自己,我们这个样子,算是恋爱吗?郑小芸也象我这般爱憧憬,爱幻想吗?(如果是女性读者朋友看到这里,肯定会说:这还用问?)那么,我在她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呢?当她决定给我写信,决定给我寄资料的时候,是否想到过,假如我服役满三年之后,仍旧两手空空地回到家里,她该如何面对?
同时我也有点怨恼她:父母亲不许你和我通信,但总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吧?你就是托人写封信把实情告诉我,都有那么难吗?
军校招生考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连上厕所的时候手里都拿着书本,可是,连里似乎故意要考验我的意志似的,天天晚上都在操场上放同一部电影《冤家路宽》__也没有多余的片子可放。挂在蓝球架子上的喇叭声很响亮,只听著名演员村里饰演的男主角结结巴巴地对女主角说:“我家有鸡__蛋……”
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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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我站第一班白哨,我顺便把课本也带了去,打算边站哨边看书。
白哨就是白天站哨,不需要谁带,轮到谁,自己到哨楼上把前一班哨换下来就是了。
爬上几十米高的哨楼,站在了望台上,戈壁上的景物一目了然。从几十倍望远镜里,就连对方哨兵蹲下方便,露出白生生的屁股蛋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朝霞映红了天际,红日缓缓升出地平线,戈壁深处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沙市蜃楼:有山有树有村庄,人口牲畜影影绰绰,一派热闹繁忙景像。待太阳越升越高,沙市蜃楼也渐渐消失了。
边界那一则离连队稍远点的地方,依稀可见当年国民党军队驻守时的旧营房,早已破败不堪,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旧营房前面有几株高高的杏树,树梢上挂满了金灿灿已经成熟的杏子。听说曾经有大胆的老兵偷偷跑过去,摘了杏子用裤子兜回来。
当太阳钻进云层以后,戈壁滩上刮起了大风,站在哨楼上都能感觉到哨
楼在晃动。这时,对方境内扬起漫天尘土,有车辆正朝着我方境内飞速开来,我连忙用哨楼上的电话向连里报告。
过了会,哨楼底下有脚步声传来,我以为是接哨的人来了,便没太在意,待来人掀起楼梯口的盖板,这才发现是李副连长上来了。
我连忙招呼道:“副连长来了?”李副连长嗯了一声,瞅了一眼我放在桌子上的书本,一言不发地用望远镜观察起对方的车辆来,待对方汽车快接近会谈会晤室、站上的人已经大步朝那方走去,他这才放下望远镜。
临下哨楼,他望着我严肃地说道:“站哨的时候还看书,万一有情况发现不了咋办?”
他说的这个万一,是完全有可能存在的。假设今天我光顾看书而没有发现对方的车辆,那么,对方人员就不知道要在会谈会晤室外面等多久,甚至直接就把车子开进连队的院子里来也很难说,那自己闯的祸可就大了。我肯定会就此脱下军装,所有的梦想就此破灭。
下了哨我将冲锋枪往枪柜里一放就去找汪晋辉,汪班长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我说:“班长,完了,我闯祸了。”
汪晋辉抬起头问:“小闻,咋啦?”
我说:“我把书带到哨位上去看,让副连长逮住了。”
汪晋辉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你也是,咋站哨还带着书呢?”
说完见我低着头没吭气,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看也没啥大不了的,走,我去问问副连长,你也去跟赵副指汇报一下吧”边说边朝外走。
赵副指导员手里拿着面小镜子在照,一见我,他把小镜子往桌上一放,说:“你来干啥?不好好看你的书”。
我苦笑了下说:“我是来做检讨的。”
“检讨?咋了,你犯啥错误了?”
“我站哨的时候看书,副连长批评我了。”
赵明钦一听就笑了,说:“他批评你,你找他检讨啊,来我找干啥?”
我没吭气。
他在我肩傍上轻轻地打了一拳,说:“你小子,是不是想当官想疯啦?”
我知道可能没多大问题了,就笑嘻嘻地说道:“还不是怕考不上你收拾我嘛。”
他故意夸张地说道:“啊?难道还要怪我啦?”接着又说:“没事,好好复习,以后注意点就是。”
我也没搞清楚他说的是:以后站哨再看书注意点?还是以后注意点,不要在站哨的时候看书了?只好含糊地应承道:“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梁拥军问我:“副班长,让当官儿的逮着了?”我笑了下算是回答。
我猜可能是副连长将我站哨看书的事对连长说了,连长又叫班长回来提醒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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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里面通过自愿报名,支部研究,最终确定汪晋辉、五班长、廖正天、张世材和我共五人参加今年的军校考试,并在会谈会晤站专门要了两间屋子,让这五个人专心在里面复习。
几个月的辛勤准备之后,终于等来了考试的日子。
五个人乘坐连里的嘎斯车来到三眼泉乡,准备与步兵二连的人汇合,吃过中午饭以后一起去八里庄,然后再到哈州参加全军统考。
车子进入村庄,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处处可见挂满了金黄色果实的杏树。三三两两包裹着花头巾的妇女在田间劳作,一家紧挨着一家的院子内,不时有毛驴发出咯嘎咯嘎的嘶鸣声。在一片由白杨和沙枣树组成的绿荫丛中,三个分属不同兵种和军种的小分队驻扎在这里,不时从院子里交替传来洪亮的歌声和番号声。
在这里,我见到了接我们这批兵的另一名排长__汪排长,他和赵副指是同一个地方入伍的同年兵,但赵明钦早就提成副连了,他仍然还在当排长。
离中午开饭还早,汪晋辉领着我们离开连队,来
到几百米远的三眼泉水库边。
这五个人连里指定由他负责。
好久没游泳了,自从来到戈壁滩上,每次洗澡都只能用洗脸盆盛点水擦擦身子。
望着清清的湖面,真想一头扎下去。
我眼望汪晋辉,试探着问他:“班长,我们游泳吧?”
汪晋辉犹豫了一下,问:“这水挺深的吧?”
我说:“深怕啥?都会水嘛。”
他说:“不是,我是怕万一出现危险咋办?他们三个北方人,肯定不会游。”
于是我问廖正天、张世材和五班长:“你们游不游?”
他们三人连连摇头:“你们去吧,水这么凉。”
汪晋辉这才说:“那我和小闻下去游一会”“小闻你别游到中间去啊。”
见他同意了,我嘴里说了声好,三两下就脱光衣服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两人在水里变换着各种游泳姿势,一会蛙泳,一会仰泳,一会潜入水中半天才露出水面,畅快地游了一阵爬上岸来。汪晋辉操着地道的湖南口音大声喊道:“哈哈,娘的妈妈,太须胡(舒服)了”。
返回的时候,走在中间的我突然发现脚底下一个小洞里面盘着一条蛇,于是我向前跨了一大步,差点踩到廖正天的脚后跟,后面的汪晋辉问我:“小闻,你干啥?”我迟疑了一下,说了声:“没啥”。
一个多月以后通知分数下来:四门课我考了三百二十九分,张世材考了二百六十分,廖正天二百一十分。汪晋辉和五班长都只考了一百多分。
汪晋辉已经超期服役了两年,在班排里干又不能转为志愿兵,这次没考上,到年底他就该复员回乡了。
他自嘲地说道:“真不该去游泳,考试的时候脑袋晕乎乎的。”
连长安慰他:“不要紧,明年再来!”听连长的口气,似乎还想再留他一年。
军校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我和张世材考取了迪城陆军学校后勤训练大队司务长专业,廖正天考取通信训练大队电台台长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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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巴图帮我找了点薄木板,精心做了个小木匣,将郑小芸寄给我的复习资料装进匣里又给她寄了回去,并在书中夹了封信,我在信中除了感谢她之外,还告诉她我考上军校了。
很想好好感谢一下赵副指导员对我的关照,但是一来因为每月的津贴有限,二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合适,就从连里的小卖部买了些香烟糖果瓜子之类的,把薛宏、龙世奎等平时要好的老乡战友叫到会晤站我们复习的小屋内,还特意叫了李卫星。李卫星似乎忘记了他说过的话,耳朵上夹了支烟,腮帮子里鼓着颗水果糖,嘻嘻哈哈地与其他人东拍一下西打一下。我很想当着大家的面让他难堪难堪,又转念一想,自己能考得那么好,其实与李卫星的鞭策也是分不开的。
大伙正在笑闹着,连长、指导员、副连长还有副指导员一齐走了进来。只听赵副指导员进门就大声叫道:“好你个闻平,吃好东西也不叫我们?”
我连忙说:“哪里呀?我正打算去看望你们呢”边说边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烟分别递给他们。连长接过烟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下,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哟喝!马上就是小军官儿了,要请客哦?”
副连长表情木木的,从我手里接过烟又放到了桌子上。
赵副指导员又说:“别他妈说得好听,说说怎么感谢我们吧?”
我说:“副指员,怎么感谢都是应该的,你说吧?”
“晚上请我们喝酒!”他说。
连长却替我解围:“算啦,就他那点津贴,还不够买一瓶酒的呢”接着又转身对着我说道:“小闻,毕业后一定要回来啊,我们可等着你请客哦?”
我连声应道:“好好好,一定,毕业以后一定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