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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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当上副班长

当又一个冬天来临之际,一批班长随着老兵们一起复员,新兵也到了,他们的到来使我们这批兵自然地摘掉了新兵蛋子的帽子。

新兵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分到各个班,原来的副班长提升为班长,经过集训的骨干们则分别被任命为副班长,我分到四班,张世材和薛宏分别在五班和二班。从此,“班副”就代替了我们的名字。

当我听到连长站在饭堂门口大声宣读命令:“××军区……”连长念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心想:怎么?小小一个副班长竟然还要大军区来任命啊?可接着听下去却是:“……某师某团某连,命令__”我不禁在队列中哑然失笑。

这个时候我的心情是轻松而愉悦的,全然忘却了集训时的艰辛,也忘记了宋绪东、卢国强他们,但事实上,队列里那些没有参加集训的战士正羡慕着我们。一次预提正副班长骨干集训,在普通人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一心向上的人来说却是必经的一步。就象爬山,再高的山也要从山脚下一步步往上爬啊。还有点象是高处放置着某样东西,要在脚下垫一块砖头才够得着,不垫这块砖头你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东西,而副班长就如那块毫不起眼的砖头。

副班长的主要职责是负责班内的内务卫生和农副业生产,以及轮流到炊事班监厨,如果监厨那天正好有生活车到达连队,那么在这天监厨的副班长,也就是连队当天的实物验收员,负责验收司务长采购回来的各类物品。

农副业生产很简单,菜地需要浇水了,施肥了,拔草了,带上班里的战士去完成了就是,至于收成好不好,就全看天公给不给面子了。

最恼火的是整理内务。

要求要把被子叠成豆腐一样的方块,谁的被子最有棱角谁的内务就整理得最好;床单要雪白展平,刚发的棉布床单有点发黄,需要放到洗脸盆里用漂白粉煮上一两次,才会变得雪白;武装带要统一放于铺位的右侧,金属扣的一头紧靠床沿;毛巾要叠成三叠搭在绳子上,竖看要成一条线;刷牙缸子挨个放在枪柜上,把朝外,成四十五度角倾斜,牙刷头朝上,与刷牙缸的把子倾斜度一致;铺位前只能放一双鞋,鞋尖要统一朝外。

每周六的早晨不出操,由副连长带着各班副班长进行评比,优胜的班发给内务卫生流动红旗。

分到我们班的三个新兵有一个是蒙古族兵,另两名是陕西兵。

那个叫林新胜的陕西新兵是个挺怪的人。他从不吃肉,不管是猪肉羊肉牛肉通通不吃,就连包了肉馅的饺子他也只吃皮不吃馅。但是他身上的油性却很大,他的床单要不了几天就变得又黑又臭了。而他每次整理内务却总是心不在焉地边理被子边打瞌睡,我在他头上敲一下他专心弄一下,过不了多会儿却又听见他的呼噜声了。

蒙古族兵叫斯琴巴图,平时大家都叫他巴图。巴图长着黑黑的一张脸,牙齿却很白,开口一笑就跟个非洲人似的。身体非常结实,臂力特别大,以前还曾在家开过55马力的东方红拖拉机,他投手榴弹能投六十多米远。投掷实弹的时候,还没等

手榴弹落到目标点就在空中爆炸了。

巴图的烟瘾很大,只要有空便烟不离手,尤其是对北方产的莫合烟更是情有独钟。他对我说:“副班长,到我复员的时候什么都不带,就只带一麻袋莫合烟回去。”

班长见地面上到处是巴图扔的烟头就让他把烟戒掉,并交待我负责监督。这巴图开始还能配合,但坚持了两三天,就实在熬不住了,厚着脸皮一次次地哀求我:“副班长,让我再抽一支嘛!只抽一支,抽完这支我以后坚决不抽了!”我则无论如何不许他抽。

有次我上厕所无意中发现他躲在厕所里抽得正香呢,我当即让他回到班里当着全班人的面把烟头吃下去。巴图向班长投去求救的眼光,却见班长也正严厉地看着他,只好将烟头放入嘴里,囫囵着强咽了下去。

虽然即便这样惩罚他,他身上那股浓浓的烟味也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没有公开在班里抽而已,但是,这件事却让我愧疚了许久。去年五班长的那一脚曾让我心寒,那么,我这样对待巴图,巴图不也同样感到心寒?

后来,我见他实在戒不掉,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公开在班上抽,就任由他去。

由于这两个新兵,我们班就很少夺得过卫生流动红旗。内务不行,只好在其他方面多弥补一下。课余时间,我就带着三个新兵要么拾煤渣,要么帮炊事班清扫猪圈。

每次也总能见到张世材、薛宏他们带着班里的新兵练器械或者拳术。

张世材他们班最滑稽,班长是个矮个子,按规定站在队列的最前面,而张世材是个高个子,却又站在最后一位,看到他们班在操场上排队,所有的人都会乐不可支。

薛宏则是一天到晚“幺儿,幺儿”地叫他们班的新兵注1,我觉得很可笑,就问他:“你咋这样叫他们呢?”

他哈哈笑着说道:“管球他呢,反正他们又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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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临近。

先是军区文工团,接着是地区文工团,大年三十前几天,县上的文工团也带着慰问品和各种文艺节目来到了边防站。

这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院子内人来人往,汽车的喇叭声,演员们调试乐器的锣鼓声、小号声,他们送来的绵羊发出的咪咪的叫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边防春景图。

涂着口红、抹着指甲,花枝招展的文工团女演员每从球场上走过一次,各班的窗户后面都会有无数双眼睛在她们的身上扫来扫去。她们似乎也能感觉得到,挺起高高的胸脯、迈着轻快的步伐,高跟鞋在球场上留下一串串清脆的“咔、咔”声。

每一级文工团到来的时候,他们都会带来一大包慰问信。有的战士就给个别女同学回信,也有从此就建立联系,后来发展到结了婚的。

团里的电影组带着两部片子也随县文工团一起来到连队。

我领着班里的三个新兵,帮电影组的人将放影机从八座车上卸下来,再扛到饭堂里去,又把一箱箱的电影胶片提到电影机旁,

然后打开箱子按照编号将胶片放到饭桌上。

穿着四个兜干部服的电影组组长一边和我们摆放影片一边问我:“叫啥名字?哪个班的?”身边的两名陕西新兵抢着回答道:“我们是四班的,他是我们副班长”。

吃过晚饭,全连干部战士扎好子弹带、背上手榴弹、带着手中武器,全副武装地挨个进入饭堂。县文工团的演员演完自编的各类节目之后,接着开始放影电影。

电影放完已经十二点过了,我回到班里正解下身上的武器弹药,通信员来叫我:“四班副,赵副指导员叫你,让你到他那里去一下”。

我在赵副指导员门口喊了声报告。

他在屋里大声叫道:“进来!”

我进到屋里向他敬了个礼,问他:“副指导员,你叫我?”

赵副指导员坐在他的床沿上,抬手指了下靠窗口的一把木椅子示意我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是啊,我电影组那个老乡觉得你还不错,想调你到电影组去学放电影,你去不去?”

我心里一喜:“真的啊?”

“嗯”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到电影组放电影,那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不仅属于技术工作,将来有很大的机会转为志愿兵,而且工作轻松,还可以到处跑:上边防、下哈州、逛大街,出入自由,如果是在连队,就连星期天上街也是有名额限制的。还不用站哨带哨,还可以接触更多的战友,更多的领导……

更让人称奇的是,电影组在下边防放影途中,竟两次立功,一次是在三眼泉乡与马王庙之间的戈壁滩上抓住一名外逃囚犯;一次是去四连的途中抓住一名m国特务。

我正要答应,却突然想到:已经经过了一年多的锻炼,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复习以前的功课,又到教导队经受了三个多月的煎熬,如果现在放弃报考军校,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于是我对赵副指导员说道:“不想去”。

赵副指导员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那,你是不是想学开车啊?”

我又说:“不是的”。

见我这样回答,赵副指导员好像有点闹不明白了,问我:“那你究竟想干啥”?

我大起胆子对他说道:“副指导员,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

“啥东西?”他问。

我说:“时间。”

他很诧异:“你要时间做啥?”

我对他说:“我想多要点时间好好复习,打算有机会就报考军校。”

那年月,开车是一个很吃香的行当,没有相当的关系和后台是去不成的,赵副指导员开始以为我一门心思就想学开车,这对他来讲,不一定办得到。

当他听我说只是想多要点时间用来复习时,似乎是松了口气,很爽快就答应了,说:“好啊!你小子,有志气嘛。”

接着他又说道:“你要时间,我就跟连里说尽量多给你点时间,等你快要考试的个把月你就专门复习,其他事情让别人做去。但有一点你得记住,你小子如果考不上,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