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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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差点犯错

在地里吃过中午饭稍事休息,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聊起最近团里发生的大事情。

步兵连的徐洪贵说:“你们晓得不?宋绪东的尸体就是万正勋去收拾的。”

“是不是啊?你难道就不害怕?”我和薛宏都感到惊讶。

“怕啥嘛?死都死了,他又不会吃人”正在卫生队学习卫生员的万正勋大大咧咧地说道。

学医的经常解剖尸体,平常人见到块人骨头都会胆颤心惊,而在学医人眼里,那只不过是块普通的标本而已。

“宋绪东的肚子都被手榴弹炸空了,我用了整整一床棉絮才把他的肚子塞满”又听万正勋说道。

“不就是当个副班长吗?又不是干部,有啥了不起?值得这样想不通,连命都不要了?”徐洪贵说。

万正勋说:“你晓得啥?当不了班长副班长就不能入党,就不能考学提干!”

“还是我这样的人好,啥也不想,也没那么多烦恼。假如我妈老汉多供我读点书,我的想法也那么复杂的话,说不定我也要想不通,也要去整弹药库了”徐洪贵自嘲地说道。

“照你这样说,人是越没文化越好,越简单越好喽?那你当兵是为了啥?”我说。

“我嘛,很简单,就是想出来转转,看看。没听说,人不出门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吗?”

我虽然感觉徐洪贵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也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每个人的生活目标不相同,实现这些目标的方法和手段、无法实现目标时的情绪和态度自然也就各不相同了。

我倒是为自己的前途忧虑起来:假如我从教导队结束训练回去之后,没有被任命为副班长,假如任命了副班长也不让我参加考试,假如参加了考试又没有考上军校,那么,我又将如何面对这些挫折呢?

“闻平,听说你当教员了?”我正沉思着,忽听徐洪贵问道。

“那只是临时的,早就不是了”我说。

万正勋不知怎么听说了我与郑小芸的事,他和我开玩笑:“好久吃你的喜糖哦?”

我苦笑了一下:“吃不成了。”

他问:“咋啦?你看人家范正怀的对象都来看他了,你也叫她来噻”他说的范正怀是另一个连队的同年兵老乡。

我告诉他,自从我写信对郑小芸说暂时没资格参加军校考试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信。前几天,郑小芸托她的本家、也是我的另一个同班同学写来一封信,这个女同学在信中告诉我,郑小芸已经有男朋友了,叫我别再给她写信。

万正勋听了以后感叹道:“听说她对你挺好的嘛,又是给你寄资料,又是给你寄好吃的,我们都好羡慕哦。”

我苦笑了下,没再说什么。这段时间我的确因为失恋而烦恼,但仍旧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希望,这是因为卢国强和宋绪东让我觉得,我已经算是很幸运和幸福的了。

“还是你好,学了这门技术,一辈子都不用犯愁”薛宏不无羡慕地对

万正勋说道。

他现在有机会当上正副班长,又看到了考学的希望,却要整天接受训练,没有时间复习了,显得非常懊悔。

“嗨,卫生员算啥子技术嘛?”万正勋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是一副得意的神情。

聊了会又开始割麦子,从山脚下往回割完一垅,天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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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地形影响,八里庄的气候不像别的地方四季分明,而是只有冬夏两季,无霜期仅三个多月,有时都过“五一”、“六一”了仍在下雪。而夏天好像才刚刚到来,百花才刚刚盛开,转眼间却又是大雪纷飞了。那嫩嫩的绿叶、娇艳的花朵尚没来得及自然舒展,就已经被无情的风雪摧残殆尽。

生长在南方的人,对电视里、书本中描绘的观雪景、打雪仗的场景羡慕得不得了,真到了滴水成冰的北方,只要跨出门坎,那寒风夹带着雪花拼命往人脖子里灌,整个人恨不得用棉被裹起来,哪里还有心思观雪景、打雪仗!

进入九月份,八里庄下起了第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块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大地,眼前一片银色的世界。积雪堆满整个院子,竟将房门给堵住了。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扫雪。先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然后出早操的时候再打扫操场上和公路上的积雪。

中午,气温略为回升,积雪被人一踩就化了,雪水混杂着泥浆,使整个院坝都变得像南方的稻田一样无法下脚。夜里气温再次下降,白天留下的深浅不一的脚印又变得坚硬无比了。

教导队的训练科目还剩下夜间射击。

骨干们在教员的指挥下,趴在凹凸不平的训练场上努力睁大眼睛练习瞄准。正前方一百米处,靶标上的闪光灯按照调整好的间隙忽明忽暗。从廖正天他们的报务训练房里传来嘀嘀嘀的发报声,为这黑夜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梁红军趴下的地方有堆被人踩乱了的牛粪,他要求和薛宏调换位置。其实那堆牛粪已经冻得很坚硬了,就是趴在上面也不会把衣服弄脏,但这梁红军自认是老兵,明摆着要欺负薛宏。前面梁红军就抢了薛宏靠墙的铺位,薛宏已经忍了,这次他当然不答应。

梁红军当即在队列里小声骂道:“他妈的,你个鸟新兵蛋子,给你脸你不要,你换不换?”

薛宏也回骂道:“你个老兵蛋子,老子不换就不换,你要咋样?”

梁红军威吓道:“好,你他妈的给老子等着。”

薛宏也不甘示弱:“等着就等着,老子怕你个‘大裤裆’”。

两个人一边叭叭地放着空枪,一边扭过头小声“锤子”、“大裤裆”地对骂着。

回到寝室,薛宏刚把洗脸盆放在地上正要往里倒水,只见梁红军飞起一脚就将薛宏的脸盆踢到了屋外面,薛宏也还以一脚将梁红军已经倒好了水的脸盆踢翻在地。

只见梁红军哼了一声就要扑向薛宏,我迅速起身挡在他们两人中间,并抱住了梁红军,嘴里不停地说道:

“算了算了”。

薛宏趁机狠狠地在梁红军的小腿上踢了两脚。踢一下,梁红军“哎哟”地叫唤一声,班里还有两个河南兵见梁红军吃了亏,也过来将薛宏抱住,其他四川兵见状又去抱这两个河南兵。地上的脸盆被踢得咣当直响,洗脸水流了一地。

新疆籍的班长大声吼道:“干啥?干啥?你们!”大家都乱成了一团,根本没有人听他招呼,他见控制不了局势赶忙跑去找队干部。

直到队长赶到大声喝止,大家才住了手。梁红军的两个眼圈变成黑的了,像只大熊猫,他用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一个劲地揉他的小腿。另两个河南兵一个的嘴唇出血了,一个的衣服被扯掉了两颗扣子。

整个过程,只有张世材一个人在旁边观看热闹没有动手,一则他可能真的变老实了,二则,也可能是搞不清该把自己归在哪一边。

第二天中午,在排队去饭堂的路上,梁红军故意撞了薛宏一下,说:“他妈的四川锤子,走,吃过饭到草原上比划比划?”

吃着饭,薛宏悄悄问我:“梁红军他们不服气,咋办?”

我说:“怕啥?你到别的班多叫几个人老乡,我也去叫几个,比划就比划”。

吃了中午饭,为了不惊动教导队的干部,我与薛宏一路,其他十多人分成几拔,悄悄来到草原上曾经搞过土工作业训练的一块空地上。空地那头早已聚集了一二十人,梁红军把其他连队的河南兵也叫来了,当中除了廖正天,别的人我全都不认识。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了条腰带,这边的四川兵也把早就扎在衣服里的腰带解了下来。

双方正在对峙之际,却见队长副队长和几个教员快速朝这边跑来,司务长曾江锋也跟在他们后面,边跑边用河南话朝他的小老乡们大喊:“弄啥呢?弄啥呢?想翻天啦?”

众人见来了干部便都一轰而散,刚才还摩拳擦掌、虎视耽耽的两群人,倾刻间就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事后想来,幸亏干部们来得及时,否则,我肯定得为这次打架付出沉重的代价。

有次和廖正天聊起这次没有打成的群架,我笑着说:“我当时都想好了,如果打起来我就只对付你一个人。”

“为啥呢?老子又没得罪过你”廖正天学着四川兵的口气好奇地问道。

我说:“你忘了你把龙世奎捉弄得多惨了?”

“那傻比,你还记着替他报仇啊?整天跟卢国强粘粘糊糊的,卢国强要不死,不定整出啥事。”接着又不屑地问道:“你也不掂量一下,你他妈能整过老子吗?”

“明着来我肯定整不过你,但是,当时你并不知道我要整你噻,说不定你还想我们是一个连的,不好意思下手呢。”

“去你妈的,玩儿阴的啊?不是跟你吹,随便咋来你都不是老子的对手……”

进行完夜间实弹射击,三个月的骨干集训便宣告结束,廖正天也结束了在报训队的集训,和骨干们一同乘车回到连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