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者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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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使龙城飞将在_第二百二十三节 无路可走



当天晚上,一行河南代表们疲惫不堪、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几个记者早在公馆门口等待着。这几个记者都是孟翔等人认识的:《大公报》记者张高峰,《河南时报》的社长李静之、编辑袁蓬、记者李蕤。其中《河南时报》还是孟翔建立的,《河南时报》的前身是南阳地区的《前锋报》,得到孟翔的大力支持后,《河南时报》已经发展成此时河南境内规模最大的地方报纸(1942年河南大饥荒期间,只有《大公报》和《前锋报》坚持报道灾情,但都遭到了国民政府的不同程度的封杀和打击)。

看到孟翔等人回来,李静之等人急忙迎上去。李静之语气急迫地道:“副座,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孟翔问道。

“《大公报》刚刚被委员长下令停刊三天以反省,社长王芸生先生也被国府派人软禁在家里,说是让他面壁思过,并且要求《大公报》立刻删除一切关于河南灾情的报道。”李静之焦急地道,“还有我们《河南时报》,刚才也有人过来警告,恐吓我们不要继续报道灾情。”

“怎么会这样?”孟翔心乱如麻,“委员长不是说要救灾了吗?怎么反而封杀新闻?”

“《大公报》已经被国府宣传部的人控制了,我刚刚写的好几篇报道都被废止了。”张高峰愤怒地道,“国府是要封住我们的嘴巴!委员长难道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吗?”

“我们来到重庆后,广泛请求媒体界的同僚帮忙,请各大报社一起来报道河南的灾情,呼吁社会各界和政府的关注,但那些报社的负责人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婉言拒绝了。”李静之也愤怒道,“一定是国府派人命令他们集体沉默的。”

“我们该怎么办?”袁蓬和李蕤都感到悲愤交加和茫然。

“还有一个国外的消息。”张高峰道,“是美国那边的消息,《时代》周刊已经把白修德写的关于河南饥荒的文章和照片刊登了出来,结果引起了国府驻美大使馆的抗议。正在美国访问并寻求援助的宋美龄十分恼怒,要求《时代》周刊立刻开除白修德。”

“怎么会这个样子?”孟翔茫然了。

“呵呵呵...”郭仲隗在旁边惨笑起来了,“我懂了。委员长其实不是不知道河南的灾情,而是他故意装作不知道,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知道。好一个难得糊涂啊!”他笑得悲凉而悲愤,“其实,我就知道我们这趟恐怕又白来了。我们河南,基本朝中无人,委员长是浙江人,这个朝廷基本被江浙人把持着,中央里基本没有河南籍的高层,所以根本就没人给河南说话。还有,河南是交战区,不是大后方,因此国府一开始就准备牺牲掉河南。河南的工厂在抗战初就被拆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的河南,就是一片专门用来产粮的农田。当初第一次豫东会战,国府里有人提议,如果国军在兰封抗不住日军,就炸开黄河大坝,淹没半个河南来阻挡日军。呵呵,我们河南在中央的眼里就是一块随时要抛弃的鸡肋。所以,国府抗战后从不建设河南,只知道拼命压榨河南的最后价值,准备把一块被压榨得干干净净的河南随时丢给日本人。唉!天可怜我河南啊!”

孟翔的脑子隐隐有点开窍了。是啊,他一直认为委员长是由于不知道河南的灾情从而不对河南进行救济,但实际上,真正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委员长故意装作不知道。想到这里,孟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感到自己的心有点冰凉。再联想自己上午被委员长接见后离开时,陈布雷单独拉住

自己进行的“语重心长”的教导,也极有可能是委员长的意思。因为自己告别离开时,委员长似乎对陈布雷使了个眼色,那个眼色的意思可能就是让陈布雷给自己上课。

孟翔苦笑着,他发现自己太单纯了,傻得可怜。

“不行!我要再次去找委员长!”孟翔按耐不住心头的焦躁和不安,急匆匆地跳上车。

孟翔赶到军委会门口已经是晚上。孟翔看到委员长所在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但他正要下车进去时,却被出门的林蔚拦住了。

“林主任,我有话要跟委员长说。”孟翔祈求道。

“委员长不在。”林蔚苦笑着道。

“他一定在!”孟翔真的要怒了,但他也不笨,“他不想见我,对不对?”在说这种话时,孟翔真的感到心寒了,这种被国家领导人给故意忽视掉的感觉,真的很令人心寒齿冷。

林蔚淡淡地笑着,笑容的意思很明显:你既然知道委员长的态度,那现在又何苦呢?

“委员长不见我,我就在这里等!”孟翔倔强地道。

“孟将军,别这样。你这样,没什么好果子吃。”林蔚善意地提醒道。

“我在为河南的三千万老百姓找活路啊!”孟翔低声吼起来,他急得五内俱焚。

“唉!你还是太年轻了!”林蔚叹息道。

孟翔像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军委会门口,忍受着蚊虫的叮咬。他心里没有其他念头,他只知道,中央再不发粮救灾,河南的饥荒就彻底无法控制了,会酝酿出几百万人饿死的空前惨剧。他虽然不是河南人,在长期率军驻守在河南,心里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弟兄们都是河南的百姓用血汗粮饷养活的,自己部队里过半的士兵也是河南子弟,河南的百姓用粮食养活自己,把孩子送到自己的部队里,自己在关键时候必须要为他们说话,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做到问心无愧。

委员长啊委员长,您快出来见见我吧!孟翔在心里酸涩地默念着。

整整一个晚上,孟翔一直站在军委会的门口,等待着委员长的召见。林蔚叹息几声后,劝不住孟翔,也只好由他去了。

孟翔望眼欲穿地等了一个晚上,并没有等来委员长的召见。早上六点多,孟翔看到委员长办公室的灯光熄灭了。几分钟后,林蔚大步走出来,但并没有带来委员长召见孟翔的通知。

“孟将军,委员长已经知道你在外面等了他一晚上,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孟翔木然地问道。

“委员长让我转告你,你是个军人,打好你的仗就行了,其他的事少管,不要做出逾越自己权限的事情。”林蔚平静地看着孟翔,然后补充道,“其实你在河南关押和枪决很多中央官员的事情也早就被委员长知道了,委员长是爱惜你的才能才没有追究你的责任,所以没更你计较。还有,你当着委员长的面抨击汤恩伯和胡宗南,你让委员长把面子放哪里?你呀你,委员长虽然欣赏你,但你也不能这样多次让他颜面无光。我奉劝你,千万不要做得太过火了。”

“河南的千万灾民怎么办?”孟翔木木地问道。

“委员长刚刚批了个条子,让第一战区的蒋鼎文长官立刻调出八千万斤军粮用以救灾,同时再从山西和陕西抽调一部分军粮送入河南。”林蔚诚恳地道,“委员长真的已经尽力了。”

“八千万斤?太少了吧?”孟翔苦笑。

林蔚叹口气,然后递给孟翔一根香烟,

自己也点了一根。

“孟将军,我很佩服你的这种精神。但你有没有听过苏联领导人斯大林的一句名言?”

“什么名言?”孟翔狠狠地抽着烟,他心里真的很难受,难受得没地方发泄。

“斯大林曾说,‘几个人死掉是悲剧,几百万人死掉只是统计数据而已’。”林蔚幽幽地看着孟翔,他又叹息道,“斯大林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一语道破领袖之道的真谛啊!”

“什么意思?”

“孟将军,不是兄弟我老气横秋地说你,而是你确实太年轻气盛了,你根本不懂得委员长这种国家最高领导人的难处。对于委员长这样的国家最高领导人来说,铁石心肠和杀伐果决是他们必须要拥有的性格。你见过历朝历代哪个心慈手软的人能当上国家领导人?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大局是最重要的。只要国家能在这场战争里获得胜利并走向富强,即便付出几百万条人命,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牺牲。你还不懂吗?”林蔚同情地看着孟翔,“北伐战争,死了多少人?中原大战,死了多少人?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但没有那么多人死掉,会换来中国今日的统一的局面吗?抗战以来,已经死多少人了?并且还要继续死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只有那样,我们才会胜利。目标是唯一的,过程是不需要考虑的。所以,孟将军,我在这里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河南几百万人饿死,确实是很大的不幸,但对于我们最终的胜利来说,其实也是无所谓。我们本来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河南此时的饥荒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对于委员长来说,只要他能领导中国走向胜利和富强,此时河南饿死几百万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林蔚显得很推心置腹。

“只有暴君才会这么草菅人命。”孟翔心里的怒火彻底燃烧起来了,顿时有些口不择言。

林蔚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确定周围没第三个人后,无奈地道:“孟将军,你说话还真不小心。我问你,什么是暴君?什么是明君?暴君和明君的区别是什么?秦始皇虽然杀掉了几百万六国的军民,还焚书坑儒,但他取得了中国的统一,因此他照样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孟将军,你太幼稚了,暴君和明君其实没区别,成功的暴君就是明君,失败的明君就是暴君,明君为了最终的成功,在走向成功的过程中其实就是暴君。成王败寇四个字历史的唯一真理。孟将军,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委员长是国家最高领导人,他不可能像你这样意气用事。你要理解他。等委员长领导我们取得胜利并带领国家走向富强,到时候你再回想你现在的举动,会觉悟你现在的思想和做法都是稚嫩而可笑的。你现在的行为,确实是在胡闹。你知道不知道,委员长很生气。就因为你和那个白修德乱捅娄子,严重地破坏了政府的形象,差点断绝了美国对华援助。你搞下这么大的乱子,委员长没有追究,是因为他知道你太年轻,你应该感谢委员长。好了,我能说的就这些了,你自己好好琢磨吧!”他丢掉烟屁股,拍拍孟翔的肩膀,返回了军委会大楼里。

孟翔像木头般僵在原地。冉冉升起的朝阳喷薄万丈霞光,照在孟翔的身上。此时的他,一半的心已经彻底凉透,而另一半的心则在熊熊燃烧。这个国民政府,已经让孟翔彻底感到了心寒和耻辱。孟翔知道,命运在自己手上,未来在自己脚下,他知道他该怎么做。在彻底绝望的这一刻,孟翔在心里下达了一个最终奋起一搏的决定。孟翔一直在改变历史,但现在,他将不得不自己创造历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