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征人未还_第一百八十六节 浴血襄阳（2）
战至此时，第三十三集团军真的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前所未有的险境里了。
樊城已经被日军第13师团、骑兵第4旅团、野战重炮兵第6旅团给攻陷，荆门则遭到日军第28师团的攻击，而襄樊和荆门之间的宜城又被日军第34师团给盘踞，第33集团军不但被困在了襄城和荆门之间，而且集团军还被分割成两部，第59军被压缩在襄城和宜城间，第77军则被阻隔在宜城和荆门间。
在没有成功拿下宜昌之后，日军已经彻底把全歼第33集团军作为了最大的目标。
张上将为了等待第77军与第59军会合并一起撤退，硬生生地没有在最佳时机率军突出包围圈，而是在原地奋力血战，等待着第77军，同时任凭日军第13师团断绝了樊城退路。
最后的时刻到了。
六月十二日晚上，夜幕降临的时候，孟翔命令77军的三个师除了留下少数部队在荆门唱空城计外，主力则趁着夜幕掩护而向宜城急行军。但第28师团迅速察觉到城内中国军队已经弃城撤离，立刻兵不血刃地攻占了荆门，随后穷凶极恶地追杀了上来。孟翔不得不命令装甲团和骑兵营为全军断后，阻击第28师团，步兵部队则继续全力行军。夜幕瞬间便被炮火闪耀得亮如白昼，殿后的装甲团和骑兵营的官兵们奋勇血战，为主军力构成一道铜墙铁壁。
从荆门到宜城，足足有六十多公里。当38师、179师、180师筋疲力尽地赶到宜城时，迎接他们不是59军，而是据城顽抗的第34师团。事实很清楚：59军还在襄城激战以抗拒已经攻占了樊城的第13师团，77军想要和59军会合，就必须要拔掉宜城。
对于刚刚参加过宜昌战役且元气大伤的77军来说，此时前有顽敌（第34师团）、后有追兵（第28师团），这是前所未有的险恶境地。
“179师殿后！连同装甲团和骑兵营阻击第28师团！180师和38师进攻！在天亮前给我拿下宜城！”孟翔心急如焚地喊道。
“军座，弟兄们狂奔了半个晚上，又不停地和第28师团缠斗，已经非常疲惫了！再这样强行攻击第34师团，怕是很难完成任务呀！”李兴武焦急地道。
“没时间了！”孟翔焦躁地道，“还有两个小时就天亮了！一旦拿不下宜城，我们就要在野地上遭到日军飞机铺天盖地的轰炸！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宜城！”
震天的杀声中，180师和38师的官兵们强打起精神和斗志，向着宜城排山倒海扑去。
第34师团虽说以前是77军的手下败将，这段时间以来又在襄阳挨过59军的一顿痛打，并且还是个乙等师团，但好歹此时还有七八千兵力，负隅顽抗起来的能量还是不小的。师团长秦彦三郎中将很清楚目前的战局和自己师团在这个关键时刻的重要性，第34师团此时就像一根钢钉，死死钉在了第33集团军的两个军之间，只要第34师团死死盘踞着宜城并不丢，那么第33集团军就被撕裂成两份，外线日军吃起来也会轻松很多；但宜城要是丢了，那么第33集团军的两个军就能合兵一处，到时候日军再想吃，就没那么容易了。深知自己的部队此时万万垮不得的秦彦中将歇斯底里地冲到各个部队的指挥部内，拼命督促各部队务必要坚守住。毕竟只要等到天亮，大批的日军飞机呼啸而来，那这场守城战就赢定了，并且在这支中国军队的背后还有一支日军的师团，局势是很利于日军的。
攻城主战场上，180师和38师在炮兵团的炮火掩护下奋勇冲击，半个宜城尽皆陷入地动山摇、电闪雷鸣中。孟翔五内俱焚地举起望远镜，密切地关注着战事。尽管弟兄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但发动的进攻仍然凶猛异常。可孟翔的心情还是跌到了谷底，因为他看到弟兄们冲杀了一个多小时后，居然连日军的外延防线都没有冲破。其实，第77军在短短几天内参加好几次恶战已经是超水平的发挥了，至于部队在经过长时间的连续作战和半个晚上的急行军后而表现出的体力不济，孟翔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一旦天亮前拿不下宜城，77军就没办法和59军会师，两支部队都极有可能彻底葬送在这里。因此孟翔不得不狠着心肠，声色俱厉地道：“命令赵海军和凌兆尧！一个小时内给我冲进去！哪怕用牙齿咬，也要给我把宜城咬下来！不要顾伤亡了！哪怕人都死绝了，也要给我攻占宜城！”
平心而论，孟翔还算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将领。这种杀气腾腾、草菅人命的命令，他还是第一次下达。
孟翔下命令容易，可真的在前面率军攻击的赵海军、凌兆尧等军官们执行起来就难了。
说话间，孟翔突然看见交战火线附近的几片城区一起冒出了冲天的烈火，熊熊大火和滚滚黑烟一起拔地而起。此时正是六月份最炎热干燥的时节，因此这些火头很快就在城内蔓延开一道道冲天狂舞的火龙，映照得半个天空都泛起了赤红色。“这是怎么回事？”孟翔又惊又急地问道。
很快，凌兆尧便汗流满面地跑过来告状：“军座！180师几个攻击部队在赵海军的命令下正在纵火焚城！”
“什么
？”孟翔大吃一惊。
“老凌你居然告老子的状！”说话间，罪魁祸首已经挥汗如雨地跑过来。
“老赵，这是怎么回事？”孟翔怒道。
“军座！弟兄们打得很苦啊！城里的鬼子发了疯般进行顽抗，各部甚至都组织敢死队进行冲击，但仍然没有撕开鬼子的防线！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我们的最终目的又不是收复宜城，而是要越过宜城去和59军会合，那我就命令弟兄们放火焚烧，一方面烧死城里的鬼子兵，一方面正好把全城烧成白地，那我们冲过宜城就是事半功倍了！”赵海军说道。
“城里的老百姓怎么办？”凌兆尧气急败坏地跳脚喊道，“赵师座！你这样做，虽然可以杀伤日寇，但也会殃及我们自家的老百姓的！此战之后，我们第七十七军的荣誉和爱民之心何在？”
“狗屁！要是我们不这么干，那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还有什么‘此战之后’？”赵海军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军座，你说该怎么办？”凌兆尧气呼呼地望向孟翔。
孟翔顿时感到进退维谷。实际上，赵海军的做法虽然有点凶狠，但在这个关键时候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日军既然据城死守，那放一把火让日军和整个城市同归于尽，不但可以减少部队的伤亡，还可以节约时间；但凌兆尧说得也对，部队要是这么不顾自家百姓死活地去蛮干，确实不人道，也违背了军队的荣誉。
这真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选择。
再看看手表和天边的天色，孟翔再度陷入了焦躁：可恶！都凌晨四点多了！天快亮了！
好在一个突发状况让孟翔躲避了这个艰难选择。四点半的时候，在宜城的北部、日军的后方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枪炮声，又一支中国军队浩浩荡荡地对宜城展开了猛烈进攻。第34师团的战斗力毕竟不是一流，再加上在襄阳战役里已经损失不小，并且由于前任师团长关龟治中将的毙命而对第77军充满了忌惮，这使得此时的第34师团为了能抗拒住第77军而卯足了全力，把绝大部分的兵力都投入了正面的南线战场。如此一来，从宜城背后杀来的这支中国军队不亚于在第34师团毫无防备的后背上捅了一刀，增援而来的中国军队士气如虹，一口气突破了日军在城北的防线，冲入了宜城北部城区，立刻让日军阵脚大乱。
“弟兄们！我们的援军来了！”赵海军和凌兆尧欣喜若狂地大喊。
士气大振的180师和38师再度发动猛烈进攻，苦战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撕开了日军防线。第34师团受不了前后夹击，一部分缩入城区顽抗，一部分退出城区，逃入郊区。尽管城里还有为数不少的日军，但这已经阻挡不了两路中国军队成功会师了。
欢声雷动中，孟翔看到了率军赶来的59军88师师长龙慕韩和128师师长王劲哉。别人都由于援兵到来而欢天喜地，孟翔的心里则涌起不祥的感觉。
“怎么是你们这两个混蛋？”孟翔大吃一惊。
“要不是我们这两个混蛋，你早就被鬼子的两个师团给夹碎了！”龙慕韩和王劲哉以为孟翔在开玩笑，因此也笑呵呵地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把88师和128师都带来了？”孟翔几乎跳起来。
“当然！不是我们两个师，能和你一起拿下宜城吗？”
“你们这两个混蛋还真是混蛋！”孟翔不但不感谢龙慕韩和王劲哉，反而恩将仇报地破口大骂，“钧座身边就四个师，你们居然一下子带来两个！那钧座怎么办？他现在身边就只有132师和201师了！靠两个残破不堪的师去抗拒日军第13师团和上百辆战车！钧座岂不是凶多吉少？你们简直是混账！”他口无遮拦地骂道。
“你才是混账！”王劲哉暴跳如雷，“这是钧座的命令！他命令我们来增援你的！”
“困龙老弟，这真是钧座的命令。”龙慕韩平静地道，“钧座得知你们在凌晨三点多对宜城展开进攻，并且第28师团还在追击你们，估计你们难以拿下宜城，所以就派我们两个带着部队增援你。”
“钧座怎么办？钧座身边就两个师！现在还能作战的估计一万人不到了！你们让钧座就这样去对付第13师团和那上百辆战车？你们这两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孟翔几乎气疯了。
“你以为我们没想到这一点啊！”王劲哉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钧座要是不派我们来增援你，那你就要被困死在宜城附近了！钧座为了救你，才这么冒险的！”
“困龙老弟，钧座他是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你了。”龙慕韩唏嘘道，“战事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被围，我们也被围。说难听点，你们和我们要么一死一生，要么一起死。你还不懂吗？”
孟翔感到心头的热血在翻滚着、沸腾着，他忍不住鼻头一酸：“钧座现在什么地方？”
“第13师团拿下樊城后，一直在凶猛地进攻襄城。原本我们还算能撑住，但现在一下子抽调两个师来救你，钧座肯定扛不住了。钧座现在应该在汉江南岸抵抗日军。”龙慕韩道。
“那我们赶紧出发！和钧座合兵一处！”孟翔火急火燎地道。
“
困龙老弟，你冷静点！”龙慕韩劝阻道，“钧座这么舍己为人，我们都知道他这样做的意味。对于钧座的人格，我们也很敬佩。我们现在也是归心如箭，但你看看，天已经亮了。从宜城到襄阳，这五六十公里的距离足够我们被日军轰炸机群炸得死伤殆尽。所以，这个白天我们是不能出击回援襄阳的。”
“你的意思是...”孟翔两眼喷火地瞪着他，“我们这个白天就在这里稳坐钓鱼台，眼睁睁看着钧座带着两个师在汉江苦苦支撑？”
“不然还能怎么办？”龙慕韩点起一根烟，又散给孟翔一根，“冷静点。钧座派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他额外又下了命令，不允许我们在这个白天从宜城再赶回襄阳。况且，你我的部队都连日作战、昼夜行军，弟兄们都人困马乏、精疲力竭，你这样急匆匆地带着部队去增援襄阳，又有多大的用？所以，这个白天我们要按兵不动，同时也能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又一个艰难而痛苦的选择。
面对严峻而残酷的事实，孟翔不得不强行控制住心里的不甘心和空前的焦躁，命令部队清扫宜城，就地休整，准备天黑后前往襄阳。同时，在这个白天，张上将身边只有两个残破不堪的师，却要抗拒日军一个甲等师团和上百辆战车、上百门重炮、上百架飞机，险恶程度可想而知。而孟翔手握五个师，却只能在宜城干等着。
“唉！”孟翔狠狠地一拳砸在一堵断墙上。“第3和第36集团军呢？”他猛然想起。
“根据我们的推断，我们的电台密码可能已经被日军破译了。”龙慕韩狠狠抽着烟，“这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协同第13师团作战的还有第14旅团、第18旅团，这两个旅团目前已经移动到枣阳、新野一带，对第3、第36集团军造成了很大的阻击。第36集团军准备收复枣阳，第3集团军正在全力突破日军的阻击线，但也要一天一夜后才能赶到。”
“不对啊！从整体战局上来看，既然日军第11军已经把绝大部分的机动兵力都压在了我们第五战区的身上，那日军用来对付第三战区、第九战区兵力肯定就会被抽调很多，这对第三战区和第九战区来说都是大好机会。为什么第三战区和第九战区到现在还不发动强有力的反击，帮助我们牵制日军？”孟翔大惑不解。
“有啊！第三战区和第九战区打得不知道多热闹呢！”龙慕韩微微冷笑道，“根据情报，第三战区抽调了两个军去反攻日军，结果，交手半天后就被日军打得又缩了回去。”
“两个军，起码五万人，怎么打了半天就退兵了？”孟翔不敢相信，他又急忙问道，“日军对第三战区投入了多少反击力量？”
“两个联队。”龙慕韩的冷笑之色更加浓重了，“日军的战术很简单，诱敌深入，再伏击第三战区的前锋部队。仅仅三个小时后，日军彻底击溃了第三战区反击部队的先头一个师。如果后面的主力此时全部压上来，这两个联队的鬼子不崩溃才怪。但事实是，跟在这个师后面的五个师全部不战而退。”
听到龙慕韩这么一说，孟翔像浑身被抽空了般。他定了定神，又问道：“第九战区呢？”
“第九战区在忙着收复南昌。虽然对日军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但江南日军的整体阵脚并没有动摇。日军依靠长江军舰和空中飞机，据城死守。第九战区出动了十五万兵力，盘踞南昌的日军只有一个师团，但打到现在，第九战区也没有拿下南昌。那十五万兵力是第九战区差不多全部的机动兵力了，所以，第九战区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支持作用。”龙慕韩摇头道。
孟翔陷入了沉默中。
孟翔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屡战屡胜”，就是因为有张上将这个忠心报国的上司。因此每当自己所率领的师或军陷入危机时，都不需要担心，因为张上将肯定会率领部队奋力救援，但现在，自己和张上将一起陷入危机，就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张上将没有“消极避战、保存实力”的恶习，这是孟翔最大的优势，这也让孟翔一直在冒险。一连串的胜利和他手下这支部队越来越出色的表现，让孟翔都快忘记中国的抗战为什么要打八年的原因了。如果不是中国的军队一直拥有那些畏敌如虎、保存实力的旧军阀恶习，中国的抗战说什么也不会打得这么苦。正因为有张上将这个坚实的后盾，因此孟翔这么长时间以来运气很不错，配合作战的友军基本没掉过太大的链子。结果现在，自己和张上将一起陷入险境，顿时风水轮流转，那些所谓的友军一起掉链子。孟翔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太狂妄了，太嚣张了，太过于蔑视那些东洋强盗了，活该要倒这个大霉。但自己有此一劫没什么，可自己要是拉着手下这上万弟兄一起陪葬，那真是百死莫赎。最痛苦的是，自己还连累了张上将。
想到这里，孟翔的心头愈发痛苦不堪。
天一亮，日军的空中强盗果然出动了。十多架轰炸机肆无忌惮地飞到宜城上空，扔下了雨点般的炸弹，对全城狂轰滥炸；而与此同时，数量是这个数字好几倍的日军飞机则浩浩荡荡地扑向了襄阳。
“钧座，您一定要坚持住啊！”孟翔焦急地望向远处狼烟遮天的襄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