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征人未还_第一百零六节 豫南烽火（3）
“钧座，38师、128师以及77军都已经拼得油尽灯枯了，连张副军座都阵亡了，就这样死拼下去，前线的五个师很难继续撑住，即使我部180师和88师、骑9师填上来，战局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仍然是添油战术。日军第2军的第三师团正在合肥附近，万一这伙鬼子也压上来，那我们就彻底垮了。况且，继续让第十七军团在我们后面无动于衷地观战，也没有发挥出他们的实力。因此，我提议，暂时放弃固始县，38师、128师和77军全部退守到商城县，全力守卫商城，给日军打开半条路，放一两个联队的鬼子钻到我们后方，驻守潢川的88师也同时放弃潢川，退到我部所在的光山并和我部一起联合守卫光山，这样的话，被我们放进来的鬼子肯定马不停蹄地直接去进攻信阳，毕竟日军的此次战事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占领信阳。届时，我部、龙师座部以及钧座你们一起发动反击，重新夺回潢川和固始县，将窜入我军后方的这伙鬼子给包围在潢川和信阳之间，迫使第十七军团不得不也卯足全力作战，最后联合我部吃掉这股鬼子。这样一来，第十六师团兵分两路，大大减缓了我们集团军的压力，同时也能让第十七军团参战，并且创造了可以围歼日军一部的客观条件，必定能极大地改善眼下的战局。”
“这个...这个计划太大胆了！”张中将面露惊愕之色，“放一两个联队的鬼子进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隐患太多了！搞不好，我们关门打狗的初衷会演变成引狼入室！到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张中将的担忧和李兴武如出一辙。
“钧座！可是我们没有其他选择的！”孟翔急如星火地道，“就这样死拼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的！光是一个第十六师团，就快要压垮我们了，要是第三师团也赶来，我们肯定全线崩溃！还不如趁着日军后方援军还没有来，吃掉第十六师团一部分！”
“困龙，你的想法很新奇，但确实有很大的风险。”张参谋长也不太赞同，“虽然第3师团还没有赶来，但日军第13师团、第108师团就在区区几十公里外。万一我们故意放开门，导致局势失控，日军第16师团倾巢而入，而后续第13、第108师团也紧随着源源不断冲入我们后方，那信阳就彻底完了！我们也彻底完了！放弃阵地容易，可再夺回来就太难了！我们放弃了固始县和潢川县，等日军占领后，那我们能不能再夺回来，是难以预测的。假戏真做要是变成弄巧成拙，我们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的。况且，我们故意放开防线，纵容日军去进攻信阳和第十七军团，本来就是违背军纪的事情，要是事后东窗事发被秋后算账，我们都难辞其咎。”
“参座！可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孟翔心急如火道，“我们现在还能怎么办？继续死拼下去？直到我们整个集团军都流干鲜血？我们故意纵容日军去进攻信阳和第十七军团是违背军纪，那第十七军团对陷入苦战的袍泽部队屡屡拒绝求援难道就不是违背军纪了？凭什么这些中央军多次对我们玩借刀杀人，我们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孟翔也激动起来了。
“克侠，你对前线各部队的情况最清楚，我们还能撑几天？”张中将望向张参谋长。
“顶多三天。如果我们把180师、88师、骑9师也投入战斗，有六成把握能继续挡住第十六师团，但日军只要再来一个联队的援兵，我们必败无疑。”张参谋长说得很干脆明了。
“各部队伤亡多少？”
“38师还有六千不到，128师五千左右，七十七军三个师都已经伤亡过半。”
张中将丢掉手里的烟蒂，再次点起一根烟狠狠地抽着。显然，他正陷入艰难的抉择里。
“死拼下去，不但凶多吉少，而且战果泛泛可陈。与其这样耗尽鲜血，不如奋起一搏！”冯中将站在了孟翔这边。尽管孟翔的这个计划非常冒险，但若不冒险，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张中将仍然沉默着，继续狠狠地抽着烟。他抬起头，用布满血丝但目光如炬的眼神扫视了一下现场，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孟翔、冯中将、张参谋长。张中将沉声地道：“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人心知肚明，不要外泄。”他望向孟翔，“困龙，我是相信你的。如果这个计划搞砸了，我是绝不会拿你做替罪羊的。”张中将是个在西北军里摸爬打滚多年的山东大汉，表面上木讷冷酷，但内心实际上豁达豪爽。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因此说话不会委婉地拐弯抹角，而是把话说得很明确。
孟翔心头暖暖的，随后庄重地向张中将敬礼：“明白！”孟翔
知道，张中将站在自己这边，他本人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得到了张中将的批准，全集团军在几个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的调动下，开始为孟翔这个胆大包天但却是唯一能改变战局的作战计划做起了准备。坚守固始县的38师和128师开始把弹药物资和伤员逐一撤往商城县，同时破坏城内已经修建好的巷战工事，以防弃城后被日军使用；张中将又以第33集团军司令的身份向第二、第三、第五集团军司令部发送了协同作战的请求，要求这三个集团军在8月29日凌晨向正面的日军第13师团和第108师团发动强大的反击，牢牢牵制住这两个师团，以防这两部日军抽出部队增援第16师团。龙慕韩也得到了张中将的命令，要求他随时听从孟翔的安排，率领88师放弃潢川并撤向光山。
回到光山，孟翔又叫来赵海军：“老赵，我有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赵海军这些日子以来早已经被近在咫尺的战火给引诱得心痒痒，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喜出望外：“请师座吩咐！”
“你立刻带着365旅和师部直属特务营，赶到罗山。”
“这是为什么？”赵海军吃了一惊。
“老赵，我这样安排是为了保险起见。你想想，我们处心积虑地把鬼子赶到第十七军团怀里，万一他们像桂永清、黄杰那样临阵脱逃，怎么办？我们就真的弄巧成拙，把信阳白白送给日军了。而罗山是信阳最后的屏障，你带着365旅赶过去，是给罗山额外再上一道保险。防止到时候第十七军团临阵脱逃，那么守卫罗山就只能靠你和365旅了。老赵，这个任务其实是有一定的凶险性的，但我们师里战斗力最强的就是365旅了。”孟翔动情地看着赵海军。
赵海军肃然立正：“放心！我明白！誓死完成任务！”
“记住！如果真的进攻罗山了，你带着365旅按兵不动，也玩坐山观虎斗，这样一来让那帮中央军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二来也是保存实力，避免给他们火中取栗。等到当地守军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你再带着365旅出手。”孟翔叮嘱道。
赵海军会心一笑：“了解！”
8月29日凌晨，信阳的战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就是霍山县的第三、第五集团军集结全力不顾一切地对正面的日军第108师团展开猛烈的反扑，几乎与此同时，退守霍邱县的第二集团军也对正面的日军第13师团发动了大规模的反击。由于是凌晨时分，日军的机群无法出动，因此在这三个集团军不顾伤亡的冲击下，日军第108师团和第13师团对这场反击战都有些措手不及。两个师团长在得知对方的部队也遭到反击后，一致认定中国军队这是展开了新的攻势，因此积极调遣了各自师团的全部力量展开回击。在三个集团军友军付出巨大代价的情况下，日军第108师团和第13师团确实都把注意力吸引在了正面战场，一时间没有抽调部队增援深入程度最深的主攻部队第16师团。
第16师团则在这一天早上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天亮后，当第30旅团再次对固始县发动进攻时，旅团长筱原次郎少将惊喜地发现，以极度顽强精神坚守固始县三天的守军居然已经放弃了这座交通重地。第30旅团随即兵不血刃占领了已经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的固始县，撕开了中国军队这一路上布下的第三道防线。沉浸在喜悦中将的筱原少将急忙给师团长藤江惠辅中将打了电话：“师团长阁下！我部已于今日上午攻克了固始县！”
接到电话的藤江中将似乎没有太多的欣喜：“筱原君，城内的支那军已经撤离了吧？”
筱原少将吃了一惊：“师团长阁下您是如何知道的？”
“酒井君率领第19旅团在刚才进攻商城县的时候发来报告，声称城内的支那守军在人数和实力上都大大增加了。我怀疑驻守固始县的支那军已经放弃了固始县，将残部都聚拢在了商城县继续负隅顽抗。”藤江中将的分析能力还是很敏锐的。
“师团长阁下，请问我部下一步应当如何？是配合酒井旅团围歼败退至商城县的支那军残部，还是继续向信阳挺进？”筱原少将毕恭毕敬地请示道。
“筱原君，第二军此次进攻大别山之目的，乃是攻占信阳和切断平汉线，歼灭多少支那军是次要目的。皇军已经击破了支那军于六安、富金山、固始县设立的这三道防线，眼下距离信阳已经只有两步之遥。当此时机，聚歼商城县的支那军并非当务之急，况且支那军在潢川、光山、罗山等地也有部队，倘若我军全力进攻商城
，以上地区的支那军却袭击我军后方，岂不是很危险？另外，我军既已经击破支那军防线，不向最终目的地继续挺进却与残败敌军继续缠斗，岂不是本末倒置？”藤江中将分析道，“筱原君，你立刻调集一个联队的兵力向潢川、光山二地进行试探性进攻，如果当地敌军并未顽抗，即刻占领二地，如果当地敌军负隅顽抗，立刻抽调旅团其他兵力展开猛烈进攻！至于退守商城之残敌，第19旅团会进行强力防御的，确保你部不会陷入腹背受敌。”
“哈伊！我部立刻出击，绝不辜负师团长您的厚望！”接到命令的筱原少将立刻踌躇满志地展开了下一步进攻。
客观上讲，藤江中将这样的安排是非常谨慎的。毕竟现在的战局已经犬牙交错，部队如果孤军深入，很容易一不小心陷入左右夹击。另外，藤江中将的心思也是很细腻的。通过六安和富金山这两场战役的经验来看，当地中国军队的防线被击垮后，“皇军”的主力可以继续前进，留下部分部队进行牵制防御作战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把已经退守到主战场外延的中国军队继续进行赶尽杀绝式的穷追猛打，那样反而会把已无路可退的中国军队逼得和“皇军”拼命。大路被扫干净了，“皇军”主力**，但由于被赶到路两边的中国败军实在太多，足足三个集团军，因此不得不让第13师团和第108师团进行防御作战。如果只留下一个联队或一个旅团进行防御，那早晚会被中国军队反戈一击。因此，藤江中将决定在商城战场也使用这个战术，赶走中国军队并进行防御，而不是将其消灭，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这样才能完成速战速决攻占信阳的主要目标，最后再回过头吃掉这些中国残兵败军。
藤江中将也看到了，战局演变至此，第13师团和第108师团已经成了第16师团的配角。藤江中将决定利用这个好机会，让这两个师团在后面去和那些讨厌的中国军队进行牵制性作战，自己则乘机率领第16师团攻占信阳，建立第二军的首功。眼下，驻守固始县和商城县的中国军队已经放弃了固始县，全军退到了商城县，那藤江中将决定将计就计，用一个旅团在商城县战场上牵制和防御住这些中国军队，再用一个旅团去摘取信阳这个已经半熟的胜利果实。
当然了，藤江中将也知道自己的部队距离信阳还有“两步之遥”，一步是接下来的潢川和光山，还有一步就是后面的罗山和信阳城本身。根据情报，在潢川和光山还有中国军队三个师在守卫，在罗山和信阳城则有中国军队一个军团在守卫。藤江中将暗暗感到光靠一个旅团似乎难以击破这么多中国军队并占领信阳城，可他也不大情愿向后面的第13、第108师团或者在合肥附近待命的第3师团求援，毕竟将一场大功劳去和其他部队分享可不是美妙的事情。因此藤江中将才下令，让筱原少将先进行试探性进攻，如果那里的中国军队不堪一击，接下来自然就一帆风顺了，如果抵抗顽强，那战事就要从长计议了。
事情其实发展得比藤江中将想得要乐观多了。
上午十点多，顺利占领固始县并急匆匆奔到潢川城下的第30旅团第33步兵联队以及师团部直属的野战炮兵第22联队“挟胜利余威”而迫不及待地对潢川发动了大举进攻。联队长山田喜藏大佐出手十分阔绰，刚刚一开头，便召来二十多架轰炸机配合野战炮兵联队的五十多门大口径野炮对着潢川展开了惊天动地的狂轰滥炸。霎那间，半个潢川县城便淹没在了怒涛骇浪般的电闪雷鸣里。由于藤江中将是个“唯武器论者”，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现代化的强大武器要比“武士道精神”更加有用，虽然他的这个思想让他在日本军界里经常遭到抨击，但不可否认，藤江中将麾下的第十六师团确实非常注重炮群和机群的联合打击。在师团长的影响下，山田大佐也没有轻视眼前这个潢川县，第一波攻击便下足了血本。二十二架九六式轰炸机便把城内88师的阵地给笼罩得结结实实，炸弹雨点般簌簌而落，密集得甚至有几枚炸弹在空中相撞自爆。日军的炮群更加是大发**威，炸得守军阵地天翻地覆、地动山摇。
龙慕韩趴在一处战壕里，心痛地看着阵地上的弟兄们。十分钟不到，修建了十多天的防线便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战壕里的大批官兵都被沙尘暴般掀起的灰土给掩埋了，日军的炮弹和炸弹落下来后不但炸起赤红色的火球，还炸起了一团团鲜红色的血雾肉雨。被炸得粉身碎骨、支离破碎的人体尸骸在烈火硝烟间漫天飞舞。尽管听不到受伤弟兄们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但龙慕韩也已经痛心疾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