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长征人未还_第一百零七节 豫南烽火（4）
“师座！”副师长凌兆尧从战壕里手脚并用地摸爬着过来，不时扶了扶被爆炸气浪给冲击得几乎戴不住的钢盔，“狗日的小鬼子，钢铁还真是多啊！照这个阵势，打完了这一仗后，咱们光是收集鬼子的炸弹炮弹碎片，就能造上好千条枪呢！”
“妈的！不就是一个潢川嘛，至于拿出打罗店的那个阵势吗？”龙慕韩也有些气急败坏。当初淞沪会战爆发时，他担任89师的少将副师长，曾参加了号称“血肉磨坊”的罗店战役，对那场每天要消耗一个旅的地狱战场可是记忆犹新。现在回想起来，龙慕韩还有些不寒而栗，毕竟能从罗店活下来就是命大了。可眼下，那幕噩梦般的场景居然在这豫南战场上又重现了。
“师座，鬼子上来了！”轰炸和炮击刚刚一停，日军的步兵部队便蜂拥而上，看到这幕的凌兆尧急忙喊道。
龙慕韩急忙抬头，看到一排排日军正列成一道道密集的散兵线，犹如滚滚的浊水般漫山遍野地涌向了潢川。龙慕韩立刻判断出了日军的兵力规模：“好家伙！一上来就是一个联队！还真看得起老子！”他转向凌兆尧，“老凌，看来钧座已经放弃了固始县，你立刻给孟翔致电，告诉他，鬼子一个联队都杀到潢川了，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我们抵挡一两次进攻便撤向光山县。”
“明白！”凌兆尧急忙再次摸爬向指挥部。
“弟兄们！揍这些婊子养的！”龙慕韩用家乡安徽话骂着，同时挥舞着手枪率先开火。
被炸得一片狼藉、血肉横飞的防线上，88师的官兵们急忙从废墟和尸骸间爬出来并奋勇投入反击，愤怒的喊杀声和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一起响彻云霄。
由于孟翔在一开始给龙慕韩的叮嘱中就是要求88师顶一两次就可以了，然后在日军的再次进攻中弃守潢川，因此龙慕韩没有让全师卯足全力和日军死磕，再加上88师在日军的重炮群和机群的打击中伤亡极大，因此日军第一波进攻持续了半个小时后，龙慕韩便下达了弃城撤退的命令，全师急匆匆地撤向二十多公里外的光山县。
没费什么力气（但是费了不少炮弹和炸弹）便攻占了潢川，山田大佐大喜过望，在命令通讯兵给旅团长发送捷报后，他又下令全联队朝着近在咫尺的光山县高歌猛进，准备再接再厉地攻占这个前进道路上的第二个钉子，扩大胜利果实。
在严阵以待的180师和退下来的88师的两部官兵的奋力反击下，第33步兵联队自然吃了大亏。由于两个小时前的胜利让山田大佐也有些得意忘形，因此在对光山的进攻之前他没有再次召唤航空兵进行空袭，而是用联队内的迫击炮和步兵炮草草炮击了一下，便命令两个大队发动进攻。两千日军进攻一万五千守军，并且对方在步兵武器上还不逊于日军，结果可想而知。半小时的第一波进攻后，三百多名日军横七竖八地变成了守军阵地前的一堆堆烂肉。
“八嘎！”获悉山田联队轻而易举攻占了潢川后，筱原少将正欣喜着，结果山田大佐擅自改变作战计划带着部队去进攻光山县的消息传来后，筱原少将的心情立刻晴转阴。气急败坏的筱原少将急忙通过电话联系上了山田大佐，劈头先是一顿臭骂，“山田君，你简直混账！我并不是因为你部进攻光山暂时失利而训斥你，而是因为你的擅自出击险些破坏了师团长阁下的整体计划！”
“哈伊！卑职知罪！”山田大佐急忙对电话机连连鞠躬。
“山田君，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攻占信阳，并非消灭前进道路上的支那军队。你把潢川的守军给驱逐出城，已经完成了目的，并且通过你的轻易获胜，可以判断出，支那守军已经在皇军强大的攻击前士气衰竭、斗志荡然，但你对着已经败退的支那军还穷追猛打，不但不会消灭他们，反而会激发他们背水而战的斗志！你的行为简直大大的愚蠢！《老子》曰，哀兵必胜！这个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筱原少将呵斥道。
“哈伊！谢旅团长阁下的教导！”山田大佐冷汗直流。
“退缩到光山县的支那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已是惊弓之鸟，不足为惧。你只要命令一个大队的兵力进行牵制防御就可以了，然后带着你的联队主力，立刻向罗山、向信阳继续前进！如果你拿下来了罗山，那就奠定了皇军攻占信阳的胜利基础了！师团长阁下一定会好好嘉奖你的！我随后会带着旅团后续部队继续赶来。”筱原少将在呵斥完后，又以胜利的荣耀来勉励了一下山田大佐。
“请旅团长阁下放心！卑职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山田大佐急忙表明决心。
攻占潢川后的山田联队留下一个大队牵制光山守军，留下一个中队驻守潢川，其余部队在饱餐一顿后朝着罗山快速推进。在固始县，获知第30旅团以一个联队的兵力和一个小时的时间便攻占了拥有一个中国师驻守的潢川，心头暗喜的藤江中将迅速批准了筱原少将“继续前进并一鼓作气拿下罗山乃至信阳”的作战计划，命令第30旅团全面从固始县前往潢川，同时调集师团部直属的第20骑兵联队、工兵第16联队、辎重兵第16联
队以及归他指挥的野战重炮兵第6旅团抽调两个重炮联队一起前往潢川，协助第30旅团共同攻占罗山和信阳，奠定第十六师团夺取这个大功的胜利基础。
以藤江中将的军事造诣，他当然也隐隐觉察到了自己部队的处境有很多隐患，第十六师团第19旅团正在商城一带，而把第30旅团却派到潢川甚至是罗山、信阳，整个师团的前后拉得太长了，已经达到了八十公里。部队拉得这么长，侧翼和软肋也随之增加，必然很容易被拦腰切断。但藤江中将渴望建功立业的强烈打算已经或多或少地让他在不自觉间地犯下了军事冒险，并且他对自己部队的战斗力很有信心，认为已经是惊弓之鸟的中国军队不可能有能力切断自己的部队。
毕竟，信阳已经近在眼前。面对这么一颗充满**力的胜利果实，作为军人的藤江中将是很难经得起**的。
而在光山县内，获知自己的计划已初步成功，日军一部分已孤军深入的消息后，孟翔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意，随后，他获知日军已经停止了对光山的进攻，而是大步流星地朝着罗山和信阳出发，这让他的心情更加舒畅了。孟翔几乎是怀着恶作剧般的心情给第十七军团的那位胡中将发去了一份电报：
胡军团长亲鉴：日寇一部已相继突破我集团军设于固始、潢川之两道防线，正朝罗山和信阳突进。在贵部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防线之下，日寇必定裹足不前、难越雷池一步。我部目前业已积极展开反击，力求尽快夺回固始、潢川，配合贵部将该股日寇包围于罗山、潢川二地之间。我集团军主力连日血战，死伤巨大，贵部始终未出援手，因此我部屡屡抽调兵力和重武器驰援固始前线，导致潢川防御空虚，使得日军轻易突破我部之防线，敬请贵部谅解。为保障贵部能够取得围歼此股日军之大捷，我部必定重夺潢川并加强该地防务，以防日军窜回固始，同时亦无法增援贵部，在此预祝贵部早日获此光辉胜利。第一八〇师师长孟翔敬呈。
那位胡中将的脑子并不慢，在得知一股日军对罗山展开进攻后，他就强烈怀疑这股日军是顶在第十七军团前面的第33集团军故意放过来的。在接到孟翔的这份电报后，胡中将心里的猜测顿时得到了证实。最可恨的是，这个狡猾的孟翔在电报里把他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说什么“在此预祝贵部早日获此光辉胜利”，这更加让胡中将气得快吐血了。可鬼子都已经主动找上门了，不打肯定是不行的。因此胡中将一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一边也急忙命令驻守罗山的第十七军团第45军立刻反击日军。
孟翔正为他成功把鬼子一部分兵力赶到第十七军团怀里而沾沾自喜，但接下来两个飞马流星般送来的战报则让他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进了冰冷的深渊里。
“什么？又有一个鬼子的联队从固始县赶向了潢川县？”
“什么？在这个鬼子联队的后面还有大批的日军骑兵、工兵、辎重兵和重炮部队？”
“师座，千真万确！”跑回来报告的师属侦察营长兼特务营长刘鹏飞满脸汗水，“侦察营的弟兄们得到的消息是可靠无误的！刚刚攻占潢川并朝着罗山而去的是鬼子第30旅团第33联队，在后面赶过来的是鬼子第30旅团第38联队，看来，鬼子第30旅团是倾巢出动去进攻罗山了！跟在第30旅团后的，应该是第16师团的直属部队，除了几百名骑兵、上千名工兵和上千名辎重兵外，还有大批的重炮部队，以及两个大队的兵力进行护卫。”
“操蛋！”孟翔顿时心急如火，“鬼子的后续部队来得好快！”
“我们准备在今天晚上夺回潢川，让已经孤军深入的第33联队成为瓮中之鳖的，可现在却钻进来一个旅团，这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范围，并且这个旅团后面还有这么多的其他附属部队。”李兴武也忧心忡忡，“鬼子一个联队，以我们180师、88师、骑9师以及不怎么出力的第十七军团进行前后夹击，还是勉强啃得动的，但是一个旅团，问题就大大增加了。最坏的结果就是第十七军团直接临阵脱逃了，那我们就彻底无法控制局势了。而最重要的是，鬼子的旅团后面还有大批的附属部队和重炮部队，这使得落入我们伏击圈里的鬼子力量翻了不止一倍！特别是重炮部队，用来攻城会让鬼子的战斗力提升好几个档次！”
孟翔急忙看手表：下午四点半。再看看外面的天空，虽然阴云朵朵，但阳光仍然刺眼的灿烂。
“现在是盛夏，太阳起码要到七点才下山。”李兴武额头上冷汗涔涔，“我们即便等到夜幕降临后对潢川发动反击，恐怕也为时已晚。鬼子的力量得到了大大的增强，我们是阻止不住这些鬼子援兵的！”他用苦笑的眼神望向孟翔，“师座，我们制定这个计划还真是自作聪明，局势已经失控了！鬼子对信阳是志在必得，所以投入后续部队的速度才这么快。我们没想到鬼子在攻占潢川当天就迫不及待地要对信阳大举进攻，真是失算！”
孟翔内心犹如熊熊烈火，他紧紧咬住嘴唇：“难道就没有转机了？”尽管已经心急如焚，但孟翔告诉
自己一定要冷静，绝不能惊慌得六神无主。
龙慕韩、凌兆尧等人也急得团团转。
孟翔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下定了决心：“张师座！王利军！”
骑兵第9师师长张德顺少将和180师直属装甲骑兵团团长王利军一起应道：
“孟师座！”
“师座！”
“没有办法了！为今之计，你们立刻带着骑兵师和机动团，拦截日军的后续部队！不要和日军那个联队交战，重点打击日军后续的那些附属部队！特别是重炮部队！把鬼子的重炮给毁掉！”
“师座！你冷静点！”李兴武惊愕道，“现在是白天，豫南的地形基本是一马平川的野地，骑兵师和机动团现在出击，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日军飞机发现的！要是鬼子来上十几架轰炸机，那就是**裸的屠杀！骑兵师和机动团会损失惨重的！”
“可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孟翔咬紧牙关，“必须要趁着这三股日军汇合之前给予他们致命性的重创！否则，我们就真的引狼入室了！一个旅团，我们已经够呛了，再来这么多附属部队和重炮部队，我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你这样的命令是让骑兵师和机动团白白送死！”李兴武忍无可忍，第一次对孟翔进行针锋相对的反击。
“李参座，孟师座说得对，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这样了！”张德顺神色凛然，“如果我们的牺牲能换来最终的胜利，也是值得的！”
“参座，现在正是我们出击的时候，我们不能退缩。”王利军也挺身而出。
孟翔其实也心如刀绞，特别是那个机动团，那些宝贵的坦克都是他好不容易一点一滴弄来的，每辆都来之不易，但现在却要投入一场注定损失惨重的战役里，这让孟翔自然也痛苦。可他现在确实没有办法，只能派出机动性最强的骑兵师和装甲骑兵团都亡羊补牢。孟翔想到这里，内心也涌起了巨大的自责。自己毕竟没有指挥师级部队作战的经验，过于天马行空的思维有时候也会带来鲁莽性的严重后果，相比而言，张钧座他们的保守打法反而是最保险的。
“刘营长，鬼子的后续部队分别在什么地方？”张德顺望向刘鹏飞。
“报告张师座，鬼子后续的那个联队已经过了伞陂镇，距离潢川已经不到十公里，你们现在去拦截也已经为时已晚，但鬼子后续的重炮部队比较缓慢，还没到黄寺岗镇。你们现在出击，估计会在伞陂镇和他们遇上。但从光山县到伞陂镇，需要近一个小时的路程。这段路程确实非常...”刘鹏飞说到最后时，也有些于心不忍。在光秃秃的平原野地上，遭遇日军轰炸机群，那基本是白白挨炸并且毫无还手之力。
“非常危险，我知道。”张德顺向孟翔、李兴武、龙慕韩、凌兆尧等人肃立敬个礼，“诸位弟兄，兄弟我先行一步了！”他脸上视死如归的神色令现场众人无不动容。
“师座、参座、诸位，我和张师座去了！”王利军也向众人敬礼。
“对不起！”孟翔有点黯然神伤。
“说什么呢？”张德顺爽然一笑，“既然身为军人，本来就做好随时为国捐躯的准备了！早晚都一样，在哪里捐躯或者在哪个战场上捐躯，也没有区别的。”
“师座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完成任务的！”王利军微笑着安慰孟翔。
孟翔难过地点点头，然后和众人一起肃然回礼。
“给钧座发报！请求集团军主力立刻对当前日军发动反击，牵制日军，迫使日军无法继续抽调部队前往潢川！师座、龙师座，我们也立刻率部攻击正面牵制我们的日军，吸引日军的注意力！”李兴武脑子反应很快，眼看骑兵师和机动团出击已经木已成舟，他迅速为两部的顺利出击而想到了必要辅助条件。
“说得对！”孟翔急忙道，“立刻给师座发报！诸位，准备战斗！”
光山县的郊区，迅速集结待命的骑兵第9师的三千余骑兵以及180师直属装甲骑兵团的三百多骑兵、二十余辆坦克、一千多名乘坐在装甲汽车和普通汽车上的步兵汇聚成了一片气势恢宏的方阵，所有的官兵都战役昂扬、蓄势待发。准备出击前，所有的骑兵都给战马喂饱了粮食和饮水，所有的装甲兵和汽车兵都给车辆加足了油料，骑兵们擦拭马刀，步兵们给枪膛里压足了子弹。
“弟兄们！出击！”张德顺和王利军厉声大吼。
随着他们的命令，地面上霎那间雷霆滚滚，近万只马蹄一起风驰电掣的轰鸣声和所有车辆的引擎发动机的呼啸声汇聚成巨大的声浪。飞沙走石的灰土和喷出的一股股滚烫的尾气青烟间，整个部队以最快的速度浩浩荡荡地向潢川以东的野地上奔驰而去，扬起巨龙般的一路黑色风浪。
与此同时，商城县的战场和光山县的战场上，炮火重新震天而响。退守至此的两路部队齐齐发动了反击，奋力纠缠住日军，为出击的骑9师和机动团争取宝贵时间。而出击的骑兵第9师和180师机动团还不到二十分钟便被日军飞机发现，随之遭到了惨重的打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