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记（四十一）鲜卑衰落
公元258年，也就是拓跋力微吞并老丈人的部落没鹿回部十年的时候，他正式迁徙到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如果我们查看一下地图就可以知道，盛乐的位置，其实离今天的呼市不远，已经非常靠近当时最为肥美的河套地区。如果从位置上来看，河套地区几乎位于整个蒙古草原的南部中心位置，历代草原的首领们，只要直接控制了这个地区，就基本上可以说他是草原霸主了。也可以这么说，河套地区对于草原人的意义，就好比汉人心目中的中原。
当拓跋力微终于迁都盛乐的时候，他对河套地区的统治当然已经绝对稳定了。就在当年4月，趁着草原初绿、新的一年即将开始的时候，力微借口祭祀上天，让各个部落的酋长都来一起祭拜，这其实就是借着祭祀的名义，让大家都参加他的拍大哥大会。几乎所有的酋长在收到力微的邀请或者说是命令以后，立刻就赶过来了，只有一个叫白部落的酋长没有到会，力微立刻找别的借口把他叫过来，然后杀了他。从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挑战拓跋力微的权威，一个新的部落联盟，就此诞生了。
在成为整个蒙古草原名义上的统治者以后，拓跋力微开始思考今后的路该如何去走。除了稳定内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处理和南方曹魏帝国的关系了。自从匈奴帝国以来，每一个制服了蒙古草原的霸主，都要憋足了劲儿向南进攻中原王朝，虽然每次都抢了不少东西，但是到最后都遭到中原王朝的反攻，最终归于衰败甚至崩溃。拓跋力微接受了这个教训，他告诉其他部落酋长们说：“我把前代的草原霸主都想了一遍，他们贪图钱财，掠夺边境百姓，虽然也有收获，但是死伤远远超过收获，更找来很多仇敌，让百姓最终受难，这不是保持长久的办法。”于是，拓跋力微决定和曹魏帝国保持和平，在他的统治下，蒙古草原的游牧民族第一次破天荒的在强大而又统一的时候，却没有对南方的中原王朝发动战争。
公元261年，中国内地已经进入了司马昭时代，拓拔力微为了表示友好的诚意，把自己的长子拓跋沙漠汗送到曹魏帝国做人质，也就算是认曹魏帝国做了大哥，拓跋力微正式和曹魏帝国确立了臣属关系。
其实，一个国家就像一个人一样，你再强壮的人，如果选择一只宠物狮子和一只宠物猫陪你睡觉，你肯定倾向于选猫，因为猫就是半夜睡糊涂了咬你，也顶多疼醒你而已，要是换成狮子用火辣辣的舌头舔你一口，估计会让你一个月每天都做恶梦。
对于司马炎和他刚刚建立的西晋来说，除了东吴帝国这个老牌敌人以外，盘踞在蒙古草原的拓跋力微，无一就是旁边陪他睡觉的宠物狮子，这只狮子就是再怎么乖巧，总是让司马炎睡不好觉，所以司马炎心里总是惦记着一件事,就是怎么把力微这只狮子变成小猫。
钟会邓艾事件之后，卫瓘的绝顶才能被司马昭深深认同，他先是到青州担任了都督（军区司令）、刺史、征东大将军，后来又到幽州担任军区司令、刺史、护乌丸校尉。每一次任命，都是同时负责军事和行政，可以说是真正的封疆大吏。267年，刚刚登基不久的司马炎，把在内地当了6年人质的拓跋沙漠汗送回国，以表示一下对蒙古鲜卑的友好和信任。司马炎对拓跋力微能够主动臣服非常高兴，给了沙漠汗非常多的赏赐，各种各样的丝绸锦绣据说装了足足有一百辆牛车。
拓跋力微的联盟当然十分强大，可是它不是一个国家，拓跋力微也并不是一个国王，他只是大大小小的草原部落的盟主。所以可以这么说，蒙古草原的统一和强大仅仅是因为拓跋力微的个人能力和魅力，这种统一和强大是十分脆弱的，各个部落都是有自己的利益的。拓跋力微虽然想要保持和西晋的友好关系，但其他部落还是难以抵御中原财富的**，总是嚷嚷着想要恢复对西晋边境的掠夺，最终，拓跋力微也只能遵循大多数部落的
利益，重新扯开战旗，当然，这种掠夺的规模并不太大，因为拓跋力微并不想把西晋给惹急了。
公元273年，拓跋力微手下的一个部落对广宁（河北涿鹿）发动了突袭，造成五千人死亡，这么多人一次性被杀，让司马炎非常恼火，两方的关系一下子进入冰点，司马炎也开始认真考虑如何应对越来越过分的拓跋力微。就在第二年，西晋王朝把幽州在现今辽宁的那一部分分了出来，单独成立了了一个平州，但仍然由卫瓘兼任刺史。卫瓘守卫在和拓跋力微亲密接触的第一线，当然很清楚这只草原雄狮越来越强大的危险性，所以，他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让狮子变成猫。公元275年的夏天，为了挽救和西晋即将崩溃的关系，拓跋力微又把他的儿子拓跋沙漠派到西晋来进贡，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卫瓘的灵感突然被激发了。
拓跋沙漠汗是拓跋力微的长子，所以理论上他继承爸爸地位的权威性也就最大。可是，他为了当人质常年远离爸爸，不免就和爸爸多了一份隔膜，现在拓跋力微在双方很可能翻脸的时候却把这个长子送过来，摆明了就是让沙漠汗冒着可能被杀的危险。卫瓘通过内线得知，因为离开草原时间太长，沙漠汗和众多部落的首领们更是不亲，大家都不希望沙漠汗来即位。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卫瓘决定扶植沙漠汗继承草原霸主的位置。
卫瓘的谋划很恶毒。沙漠汗在汉族王朝已经呆了很多年，对中原文化和中原王朝都比较亲近，但是他却不能得到相当一部分草原部落首领的拥护。如果他真的能成功即位，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沙漠汗能够搞定其他部落，那么西晋将迎来一个和平的邻居；如果沙漠汗搞不定其他部落，那么蒙古草原的部落联盟自然就瓦解了，西晋的北方边疆自然就安稳了。
主意既定，卫瓘立刻向司马炎上书，请求把沙漠汗留了下来，同时在暗地里贿赂各部落的酋长，挑拔他们和沙漠汗本来就十分不亲近的关系，广泛的在酋长之间散布沙漠汗常年居住在西晋、早已经被西晋同化、不值得相信的言论。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后，司马炎就安排本身也希望继承首领位置的沙漠汗回到草原去，然后等待草原部落联盟内部炸锅。
沙漠汗本来很快就可以回到草原，但是从公元276年2月的时候，北方的拓跋部落已经开始和西晋大打出手了。当时的并州（山西）刺史胡奋经过艰苦的战斗，终于打败了他们，打通了沙漠汗回家的路。公元277年，在边境被挡了将近两年的拓跋沙漠汗，终于回到蒙古草原。可惜的是，卫瓘的计谋落了空，沙漠汗刚回到老家，还没等屁股坐热，就被拓跋力微给杀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拓跋沙漠汗好容易回到了阔别两年的大草原，按照当时的礼节，各族酋长都到边境去迎接他。大草原上，自然是天做帐篷地做席，大家伙坐在一起，就开始喝了起来。喝到都有些高了的时候，拓跋沙漠汗看到一只鸟飞过来，就拿出弹弓对人们说：“我送你们一个礼物。”说完，弹弓一发，正中飞鸟。
弹弓当时在中原地区，是非常普通的玩具，也就是和现在的滑雪打球一样普通的健身娱乐项目。沙漠汗本来是想显摆一下他玩儿弹弓的本事，给大家助个兴，可是，在当时的蒙古草原，鲜卑族的人们从来不知道这个玩意儿，一见拓跋沙漠汗拿着个这么点儿的东西，就能把鸟射下来，都以为他在西晋那里学到了什么邪术，对沙漠汗又怀疑又怕。
酒席过后，酋长们都暗地里聚在一起，对刚才发生的怪事发表看法，大家一致说：“看沙漠汗这个样子，已经被中原王朝同化了，而且他身怀邪术，如果继承王位，恐怕一定会改变我们的风俗习惯，我们的利益也就保不住了，不如干掉他，让其他没有被中原风气污染的纯朴王子们继承王位。”
于是，酋长们一起快马加鞭，赶在沙漠汗之前找到拓跋力微，一
起向他报告：“沙漠汗只用一张空弓，就把天上飞的鸟给打了下来，看来他已经学到了中原的邪术，这可是祸国殃民的征兆啊！”拓跋力微本来就已经对自己的这个长子心存怀疑，现在一定酋长们都这么说，一下子由感到万分害怕，赶紧对酋长们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应该除掉他。”
在拓跋力微无奈的默许下，酋长们立刻胆壮，骑着马就再往南赶，正碰上不慌不忙向北往家走的拓跋沙漠汗，一刀就把这位王子杀掉了，拓跋沙漠汗就因为一个弹弓丧了性命。沙漠汗被杀以后，司马炎和大为震怒，他认为力微简直是在向自己宣战，于是，在沙漠汗被杀的第二年，司马炎命令卫瓘带领军队大举讨伐拓跋力微。
一看西晋真的玩命儿，拓跋力微也心虚了，他知道，论实力，自己根本打不过这个强大而团结的汉族帝国。俗话说，急火攻心，拓跋力微就给病倒了，毕竟是百岁以上的人，所以这次病的非常重，眼看好不了了。
盟主病了，群龙无首，这正是一举消灭他们的最佳时机。但是，卫瓘并没有动用主力部队，他非常清楚，战争只能让这个联盟更团结，想要永绝后患，必须让这个联盟从内部自己散掉。
这个时候，卫瓘早已经打好的内线，终于派上了用场。通过各种内线消息他早已经知道，拓拔力微平时特别信任一个部落首领，这就是乌桓部落的大王库贤，力微重病之后，这个库贤就暂时撑着局面。卫瓘早就送了这个库贤大笔的金银财宝，让他帮着自己离间拓跋力微的部落联盟鲜卑，在卫瓘的信使到了以后，库贤立刻义气的开始行动了。
某一天，库贤把各部落首领都召集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噌噌的磨斧子，对他们说：“力微可汗恨你们进谗言杀了他的长子沙漠汗，要把你们的长子都抓起来杀了。”这些部落首领们当初害死了沙漠汗，一听拓拔力微已经反应过来，要找他们报仇，赶紧一窝蜂的都跑回本部落去了，不敢再来见力微。拓拔力微这边一听这个消息，更是病上加气，结果一病而死，享年104岁，给他的后人们扔下了一个乱成一团的烂摊子。
力微死后，他的第四个儿子拓跋悉禄继承了盟主之位，可是再和部落首领们解释误会已经很难了，再加上威望和资历不够，蒙古草原的各部落也就各扫门前雪，谁也不把这位新上任的盟主当回事儿，蒙古草原从此再次四分五裂，直到西晋灭亡前夕，拓跋部落才算又整合起来。而卫瓘的远征军，这个时候连人都没死一个，高高兴兴的回到驻地去了。
在最强盛的时候，拓拔力微的主力骑兵已达到20万人，和西晋当时最强大的敌人东吴帝国相比，其实也差不了太多，如果这个部落联盟继续强大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司马炎最强大的对手。卫瓘不费一兵一卒，就替司马炎解决了北方的巨大威胁，而且还影响后世，这种功绩，在西晋历代大臣中，也只有寥寥几个人创造过，卫瓘也凭借着这件大功，从此成为西晋名副其实的顶尖谋略高手。
司马炎对卫瓘的手腕非常赞赏，就要把他的一个儿子封为三级侯爵——亭侯，但是卫瓘坚决要把爵位让给自己的弟弟，不过他的老弟这个时候恰恰给病死了，司马炎就把卫瓘的儿子卫密封为亭侯。当时，卫瓘还有六个儿子没有任何爵位，卫密想让弟弟们弄个爵位，就坚决要把爵位让给另外两个弟弟，卫瓘父子这种推让爵位的善举，在当时被人们传为美谈，让司马炎对他更加高看。不久，卫瓘就调回中央，担任了掌管全国行政事务的尚书令（国务院总理），同时兼任了侍中（皇帝高级顾问），成为司马炎跟前的红人。
蒙古草原上的鲜卑民族就这样暂时衰落了，不过与此同时，他们的另一支同族兄弟们却正搞得火热，把西晋官军打得落花流水，把司马炎都搞得唉声叹气。现在就让我们把焦点，集中在荒凉苍茫的西北大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