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英雄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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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携民南下

刘备转过头对徐庶道:“元直一会儿陪我到樊城北郊大营去,我要和这些日子以来不离不弃追随我们的黎庶原原本本把事情说明。也好让这些无辜之人免受刀兵之苦,马上就要南下了,曹孟德要鲸吞荆州,是冲着我刘备来的,与这些黎庶无关,他们不应无辜受累!”

徐庶一愣:“主公,这等军机大事,怎能泄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刘备苦笑着道:“他们追随我到此,我自是不能不仁不义!”

徐庶急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可,军机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一旁的诸葛亮也大惑不解,他问道:“主公,将此事告知他们,可是希望他们在曹军到来之前四散逃走,以免受我军牵累?”

刘备微笑着看了看诸葛亮,嘴角带着淡淡笑意道:“还是先生知我……”

诸葛亮又问道:“若是这些人不肯弃将军,将军又当如何自处?”

刘备谓然叹道:“曹孟德当年有言,叫做‘宁叫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我却与他相反,宁叫天下人负我,我却绝不能有负天下人。若是这些黎庶愿意四散保命自然是好,若不愿意,我却也不能弃之不顾……”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道:“我意已决,若百姓不肯弃我,我便携民渡江……”

“啊——”徐庶大吃了一惊。

“主公,行大事者,怎能如此迂腐?只要渡过汉水,长江北岸便可如履平地,只要渡过大江,曹军便是插上翅膀也未必能追及。如若带上北郊的十余万老幼妇孺,只怕寸步难行,曹军旦夕可至,此乃自取灭亡之道。主公一向英明睿断,今日何必做此宋襄公之举?”徐庶苦谏道。

关羽站在下首,冷冷注视着堂中诸人,一语不发。诸葛亮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备,神情淡然,远不似徐庶般激动,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飞左看看右看看,面庞上充满了困惑,似乎不明白众人究竟在争论些什么。赵云双手叉后,依旧跨立在刘备身后,两只眼睛目不斜视……

建安十三年九月初四,驻节樊城的左将军刘备率部开始渡过汉水南下,随军同时渡江的,还有十一万多男女老幼组成的流民队伍。这其中有荆州本地的士族黎庶,更多的却是自淮南一带迁居荆州的外乡人,这些人在荆州没有户籍没有土地,除了追随刘备的队伍,他们别无出路。对于刘备此举,古往今来的史学家们都颇感困惑。兵贵神速,在曹军大军压境刘琮不战而降的局面下,刘备唯有迅速南撤保存实力才有一线生机,携带如许多的平民随军行动,必然会拖累军队的行军速度,被轻装急进的曹兵赶上是早晚之事,这一点稍知兵事之人无不洞若观火,奇怪的是,奔波四方身经百战的刘备似乎反倒不太明白这个道理,不顾幕府诸人的一致反对,背着这个沉重的包袱开始了南撤之旅。

十几万人的队伍,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全部渡过汉水。军民混居老幼掺杂,行军速度奇慢无比,九月十三日,大军渡过汉水的第一天,全军全天行军不过十五里。当日,徐庶、孙乾、简雍等幕府僚属夜叩刘备行帐,苦劝这位左将军撇下行进速度缓慢的流民队伍,轻骑直驱襄阳,却被刘备严词拒绝。

才离兵灾,又遭战乱,随军行动的士族豪门开始几日忧心忡忡,一直担心会被刘军抛弃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之上。对于他们这些外地人而言,没有了大军的后勤部队供应每日食用,便只余饿死一途了。几日以后,这些人却渐渐放下了心来,刘备果然不愧君子之称,纵然流民队伍极大地拖累了行军速度,他却毫无怨言,每日均要到流民大营中安抚一番,对那些豪门大族的族长元老,他往往还要依次拜访亲自问安,这些背井离乡的昔年权贵深切地感到,这位刘皇叔,与其他诸侯军阀是绝然不同的。

非但如此,为了使流民们安心,刘备的两位夫人还携带着这位左将军的独子阿斗及两个女儿与流民一道行军,刘备的亲卫队长赵云统率着一曲亲兵护卫这些家眷。一开始这些老百姓都是为了能够有口饭吃才跟随着刘备的大军行动,到得后来,这些黎庶提起刘皇叔便两眼垂泪感激万分。

就在刘备全军(民)渡过汉水的当日,曹军前锋由曹纯统率的五千精骑出现在樊城以北五十里处。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受荆州刺史镇南将军刘琮差遣前往许都向朝廷献土输诚的侍中兼领镇南将军府西曹掾韩嵩。年前韩嵩曾受刘表之命前往许都探听虚实,天子拜其为侍中,兼领零陵太守,是以曹纯倒认得了此人。

听得韩嵩的说辞,曹纯不敢怠慢,急忙就地扎营,并派人连夜护送韩嵩前往新野大营面见曹操。

九月十五,韩嵩抵达新野,当日便获得了曹操接见。韩嵩向曹操献上了刘表当年受朝廷敕命抚治荆州之时所受领的代表天子权威的符节,以表荆州上下向朝廷献土输诚的诚意。初时曹营诸将还疑其有诈,曹操身边的老资格谋士娄圭向曹操谏言道:“天下扰攘,诸侯各贪王命以自重,节乃王命所系,刘氏抚治荆州之凭借,而今韩德高以节来献,是必至诚。”

曹操随即采纳了娄圭的建议,命曹纯从速进军,渡汉水往追刘备。刘琮的不战而降不仅出乎刘备的意料,同样让曹操措手不及,原本以为需要苦战一场才能收复的荆州如今竟然垂手可得,曹操当天便召开了高层军事会议,决议加快战争进程,从速渡过汉水一线,兵锋直抵长江北岸,以占领江陵,控制长江航道,俘获全部荆州水军为战略目标。

几乎转眼之间,南征的战争便从第一阶段进入了第二阶段。就在刘备开始携民渡江的前一天夜里,一支数千人组成的步骑混编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绕过襄阳州治,自两座山脉中段向南穿插而去。襄阳尉王威闻讯亲自率一千五百名骑兵出城查看,然而他们在两座山与淮河之间转了两天的圈子,却未能找到这支队伍,这时候传来了刘备大军渡江的消息,王威唯恐襄阳有失,只得率军回防。

在蒯越等人的努力下,战争的阴霾似乎裂开了一线缝隙,荆州似乎暂时获得了一缕和平的阳光。然而与此同时,刘备携民渡江的消息再一次给襄阳城中的有识之士带来了深深的忧虑,这个顽固不化的战争狂人的存在,始终是荆州和平的最大威胁。

战争,还是和平,对于荆州而言,仍然是一个难以逆料的未知数……

刘备携带十余万军民渡汉水南来,每日行约十二三里,这慢如蜗牛的行军速度在左将军府诸将眼中已然是个奇迹。步兵比不得骑兵,行军速度能保持在每日三十里上下已是极限,更何况携带了将近十万的老幼妇孺。十多万人的行军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向南蠕动,晓行夜宿一昼间能够走出十多里已属难能,更何况每日都保持在这个速度上下。

这却多亏了那位新投刘备不久的南阳卧龙。这些日子以来诸葛亮前后周旋安排照应十几万军民的食宿行止,忙得头脚不能相顾,十几万军民便在他的协调指挥之下缓缓南来,一路上虽说出过些许偏差纠攘,终归未曾出过大乱子。即便是在渡过汉水的那几日里,渡口虽然只有二十几条不大的船只,但在这位孔明先生的调度协理下忙而不乱从容有度,十几万人只用了三日不到的工夫就渡过了汉水,直到负责殿后的张飞所部一千多人抵达汉水南岸将船只烧毁,曹军虎豹营的前军也才抵达樊城之北。

因此刘备军民南下速度虽然不快却也不算太慢,离开樊城至今走了将近十日,大军前锋已经进入了宜城县境内,队尾却还远远甩在中庐。渡过汉水之后刘备曾率领轻骑百名直趋襄阳西门,呼唤刘琮出来说话。襄阳方面的反应却是四门紧闭,城防兵上了城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刘备在城外候了半日,却只等来了一个襄阳尉王威。这位襄阳城守不曾出城,只在城头与城外的左将军对答了几句,言语之中倒是颇为歉疚的样子。

刘琮乌龟不出头,刘备却也不为己甚,长叹一声打马而去。

就在刘备离去的时候,一队打着荆州旗号的骑兵自西面官道向襄阳驰来,目力颇佳的诸葛亮一眼认出了为首的武将,他贴近刘备低声道:“是文仲业,他赶回来了!”

刘备微微颔首,吩咐道:“让开官道

,我们直取中庐追赶队伍!”

诸葛亮急声道:“主公且慢,若能说服文仲业,说不定可借其名号赚开襄阳城门,若能入城,则局面不再为蒯、傅等鼠辈所有……”

刘备摇了摇头:“汉水之北已不设防,襄阳一座孤城万难自守,若是四日前能得文仲业相助,襄阳局面或有可为,如今么……汉水已然不守,守襄阳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诸葛亮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言。

文聘也注意到了刘备的队伍,他却没有留心。近日来曹军大军压境,荆州军内调动频繁,这等百骑的小部队驰骋来去是常事,因此他虽然看见了,却也不曾留意,只率亲军直趋襄阳城下。

在城下耽搁了约小半个时辰,直到王威亲自确认了他的身份文聘才得进城。

文聘一进城,蒯越和傅巽两位实际上的荆州当家人已经迎面迎了过来。

“仲业远来辛苦,家兄已然设下小宴,为仲业洗尘!”蒯越满面笑容地出言邀道。

蒯良是荆州耆宿,九郡上下无人肯拂他的面子;蒯越自知面对文聘这等老将自家分量不够,这才将快死的兄长搬了出来,只要文聘肯赴宴,事情便好办了。

不料这位前任章陵太守却不肯接这个茬,冷冷问道:“敌情如何?”

一句话问得蒯越和傅巽都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觑,良久,还是那在一旁伺候的襄阳尉王威抱拳道:“禀文公,曹军还未曾渡江,樊城方向如今已经断绝了消息,昨日邓县渡口有十数名曹军骑兵出没。”“十数人何足为虑,襄阳如今头等大敌是刘备!”傅巽高声斥道。

“哦!十数人不足为虑?汉水一线连一个兵毛都没有,人家便是只出动十个人,也能拿下邓县渡口!”文聘冷笑着看了看傅巽,两腿一夹马腹,径自从二人身侧穿过。

“降也不是这么降的……”文聘话语不多,却字字如刀,令蒯、傅二人颜色大变。

“韩德高此刻已身在曹营,少将军请降的表章此刻已在曹公手中,仲业此刻再说不允,只怕已迟了!”蒯越转眼间已经恢复了镇定,拨转马头跟在文聘身后,毫不掩饰地说道。

既然文聘什么都知道了,再摆样子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实话实说,文聘虽说忠直,却并非不识时务之人。

“曹孟德若是不允呢?”

“什么?”

文聘猛地勒住了丝缰,回转身用利刃般锋利的眼神注视着蒯越,嘴上带着几分讥讽之意道:“我是说,曹孟德若是不能领会异度公和傅东曹的一片苦心孤诣,不准少将军归降,两位先生是否准备陪着小主公一起在这襄阳城中引颈受死?”

说着,文聘挥着马鞭指了指周围的城墙,道:“兵甲不备,武备不修,连汉水天堑都拱手让与敌人。如此懈怠其事,荆州降与不降还有何等意义?曹军既然不费一兵一卒即得汉水,自然能够轻取襄阳,何必还要承二公老大的人情来受降?”

蒯越苦笑道:“守汉水是仲业与刘备之责,怎么反怪到我等身上来了?”

文聘嘿然冷笑道:“若我是左将军,即便无力反攻襄阳,也要屠了中庐来泄恨,说起来,刘皇叔到底还是个厚道人啊……”

一言甫出,蒯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中庐是蒯氏的老家,虽说离襄阳不远,却正处在刘备的行军路线上,若是这位起自蓬蒿的皇叔恼怒之下犯了性子,执意要拿蒯氏族人来泄愤,家中的几位蒯姓耆宿及后辈子孙立时便有杀身之祸。

他当日遣宋忠往樊城下书之时,却也万万不曾料到刘备的行动如此迅急,曹军尚未南下,十几万军民便已在荆州腹地,如今幕府不合政令不通,地方上的官吏军士没有哪个敢轻捋这位左将军的虎须,此时即使派人前去保护族人,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傅巽却没有蒯越的顾虑,他冷哼了一声:“仲业此去,可是要面见少主公么?”

文聘淡淡反问道:“东曹要阻我么?”不待傅巽答话,文聘便接着道:“便是荆州九郡皆降,只要文聘不降,曹公兵甲虽利,却也莫想轻下汉水,文聘降与不降,全在少将军一句话上,东曹还要阻我么?”

傅巽一肚子言语,被文聘不冷不热几句话一顶,顿时全缩回了肚里。此人乃荆州军方重臣,在荆州水步军中威望隆重,若是强行下令将其软禁,只怕那些如今服服帖帖跟在马后的兵卒们当即便会哗变,此刻便是那负责襄阳卫戍的王威心中究竟打什么主意都难说得很……看来,想拦是拦不住了……

“末将文聘,参见镇南将军……”文聘撩起袍子便要下跪行军礼。刘琮抢先一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臂膀,满面喜容道:“仲业将军,可把你盼来了……”

蒯越和傅巽还算识趣,不曾跟来,文聘见刘琮对自己并不见外,心中略松了松。

“大局已不可收拾,还望仲业将军念及先父情分,襄助侄辈才是!”刘琮脸上的焦急神色隐约可见。

文聘暗中叹息了一声,苦笑道:“若汉水未失,以我和左将军之能,当可滞留曹军于南阳三到四个月,少将军尽可从容与江东孙氏结盟以抗曹军。奈何如今皇叔南渡,汉水已失,少将军若肯迁治所于长沙,文聘愿效死力为将军守稳长江一线,令曹公无功而返……”

“迁治所于长沙?”

弱冠少年眼眸中分明显露出一丝失望。

“襄阳真的不可守了么?”

“主公,襄阳虽然依山傍水地势险要,然则若无汉水天堑,便不能阻曹军南去。我荆州世族,甲杖军实多在南郡,若曹军弃襄阳于不顾荼毒南郡奔袭江陵,则襄阳立时陷于腹背受敌的不可战之地。若汉水在我手中,则襄阳就算只有五千人亦安若华山,而今汉水已然不守,徒守襄阳已经没有意义了……”文聘简单几句话,立时将局势剖析得明明白白。

“然则迁治所于长沙,将军有必胜曹军之把握否?”刘琮怯生生地问道。

文聘苦笑了一声:“南北相争,胜负不在我,而在江东孙氏。”

刘琮哦地答了一声,低声道:“与孙氏结盟之事,恐非旦夕之间能成事者,如今曹公大军压境,时不我待,将军可别有良谋?”

文聘叹息了一声,坦然答道:“若曹孟德遣一将率兵前来,末将自领一军或可拒之;而今此人亲征,末将自问不是他的对手!”

刘琮苦笑道:“将军都不是曹公对手,举目八郡,还有谁能与其匹敌?”

“刘豫州!”

文聘没有丝毫的迟疑,目光清澈地望着刘琮道:“刘玄德与曹公盘桓多年,深知其用兵之法。末将虽不能敌,玄德却必有御敌之策。主公若能请回左将军,齐心协力共御曹军,也未尝不是良策……”

刘琮更为失望,叹道:“若玄德公回转襄阳,只恐非但荆州易主,我家满门性命堪虞。”文聘嘴动了动,却未能说出话来,只长叹了一声,道:“既如此,请少主公即刻下令将幕府南迁长沙,文某愿为主公死守江陵!”

刘琮犹豫半晌,肩膀一塌跪坐下来:“罢了,就依着长史和东曹,就此归顺朝廷,能使族眷平安黎庶不惊就好……”

文聘沉默半晌,垂头道:“主公,臣请辅佐大公子出守江夏,还请主公允准!”

刘琮看了看他,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仲业将军,家父临终有遗命,召你回襄阳主持大局,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弃我而去啊……”

汉水南岸,一片密麻麻的黑色遮蔽了大地,一万五千匹马,五千名骑士,整整齐齐列阵于夕阳下。如此多的人马,竟不闻一丝一毫人喊马嘶之声。军士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弓、矢、矛、剑以及轻装皮铠均结束整齐,虽然已经连续行军近十日,将士们面上却并无丝毫疲惫之色。队列中没有人出声,每个人眼眸中都闪动着风霜之色,一望可知都是百战余生的沙场老兵。

按照计划,一渡过汉水虎豹营便须分兵南下,因此前左右后四军的统兵大将此刻都聚集在了曹纯身边,目光齐刷刷望着曹纯手中那张皱巴巴的山川河流图。

“前军沿汉水西岸一路向南,直奔杞县和宜城,防备刘军用诈东渡汉水!”曹纯嗓子略有些嘶哑,声音有些古怪,然而四位将领却没有一个人

发笑。河北名将张郃低声应了,却皱着眉头仔细端详图上宜城的位置。

“左军抄掠中庐,控制南面那条不知名的小河,后军绕道襄阳之后,会合你们一同渡河南下。”左军的领兵将军是曹氏宗族中勇名在外的曹洪,后军的统兵将军则是徐晃,二人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应命之后也没有多话。曹纯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族弟曹真,面无表情地道:“你随我率中军和右军长途奔袭编县,一昼夜务必赶到,打刘玄德一个措手不及。”曹真还未曾说话,张郃插言道:“禀议郎,全军总要有个会合的地点,末将沿汉水南下,却在哪里与大队合兵?”

曹纯点了点头:“一昼夜时间,估计能够追上刘军的队尾,若其没有防备,我便驱军南下顺势击之,若是其殿后军阵势不乱,我与曹真会分兵迂回左右,拦腰击之,中军与右军的会合之处当在混水与漳水交汇之处,因此全军合兵之处便应设在这里——”

说着,曹纯挥掌在地图上重重一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说道:“——当阳县,长坂坡!”

“……曹军若攻襄阳,必定生出大批南下的流民,如今宜县方向没有任何流民过来,说明曹军并未攻城。大队行军,若要携带辎重给养,曹军现在当还在南阳境内。纵使刘琮不战而降,要接管南阳全境和襄阳也需要不短的一段日子。能够不战而下汉水,想必曹孟德也没有料到。若曹氏分路进兵步步为营,则拿下新野、朝阳等县只是打通了东路,章陵、筑阳等地的文军在接到文仲业命令前不会将防区拱手让与北军。西路若不能取得重大战果,曹孟德绝不会孤军深入,一旦文军反水,不但将威胁曹军的侧翼,若曹氏彼时在汉水之南,连退路都堪虞!”

说话的是左将军府录事参军简雍,此刻左将军幕府正临时驻扎在编县东南的一个小村落里。这个小村落只有十几户人家,村北和县城之间隔着一条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小河,就是这么个地势,被自从离开中庐之后便一路疾行的刘备一行一眼看中,索性用了来做中军指挥所。

现在南下军民的先头部分已经深入南郡,尾巴却还甩在北面的宜城,这么长的队伍,若在大战期间必然成为敌军攻击袭扰的对象。而且十余万人的日常食用及行止本身便是一个绝大的调度供给难题,为此刘军在渡过汉水之后专门在临沮和编县交界之处设立了一个司仓都尉署,此时刘备幕府的两名新晋幕僚诸葛亮和徐庶都被派去那边协调物资转运和南下的行程规划。因此幕府内此时剩下的全是刘备的老部众。“曹氏没那么笨,这么四平八稳的打仗他赢不了袁本初,轻兵渐进,这才是他的惯用之技!”说话的是那位平日里绝少发言的右军中郎将张飞。

若是徐庶在此,必然会讶然于此人的见识,平日里张将军除了喜欢读书写字之外,在这等军国大事上却是极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

刘备闭着眼睛端然而坐,口中却丝毫不以为异地道:“翼德说说吧,若你是曹孟德,如何用兵?”

张飞毫不客气,沉吟着缓缓道:“大军行动必然迟缓,所以用轻骑乃曹氏故技。只是荆州不比中原河北之地,河汊纵横水网密布,曹氏的轻骑地理不熟很容易陷入险地。因此若我是曹孟德,第一步便是从襄阳带走刘琮,有这小娃娃在军中,就不愁襄阳诸将不用命了,大军在汉水之南遭受伏击的风险也少了许多。第二步则是快速穿插,利用骑兵的速度来抵消客军作战的不利之处。我们军民混杂鱼贯而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行军速度受到了拖累,但实则主力隐匿其中,化有形于无形,无论是曹军还是荆州军,无有知我军虚实者。因此若我是曹氏,必然集中虎豹营主力轻行掩进,从荆山西路绕过我军大队,迂回抄袭当阳,在当阳迎头一击,务求击散民营,逼迫我军主力现身决战,至于散于南郡乡间的流民,暂时交给荆州地方去头痛,待消灭我军之后再慢慢收拾残局亦不为迟!”刘备猛地睁开了眼睛,问道:“依你之见,曹操此番仍然会独自领军在前么?”张飞一愣,答道:“曹氏以往用兵莫不如此,此番大约也不会破例吧!”刘备缓缓摇头道:“时迁势移,只怕此番非但曹操自己不会亲领虎豹营,就是曹子孝亦未必亲自领军!”

张飞怔了一下,脱口问道:“何以见得?”刘备黯然道:“两个月前孔文举在许都身死,天下哗然。此事虽然不大,但是却不由曹氏不惊心。后方暗流涌动,他又刚刚拜了丞相,此正是朝野相疑之时,许南大军集合了中原和河北诸地的能战之兵,这样一支力量,以孟德为人,必不敢轻易托付他人。曹系诸将,夏侯惇勇而无谋,于文则智而少节,除了曹子孝,无人能协助他掌控全局。平袁氏征乌桓,曹氏功业已极,此番南征,于他不过锦上添花之举罢了,我料他再无官渡时候那般死中求生的志气了!”张飞皱起了眉头:“然则五千虎豹营,毕竟不是我们目下的兵力能够匹敌的!即便曹氏不在军中,这一仗也不好打!”

刘备摇了摇头:“大有分别!”他缓缓解释道:“若曹氏自己在军中,则纵然是张良在世,曹军亦不会被蒙蔽;若虎豹营中仅一将统兵,此番我们脱身的机会极大!”

他语气一转,自信地道:“若我是孟德,接到刘琮的降表,必有措手不及之感,就好像蓄足了力道一拳打过去却打在了棉絮上。盖因为之前的种种谋划诸多统筹,都是准备先下汉水,再取襄阳,而后次第而进兵临长江,只要能抢在江东孙氏插手荆州之前占领江陵便是大胜。就算孙家出兵江夏,也无碍大局。但是刘琮的归顺使得汉水襄阳一线不战而下,这让曹操与我决战于汉水之北的方略胎死腹中。所以如今渡过汉水的曹军兵锋所指,实际上是有些犹豫的!”

张飞和简雍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局面如此大好,曹军却还犹豫些什么。刘备仰头道:“刘琮小儿的投降,使得曹军面临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动作迅速,他们便能够两步并作一步走,在一个月之内轻兵直进占领江陵,将战线由汉水一线推进至长江一线。相比起在江北与我军决战消灭我们,这个选择对曹军的**力恐怕会更大些!”张飞不以为然道:“曹氏用兵历来不在意城池得失,此番也未必就会例外!”刘备摇头道:“江陵岂是寻常城池可比?那是刘景升的水军总寨,又是大江咽要,更是荆州的粮仓,甲杖军实兼而有之。拿下了江陵便控制了大江上流,长江天堑便与江东的孙家共有之了。如此兵家必争之地,岂是襄阳可以比拟的?若是曹氏亲自领兵前来,或许会把我刘备看得比南郡和整条长江都重要也未可知,但若来的不是曹操本人,在江陵和刘备之间,会选谁呢?”

简雍道:“然则在我军实力仍在之时,曹军纵然有心取江陵,恐怕也要先对付主公而后才能安心!”

刘备点了点头:“好啊!既然他们要安心,我们就让他们安心!”张飞想了想,问道:“大哥想要在当阳打大仗?”刘备点了点头:“要想金蝉脱壳,不输这一阵是不成的!”张飞转了转眼珠,道:“如此,前军和中军主力必须在明日天亮之前和大队分开,否则只怕就来不及了!”

刘备点了点头:“翼德说的是!这件事你去办,这支主力你要给我掌握好,在当阳之东接应全军,不能有大的损折……”简雍问道:“右军呢?”刘备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总要有人护卫大队,否则不用到明天,今夜便是全营大乱!”简雍心中咯噔一声,急忙道:“可是子龙率领着后队保护着两位夫人和少主公,还有两位姑娘,总要先把他们接过来吧?”刘备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若是家眷不在了,这些随军的高门世族立时便会被惊动。你以为他们真的如此相信我们?家眷留在后队,不仅是为了策应安全,更多的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够安心……”

他顿了顿,看了看简雍,道:“稍待你遣一个得力的人,将今日议定之事通告赵子龙,告诉他,除了不能在曹军到来之前提前护卫家眷离开之外,一切许他便宜行事!”

张飞猛然抬头道:“主公,给我五千人,十天之内,我为主公取江陵!”

刘备苦笑摇头:“莫说十天,曹军的骑兵恐怕连三天时间都不会给我们!”

张飞恨恨道:“那也应该分兵偷袭江陵,那里的甲杖军实和水军舰船即使我们得不到,也不能留给曹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