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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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江湖 王道天下

    吕肆毕竟年少,他一身的傲骨在时光的软磨硬泡下始终禁不起多少推敲。他整整跪了两个时辰,心中那股不服输的血性逐渐烟消云散,少年人开始心不在焉,加之暗淡的烛光使人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就闭上了眼睛。

    梦魇如期而至,内心深处所有的恐惧潮水般势不可挡,一阵寒风从背后袭来,仿佛地狱里的恶鬼正向他伸出血淋淋的双手,吓得他魂飞魄散。吕肆猛的醒过来,他跪在地上的双脚早已麻木,让噩梦这么一吓,脚下根本站不稳,并狠狠地一头栽在地上,摔得他又痛又狼狈。

    房门不知怎么的就开了,蜡烛已经熄灭,秋风在深夜里尽显它的威力,吕肆这才察觉自己大汗淋漓。月色皎洁,天上没有一朵乌云,他使出全身力气用双手尽量撑起自己的身体。月光从门外透进来,正好照射在祖宗的灵位上面,一条人影出现在案上,越看越清晰。三更半夜,莫非是祖宗显灵了?此情此景胆子再大的人也会被吓出魂来,何况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吕肆一时手忙脚乱,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这种时候想逃肯定是逃不掉的,少年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伴随冷静而来的是一颗虎胆。他一咬牙再次抬头朝牌位望去,那条人影越来越长最后消失在眼前。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那人影分明是从背后出现的,世上本无鬼神,是他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他倒想看看什么人装神弄鬼吓唬自己,吕肆转头朝身后望去,一条人影从院墙上跳了下去。莫非家里招贼了,吕肆的胆子向来不小,他想都没有多想并去打开院门追出去。

    只见那人肩上扛着个麻袋,行动却十分迅速,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村口的方向。那人要是是个贼,定是个老手,吕肆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躲猫猫游戏,他心中十分好奇,并悄悄跟上去想看个究竟。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南阳村还没有什么地方是吕肆进不去的。见那神秘人鬼鬼祟祟进了廉颇庙,吕肆从平日和伙伴们一起挖的地道爬进庙里面去。那神秘人把扛在肩上的麻袋藏在廉颇的石像后面,并转身匆匆往外走。不等那人走出廉颇庙,月光下凌空落下一条人影挡住那人的去路。这些人出现在夜里,且飞檐走壁来去无踪,自己一定是遇上廉颇的亡魂了,吕肆吓得浑身直哆嗦,缩在暗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人女人大喝道:“左铁木,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那女人话言刚落,就听到一个汉子粗犷的声音道:“唐金花,你干嘛老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

    吕肆一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鬼神也会说人话?正当他大惑不解时,那个女人喝道:“少废话,快把十一娘交出来,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接着,那个汉子哈哈大笑一声道:“唐金花,你丢了徒弟就找我要,难道左铁木是你的徒弟不成?”

    吕肆心想,这分明是一男一女在对话,如果是鬼神作祟,还不早就把他逮了出去。想到这,他悄悄探出头望去,那个汉子身高七尺,脸上戴着鹰嘴面具,身上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外套,看上去就好像一对翅膀。女人则头顶裹着红巾,身上穿红戴绿,衣服上面似乎佩戴着各种装饰,在月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此二人皆是宁国山庄鲍玉龙的下属,那身材魁梧的汉子人送外号鹰王,名叫左铁木;女人善使奇毒,人称蝰蛇,名叫唐敏,出自云南五毒教,江湖上的人都叫她唐金花。吕肆少不更事,他听说过江湖险恶这句话,可直到今夜,他才知道世间还有个地方叫做江湖。

    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吕肆从小跟在张少华身后与张少华的关系最要好,故而张少华每天都说天下的奇闻异事给他听,他因此从小立志行长大后遍天下,做个逍遥于世闲云野鹤。他的理想倒是与眼前这些江湖豪客不谋而合,可他知道君子坦荡荡,但凡正人君子,不会在夜里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防人之心不可无,眼前这两个人不知是正是邪,他干脆再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但见唐金花逼上去一指左铁木喝道:“姓左的,你的鹰爪功是厉害,可我狂蛇鞭也不是吃素的,今夜你要不把十一娘还给我,我让你好看。”

    眼看唐金花来真的,左铁木换了副笑脸客客气气拱手道:“蝰蛇,你我都为宁国山庄效力,咋们好歹是朋友,我怎么会打你徒弟的主意,说不定是你那徒弟贪玩跑到哪里去了,过几天她就会回来。”

    左铁木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只要是被他看上的女人,他想尽千方百计也要把人弄到手。唐金花岂能被他的一面之词所骗,呵呵冷笑一声道:“你少来这一套,你我谁还不知道谁?前两天我就觉得你看十一娘的眼神不太对劲,你别忘了,十一娘不仅是我的徒弟,她还是我的侄女,你要是敢碰她一下,老娘放蛇剿了你的鹰巢。”

    左铁木虽然好色,可他对妻儿却十分疼爱,他一听唐金花的话勃然大怒道:“你......”这只老鹰狡兔三窟,他强忍住怒气握紧拳头呵呵笑一声道:“唐大姐,实不相瞒,你那徒弟的确是我抓的,我左铁木怜香惜玉绝不会亏待她,大家是朋友,日后姓左的做了你的侄女婿,咋们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这种龌龊的话叫唐金花觉得恶心,她右手缩到身后去,把狂蛇鞭紧紧握在手中。杀气渐起,唐金花道:“左铁木,这种话不要脸的话亏你说得出口。”说话的同时,唐金花高高跃起顺手手一挥喝道:“看鞭。”电光火石之间,狂蛇鞭蜿蜒曲折游若神龙朝左铁木打去。左铁木早有防备,张开双臂宛如大鹏展翅向后退却,狂蛇鞭“啪”一声打在地上,顿时火星四溅。

    好一招游龙惊鸿,左铁木向后退了七步稳稳站住。五毒教善于用毒,若论用毒之奇绝,十个左铁木都不是唐金花的对手,可要说起武功,他的武功要胜过唐金花一大截。唐金花出其不意的一击被左铁木轻松避过,左铁木正得意时,耳边“嗖”一声响,一道白光向他飞射而去。姓左的武功了得,寻常暗器根本伤他不得,他抬手一接,就把那东西抓在手中。他以为那是枚普通的暗器,故而有些大意,却觉得那东西抓住手里全身冰凉软绵绵的。左铁木心中一凉抬头一看,两颗毒牙正朝他喉咙袭来。那哪是一枚暗器,分明是条剧毒无比的五步蝰蛇,左铁木吓得手忙脚乱,他顺手一扔,那条毒蛇不知怎么地落在吕肆跟前,把吕肆吓得差点大叫出来。

    蝰蛇之毒武林中人闻之色变,险些葬身于唐金花之手,令左铁木大为光火,他指着唐金花就骂道:“唐金花,你真想要了老子的命?”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唐金花挥舞鞭子扑上去,同时道:“不把十一娘交出来,老娘和你没完。”

    那条蝰蛇吓得吕肆惊魂未定,听到有打斗声,他好奇的探出脑袋向外望去,左铁木和唐金花正在恶斗,左铁木武艺高强,唐金花全身是毒,二人一时拼得难分难解。世间竟有如此神奇之人,吕肆平日里也常见李木英舞枪弄棒,他以为李木英的本事已经够高的,至少他就不是李木英的对手。他要是有眼前这两个怪人的本事,以后和别人打架,岂不是手到擒来。但见人影闪烁令人应接不暇,吕肆只恨自己少长了几双眼睛,一时之间看清二人的身法。

    又一想,今天晚上他遇到的事未免太奇妙,莫非是自己在做梦不成?吕肆把脑袋缩回去,伸手狠狠在自己脸上打了巴掌。这一巴掌打在脸上他才知道后悔,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他这不是傻子吗?他心想,那两个怪人肯定是妖魔变的,要是抓住他,肯定把他剥皮抽筋,还是趁早离开为好。正要离开时,又想起左铁木藏在廉颇石像后面那只麻袋,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少年人好奇心十分强烈,反正左铁木和唐金花自顾不暇一时哪管得了他,不如偷偷去看看。他并趁着左铁木和唐金花不注意,悄悄溜到廉颇的石像后面去。

    隔着麻袋先用手摸一摸,觉得里面的东西软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打开一看先露出颗人头,吓得他往后一退,差点从石像后面掉下来。麻袋里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要是个死人,冤魂可别来找他。吕肆心跳加速浑身发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片刻后,他渐渐镇静下来慢慢把麻袋打开。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如获至宝。麻袋里是个穿着雪白衣服的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搭在肩膀上,雪白的皮肤青春焕发,瓜子形的小脸红润光亮,一张樱桃般红的小嘴让人不禁想亲上一口。世上竟有这样可人的姑娘,他的目光一刻舍不得从那麻袋里的姑娘身上移开。他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又不好意思的缩了回来。回忆起刚才那两个怪人的对话,他心想,眼前这个姑娘的名字一定叫“十一娘”,他至少知道她的名字。可她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他和父亲学过医术,急忙伸出手指在她鼻孔前探了探,她气息平稳,看来只是被人打晕了。

    他还想多看几眼,外面却传来另一个汉子的声音:“鹰王、蝰蛇,有话好好说,你们别打了,此次我们大家重任在身,要是坏了大事,庄主怪罪下来,咋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汉子话刚落地,唐金花骂道:“姓左的欺人太甚,今夜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他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过了一会,门外的打斗声渐渐偃旗息鼓,三个人并排走进廉颇庙正殿。吕肆藏在石像后面悄悄朝三人望去,除了刚才打斗的那一男一女,剩下的汉子身材魁梧,穿一身鹤纹服饰,梳着发髻,上面插一支白玉簪子,手里持一把三尺寒剑,看上去颇为正派。此人名叫谢候安,也是宁国山庄的下属,因在战场上救过赵匡胤的性命,赵匡胤特意封他五品都尉随驾左右,江湖人称他五品都尉并是由此而来。

    左铁木、唐金花、谢候安三人在廉颇的石像面前停住脚步,唐金花又道:“姓左的,你占着庄主对你的信任从来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一直以为大家同为宁国山庄效力,忍忍也就过去了,可你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我过不去,今夜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只好请庄主出来主持公道。”

    左铁木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呵呵笑道:“这点小事何必惊动庄主呢?蝰蛇,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左铁木说得轻巧,要是他的爱徒被人抓走,他还能不能这么冷静。哈哈一阵狂笑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道:“鹰王左铁木武艺超群胆大包天,就连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的,在下佩服佩服。”

    姓左的之所以能得到鲍玉龙的信任,与他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本性分不开,说他马屁怕的好一点不为过。人有脸树有皮,左铁木岂容别人如此讥讽,他抬头大骂道:“苗凌,躲躲藏藏地算什么本事?有胆的出来和我一较高下。”

    但见左边墙上出现一个人影,一个大活人活生生从人影里走出来似笑非笑的道:“鹰王,大家都看到了,今夜的事的确你做的不对,别以为你拳头硬说出来的话就有道理,要是真动起手来,谁饶得过谁还不一定呢。”此人名叫苗凌,人称猎魂人,从这个称号就能看出此人心狠手辣。

    鹰王左铁木、五品都尉谢候安、蝰蛇唐金花,再加上这位猎魂人苗凌,宁国山庄四大高手都到齐了。有道是人心难测,大家虽然都为宁国山庄办事,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左铁木见三人对他虎视眈眈,不知为何,背后感到一阵阴凉。要是这三个人联手,他可不是对手,姓左的狡猾奸诈,他暗暗运足功力分别瞟了其余三人一眼问道:“谢兄、蝰蛇、苗凌,你们三个不会是来寻左某晦气的吧?”

    三人一听,唐金花仰头哈哈大笑一声道:“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鹰王左铁木也有害怕的时候。”

    掉脑袋可不像割韭菜,割了还能长出来。左铁木刚才的神气全都没了,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仿佛顷刻间世上的一切都在与他作对。安静片刻,左铁木狠狠道:“大家都是宁国山庄的人,你们就不怕庄主怪罪下来要你们好看?”

    唐金花走上前”哼“一声道:“鹰王,你少拿庄主来压我,谢兄和苗凌是我请来的,我请他们来就是想请他们评评理,你鹰王行事不端平日里坏事可没少干,庄主对你信任有加,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如今都欺负到自己人头上,我唐金花岂能容你。”

    忽然风声大作,天地之间似有一股雄浑磅礴之气正在九天巡游。此等气势如天降惊雷能叫鬼神让道,能叫小人现行。江湖传言人中有温玉,天上有神龙,有此等王道正气者天下仅宁国山庄庄主鲍玉龙一人而已。

    左铁木、唐金花、谢候安、苗凌四人皆是宁国山庄下属,如此气势惊得四人一阵慌乱。神龙见首不见尾,四人转身朝门外望去,虽不见鲍玉龙,却深知鲍玉龙已在来的路上。四人忙拱手齐声道:“属下恭迎庄主。”

    话刚才口,一条人影神兵天降落在门外。吕肆朝来人望去,来者约莫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生得器宇轩昂挺拔如松。他步伐沉稳有力行的端站的直,真乃人中蛟龙。此人并是宁国山庄庄主鲍玉龙,鲍玉龙师承华山的陈抟老祖,易龙神功乃当间武林无上之绝技,二十年前,他刚满十八岁,一出江湖并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武林中人人称道的人物。

    鲍玉龙此人素来以处事公正赏罚分明为江湖中人称道,他入江湖时正赶上天下大乱,武林中人相互厮杀血染江湖。可短短五年间,他身边已经聚集了大批江湖高手,他成为主持江湖正义的中流砥柱侠名远播。

    当时还是北周禁军大将的赵匡胤闻鲍玉龙侠名特地慕名而来结交,二人一见如故,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天下纷乱已久,鲍玉龙深知赵匡胤有匡扶天下的雄心,就在暗中招募江湖势力助赵成事,当年赵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代周自立就有鲍玉龙的功劳。赵匡胤建立大宋后,在赵的支持下,鲍玉龙在洛阳开山立派建立宁国山庄,十年的苦心经营,宁国山庄已经成为与丐帮比肩的天下第一大帮派。只是宁国山庄和官府交往过密,有时候难免做出有违江湖道义之事,何况鲍玉龙助赵匡胤窃取北周江山,有恩将仇报之嫌,故而在江湖中人眼中,鲍玉龙始终称不上大侠。而军侯府、荆楚凤秀盟、狼牙帮这些江湖中的门派更是与宁国山庄势不两立。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鲍玉龙大步走进庙里斥责道:“江湖上早有传闻,有人想趁此次圣上御驾亲征之际刺杀圣上,宁国山庄随军护驾身负天下人的重托,大敌当前,你们不念江湖同道之谊也该顾全宁国山庄的颜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是因大意出了什么意外,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鲍玉龙话刚落地,左铁木恶人先告状,抢在唐金花三人前面拱手道:“庄主英明,属下对宁国山庄绝无二心,对当今圣上忠心耿耿,只是这条蝰蛇纠集谢候安和苗凌对属下咄咄相逼,属下实在委屈,请庄主明察。”

    好一个鹰王,别人还没来得及叫屈,他反倒倒打一耙在鲍玉龙面前先告了三人一状。三人一听勃然大怒,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唐金花也管不了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她一抱手道:“鲍庄主,今夜是我请谢兄和苗凌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唐金花甘愿受罚,可鲍玉龙鲍庄主,我唐金花这些年一心一意替宁国山庄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鲍庄主在江湖上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大家之所以死心塌地为宁国山庄办事,是看在鲍庄主处事公正赏罚分明的份上,今夜你怎么不问问清楚并听信这个姓左的一面之词?鲍庄主,今夜你若是存心袒护这个姓左的,我唐金花就是死了也不会瞑目。”唐金花越说越激动,说话的言词也越发激烈。左铁木做贼心虚,眼看自己的计策没有奏效,低着头慢慢向往退了几步。

    人非圣贤,谁不爱听几句好听的话?鲍玉龙宠信左铁木,一者左铁木办事得力,二者左铁木懂他的喜好。今日看来确实是他对左铁木太过放纵,所以才让左铁木养成骄横无礼的毛病,若不加以惩治,日后他如何统率宁国山庄。鲍玉龙暗暗提起内力,运足功力于左掌之上隔空劈出一掌。一股强劲的内力打在左铁木胸口,左铁木只觉得天昏地暗,五脏六腑一阵剧烈地剧痛,一股真气直冲云霄,凭他的功力根本强压不住,并吐出一口鲜血。

    当下正是用人之际,鲍玉龙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功力,算是给左铁木一个提醒,也还唐金花一个公道。这种变戏法的本事让吕肆大为吃惊,左铁木已经得到教训,唐金花三人见状气也消得差不多了,鲍玉龙转向左铁木道:“你抓了人家的徒弟,还不把人交出来。”

    原来鲍玉龙什么都知道,左铁木一听吓了一跳,他再想耍什么心眼是不可能了。被吓到的不止左铁木一人,吕肆一直躲在石像后面偷听,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一旦左铁木供出把人藏在哪里,不是等于把他的藏身之地也告诉了别人?他真后悔没有早点离开,此刻在鲍玉龙五人众目睽睽之下,急得他焦头烂额。

    正当吕肆左右为难之际,苗凌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一边四处查看一边不声不响道:“我怎么觉得这间庙里有股死耗子的味道?”猎魂人的鼻子比狗还要灵敏,前夜那只梁上老鼠宋刚死在庙里,只怕鲜血的味道没有完全散去被他给闻到了。苗凌扑到左铁木面前目光犀利盯着左铁木一笑问道:“鹰王,最近几天我怎么没有见到你那徒弟宋刚?”

    左铁木也觉得奇怪,细细一算答道:“他已经七天没有和我联系了。”

    江湖险恶,七天恐怕连尸骨也找不到了。苗凌在庙里仔细搜寻,任何细小之处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鲍玉龙等人深知猎魂人的称号不是白来的,他一定是嗅到什么味道所以才会这么认真,故而纷纷四散开来在庙里仔细搜寻。

    庙里果然有名堂,苗凌纵身跃上房梁,就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从梁上掉下来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那人武功不弱,鲍玉龙等人刚回过头来,那黑衣人纵身并往门外逃去。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要是逃了,传出去宁国山庄的脸还往哪搁?唐金花顺手一挥,狂蛇鞭如长蛇般飞出去缠住那人的脖子,她用力往后一拽,那人飞了回来倒在脚跟前。狂蛇鞭上面沾染剧毒,中毒者没有解药片刻就会毙命,那黑衣人在鲍玉龙五人跟前一阵痛苦地抽搐,然后全身僵硬,死相十分难看。杀人对这些神秘人而言竟是如此简单之事,今夜吕肆所有的冷静在此刻变成惊恐,他张开口正要喊出声来,却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之后发生的事,他就再也知不知道了。

    一觉醒来天就亮了,吕肆躺在祖宗的灵位面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连隔壁李家女儿的读书声也没能把他吵醒。梦境照进现实,有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特别是那张漂亮的脸蛋,让他感觉是那么不真实。他越想越觉得烦恼,到底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还是他经历了一出江湖险恶,如果他脑海里残留的记忆都是真的,他怎一点也感觉不到?

    或许那真是一场噩梦,因为与父亲缺少沟通,进而演变而来的一场幻觉。想到吕品忠,他心中多少存着些怨恨之气。别人的父亲哪像吕品忠一样成天的不着家,他是个没爹的孩子,从小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既然吕品忠不要她们母子,他就当没有过这个父亲,只要有母亲在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吕肆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他懂的道理远要比别人想象中的要多。对一个少年人而言,与父亲之间成见越深,越容易把事情想复杂,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安慰与宽解,很容易走上歪路。心病还需心药医,吕家父子对彼此都有难言之隐,生活之不易,乱世的艰辛,大丈夫肩上的责任,一切的一切夹杂在一起,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大丈夫先国后家。吕家世代行医,生命重于泰山不可轻率,妻儿父母自然而然只能往后放一放。吕肆之所以不愿学医,也是因为吕品忠总是把病人放在第一位而缺少对家人的关心。大丈夫如果连家人都照顾不好何以心怀天下?他不想将来自己像父亲一样做个不顾妻儿的人,少年的执拗因此心如坚冰。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此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任凭吕肆有一百张嘴,他从未设身处地的站在吕品忠的角度为父亲想一想,只知道一味苛责父亲,少年人何时才能长大?

    平静的清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吕大娘去把院门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刚见到吕大娘,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焦急地哭道:“吕大娘,吕先生可在家中,我娘的旧疾又犯了,请吕先生速去救命。”

    吕大娘认识那少年,那少年是邻村张家的儿子,他母亲得了种怪病,每年都会犯病几次,那少年倒是孝顺,每次只要母亲犯病,他都会跑几十里的山路来请吕品忠去帮他母亲看病。吕大娘为人心善,她见那少年急得泪眼汪汪,忙将人扶起来道:“看你这孩子,何必这样子呢?你先进来歇口气,我这就去帮你找吕先生。”

    一早有人来吕家敲门,想必有要是相求,吕品忠跟在吕大娘身后走出来,见到那少年,就问道:“是不是你娘的病有犯了?”

    那少年见到了救星,又跪下哭着道:“吕先生,你快和我去救救我娘吧。”

    人命关天,吕品忠哪还来得及多想,他将少年人扶起来,对吕大娘很没耐心地道:“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快去帮我拿药箱。”自己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个热心的人,吕大娘倒不生他的气,吕品忠的药箱是随时备好的,她去取来药箱,夫妻之间没有一句告别的话,吕品忠并随那少年匆匆离家而去。

    这样的日子吕大娘早就习以为常,她跟到门外看着丈夫消失在眼前,十几年的夫妻情义,要说没有牵肠挂肚又怎么可能,她只能默默为丈夫祈祷,但愿好人都有好报,吕品忠每次都能平安回家。

    吕肆跪在屋里听到父亲再次匆匆而别,临行时刻,父亲和母亲之间没有辞别的话,吕品忠似乎更没有想起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的自己,吕肆正在情绪失落中,受到如此冷落,他沮丧至极。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在吕品忠心里到底算什么?少年人妄自菲薄,他把自己逼入死胡同,因爱生出的恨排山倒海势不可挡。他在心里埋下无情的种子,吕品忠不是一心想让他继承家业吗?他偏不,不仅如此,他还要继续惹是生非,既然吕品忠心里没有他,吕肆心一横,那就让吕品忠亲手把他打死的好。

    一早不见儿子的踪迹,吕大娘并寻到祠堂去。推开门见吕肆还跪在祖宗灵位面前,她一时心疼不已”哎呀“一声道:“肆儿呀,你说我怎生了你这么一个傻儿子?不该聪明的时候你耍聪明,该聪明的时候,你怎么反倒实诚起来了,你让娘说你什么好?你爹罚你在此思过,也没叫你在这里跪一夜不是。”吕大娘一边说一边去扶儿子,嘴里振振有词道:“快起来让娘看看,都跪了一夜,腿没事吧?”母亲的温柔一下子融化了吕肆铁石般的心,他忍不住泪如雨下。吕大娘又气愤又无奈,眼里含着泪花替儿子擦拭着泪水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这么大个人了,你想急死你娘我呀!”

    吕肆哭哭啼啼问道:“娘,你不会不要我吧?”

    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吕大娘心如刀割,忍痛安慰道:“你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你再没出息,娘也不会不要你,娘不图你将来大富大贵,只要你一生平平安安,娘就心满意足了。”

    吕肆感到一阵温暖,他擦干泪水看着吕大娘道:“娘,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好好孝顺你,爹他不要我,只要还有娘在,我什么都不怕。”

    又开始胡说八道,吕大娘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指儿子的脑袋道:“肆儿,你这个脑袋瓜里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你爹他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吕肆一板正经答道:“孩儿没有胡思乱想,四狗他爹不就成天背着他和他娘往外面跑,结果等他和他娘知道,他爹都另娶了个媳妇,连妹妹也给他生出来了。”

    吕大娘哀叹一声道:“你爹他不是那样的人。”

    吕肆可不那样认为,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吕肆越说越浑,吕大娘气得大喝道:“我嫁给你爹十几年了,他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吗?”吕大娘说着愁上眉头,她用深邃的目光看了吕肆一眼跪在祖宗灵位面前双手合十道:“列祖列宗在上,咋们吕家这是怎么了?做父亲的不像父亲的样子,做儿子的没有儿子的样,我这个当娘的夹在他们父子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求祖宗显显灵,告诉我该怎么办?”

    吕肆和母亲一起跪下,母亲失望的表情让他十分内疚。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自责,就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从今起,他要好好读书,让母亲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

    这时候,一群平时一起玩的伙伴在门外高呼他的名字。贪玩是少年人的本性,吕肆一听就开始心不在焉,他站起来出门一看,围墙外面露出七八个脑袋,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少年冲他挥挥手道:“吕肆,快出来,朝廷的大军来了。”上次朝廷大军从南阳村路过还是五年前的事,少年人的热血豪情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吕肆拔腿就往门外跑,把刚才在心中立下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吕大娘见儿子如此轻浮毛躁,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在吕肆身后大声道:“你慢点,小心摔了......”吕肆早就心花怒放,一溜烟出了门和伙伴们一起往村口方向跑去,吕大娘说了和你没说一样。

    一条驿道紧挨着南阳村从山坡下穿过,大道上旌旗漫天甲胄鲜明,大宋将士个个威武无比,好如林中猛虎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北而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一面绣着“宋”字,攀着两条真龙的王者之旗高高飘扬。前方五百轻骑开道,随后持神盾使单刀的甲士严阵以待,时刻准备冲锋陷阵,使长枪的枪兵一寸长一寸强,背长弓的弩手力大无穷箭无虚发。钢铁洪流汇聚成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蛇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边,大军所到之处山呼海啸尘土飞扬,江山如画,如此景致好不叫人看得热血沸腾人。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壮士远征,守土尽责为国为民,匡扶天下需要正义之师,镇守四方需要勇武之士,南阳村百姓纷纷前来站在山坡上目送宋军将士出征。民为重君为轻,民心不可为,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上报国恩下为黎民百姓才不失英本本色。无国就无家,汉人百姓谁不盼着天下一统一雪国耻,南阳村百姓全都来为大宋将士送行,可见天下人期盼山河一统的拳拳之心。

    吕肆和一群少年与张少华在一起高谈阔论,议论之声经久不衰。少年人踌躇满志血气方刚心怀天下之志,说起话来豪情万丈,却也不着边际。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到底是李墨白教出来的学生,说起天下事个个有模有样,一少年昂首挺胸显得志得意满道:“我听说此次大宋征伐北汉的将士有二十万之众,二十万人每个人吐口唾沫就能把刘继元淹死,北汉岂是我们的对手,此次出兵一定能旗开得胜。”一众少年人一腔热血,闻之纷纷点头叫好。

    征北大军有二十万人,不知那少年是从哪里听来的,想必也是虚张声势道听途说。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与往日不同,赵匡胤亲自带兵出征,攻打北汉的大军没有二十万人,十万之众总是有的。赵匡胤久战沙场,深知用兵之道,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谁能说得清楚。张少华比其他少年年长几岁,读过的书也比别人多几本,其中的奥妙自然了然于胸,但他见众少年饶有兴致,没好意思打搅她们的雅兴,只是笑而不语。

    有过分吹嘘的,自然有好奇观望者。一个女娃对说话那少年道:“之前朝廷几次派兵攻打北汉都无功而返,你怎么敢肯定这次大宋一定能取胜?”

    一盆冷水浇下来,众少年都不高兴了。另一少年一指那女娃接上话道:“你懂什么?以前大宋之所以败给刘继元,全都是因为刘继元运气好,这次大宋兵强马壮,当今皇上雄才大略,大宋将士日行千里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别说小小一个北汉,就是北方的辽国见到我们大宋的将士也会吓得闻风丧胆,大宋的将士这次一定能打败刘继元一统天下。”这话所得实在解气,一帮少年纷纷起哄,比过年还要高兴。。

    要说大宋兵强马壮确实不假,可要说能令辽兵闻风而逃未免太言过其实不知天高地厚。李木英安静的站在众少年身后听了很久,听到此处觉得实在不堪入耳,并驳斥道:“咋们汉人与契丹人交战从来都是负多胜少,大宋的将士再英勇,又怎能敌得过辽兵的快马弯刀?”

    这群少年往日与李木英本就不对付,再听到李木英为辽人说话,七八个少年转过身气势汹汹盯着李木英,其中一个少年一指李木英骂道:“假小子,你说什么呢?你真以为你是花木兰呀?”南阳村百姓都知道有个叫李木英的女儿将来要做花木兰,南阳村的少年却把李木英的志向当作嘲笑她的筹码,那少年的话引得其余少年哈哈大笑。

    在一众少年的嘲笑声中,李木英不卑不亢道:“一群有勇无谋孤落寡闻,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好事之徒,坐进观天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自称大丈夫,你们不怕丢人现眼,我还替你们脸红呢。”

    一群少年一听十分懊恼,要是连一个小姑娘都斗不过,那才真叫丢脸。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上,刚才说话那少年问道:“那你说说看,大宋这次能不能打败北汉?”

    李木英答道:“北汉背后有辽国撑腰,如果辽国出兵相救,大宋就不得不退兵。”

    少年人气愤不已,骂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有什么资格做花木兰?大宋这次出动了二十万最精锐的将士,天下谁能与我争锋?”

    李木英也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一笑反唇相讥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广而在谋,大宋出动的军队虽然多,却未必能攻无不克,北汉的军队虽然少,可北汉有杨继业这样的当世名将,当年淝水之战,谢安只用八万人就打败了前秦八十万大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不过人家,就逞口舌之快,输了还不敢承认,你们羞不羞?”李木英说得头头是道,一个十岁的少女能说出这般颇有间地的话,众少年在她面黯然失色无言以对,连张少华也对她刮目相看。

    英雄出少年,李木英神采飞扬胜过众少年的豪情万丈,张少华情不自禁问道:“木英,那你再说说,咋们汉人为什么打不过契丹人?”

    李木英道:“中原地大物博,汉人比契丹人多百倍千倍,如果天下所有汉人都像契丹人一样团结,契丹人就不敢轻易进犯,可自唐末天大乱以来,中原大地相继出现十几路诸侯,各路诸侯之间为争夺疆域相互征伐兵戈不断,更有甚者勾结外敌引狼入室,数十年兵戈早已耗尽盛唐以来积累的财富,汉人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天下陷入一片荒凉之中,反观契丹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国力蒸蒸日上,两者相较,咋们汉人又岂能是契丹人的对手,再者,契丹人自古以游牧为生,善于骑射弓马娴熟,失去幽云十六州后,中原并失去抵御北方游牧部族入侵的天然屏障,没有坚城壁垒作为依托,没有骁勇善战之士镇守边关,辽国人马鞭一指,契丹铁骑轻而易举就能到达黄河边,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不占,与契丹人交战屡战屡败自然成了预料之中的事。”莫笑女子不如男,李木英一席话道出汉人与契丹人之间对少恩仇旧怨,张少华听后痛心不矣,他只恨自己不能手提三尺剑血洒疆场。

    大宋与契丹势不两立,李木英身为汉人却为契丹人摇旗呐喊,一少年站出来骂道:“我看你肯定是契丹人派来的奸细,大宋与契丹势不两立,我打死你这个契丹人的走狗。”那少年说完,挥拳头朝李木英打去。

    李木英只不过说出实情罢了,少年人何必恼羞成怒?说她的契丹人派来的奸细,令李木英十分懊恼。别看那少年高出她一头,长得也比她要壮士,李木英抓住那少年的手往后一拽,同时伸出脚在那少年脚下一勾,那少年一个踉跄栽了个跟头摔在地上疼得哇哇大哭起来。自找苦吃,摔了跟头还要哭鼻子,真不知道害臊,李木英瞅了那少年一眼,转身离去,其余的少年见状吃惊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大争之世,多少豪杰隐匿于乡村民间。张少华看着李木英离去的背影,李木英娇小的身躯露出几分女中豪杰的气魄,挺拔的英姿颇有几分侠骨当当。虎父无犬子,从这个少女的身上,他越看越觉得他们那位李先生深藏不露绝非等闲之辈。

    那少年坐在地上还在哭,等李木英走远后,张少华略感无奈道:“男儿流血不流泪,差不多够了啊,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小姑娘打得满地打滚,打不不过人家就哭鼻子,你丢不丢人?”

    张少华的话逗得吕肆等少年以及一旁看热闹的村民指着哭鼻子那少年哈哈大笑。那哭泣的少年虽然委屈,却也觉得张少华说的话有道理。男儿有泪不轻弹,那么多人在一旁看着,哭哭啼啼算什么本事?他急忙爬起来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擦干眼泪低头红着脸服服帖帖。人有少年时,谁不喜欢听到几声青春激昂的声音?一旁围观之人一看更是大笑不止。当然,少年人顽皮捣蛋,相互之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只要不闹出事端就无伤大雅。南阳村的未来全在这些少年人身上,村里的长辈习惯包容少年人的顽劣,看了一场龙凤斗之后并各自散去。

    大军还在源源不断从山坡下通过,血洒疆场是军人的本分,少年人的本分就是读书。张少华也知道,这群少年都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可她们的父母却担心他把她们教坏了,他看了那少年一眼,忍不住笑出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说不过人家就想打人家,你也瞧瞧自己有没有那点本事。”说罢,他一指眼前所有少年教训道:“亏你们自称男子汉大丈夫,见识连木英都不如,成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有那个功夫怎么不多读点书?”在这位小张先生的教导下众少年显得异常乖巧,张少华又道:“怎么?愣着干嘛?难道今天你们都不用去学堂读书?”

    吕肆抬起头来道:“李先生出门办事去了,今后几天我们大家都不用去学堂。”

    要是这样的话,南阳村的少年岂不成了入海的鱼、进山的虎,今后几天,南阳村只怕要鸡犬不宁了。不过,他们那位李先生自从来到南阳村,可是很少出门办事,这种时候他会去哪里呢?张少华想了想对吕肆道:“听说昨天你又给李先生出难题了?”

    吕肆辩解道:“那不叫出难题,那叫求索。”

    张少华哈哈一声道:“真有你的,你这张嘴是越来越能说了。”吕肆显得异常得意,张少华瞪了他一眼道:“我还听说有人被罚面壁思过。”哪壶不开提哪壶,吕肆一听,脸上的得意劲全没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吕家父子之间恩怨情仇南阳村百姓谁不知道?张少华叹了声道:“要我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不能多听听你爹的话?”

    大军直到午后才从南阳村全部通过,吕肆等一群少年那时才离开山坡。不用去上学的日子,一群少年都成野孩子,今日的游戏都与行军打仗有关,一群少年如狂风般席卷大地来去无踪,父母根本找不到孩子的人影。难得玩得如此痛快,精神粮食代替了身体上的饥饿感,一转眼,天色就暗了下来。

    吕大娘做的菜完美迎合了吕肆的胃口,不等吕大娘把菜全端上来,吕肆已经大饱口福。见儿子那幅吃相实在难看,吕大娘唠唠叨叨道:“哎呀,我说你慢点,别噎着。”

    吕肆边吃边道:“娘,我以后要去参军。”

    吕大娘吓了一跳“啊”一声坐下来看着吕肆道:“你说什么?”

    吕肆道:“等我长大以后要去参军。”

    吕大娘嘀嘀咕咕道:“这孩子不会是病了吧?”她说着伸手去摸摸吕肆的额头。

    吕肆见母亲举动如此奇怪,抬起头问道:“娘,你干嘛呢?”

    吕大娘焦心不矣道:“你这孩子,你爹让你和他学医你不学,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你怎么突然想去参军了?”

    吕肆道:“大丈夫就当效命疆场斩将擒贼杀敌报国,这有什么不对吗?”

    吕大娘越听越心酸道:“你娘没说当兵不对,你以为当兵就那么容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血战沙场是要死人的。”

    吕肆不以为然道:“大丈夫死也要死得其所,苟且偷生算什么英雄好汉,死就死呗。”

    吕大娘喝道:“你娘我就你怎么一个儿子,你死了,我怎么办?”

    吕肆看了母亲一眼道:“娘,你这是妇人之见。”

    吕大娘急了,骂道:“妇人之见怎么了?为娘的哪个不心疼儿子?你以为脑袋掉了还能长出来呀?你看看你赵大娘和你孙大娘,丈夫死在战场上,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多可怜,你娘我是个女人,谁当皇帝,谁坐天下我管不了,我只要自己的丈夫儿子平平安安,一家人永远守在一起就好。”吕肆低头不答,吕大娘接着道:“肆儿,我可我告诉你,咋们吕家世代行医,只会救人不会害人,你将来要是害了无辜之人,你娘我死不瞑目。”

    吕肆鸡蛋里挑着骨头道:“契丹人亡我之心不死,难道害契丹人也不行?”

    吕大娘道:“契丹人不是人呀?契丹人难道就没有父母妻儿?死一个人就会散了一个家,圣人有言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兼爱非攻你不知道呀?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乱了那么多年,还要打打杀杀的,就不能让老百姓过几年安生日子?”吕大娘的一番话胜过他多读十年书,吕肆心服口服,母亲的话他记下了。只听吕大娘”哎“的长叹一声道:“今天我见到狗四他娘了,听说狗四已经和你吴大叔的女儿定了亲,你也不小了,等你爹回来,我让他去和李先生说说,等你长大以后,让他把木英嫁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吕肆一听不高兴了,他脸一沉道:“谁要娶那个假小子。”

    吕大娘“嗨”的道:“木英文武双全,她要是能成为咋们吕家的儿媳妇,那是咋们吕家的福分,你还不乐意了,要是晚了被别人家抢走,你娘我还觉得亏得慌。”

    吕肆抬头对他娘嘻嘻一笑道:“娘,将来我一定给你娶个大家闺秀回来。”

    吕大娘冷了他一眼道:“你娘我就喜欢木英,你要是能把她娶进门,我肯定高兴,除了她,我谁都看不上。”吕肆都十二岁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说起婚姻大事,难免让他觉得有些害羞,他干脆什么都不回答。

    夜晚的风声让人难以入睡,母亲的叮嘱一直在脑海里徘徊。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母亲居然喜欢李木英,还要李木英做吕家的儿媳妇,但愿母亲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说说而已。长夜漫漫,琐事走进心里总让人心烦。吕品忠天黑也没有回家,谁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自己可别真像狗四一样突然间多出个妹妹来。想起前夜做的那个梦,他将来要娶的女子就应该像梦里那个白衣少女那样漂亮。想到这里,他翻身起来坐在床上,白天光顾着玩,把什么都忘了,到底是梦境还是事实他应该到廉颇庙里去看看才知道,只是外面一片漆黑,廉颇庙里是死过人的,眼下他哪敢跑到庙里去,一切只能等天亮以后再说。

    心里揣着事难以让人睡着踏实,不等李木英起床读书,吕肆并醒过来,看着外面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他急不可耐穿上鞋袜就往廉颇庙里跑。一切亦如往常一般,他在庙里寻不到一定梦里的踪迹,看来是那个梦做得太真实,让他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可不管那是不是梦,在吕肆心里,浪迹天涯行遍天下的理想已经深深埋在他心里,当然,在心里一起烙印下的还有那张清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