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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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伴读

    fri jul 31 15:01:48 cst 2015

    “正是你迟迟不受的这一两一钱的银对镯子救了他一家三口。”伯霄又饮完一杯茶,方才觉得快到晌午,他顿了顿又想起些什么,便笑着说,“那些送进去的锦囊,你真以为靠你那点小伎俩能晃住无情崖谷精卫的眼?”

    夕照听闻这句话,满眸羞赧之色,稍许惶惶谔谔道,“儿子……也是好奇。”

    伯霄见他一番惊惶神色,却觉得有趣,便哈哈大笑道,“走吧,去看看苍水里那盆鲛人泪。”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夕照双颊还覆着赧红,只微颔眉低首地随着伯霄。

    刚出了书房,恰见着角徵扶着大夫人进了院子。夕照赶忙上前请礼恭迎,“大娘,儿子给您请安。”

    “快起来。”那妇人素面着灰褂衣,指间绕一串菩提佛珠,细嗅沾着久而难散的檀香气。她双鬓染了白霜,倒是看起来愈加慈眉善目,她伸手握住夕照的手让他免此大礼,她指尖因长期捻佛珠而起的剥茧刮在夕照的掌心,让他微颤着抬眼看她。

    夕照穿着素白长衫,着一蕊色汗襟,搭着方才浣衣替他系上的青蕊色衣帛,长发束起,发尾根根青丝却随柳絮因风而起。他生得一副好样貌,病态淡长柳眉,玲珑秋水眸子,望舒似暖玉清澈,不掺浑浊,不着假意。多情桃花眸,却有像伯霄一样薄情的唇。或是刚刚风大,夕照呛了两口寒气,薄唇微红,面颊也晕了红胭脂,这般如画姿态,若是生得女儿身,那便是在盼倾国。沧浪渡本是一园春色,柳絮白花倒如一夜骤雪满地落白,这一片一点落雪繁花沾了露漫天扬扬洒洒沾在他额间,点了丝丝腻腻的发缠绵又飞去。

    大夫人望着夕照的明眸,眉眼又软了几分,握着他的手紧了些,喃喃道,“夕照,可有好好养身子?”

    夕照回以一笑,若柳扶花,十里春风尽染在唇齿间,“回大娘,夕照一直来谨遵医嘱。”

    伯霄双眉皱起,他淡淡道,“你来了,何不先随我一同去看苍水里的锦鲤,儿子们都在苍水潭。”

    大夫人不舍地松了手,道,“好。”

    夕照便又请了安吩咐浣衣备花茶果子去了。

    他看着满院梨花,心想着君撷到底何时能回,只是此去已整整三日,哪怕有事耽搁未归,也该书信相报。

    正说到君撷和良骥二人一路纵弛玉骢奔逐至阴阳诡道路口的歇脚驿站。

    果然皆为那小二所说,这驿站不过是个老头儿开的简陋酒家。来的人寥寥罢了,去的也不过是借地歇脚,等天亮再换道奔走。

    君撷在距茅舍百步处勒马停蹄,良骥亦随他身后,不作声色。

    夜冗长,荒野三月里的夜湿气极重,尤其这了无人烟之地,丛林沙沙漫漫,满是孤寂煞气。月沉沉,如绝地的半空密布乌云,静极,偶有马蹄狼嚎。茅舍一点亮光,檐下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只见炊烟慢起,又是温好浊酒一壶。

    君撷语气低喑,“你可知我来此的原因?”

    良骥也没了音,压着嗓子回道,“属下不知。”

    君撷黑沉高大的背影遮了半点微光,他一纸白扇轻掩朱唇轻笑,满是嘲弄讽刺,“你只知夕照救你性命,也道要回他贱命一条。那你可知他现身处何境,与何人周转?”

    良骥抿唇,失言,声音越发淡了,“属下不知。”

    “呵。”君撷又是一笑,“那我再问你。你可知夕照身患三阳绝脉,出生二载,早该命绝?”

    良骥道,“属下不知。”

    “呵,好一个不知。”君撷的长发被夜风半撩起,微光处看着似黑墨乱洒,绵如檀木,他朱唇又启,“你可知即便我再医术胜天,亦难延其寿命?他富贵病老或许由我,但生死在天。或我又能为他敌过天命,可他身处狼窝虎穴,若不处处留意,逃得了天数,也抵不过人心作恶千机算。”

    良骥喑哑,“属下不知。”

    君撷三笑,“呵,又一个不知。”他微动了怒气,偏了头,一双落星凤眼斜睨他,“那你可知,你的主子养了条半废的狗!无情崖谷,就只教了你怎么忠心认主么!”良骥握紧佩刀,却不说话,君撷又继续说道,“忠心!在夕照危难之时只如废纸一片!”

    君撷利落地翻身下马,他收起白扇,双手交叠背于身后,说道,“你只道是七岁那年见夕照一眼,这十五载,不见其人,只见其字。你当夕照过了这稳稳当当十五载?那些写与你的锦囊,一词一字,一言一句,皆是他每每自觉病痛难堪,或再见不到你时咬着牙写下的。你收了多少他的字,他便多少次在生死潭边轮回。当初收你是我的意思,送你去无情崖谷亦是我的意思。夕照他并不知,除了你,我还送了百名童子与你一道入了崖谷,熬不住这苦的,死了三分,学艺不精走火入魔的,又死三分,最后遭不住崖谷生死劫的,死了四分。起起落落十五载,收到的生死录络绎不绝,终究还是你一人活着。只是我却没料到,你活过了无情崖谷十五年,竟对夕照的生死丝毫不知情。再忠诚不过狗一条,夕照若留于你照料,稍微落个闪失,你真当你以命相抵有人稀罕?!”

    良骥坐于马上,眉目凝神,不卑不亢道,“在无情崖谷十五载,属下不知少主堪受病痛折磨,属下只知,少主来信,属下便要为少主而活。父母生时,属下跪拜父母。如今父母早亡,属下不跪天地炎黄,只跪少主。前番一跪,只谢大人当初知遇之恩。属下虽不明白少主身处何境,所为何事,但属下清楚,大人来此荒山寂岭,定是为少主。偶得知,入墓山有奇兽霸山为巢,前番小二之说更是证实这点。大人不为传闻墓穴宝藏而来,必定为了猛兽,属下猜想,是为了少主的药。”

    君撷冷哼一声,“猜得不错,这便是你为何默不作声,一路随我而来罢。”

    良骥亦下马,恭敬答道,“甘为少主,不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