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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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沧浪渡

    thu jul 30 11:34:31 cst 2015

    烟花三月,乍暖还寒,梅花刚调调零零化了尘土,却只一宿,青梨白花如星如点,如盐如雪压满枝头。

    恰夕照自青苍水边回来,胸前蕊色汗襟湿了透,柳絮梨白落满青丝,顷刻白了头。贴身婢女姐姐赶忙来替他换了条汗襟,掸了掸青色长衣上沾的绿叶白花,怪他道,“怎么又弄一身湿,大清早就在苍水潭玩水了?”

    夕照含了含笑,虽脸白煞煞的病态模样,可终究生了一副好皮囊,即便白煞煞地淡笑,也不觉他虚得慌,反倒天生是少年纤细了些。他也拍了拍身上,掸下不少柳絮,从发间捏下一片绵软的花瓣来,远看似雪瓣白,仔细看了却发现这花儿还生嫩了些,就是愣生生被风吹下枝头的,片片白瓣里还看得清花茎一丝一缕。

    手指一松,一片白雪就这么随风翩翩而去。

    夕照愣愣地瞅着这落地白雪,喃喃道,“何不归去。”

    婢女“呸呸呸”了几声,又怨他几声,“少主倒是玩得开心了,染了风寒,我们忙出忙外被老爷怪罪不说,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夕照轻笑道,“昨年冬里,君撷放了些鱼苗在苍水潭,我今儿才想起去看看,几条红白锦鲤好不活泼,溅了我一身水。”

    他正说着,瞥见常日里给他送药的老婆子撵着两个面生的小丫头打骂,看样子正是豆蔻年纪,被打疼了却也应着不敢哭喊。

    “浣衣,那小丫头在这里做事?”

    浣衣婢女也只是瞥一眼,又帮他细细地捏掉发丝间的柳絮叶子,应道,“府里管事的今儿送来两个丫头。说着就来气。前边花了大钱买了教得好的丫头们,各个院子里都送去了十几个懂事的。就咱们沧浪渡里,搁这儿两个不听话笨手笨脚的小丫头。就是明摆着老爷不查这芝麻事儿,拿这开刀,欺负您呢。”

    夕照倒不甚在意,就只是问,“那俩小丫头叫什么。”

    浣衣哼哼着,“少主又要给人家取名不是?我来的时候,你还不是随随便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儿,愣是被总管丫头厨娘婆子取笑着。你随口拈来,我们就得受着。这便是奴才命!”她最后几个字带着怒气咬牙切齿地说。

    夕照听了,也不好受,“我这哪是随口拈来。他们只道是浣衣女,我吟的是浣衣调。春桃红梅这等绿肥红瘦的名儿,你可稀罕?”

    “不稀罕,可浣衣这名儿,比起温香白玉也差得远了些。”

    夕照笑道,“原来是在意这个。这你就不懂了,女子当美而不媚。浣衣多好听,唱起来是曲子,叹着是咏调,这纤腰玉足的名儿哪比得上?”

    浣衣俏笑了起来,嘴上还是怨他,“是是是,少主书看得多,人家比不上你。那你说说,给那俩小丫头取什么名儿,我回头告诉她们去。”

    夕照想着苍水潭里两条活络的锦鲤,一条红白,一尾灰蓝白,都好看得很,就说,“那个红衣的就叫绯写,那个蓝衣的便叫鸣海。”

    他说着,就往院子外走,“我去给父亲请早茶,你别忘了这事儿啊。”

    浣衣在他身后喊道,“发上的花儿还没捻掉!”

    夕照摆摆手示意她作罢,“这花儿,且让它留着。我有用呢。你去备些花茶和果子。”

    从沧浪渡出来,就坐辇车奔着剑归青冢门院去了。

    如今一代为剑客熟知的剑圣北冥伯霄曾以其自创的鲲鹏剑法凭一把炎黄剑于天下剑试中独树而出,自剑神淳于剑心败北归隐后,北冥门一啸天下,前来归顺伏拜的弟子络绎不绝。也传闻伯霄育有十子,九子一女,除去这最弱的幼子,其他皆为北冥门门主之位立储。

    北冥门落座江南名山宝地,辟地宽广。北冥伯霄长居试剑之地,曰剑归青冢山门院。后又各为十子开辟九个院门一个别院,分别是:长子北冥角徵的囚琴院、次子北冥剑卿的墨笔剑阁、三女北冥朝歌的朱雀楼、四子北冥旸的龙吟蒲、五子北冥玄月的醉月荆溪、六子北冥弋的禹治碑陌、七子北冥肃闲的山石道池、八子北冥书罄的秋水陇、九子北冥执镜的吞云吐月潭。这便是九个院门。后伯霄带回幼子,念及幼子离母受尽孤苦,又体弱多病,便为其另辟别院,筑幽静林苑,倚灵山傍玄水,曰幼子北冥夕照的院落为沧浪渡。意指舟渡苍水,苦尽甘来。

    这还不止。

    伯霄生十子,十子各具其才。自小都苛以管教,除幼子多病只能看书写字外,其他八儿一女皆身怀武艺,各创剑法,伯霄心里明白九子明争暗斗或为北冥门主之位,或为剑圣后称,又或为炎黄剑,却也许之默之。唯独严管之处便是要求十子兄友弟恭。

    伯霄对幼子尤为关照。带回北冥门那日,便花重金为其雇一灵药师,治其三阳绝脉重症。后一江湖医师自称悬壶济世,要为幼子把脉算上一褂。乩算星辰,卜卦周易,说夕照富贵不由人,命理靠天命,一生魔魇,若不除不渡,即便不死于重症,也将殁之妖兽血盆之口阴森白爪。伯霄起初不信,以招摇撞骗之罪将这江湖医师铁锁相绑囚于青冢山,任其遭受洪涛大雨惊蛰响雷之罚。

    说来也怪,这江湖医师并不惊惧,笑说要为伯霄也算上一卦,若准了,就让他服侍夕照渡他苦厄,若不准,该责该罚悉听尊便。

    伯霄冷笑,准许他放肆。

    这医师命仆从退下,道,“北冥剑圣,可否取出炎黄剑让鄙人也瞧瞧。”

    伯霄怒道,“岂是尔等小民能看的?”

    医师从容笑道,“怕是剑鞘还在,剑身早已让妖兽夺去了罢。”

    伯霄惊惶,“听谁胡言得来?”

    医师道,“并非我胡言。你若听我信我,我便实情相告。”

    “但说无妨。”

    “炎黄剑怕是被你封存了。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江湖。我算得这妖兽十五载出没一趟,到那时,恐北冥门难逃江湖剑客屠门一劫。剑圣既育有十子,也该早立门储,防一时守一时,也能再夺炎黄剑,重耀北冥门之名。”

    伯霄问道:“你究竟为何人?为何来此?又为何要渡我幼儿?”

    那人笑道:“天命。我渡他一世,他也渡我一劫。”

    “这位医师,如何称呼?”

    “叫我君撷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