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冲突
「今天晚上，接受『治疗』的人选是……神啊，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明海芙脸色怪异，越念越小声，最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拿到的是来自精神病院员工的秘密忏悔，忙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她神情复杂地扫视四周，最终掩去了所有情绪，回复平静无波的面容，仅有一丝疑惑在眼底闪过。
看来……护理人员也不全是冷血无情之人。
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找梁皓然谈论，却见对方靠坐在椅子上，眼神略为空泛地盯着纸条，时不时皱眉，似乎在试图理解纸条上的内容。
看少年那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扰模样，明海禁不住笑了笑，将几缕垂下的碎发拢好，朝对方走了过去。
「诶，你在看什么？」女子侧着头，微微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跟你说，我的纸──」
她也看见了梁皓然的纸条，静默了半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转回正常，甚至还带了点娇嗔的意味，眉眼弯弯道：「走吧！我们去寻宝！别让其他人看到藏宝图了哦！」
梁皓然一愣，乜见周围注意着他们的护理人员，迅速反应过来，将纸条收好，扯出一个笑容道：「嗯，走吧！」纵使脸上的笑灿烂无比，却不难听出语句中的勉强之意。
两人借着寻宝的由头去了游戏厅。现在这儿已经变成他们默认的讨论地点了。
「我的纸条……」
「那张纸条……」
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却又在下一刻急急煞住声音。
明海芙用手指卷起浏海把玩着，翘起嘴唇道：「唔，你先说吧，我的还好，倒是你那张纸条上的字样，该不会是……」
梁皓然没有推辞，迟疑着点头。
「它上面写着……」梁皓然取出口袋中被揉成球状的纸条，慢慢摊开，「『院长室有你的东西，找到了，就回去』。」
明海芙先前看过纸条内容，这会再听到已经不讶异，只好奇是否有隐藏涵义。
她侧头思考了片刻，低垂的眼眸微光流动。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胖女人对你说的是『院长室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找到了，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她记忆力颇佳，马上默背出梁皓然上次说过的内容，并开始分析起来：「你难道不觉得，那句话的内容和这张纸条的语气有点差异吗？」
梁皓然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由于工作性质而经常朗读剧本及揣摩人物心境，明海芙对于这类语气上的变化相当敏锐，立刻察觉出相异之处。
「胖女人用了『需要』、『就可以』等词，语调上比较委婉，有转圜的余地，像是善意的提醒，可纸条上的内容就不是这样了。」
她指着梁皓然手中的纸条，「『找到了，就回去』语调中带着不耐烦，也像是命令，明显更不客气。我不知道这种语气上的转变代表什么，但显然对方没有达成目的之前，还会持续用别种方式提醒你，而下一次是否依旧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就很难说了。」
明海芙分析得很透彻，只是经过深思，梁皓然认为这件事还有其他可能。
「万一两次提醒的不是同一个……人呢？」他微妙地停了一下，大拇指轻轻摩娑着纸条的折角，「两个不同的人语气上本来就会有差异。」
明海芙微微一笑，也提出自己的论点：「没错，不过就两次的结果而言，无论是否是同一人，语气的转变是确实发生的。假如真的是不同人所为，不也代表其中一人对你没有好感吗？她这次用纸条和血字提醒你，下次肯定能用其他更偏激的方式。」
「所以妳觉得应该尽快照着纸条上的话去做？」梁皓然沉吟。
明海芙颔首，「对，但是当然，得先拟定计划。」
梁皓然考虑得更多，既没有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略为迟疑地道：「我目前对这件事暂时持保留态度，想先看看妳的纸条。妳刚才想告诉我的，难不成跟我的有关？」
「嗯，有点关系。」明海芙老老实实地将纸条放进梁皓然手中，让他自己读。
纸条上的话很短，少年不到一分钟便尽收眼底，脸色逐渐肃然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会，然后同时望向不远处正在玩积木的林凤清。
「如何？」明海芙一顿，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不忍，「你不觉得该尽快行动吗？」
男孩弯下的身躯在木质地板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不如同龄孩子结实的手臂慢慢移动着积木，一座炫丽的城堡在他的巧手下成形。
梁皓然沉默了半晌，瞥向明海芙纸条上的「电击疗法」，内心彷佛有两个小人正在用力拉扯。
根据韩丽人的日记内容，「电击疗法」受重伤导致死亡的机率相当高，而韩丽人本人也是撞了大运才好不容易活下来。被亲属遗弃在精神病院的她因为无家可归，只好一面忍耐，一面祈祷这样地狱般的日子赶紧结束，可惜没有人怜悯她，精神病院的护理人员也视其为疯子，有几人甚至经常打骂她，这些人当中就包括张伯。
先不论韩丽人的遭遇，林凤清在精神病院受到的待遇肯定也不怎么好，这点从他清醒的时间几乎都待在游戏厅玩积木便可得知，哪有正规的精神病院会对孩子这么不理不睬的？
其实就这两天与林凤清相处下来，梁皓然发现对方仅有轻微自闭症，相较于其他病患而言言行举止正常许多，根本不像患有精神病的样子，让他不禁怀疑林凤清为何会进入和生疗养院。
能够安然待在和生精神病院里头的，大概只剩下真疯了的精神病患吧，少数没疯或症状不严重的，也多少会在这畸形的环境下逐步扭曲。
明海芙有神的双眼好似正催促着他下决定，她认为他们两人是有机会能够挽救林凤清的。
面对这般无言的恳求，梁皓然忽然之间犹豫了。
没错，他是有恻隐之心，然而如今他们两人毫无自保能力，也无法对外界求救。在没有亲眼确认不人道治疗属实之前，理智告诉他这样太冒险。
明海芙毫无保留地相信所有证据，可梁皓然无法。
他内心或许有一千种说法能够说服明海芙，现在的他却连一种都难以说出口。
「我觉得……」他终于开口，声音暗哑，「果然还是得亲眼确认再决定。」
明海芙扬了扬眉，轻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今晚不就是个好时机吗？跟我一起去确认纸条上的内容。」
梁皓然紧抿着嘴，「这样太赶，我们连个象样的计划都没有，甚至不知道院长室有几个人、监视器的死角在哪里，也不确定警卫是不是随时盯着监视器，妳不认为这个举动除了把我们暴露在危险之中，根本没有帮助任何人吗？」
明海芙显得很失望。
「如果不是真的当然最好，装傻带过，反正我是『精神病患』，也没人会怀疑，但日记与纸条内容相互呼应，我很难相信那不是事实。只要有可能是真的，我就要去。」她平静地宣布，「不能让那孩子受到虐待。」
她的理由很充分，梁皓然一时之间卡壳了。
她神情复杂地扫视四周，最终掩去了所有情绪，回复平静无波的面容，仅有一丝疑惑在眼底闪过。
看来……护理人员也不全是冷血无情之人。
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找梁皓然谈论，却见对方靠坐在椅子上，眼神略为空泛地盯着纸条，时不时皱眉，似乎在试图理解纸条上的内容。
看少年那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扰模样，明海禁不住笑了笑，将几缕垂下的碎发拢好，朝对方走了过去。
「诶，你在看什么？」女子侧着头，微微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跟你说，我的纸──」
她也看见了梁皓然的纸条，静默了半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转回正常，甚至还带了点娇嗔的意味，眉眼弯弯道：「走吧！我们去寻宝！别让其他人看到藏宝图了哦！」
梁皓然一愣，乜见周围注意着他们的护理人员，迅速反应过来，将纸条收好，扯出一个笑容道：「嗯，走吧！」纵使脸上的笑灿烂无比，却不难听出语句中的勉强之意。
两人借着寻宝的由头去了游戏厅。现在这儿已经变成他们默认的讨论地点了。
「我的纸条……」
「那张纸条……」
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却又在下一刻急急煞住声音。
明海芙用手指卷起浏海把玩着，翘起嘴唇道：「唔，你先说吧，我的还好，倒是你那张纸条上的字样，该不会是……」
梁皓然没有推辞，迟疑着点头。
「它上面写着……」梁皓然取出口袋中被揉成球状的纸条，慢慢摊开，「『院长室有你的东西，找到了，就回去』。」
明海芙先前看过纸条内容，这会再听到已经不讶异，只好奇是否有隐藏涵义。
她侧头思考了片刻，低垂的眼眸微光流动。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胖女人对你说的是『院长室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找到了，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她记忆力颇佳，马上默背出梁皓然上次说过的内容，并开始分析起来：「你难道不觉得，那句话的内容和这张纸条的语气有点差异吗？」
梁皓然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由于工作性质而经常朗读剧本及揣摩人物心境，明海芙对于这类语气上的变化相当敏锐，立刻察觉出相异之处。
「胖女人用了『需要』、『就可以』等词，语调上比较委婉，有转圜的余地，像是善意的提醒，可纸条上的内容就不是这样了。」
她指着梁皓然手中的纸条，「『找到了，就回去』语调中带着不耐烦，也像是命令，明显更不客气。我不知道这种语气上的转变代表什么，但显然对方没有达成目的之前，还会持续用别种方式提醒你，而下一次是否依旧不会对你造成伤害，就很难说了。」
明海芙分析得很透彻，只是经过深思，梁皓然认为这件事还有其他可能。
「万一两次提醒的不是同一个……人呢？」他微妙地停了一下，大拇指轻轻摩娑着纸条的折角，「两个不同的人语气上本来就会有差异。」
明海芙微微一笑，也提出自己的论点：「没错，不过就两次的结果而言，无论是否是同一人，语气的转变是确实发生的。假如真的是不同人所为，不也代表其中一人对你没有好感吗？她这次用纸条和血字提醒你，下次肯定能用其他更偏激的方式。」
「所以妳觉得应该尽快照着纸条上的话去做？」梁皓然沉吟。
明海芙颔首，「对，但是当然，得先拟定计划。」
梁皓然考虑得更多，既没有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而是略为迟疑地道：「我目前对这件事暂时持保留态度，想先看看妳的纸条。妳刚才想告诉我的，难不成跟我的有关？」
「嗯，有点关系。」明海芙老老实实地将纸条放进梁皓然手中，让他自己读。
纸条上的话很短，少年不到一分钟便尽收眼底，脸色逐渐肃然了起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会，然后同时望向不远处正在玩积木的林凤清。
「如何？」明海芙一顿，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不忍，「你不觉得该尽快行动吗？」
男孩弯下的身躯在木质地板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不如同龄孩子结实的手臂慢慢移动着积木，一座炫丽的城堡在他的巧手下成形。
梁皓然沉默了半晌，瞥向明海芙纸条上的「电击疗法」，内心彷佛有两个小人正在用力拉扯。
根据韩丽人的日记内容，「电击疗法」受重伤导致死亡的机率相当高，而韩丽人本人也是撞了大运才好不容易活下来。被亲属遗弃在精神病院的她因为无家可归，只好一面忍耐，一面祈祷这样地狱般的日子赶紧结束，可惜没有人怜悯她，精神病院的护理人员也视其为疯子，有几人甚至经常打骂她，这些人当中就包括张伯。
先不论韩丽人的遭遇，林凤清在精神病院受到的待遇肯定也不怎么好，这点从他清醒的时间几乎都待在游戏厅玩积木便可得知，哪有正规的精神病院会对孩子这么不理不睬的？
其实就这两天与林凤清相处下来，梁皓然发现对方仅有轻微自闭症，相较于其他病患而言言行举止正常许多，根本不像患有精神病的样子，让他不禁怀疑林凤清为何会进入和生疗养院。
能够安然待在和生精神病院里头的，大概只剩下真疯了的精神病患吧，少数没疯或症状不严重的，也多少会在这畸形的环境下逐步扭曲。
明海芙有神的双眼好似正催促着他下决定，她认为他们两人是有机会能够挽救林凤清的。
面对这般无言的恳求，梁皓然忽然之间犹豫了。
没错，他是有恻隐之心，然而如今他们两人毫无自保能力，也无法对外界求救。在没有亲眼确认不人道治疗属实之前，理智告诉他这样太冒险。
明海芙毫无保留地相信所有证据，可梁皓然无法。
他内心或许有一千种说法能够说服明海芙，现在的他却连一种都难以说出口。
「我觉得……」他终于开口，声音暗哑，「果然还是得亲眼确认再决定。」
明海芙扬了扬眉，轻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今晚不就是个好时机吗？跟我一起去确认纸条上的内容。」
梁皓然紧抿着嘴，「这样太赶，我们连个象样的计划都没有，甚至不知道院长室有几个人、监视器的死角在哪里，也不确定警卫是不是随时盯着监视器，妳不认为这个举动除了把我们暴露在危险之中，根本没有帮助任何人吗？」
明海芙显得很失望。
「如果不是真的当然最好，装傻带过，反正我是『精神病患』，也没人会怀疑，但日记与纸条内容相互呼应，我很难相信那不是事实。只要有可能是真的，我就要去。」她平静地宣布，「不能让那孩子受到虐待。」
她的理由很充分，梁皓然一时之间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