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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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未君回国良方解瘟疫列查走险叛变被擒获

    班超到了王殿,问广德:“齐黎何以成了你的小舅子?”

    广德道:“昔日,老莎车王贤暮年,国力衰弱,我身为于阗国君,紧逼日深,老莎车王为缓解攻势,将女儿美姬许给了我。美姬俊美,为我生下众王子,后来我杀了老莎车王,美姬日夜不与我说话,没过两年,忧愤而死。”

    班超又问:“齐黎何以骂你阴险狡诈?”

    广德叹气,道:“这说来话就长了。老莎车王贤在位时,赶走了匈奴,奏请光武帝派遣西域都护,光武帝授予莎车国贤为西域都护,统一管理西域诸国。莎车使节到了酒泉,被酒泉郡守拦下,上书光武,道夷人不可授予大权。光武帝后悔,改授大将军印。莎车使节回到莎车,贤大怒,但仍以西域都护府名义征伐诸国,乃至于攻下了西域周边所有国家。于阗与莎车接壤,最早被莎车吞并,于阗王俞林被派到了偏僻的骊归做王。贤攻伐无度,攻下了龟兹,诸国对其咬牙切齿,甚至莎车文武对其也十分不满。我的伯父休莫霸是于阗的将军,最先起义,带领于阗国民反抗莎车。伯父死后,我被推举为于阗国君,打败了莎车,老莎车王便将女儿许配给我,送还了被拘禁多年的父亲。后来我再次兵临城下,老莎车王与我城下会盟,会盟当日,老莎车王轻车出城,被我扣住,莎车丞相且运忌惮贤骄悍,关闭城门,不放救兵。我将老莎车王掳走至于阗,拘禁一年有余,后将其杀了。”

    班超叹道:“无怪齐黎对你恨之入骨!”他看广德面有得意之色,似并不为耻。想那英雄暮年,被自己的女婿广德骗出城外,掳至于阗,莎车王何等气愤。贤死,西域才四分五裂,贤若不死,这世间便是大汉、匈奴、莎车三家鼎立了。

    广德道:“昔日贤在世,莎车国称霸一时,整个西域几乎尽归其版图,我于阗不过是其图下的一座小城。贤去世后,莎车土崩瓦解,国土只剩从前般大小,还要依附匈奴才没有灭国之灾。可惜现在于阗国民半数身染瘟疫,若是平时,击退莎车只是弹指间。”

    班超知广德在说大话,莎车就算没有了贤,国力大不如前,但依然是西域南道的大国。

    隗胜道:“臣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广德道:“速速道来。”

    隗胜道:“莎车往和阗河中投放尸首,我于阗也可趁夜将身染瘟疫的尸首抬往敌军营帐,敌军即便能治瘟疫,恐也带不足药。待三五日后,敌军尽数沦为病人,我大军再一涌而出,可杀尽莎车人。”

    广德道:“妙计,妙计,通知辅国侯,今夜动手。”

    班超道:“不可,此计太过阴

    毒,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广德急道:“那可怎么办?”

    班超道:“托丞相福,我已思得一策。”

    次日,齐黎率大军来攻,班超命人端来数十盆羊血,命军士将箭头涂满羊血,射往城下。

    “齐黎,你可看清楚了,这箭头上粘的是什么?”

    齐黎命将士捡来一支箭,见箭头满是淤血,说:“这是血?”

    “不错,这是染了瘟疫的人身上的血,一旦射中敌人,必将身染瘟疫而死。”

    城下的莎车人有的听得懂汉语,有的听不懂,待口耳相传之后,皆大惊,一时间,人群躁动。

    “我有解药!”齐黎大喊。

    “纵有解药,恐也治不下两万之众吧!”说罢,又射下一批箭。

    莎车兵再次躁动,坐骑嘶鸣,站在前头的连忙后退,生怕被箭伤到。

    “齐黎,我这将士的枪头也有血!”

    说罢,城头响起了鼓声,四面擂鼓,鼓声震天,继而城门大开,城内有骑兵倾城而出。城外的莎车兵见了,调头疾跑,一时间,踩踏了许多人。因是佯攻,并未追击。

    击退了莎车人,于阗人欢欣鼓舞,他们没有想到,仅以城中的半数兵力就击退了来袭的莎车军,对班超钦佩之至。

    是夜,因连日没有休息,班超高烧不退,他躺在床上,炭火烤的他满头盈出大汗,恍惚中,他梦见了远在洛阳的望秋和雄儿。班雄将到了读书的年纪,不知道望秋有没有为他寻一位老师。又或许,望秋没有为他请老师,而是自授他武艺。自古父母不授业,望秋若不肯为他早早的请老师,岂不是耽误孩子。其实又何须请老师,兄长班固学富五车,妹妹班昭也是百年不遇的女才人,听闻太后还请她入宫为公主讲授儒学。

    朦胧中,有人将班超扶起,给他喂了一碗汤药,班超只觉得喉咙处十分苦涩。班超喝完,又继续昏睡,暗想此生只怕要病死在这异国他乡,只苦了家中等他的望秋。班超暗暗咬牙,不能就这么睡下去,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炭火烤着班超,后背的衣衫湿透了,班超觉得似乎身体没有那么烫了,头也没有那么沉了,反而想睡上那么一会。他放松身体,连同疲惫的心一起放了下来。

    次日,阳光照进了房间,照射在了床头,一向与军士同睡军帐的班超在宫中的软床中醒来,他环顾四周,周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位军士。班超知道这是守着他一夜未睡的军士,他从榻上下来,忽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周身也有了力气,闻着清新的空气,班超精神倍增。

    “司马大人醒啦!司马大人醒啦

    !”

    班超看到是一个军士在说话,班超知道此人叫田虑,本想制止他,但是房中的其他军士也全部都醒了过来,纷纷拜见班超。

    沈祥上前一步,说:“仲升,你可吓坏我了。”

    班超紧握沈祥的手,道:“志福,这一夜幸亏有你照料。”

    沈祥道:“昨夜于阗王的二王子忽然回城,并带回了大量草药,听闻你生病了,亲自为你熬药,哪想这一夜的功夫,你就生龙活虎了。”说罢,沈祥眼中噙着泪水。

    班超激动的问:“你是说二王子回于阗了?”

    沈祥说:“是啊,昨夜二更回来了。”

    班超喜道:“妙哉妙哉,二王子现在哪里?”

    沈祥道:“二王子正在王宫门口主持熬药。”

    班超道:“我这就去见他。”班超说完,便要出门。

    沈祥急道:“衣服,你还没穿好衣服。”

    班超笑道:“是要穿好,不能辱没了我大汉的威仪。”

    班超换好衣服,一路疾走,不多时便到了宫殿门口,只见门口正中央置了一口大锅,锅底燃起了旺火,几个仆人不时的往锅内添加草药。大锅旁边有个几案,案前站着一名白衣男子,打扮如汉人,举手投足间,透出雍容与气度。

    “党参5两,桂枝8两,白术5两,麻黄7两,干姜5两,炙甘草5两,黑附子1斤。照此熬制一个时辰。”

    仆人问:“熬好了怎么办?”

    “熬完后,取药汁冷却,每个病人喝一碗,晚上再喝一碗,两日后便可痊愈。”

    班超十分欣喜,上前一步,道:“想来这位便是二王子。”

    二王子从案前走出,对班超施礼,道:“未君拜见汉使,不知道汉使的病情如何了?”

    “已无大碍,照此药再附上一剂,定能痊愈。”

    “如此甚好,汉使为于阗国事操劳,忧劳成疾,若是汉使在此有何不测,未君真惭愧难当。”

    “二王子回国,是否得陛下旨意。”

    “正是陛下命我回国的。”

    “二王子似不愿回国?”

    “非不愿回国,实小侄不肯离开大汉。”

    班超哈哈大笑,问:“大汉如何吸引你了,莫不是在洛阳娶了美娇娘。”

    未君道:“我自入洛阳,便迷上了医术。大汉医术浩瀚博大,短短十年,难以穷尽。此前父王多次召我回国,我都拒绝,此番乃大汉皇帝召我,我不得违命。来时,我将医馆内的医书尽数带了回来,又采购了大量草药。哪想刚到鄯善,便听说于阗遭了瘟疫,我这才衣不解带,马

    不解鞍的赶回了于阗。适逢汉使病情加重,我便煮了一碗药,与汉使服下,今日见汉使精神抖擞,心中甚是安慰。”

    说话时,于阗的辅国侯仁到了。

    “侄儿,你总算回来了,于阗有望了。”

    “拜见叔叔!”

    “免礼,哈哈,刚才我到营中走了一遭,士兵好了大半。”

    “距离痊愈,还需要一段时日。不过这是一场普通的瘟疫,并不难治,只是我于阗缺少良医好药。”

    “哈哈,好,不枉侄儿在洛阳学艺十年。”辅国侯话音一转,道:“汉使,昨日毒箭之计只吓退了莎车,想莎车已经回过味来,今日还要来攻城,如何退敌,还请汉使拿个主意。”

    “无妨,生病的时候,莎车尚且攻不进来,如今病愈了,莎车就更别想打进来了。”

    忽有人来报,说大王子回城了。

    辅国侯奇道:“大王子甚是奇怪,从城中感染瘟疫开始,大王子就不见了,今日为何突然现身?”

    班超暗想,此人突然出现,必有缘由,只是现在不好言明罢了。他与辅国侯再上城头,果然见齐黎带着莎车人出现在了城下。

    齐黎在城下喊到:“班超小儿,昨日你竟敢诳我,将羊血说成是人血,何其可恶!”

    班超说:“兵不厌诈,齐黎,你休要嚣张,二王子已经从洛阳回来,带回了大量草药,于阗的瘟疫不日就会驱除,尔等身后的这群走兽马上就要成为于阗的刀下魂。”

    齐黎有些吃惊,道:“哦?未君回来了?”

    班超道:“正是。”

    齐黎平静道:“那又咋样,不过是多了一个刀下鬼。”说罢,他拔出佩剑,大声道:“莎车的勇士们,复仇的机会到了,为先王报仇。”攻城云梯搭在了壕沟上,莎车兵卒举起盾牌,迈过壕沟,城上箭雨纷飞,莎车军士顶住箭雨,迈过壕沟,将云梯搭在了城墙上,班超一声令下,霎时间,巨石滚木从城头落下,不少莎车人被砸死砸伤。

    莎车士卒被打退,城头的于阗军民欢心鼓舞,暗道有城墙为工事是比那些无险可守的帐篷好。

    辅国侯道:“汉使大人,此番防御也太过顺利,那莎车军损几名兵卒便退了,究竟有何阴谋?”

    班超道:“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今夜便能见分晓。”

    王殿上,于阗王正在召见大王子。

    “列查,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数日前,孩儿探马来报,齐黎带领两万大军直奔王城而来,孩儿不知消息是真是假,只好前去核实,以禀报父王。哪知道离城不久,就遇到了莎

    车大军。为免打草惊蛇,孩儿一路追踪,发现齐黎轻骑而来,粮草并未备足,若今日破不了城,明日必离去。孩儿探明军情,及早回城,特来向父王讨要一支精兵,趁莎车拔营时,奇袭莎车。”

    “我儿消息可是实情?”

    “千真万确!”

    “我儿天纵奇才,比本王盛年还要英武。本王统领的铁狮军就交于你统领,替本王杀尽莎车军。”

    “且慢!”

    说话时,班超进入大殿:“大王子这几日去了何处?”

    见班超进殿,列查显得有些紧张:“回汉使,列查去城外探查军情去了。”

    “既然是探查军情,可曾向你父王禀报过?”

    “事发突然,不曾禀报。”

    “莎车军屯于城外,已数日之久,大王子可曾派人入城通报?”

    “为免打草惊蛇,列查不敢通报。”

    “莎车粮草封锁严密,你如何得知?”

    “这.....这是我在敌军中线人送来的消息。”

    “既然是线人送来的消息,大王子并没有亲眼所见。”

    “确实没有亲眼所见。”

    “铁狮军是于阗的主力,不能轻易出动,大王可另派细作,化妆成流民,观察军情。若军情属实,大王子再率领大军追出不迟。”

    于阗王也回过神来,道:“汉使所想,甚是周全,就依汉使所言。”

    “是。”列查忽想起一事,问:“听说二弟回来了?”广德点头,列查一脸兴奋状,道:“太好了,二弟回来,我就再也不用一个人扛起于阗的大任了,我这就去寻他。”

    列查离去之后,众人望着列查的背影,对视良久。

    是夜,班超通知汉军众军士,兵不卸甲,等待军令。

    三更初刻,哨兵奏报,大王子带人去了南门。班超即刻带领汉军众将士去往南门,于阗城郭不大,片刻即到,班超命众人潜伏了南门的巷中,稍时南门传来刀兵之声。

    “诸位壮士,大王子列查,勾结莎车,妄图叛变。莎车的军队就潜伏在南门外,大军进城,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都听司马的。”

    “辅国侯的大军马上就到,听我命令,拿下南门。”

    南门外乃是沙漠,守军较少,大王子带着家丁和数百名府兵眼见将要拿下南门,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鼓声,继而灯火嘹亮,顿时心慌。

    “速开大门!”

    众家丁加紧动作,却被突然赶到的汉军制止。

    “我乃汉使班超。随大王子作乱者,杀无赦,投降者,不予追究!”

    班超喊道。

    众人忌惮班超威严,不少人停了手。

    这时,辅国侯的大军赶到,将叛军围住。

    班超再喊一遍:“投降者,既往不咎!”

    霎时间,数百名府兵及家丁放下了兵器。薛五将列查拿下,沈祥将叛军带往空地。班超与辅国侯上了城楼,只见城外灯火密布,两万大军早已守在了城外。

    “叛徒!叛徒!”辅国侯气的咬牙切齿:“将这个叛徒押入王殿!”

    一名将士问:“那城外的大军怎么办?”

    “就让他们在城下等一夜吧!”

    列查被押到于阗王殿,喜欢早睡的于阗王今夜却衣不解带的坐在王殿上。他已经预感今夜有事将要发生,甚至将卫士全部调集到了王殿周围,却没有想到大王子真的会通敌。

    “王儿,你身为大王子,究竟为何要叛国?”于阗王言辞中既气愤又恼怒。

    “父王不知吗,这皆是父王一手造成的。”列查跪在地上,满腹怨言。

    “为父有何过错?”于阗王问。

    “这些年来,我四处征战,百般讨好父王,父王未曾一刻将我放在眼里。未君到洛阳为质十年,你都不立我为太子,今二弟回城,他岂能容我,我若不自保,岂能保全。”

    “未君为了于阗,自愿到洛阳为质,为父怎能视而不见。你以求弟为名,置于阗安危于不顾,瞒着我出师大汉,险些置你弟弟于死地。你穷兵黩武,满城怨言,有何话讲?”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孩儿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好,你既不怕死,本王就成全你,来啊,押入大牢,赐毒酒。”

    “大王且慢,本使有话要讲。”

    “汉使请讲!”

    “大王子虽勾结莎车国,但叛国并未成功,乃未遂,未遂虽与叛国同罪,但情节不同。其二,大王子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但常与于阗王分忧,颇为尽孝。其三,大王子身为于阗王之子,虽与民同罪,但也请念及父子之情,留大王子一条性命,彰显于阗王宽厚仁德之政。”

    广德身为于阗王,若大王子平日犯此过错,将其拘禁起来,日后不予以兵权也就是了,但汉使在此,于阗王不敢用私。今劝说的话从汉使口中讲来,每一条都合乎情理,句句都是文章,听的于阗王眉间大喜。但他不敢表露,只说:“如此处置,恐难以服众啊!”

    “这是本使的一番良言,还请大王斟酌!”

    “既然有汉使求情,就将大王子暂且囚禁在移花宫。”

    侍卫将列查带下去。

    广德问班超:“汉使

    病情是否好转?”

    “托大王的福,服了二王子的药,班超已然康复八九。”

    “如此甚好。”广德眉宇间多了一丝欣慰,道:“不知道汉使对城外的莎车军怎么看?”

    “如我所料的没错,大王子说的是实情,莎车粮草要尽了。”

    “何以见得?”

    “于阗的瘟疫是突然起来,莎车刚刚解决自己的瘟疫,突然调兵,来不及筹备粮草。再者齐黎没有想到于阗能挡得住莎车大军,又这么快治愈了瘟疫,他想的是速战速决,如此一来,轻骑而出,粮草自然不足。”

    “汉使分析的真是透彻。”广德道。

    “听汉使打仗,真是痛快,虽未开战,但敌军事态已然摸得透透的。”辅国侯道。

    “大汉有个成语,叫围魏救赵,讲的是战国的时候,魏国包围了赵国,齐国后来包围了魏国,迫使魏国撤兵回国的故事。我意,今夜辅国侯带领铁狮军一部往莎车王城,天亮以后,莎车哨骑必发现铁狮军,继而仓皇回防,届时我率大军倾巢而出,两面夹击,莎车国兵无粮草,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必无斗志。”

    广德、辅国侯仁、隗胜都拍案称好,辅国侯道:“小将这就带领五千铁骑,星夜驰往莎车国。”

    “如此甚好,还请辅国侯一路多举旗帜,务必造成声势。”

    “小将领命,国中之事,就有劳汉使多为大王分忧。”说罢,辅国侯从王殿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