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战国之睥睨天下——江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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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吞炭托孤

    豫让这一惊非同小可,逃也似的急急离开家门。他的声音没有改变,遇见熟悉的人,岂不是一眼识破!他要做到万无一失,必须改变自己的声音。他再次隐入深山,燃起一堆篝火。

    他用两根筷子粗细的短树枝拨拉开炭火,夹起一块杏子大小、青烟缭绕、烧得半透的木炭,举到自己面前。

    炭块乌黑暗红,烟火明灭。篝火闪烁,映照着豫让坚毅的丑脸。

    豫让仰面朝天,张大了嘴,把炭块送入口中。

    他闭紧了嘴,涨鼓了两腮,一时间双眼暴突,额上青筋兀起,面如紫肝!

    只呆了片刻,豫让“噗”的一声将炭块吐出,滚倒在地,双手挠抓着前胸,伸长了脖子,大张着嘴,喉咙里“喔喔”连声,在地上跌倒爬起的翻滚。难以抗拒的灼痛折磨着他。

    地上,那块火炭还在冒着青烟。

    豫让终于如愿以偿。再次走出深山,他已经把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脱胎换骨,嗓音暗哑,发声艰涩,含混不清,呜咽如同兽类,别人竖直了耳朵才能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豫让心里踏踏实实的再次返回了绛州,绛州城里没有人还能认得出他,他怀揣短剑,在人群中穿梭,盼着有一天能和赵无恤的车马相遇。然而,天不作美,一连几天,他没有发现一点赵无恤的踪迹,在赵府门前苦守也不见动静,心里不免有些焦躁。

    这天,豫让走在一条僻静的街道,忽然听到身后有人低低的喊了一声:“豫让。”

    一声轻唤,豫让听来如同晴天霹雳,心中一凛,不由回头观望,却见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立在身后。

    “果然是你。”汉子说道。

    豫让定睛看时,却是一个旧相识,名叫冉行,曾经和他一样投在智瑶门下做一个门客,此人做人行事寡寡淡淡,从不与人高谈阔论,与人交往也是不冷不热,难以亲近,在智瑶面前每谈国事,颇有见解,更见他早晚在僻静之处演习武技,招式凌厉,剑法精湛。豫让多有倾慕之心,然而终难深交。在智瑶征伐晋阳的时候,此人早早的从智府辞出,自后再没有相见。没成想今日被这样一个并不相熟的人认出,可想而知,豫让心里是多么的崩溃。

    “我现在这个模样,你怎么还能认得出我。”豫让颓然道。

    “看人不但要看他的面目,还要看他的心相骨相,识透人心,骨相易辨,任你怎样遮掩,也是会一眼看破,无处隐藏。我已经跟随了你很久,你也不必惊讶,我不会害你。”冉行说道。

    “到了这僻静之处你才唤我,当然不会相害。”豫让说。

    “你随我走,到我家里说话。”说完,冉行径自前面走了。

    豫让只得跟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街,豫让不离不及的相随着冉行,来到冉行门外,看看四外无人,豫让跟随着进去。小院不大,极其普通,收拾得倒也干净。进得屋来,豫让也不客气,径自坐下,问冉行:“冉兄约我到府上,有什么话说吗?”

    冉行对着豫让略抱一抱拳:“豫兄志向决绝,值得冉某佩服,但是你这般作为,却不是很好的策略。你第一次刺杀未成,赵无恤却并没有杀你,说明他对你印象不错,还是很欣赏你的,你只要顺势而为,投在赵无恤门下,他一定会收留你,天长日久,何愁没有机会,你这样自我摧残,改变形容,也并不是什么上好的办法,你这种邋遢样子,又怎么容易靠近赵无恤?想来很难。”

    豫让一声长叹:“我如果投了赵无恤,虽然是诈降,可在别人看来,我已经是他的门下,我再去行刺他,就是贰臣,是反复无义的小人,终要被人耻笑,怀忠义之心,却要留个骂名,这不是我的选择。我今日漆身吞炭,立志为智瑶报仇,就是要给忠义之士做个榜样,让那些摇摆不定,唯利是图,趋炎附势之辈汗颜羞愧,当今世上,忠诚仁义之士太少了。”

    冉行轻轻摇头:“你慨叹忠诚仁义之士太少,可这忠诚仁义的君主又在哪里啊,权贵们欺凌他们的君主,各国诸侯也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上行下效,乱无秩序,芸芸众生,当然是急功好利,有几个会把忠义放在心里,所以我才会敬重你,看重的当然是忠义二字。”

    豫让默然无言。

    “豫兄这些日子想来定然艰难,咱们先充实了肚腹再说话。”冉行转身唤下人端上饮食来摆在案上。

    豫让这些日子饥饱不定,正是腹中空空,一阵狼吞虎咽,吃的撑了才住嘴,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悻然说道:“你这顿饱饭,我是无法报答了。”

    冉行说道:“你一个将死之人,我还求什么报答。”

    豫让也不在意,手捧着饱胀的肚子,点头说:“确实如此。冉兄知道我的心意,今天能够有一个人这么和我说话,真格的痛快。”

    冉行说:“你在绛州城中有没有发现赵无恤的形迹?”

    “我在城中这些天,那里有他的行踪,他的府中大门紧闭,也不见他上朝,我正不知到底是个什么道理。”豫让说。

    “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让你死得更快些。赵无恤是回晋阳去了,晋阳一战,晋阳城几近颓废,朝中大事已定,他要重建晋阳,安抚百姓,报答晋阳百姓誓死拥戴的情义,这样看来,赵无恤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啊。”

    豫让哑然,许久才说:“我的忠义,绝无私心,他的情义,谁知道是不是作为收买人心,攫取权势的资本呢?”

    冉行默然,稍许,正色说:“豫兄,你若前去晋阳,前途未卜,生死难测,你我虽然不是至交,但若有些心里的话,也可以对我说说。”

    豫让忽然涕零:“冉兄,你既然这样对兄弟说,兄弟哪能不把你当作知己,虽然我怀抱必死决心,却有一事放心不下,难以释怀,我有一子,尚且年幼,现在和我的妻子避居石室山中,我死之后,孤儿寡母,生活无着,必然是忍饥挨冻,朝不保夕,就怕上天不佑,早早夭折,不能长大成人,每想及此,总觉死不瞑目。”

    冉行说:“这个你且放心,过几日我就前往石室山中寻找你的儿子,带到我的家中,总不至于忍饥挨饿,你若能平安回来,就到我的家中来把他接走。”

    豫让摇头:“我哪里还有活着回来的道理。还要求你等他长大传授些安身立命的技艺,活在这般乱世,实在不易。”

    冉行说:“这个自然。”

    豫让又说:“你接了我那儿子来,我那糟糠之妻也是衣食无着,又没了儿子,想来也就没了活着的念头,离死也就不远了,跟了我这许多年,没有过几天好日子,我是实在愧对于她。”

    冉行说:“既然这样,我就把他们母子全都接来,也免得他们母子分离。”

    豫让点头:“甚好甚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现在你家况甚好,还能养得起他们母子,就怕或许有一天你们家境也窘迫起来,不要撵走他们。我那老婆是个勤快能干的人,缝缝补补,做些女工,也能补贴家用,她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些,体貌还算端正,如果冉兄有意,她可以给你做个侧室。”

    冉行不由笑了:“你如此牵念留恋,还是不要去送死好了。”

    豫让把眼一瞪:“决死之人就不能有些人之常情吗?”

    冉行还是笑:“或许有一天,我就真的收了你的老婆做个侧室,把你的儿子认个干儿子,我们成了一家人,就没有你什么事了。”

    豫让面露喜色:“最好最好,那样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可以安心去死了。”

    豫让告辞出来,冉行衣袋里掏出一些钱币来,说道:“些许费用,免得路上忍饥挨饿。”

    豫让直接无视:“我一个乞丐,要这金钱何用。”

    冉行也不勉强,拱手说道:“愿你一击成功,名镇寰宇,气贯长虹,赵无恤伏尸脚下。”

    豫让点头:“正是如此。你我,真兄弟也。就此别过。”

    说完,回头就走。走了十几步,突然站住,抱拳向天,也不回头,喊一声:“走了!”大步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