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行战国之睥睨天下——江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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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剃须漆面

    晋阳之战,豫让并不在军中,他被智瑶留守,看家护院,把老巢交给这样实诚的人放心。智瑶战败身死,消息传来,豫让知道赵无恤定会杀回京师,反攻倒算,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惊慌之中,豫让草草的收拾了一些行李,携妻带子仓促的逃往石室山中。

    虽然山中闭塞,但仍然有消息不断的传来,正如豫让意料的那样,赵韩魏三人回到绛州,对智氏势力进行了无情的绞杀。豫让听说了智瑶被赵人杀死分食,头颅被赵无恤做成尿壶的事情之后,伤心的嚎啕大哭,大骂赵无恤不止:“丑陋赵儿!我家主人已经死了,好好埋葬就是了,何必又要如此侮辱,真是猥琐小人,恶毒不义,不得好死!”

    豫让心中愤懑,酒肆中闷酒喝多了,踉踉跄跄地回到家来,妻子见他又喝醉了,不由埋怨几句:“说了你许多次,总是不听,就知道喝酒,整日这样醉醺醺的,像个什么样子。咱们出来的急徨,已经没有了钱粮,你还不想些办法,难道要我们母子跟着你挨饿不成,你就是找个雇工做,好歹也能换些食粮,将就着度日,哪能这样坐吃山空。”

    豫让烦躁起来,一掌击在桌几上,吼道:“哪里来的这些废话!”

    看到豫让发作,女人也就不敢再出声,带了儿子豫争躲了出去。

    豫让颓然而坐,心绪却不安宁,自忖道:“士为知己者死,子期伯牙断琴。智瑶待我情谊深厚,现在他国破族灭,尸骸也惨遭侮辱,令人齿冷心寒,智瑶活着的时候我没能为他效力,现在却为了偷生逃到这穷僻山中,我虽籍籍无名之人,不怕被人耻笑贪生怕死,可是这样蝇营狗苟的苟且偷生,窝窝囊囊的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也罢,不如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大事,搏个一世英名,也不枉此一生!”

    决心已下,豫让反倒心下安宁,转身到榻上躺下,扯过被子,蒙头呼呼大睡。

    半夜,豫让醒来,也不惊动熟睡的妻儿,悄悄地出了屋,掩了柴门,径直向着绛州而来。

    豫让回到绛州,在城中赵无恤府宅和王宫间游荡穿梭,寻找刺杀赵无恤的机会。可他杂在百姓之间,哪里有靠近赵无恤的时机,虽然有几次在大街上看到赵无恤的车马通过,也只能无奈的在远距离上眺望。一日,见赵府门外贴出告示,招收各色工匠修缮府宅,豫让觉得这是一个靠近赵无恤的好机会。他粗通一些泥水活计,于是就报了名。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上天给了他一次这样的机会。可惜的是,狡诈老辣的赵无恤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阴谋,还没有等到他出手,就抢先将他擒下,让他成为赵无恤讥刺的笑柄,要说功败垂成都是讽刺。

    豫让虽然得了性命,这感觉却让他生不如死。

    被赵无恤侍卫从府中推搡出来,丢在大街上,豫让简直是尴尬到了极致,这哪里是一个刺客应有的下场。豫让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看已经紧闭上的赵府大门,一时竟无所适从。白花花的阳光下,他孤独的站在那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缩在自己的脚下,竟是那么渺小的一坨。大街上的行人都远远的躲开他,他仿佛看见人们都在掩着口鼻偷偷地讥笑。

    豫让的心里充满着迷惘和空虚,他如同一具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慢慢的晃出城去。

    他又回到了石室山家中。

    豫让行刺赵无恤未果的消息不胫而走,经世人口口相传,把豫让说的越发的不堪,有人说他被打折了一条腿,有人说他被逼着学了狗叫才被赵无恤饶了性命,有人说他被一步一下的鞭打着爬出赵府。这些闲话,豫让妻子也听了一些,委婉劝说:“你去为智瑶报仇,虽然没能杀了赵无恤,也算是尽了你的忠义,也就不再亏欠智瑶。万幸你还检了一条命回来,要不然你要我们母子依靠哪个。我也知道你心气高昂,决不肯安心做一个荒野村夫,你既然已经得罪了赵无恤,韩虎、魏驹也是一等一的重卿,你不如再去投奔他们,岂不照样能求些富贵,过些安稳的日子,好歹你在智瑶府上混了这几年,也有些声气,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了你。”

    豫让闷叹一声:“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我若是只求些富贵安稳,岂不是枉此一生,白来这世上一遭。我豫让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决不是苟且偷生之人,我心里最重是忠义二字。你跟了我,怕是求不得富贵安稳,你们娘儿,怕是还得要受些凄苦,我的事你不要管,你自管看好了咱们争儿就是。”

    豫让兀自憋闷了一阵,黯然的出了门去,走向了深山。

    豫让独自在山野中彷徨了一日,前思后虑,其志愈坚:誓杀赵无恤,不死不休!他想着再去绛州,他豫让已经是名声在外,绛州城里有很多人认识他,走到哪里也会引起关注,最好改变了容貌,让人认不出才行,于是他用短剑削去了眉毛,剃净了胡须,把树漆涂抹在脸上、身上,干凝结痂,毁伤了皮肤,一直也不洗漱,致使身上污秽不堪,臭气熏天,再在溪水中探身映照,豫让觉得就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可以行动了,他走出深山,故意弓背跛足而行,行乞于市,碰到曾经相识的人,人家也认不出他,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讨饭的对待,豫让见此情形,心中暗自高兴,想着可以回到绛州去了。既然决意赴死,他想最后再看妻儿一眼,他来到自家门外,却见柴扉紧闭,院里悄无声息,他不由拍打着柴门呼唤:“家里有人吗?”

    话音未落,豫让就听见妻子在屋里喊:“争儿,快去开门,你父亲回来了!”

    豫让大吃了一惊!虽然改变了样貌,妻子听到他说话就知道是他!他竟然如此的疏忽大意,留了一个这么大的漏洞!他惊出了一身汗来。再想逃避,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儿子豫争已经推开屋门,跑出屋来,豫让只得缩颈低首,故作疲态。

    四五岁的小孩儿跑到栅栏门前站住,隔着一道柴扉看着他,一脸的错愕。

    妻子从屋里走出来,口中唤着:“争儿,你父亲在哪里?”

    豫让僵住,只得隔着栅栏把一只破碗递过去,努力的暗哑着嗓子说:“大嫂,给口水喝。”

    妻子疑疑惑惑地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如坠五里梦中,看着院外的豫让,不知所措。

    “给口水喝。”豫让又说了一声。

    妻子如梦初醒,接了豫让手中的破碗,匆忙回到屋里,舀了一碗冷水,返身出来,递给豫让,豫让接了,捧在手里,一气喝下,欠一欠身说:“多谢大嫂。”

    转身就走。

    小豫争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乞丐。

    女人一直看着豫让走远了,才拉起豫争的手:“争儿,咱们回屋。”

    回到屋里坐下,女人还是心神不定,又把豫争拉到面前,问:“争儿,那个乞丐说话,是不是像你阿爹?”

    豫争说:“那个人就是阿爹。”

    女人说:“瞎说,那个人一点都不像你阿爹。”

    豫争说:“不像,可他就是。”

    女人一把攥住豫争的胳膊:“你再说一遍,他就是你的阿爹?”

    豫争使劲点头:“就是。”

    女人撇开豫争,抢出门来,撞开柴扉,跑到街上来,四下张望,那里还有豫让的影子。

    “他爹!他爹!”女人呼叫着,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他爹,你回来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