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变故
一日，元载穿戴整齐，入宫见驾。
代宗尚处于失去独孤贵妃的悲痛之中，见元载到来，心里已经猜出几分，产生了厌恶。但是面上不漏声色，静等着元载说出来意。
元载免冠再拜道：“臣一生未能寸功，却蒙陛下错爱，添居相位。恳请陛下允许臣告老隐退。”
“元卿何出此言？”代宗假装笑道，“坊间一切传言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我与卿患难之中互相扶持，至今已有数年之久。贤卿尽管放心，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元载一脸惶恐地说道：“臣不敢居功，全赖陛下英名。还请陛下准许臣辞官隐退。”说完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罪。
代宗自然是不许，一个劲儿地劝元载放宽心。
经过几个来回，元载这才勉强接受。
代宗目送着元载的离开，心头很不舒服。本来独孤贵妃之死，已经让代宗心烦意乱，又碰到元载恶心人。心情越发的糟糕，等元载一走，代宗就命人召李沁入宫议事。
“臣李泌叩见陛下，祝吾皇千秋。”李泌行礼完毕。
代宗道：“元载刚入宫，在朕面前上演一出好戏，贤卿可知否？”
“元载心思昭然若揭，陛下圣明，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还不到铲除元载的时候，如今元载势力遍布朝野，很难铲除，需要耐心等候时机。”
代宗久掌握朝局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闭眼算是默许了。
这个时机一等就是一年多，直到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五月代宗才将元载一伙全部连根拔起。
有司抄没元载的家产，光胡椒就有八百石之多。代宗十分生气，下令将元载的祖坟都给挖了。
这一年，杨铣刚好五十岁了。古人以五十为知命之年，人生到这里走过了一半。都说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该是另外一种生活状态。该放的放，该忘的忘。看不透的，也就不看也罢；弄不明白的，糊涂一点，未尝不是好事。
杨铣自是能品出其中五味真谛，儿子女儿们陆续成家立业，自己也是渐渐老去，剩下是两鬓白斑。
在山南西道节度使的任上，杨铣一干就是两年多。代宗放心，杨铣省心，不用再过分的思考大唐的未来。只需要安心的等候芳华老去，一抔黄土掩风流。
时间转眼到这一年的九月，山南西道节度使府内，杨铣正在后花园里安心的钓鱼。
有仆人来报：“有京城来使，想见主人一面。”
“请他进来。”
杨铣将钓鱼竿放下，起身简单地整理一下衣衫，等候京城来人。
“嗣业兄，好久不见啊。”李泌笑着拱手道。
“原来是先生，快请坐。”杨铣一面命人看茶，一面请李泌入座。
杨铣观察出李泌神色恬淡，遂好奇地
问道：“先生一直在陛下身旁，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
“实不相瞒，我是避祸而来。”李泌爽快的说明来意。
“避祸？”杨铣有些不信。
“是真的。杨绾去世之后，常衮独揽朝政。他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又几次三番要我赴任楚州刺史，意图把我贬出京城。我秉性恬淡，不爱争斗。既然他一心想我走，为了不使陛下为难，我自请开缺。”
“原来如此啊。”
“我如今是身无长物，还请将军收容我，给我一口饭吃。”
“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有我在，自然会关照先生。”杨铣话锋一转，“只是先生这回莫不是陛下的耳目，专门监视我这个糟老头子而来。”
李泌哈哈大笑，“那我应该去监视陇右河西节度使李晟，或者是安西四镇节度使段秀实，朔方节度使浑瑊，河东节度使马燧。这些可都是朝廷重镇啊！”
他的言下之意是说杨铣兵少，还不够格监督。
杨铣听出来了，哈哈大笑道：“的确。我人微言轻，手下兵马疲敝，怎么敢跟朝廷叫板。得亏陛下仁慈，让我在这里养老。”
两人说话没有顾忌，反而是说明彼此的信任。
杨铣重情聘请李泌为行军参赞，一同参赞军机。
一连数日，杨铣领着李泌去视察梁州境内各部兵马。李泌亲眼见到了杨铣训练出的两部飞军，无当和无前飞军。还有数千骑兵和精心编练出的士卒。
“将军无论到何处都是心系社稷，令我倍感佩服。”李泌说出了这些天下来的个人感受，“而且将军的练兵思路，与别将不同，可以说一说吗？”
杨铣笑道：“其实没有别的诀窍，只有两个字‘用心’而已。”
“愿闻其详。”
“如今大唐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外有吐蕃、回纥虎视眈眈，内有河朔三镇为之内患。朝廷已经失去了对天下的强力掌控，只有赖于所谓的平衡，勉强维持统治。这种情况下，谁会用心做这些事呢。”
“请接着说。”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会在意国家的好坏，黎民的幸福呢。于是便少了‘用心’，而我则有那么一点用心。只可惜朝廷始终猜忌我，让我始终没办法放开手脚。”
“这句话有埋怨之嫌哟。”
“虽然是抱怨，可这也是实话啊。”
李泌听罢一声叹息，心中也有不小的感触。
两人心情不错，对月饮酒，直到半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朝廷的内斗从大历元年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歇过。而且无论是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元载，乃至现在的宰相常衮。只要掌握权柄，就开始专权。就好比是过江之鲫，源源不绝。
常衮比元载还好一点，起码常衮不贪。
但是常衮却贪名，以至于搞出了一套所谓的官员俸禄根据他的好恶酌定，也是没了章法。
人生百年，转眼五十。杨铣以为此生就要终老于山南西道节度使的任上，心中不免怅然。
不想，命运的轨迹再度给了杨铣崛起的机会。只是时间已经是到了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这一年五月代宗病危。
李柔芸等代宗至亲入宫探视，代宗以前都是坐着迎接，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勉强应付。可见病势沉重，到了不行的地步。
五月初三日，代宗以太子李适监国。
到了五月十五日，代宗自感身体已经不行了。只得命人火速出宫，召和政公主和永和公主觐见，有遗言交代。
两位公主得知代宗病体沉重，顾不得吃饭，立刻入宫见驾。到的时候，只见代宗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贵妃沈氏和太子李适则站在一旁，暗暗抽泣。
“陛下，和政公主和永和公主前来奉诏见驾。”沈氏躬身在代宗耳旁，轻声唤道。
代宗闻言缓慢地睁开眼睛，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示意她们近前来。
“陛下。”李柔芸和李宝章急忙上前，握住代宗的手。
代宗苦笑道：“不要悲伤，我只是要去见自己的父亲和三弟了。”
“陛下召我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李柔芸轻声问道。
“其实还是为了杨铣之事。他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所得到的赏赐却不如别人一个小小的节度使。我心中着实有愧，但没有办法，朝局如此。”
“陛下千万不要这样说。杨铣得陛下重用，已经是他的福分了。”
“只可惜，我还要再对不起他一次。”代宗默默地流泪，“我已经告诉了太子，等我驾崩之后，就下诏召回郭子仪和杨铣，让他们在京城颐养天年。”
“陛下这样做是对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杨铣能在陛下鸿恩之下，得到颐养天年的机会，真是皇恩浩荡。”
李柔芸和李宝章跪在代宗面前，叩谢天恩。
代宗微微抬手请她们出去等候，接着唤李适到近前，小声叮嘱道：“杨铣久在军中，威望甚高。又和你是亲戚，能够放心的任用。等他回京之后，你再下诏委任杨铣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继续放在距离长安不远的位置。这样可以随叫随到，以免变生肘腋。”
“是。孩儿明白了。”李适痛哭流涕地应道。
“华阳公主和杨暇情投意合，准许华阳下嫁给杨暇。杨暇既是杨铣之子，又是回纥公主之子。借重华阳可以同时稳住回纥和杨铣，你务必办妥。”
“是。”
代宗又关于国事一一叮嘱李适，最后闭眼驾崩，享年五十二岁。谥号睿文孝武皇帝，葬于元陵。
属于代宗的一
个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又随之到来。
李适在代宗灵前继位，是为德宗。时年三十八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年纪。
同年是闰五月，郭子仪和杨铣返回长安，朝见天子。
德宗尊郭子仪为尚父，加太尉兼中书令，充任皇陵使，并加食邑两千户，罢免其他一切官职。以杨铣为太尉兼侍中，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并加食邑一千户。
本来遵照代宗先前的意思，就是要召杨铣回京，让他看到郭子仪的下场。能够知进退，懂得安身立命之道。代宗对两位公主说那样的话，其实是在加深杨铣的恐惧，接着德宗就可以轻松的收服杨铣。
杨铣心中却如明镜，只是在配合他们的表演而已。
（本章完）
代宗尚处于失去独孤贵妃的悲痛之中，见元载到来，心里已经猜出几分，产生了厌恶。但是面上不漏声色，静等着元载说出来意。
元载免冠再拜道：“臣一生未能寸功，却蒙陛下错爱，添居相位。恳请陛下允许臣告老隐退。”
“元卿何出此言？”代宗假装笑道，“坊间一切传言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我与卿患难之中互相扶持，至今已有数年之久。贤卿尽管放心，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元载一脸惶恐地说道：“臣不敢居功，全赖陛下英名。还请陛下准许臣辞官隐退。”说完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罪。
代宗自然是不许，一个劲儿地劝元载放宽心。
经过几个来回，元载这才勉强接受。
代宗目送着元载的离开，心头很不舒服。本来独孤贵妃之死，已经让代宗心烦意乱，又碰到元载恶心人。心情越发的糟糕，等元载一走，代宗就命人召李沁入宫议事。
“臣李泌叩见陛下，祝吾皇千秋。”李泌行礼完毕。
代宗道：“元载刚入宫，在朕面前上演一出好戏，贤卿可知否？”
“元载心思昭然若揭，陛下圣明，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还不到铲除元载的时候，如今元载势力遍布朝野，很难铲除，需要耐心等候时机。”
代宗久掌握朝局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闭眼算是默许了。
这个时机一等就是一年多，直到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五月代宗才将元载一伙全部连根拔起。
有司抄没元载的家产，光胡椒就有八百石之多。代宗十分生气，下令将元载的祖坟都给挖了。
这一年，杨铣刚好五十岁了。古人以五十为知命之年，人生到这里走过了一半。都说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该是另外一种生活状态。该放的放，该忘的忘。看不透的，也就不看也罢；弄不明白的，糊涂一点，未尝不是好事。
杨铣自是能品出其中五味真谛，儿子女儿们陆续成家立业，自己也是渐渐老去，剩下是两鬓白斑。
在山南西道节度使的任上，杨铣一干就是两年多。代宗放心，杨铣省心，不用再过分的思考大唐的未来。只需要安心的等候芳华老去，一抔黄土掩风流。
时间转眼到这一年的九月，山南西道节度使府内，杨铣正在后花园里安心的钓鱼。
有仆人来报：“有京城来使，想见主人一面。”
“请他进来。”
杨铣将钓鱼竿放下，起身简单地整理一下衣衫，等候京城来人。
“嗣业兄，好久不见啊。”李泌笑着拱手道。
“原来是先生，快请坐。”杨铣一面命人看茶，一面请李泌入座。
杨铣观察出李泌神色恬淡，遂好奇地
问道：“先生一直在陛下身旁，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
“实不相瞒，我是避祸而来。”李泌爽快的说明来意。
“避祸？”杨铣有些不信。
“是真的。杨绾去世之后，常衮独揽朝政。他在陛下面前说我坏话，又几次三番要我赴任楚州刺史，意图把我贬出京城。我秉性恬淡，不爱争斗。既然他一心想我走，为了不使陛下为难，我自请开缺。”
“原来如此啊。”
“我如今是身无长物，还请将军收容我，给我一口饭吃。”
“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有我在，自然会关照先生。”杨铣话锋一转，“只是先生这回莫不是陛下的耳目，专门监视我这个糟老头子而来。”
李泌哈哈大笑，“那我应该去监视陇右河西节度使李晟，或者是安西四镇节度使段秀实，朔方节度使浑瑊，河东节度使马燧。这些可都是朝廷重镇啊！”
他的言下之意是说杨铣兵少，还不够格监督。
杨铣听出来了，哈哈大笑道：“的确。我人微言轻，手下兵马疲敝，怎么敢跟朝廷叫板。得亏陛下仁慈，让我在这里养老。”
两人说话没有顾忌，反而是说明彼此的信任。
杨铣重情聘请李泌为行军参赞，一同参赞军机。
一连数日，杨铣领着李泌去视察梁州境内各部兵马。李泌亲眼见到了杨铣训练出的两部飞军，无当和无前飞军。还有数千骑兵和精心编练出的士卒。
“将军无论到何处都是心系社稷，令我倍感佩服。”李泌说出了这些天下来的个人感受，“而且将军的练兵思路，与别将不同，可以说一说吗？”
杨铣笑道：“其实没有别的诀窍，只有两个字‘用心’而已。”
“愿闻其详。”
“如今大唐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外有吐蕃、回纥虎视眈眈，内有河朔三镇为之内患。朝廷已经失去了对天下的强力掌控，只有赖于所谓的平衡，勉强维持统治。这种情况下，谁会用心做这些事呢。”
“请接着说。”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会在意国家的好坏，黎民的幸福呢。于是便少了‘用心’，而我则有那么一点用心。只可惜朝廷始终猜忌我，让我始终没办法放开手脚。”
“这句话有埋怨之嫌哟。”
“虽然是抱怨，可这也是实话啊。”
李泌听罢一声叹息，心中也有不小的感触。
两人心情不错，对月饮酒，直到半夜才各自回房歇息。
朝廷的内斗从大历元年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歇过。而且无论是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元载，乃至现在的宰相常衮。只要掌握权柄，就开始专权。就好比是过江之鲫，源源不绝。
常衮比元载还好一点，起码常衮不贪。
但是常衮却贪名，以至于搞出了一套所谓的官员俸禄根据他的好恶酌定，也是没了章法。
人生百年，转眼五十。杨铣以为此生就要终老于山南西道节度使的任上，心中不免怅然。
不想，命运的轨迹再度给了杨铣崛起的机会。只是时间已经是到了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这一年五月代宗病危。
李柔芸等代宗至亲入宫探视，代宗以前都是坐着迎接，如今也只能躺在床上勉强应付。可见病势沉重，到了不行的地步。
五月初三日，代宗以太子李适监国。
到了五月十五日，代宗自感身体已经不行了。只得命人火速出宫，召和政公主和永和公主觐见，有遗言交代。
两位公主得知代宗病体沉重，顾不得吃饭，立刻入宫见驾。到的时候，只见代宗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贵妃沈氏和太子李适则站在一旁，暗暗抽泣。
“陛下，和政公主和永和公主前来奉诏见驾。”沈氏躬身在代宗耳旁，轻声唤道。
代宗闻言缓慢地睁开眼睛，伸出枯瘦如柴的手，示意她们近前来。
“陛下。”李柔芸和李宝章急忙上前，握住代宗的手。
代宗苦笑道：“不要悲伤，我只是要去见自己的父亲和三弟了。”
“陛下召我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李柔芸轻声问道。
“其实还是为了杨铣之事。他为大唐立下了汗马功劳，所得到的赏赐却不如别人一个小小的节度使。我心中着实有愧，但没有办法，朝局如此。”
“陛下千万不要这样说。杨铣得陛下重用，已经是他的福分了。”
“只可惜，我还要再对不起他一次。”代宗默默地流泪，“我已经告诉了太子，等我驾崩之后，就下诏召回郭子仪和杨铣，让他们在京城颐养天年。”
“陛下这样做是对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杨铣能在陛下鸿恩之下，得到颐养天年的机会，真是皇恩浩荡。”
李柔芸和李宝章跪在代宗面前，叩谢天恩。
代宗微微抬手请她们出去等候，接着唤李适到近前，小声叮嘱道：“杨铣久在军中，威望甚高。又和你是亲戚，能够放心的任用。等他回京之后，你再下诏委任杨铣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继续放在距离长安不远的位置。这样可以随叫随到，以免变生肘腋。”
“是。孩儿明白了。”李适痛哭流涕地应道。
“华阳公主和杨暇情投意合，准许华阳下嫁给杨暇。杨暇既是杨铣之子，又是回纥公主之子。借重华阳可以同时稳住回纥和杨铣，你务必办妥。”
“是。”
代宗又关于国事一一叮嘱李适，最后闭眼驾崩，享年五十二岁。谥号睿文孝武皇帝，葬于元陵。
属于代宗的一
个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又随之到来。
李适在代宗灵前继位，是为德宗。时年三十八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的年纪。
同年是闰五月，郭子仪和杨铣返回长安，朝见天子。
德宗尊郭子仪为尚父，加太尉兼中书令，充任皇陵使，并加食邑两千户，罢免其他一切官职。以杨铣为太尉兼侍中，充任山南西道节度使，并加食邑一千户。
本来遵照代宗先前的意思，就是要召杨铣回京，让他看到郭子仪的下场。能够知进退，懂得安身立命之道。代宗对两位公主说那样的话，其实是在加深杨铣的恐惧，接着德宗就可以轻松的收服杨铣。
杨铣心中却如明镜，只是在配合他们的表演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