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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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萤流景华宫(下)

    觥筹交错之间,频频向大臣们举杯,十数巡过后便不觉已至深夜,此刻,杨广似醉得不轻,可是,当透过酒光看到杨敏那红彤彤的小脸上一双略含朦胧之意的大眼睛正忽闪忽闪地望向自己时,这才猛然想起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尚未来得及做。

    由是,将大手一挥之际,他即转向一旁侍立的张顺吩咐道:“赶紧传旨……罢……罢宴!要快……”

    一时没有明白过来的张顺直当是皇上又犯什么神经了,却不敢多问,遂只得忙不迭地大声宣布了道:“陛下有旨,罢宴散席咯!”

    下面之人一听,赶紧起身下跪不说,还准备着在向皇帝告辞了之后就自行离开。

    这时的杨广尚未糊涂,看到在场众人的反应便知定是张顺会错了意,故而,旋即就破口大骂道:“狗奴才!乱……传圣旨,朕是……是这个意思吗?”

    张顺一听,当即吓得不轻,于是赶紧拜伏在地叩头回奏道:“奴才该……打!该打!未能正确领会圣意,还望陛下恕罪!”还好他张顺多长了一心眼子,没把那个大不吉的“死”字于寿宴之上给说出来,否则,今天的他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了。

    “狗……狗奴才,让人赶紧……把……把那几斛小……小虫子给朕抬到大殿外……外的露台上去。朕……朕要给大家看一看……什么叫做‘山中银河、地上霄汉’!”

    因见对方仍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打脸磕头而难顾其他,忍无可忍的杨广遂不由得大怒了道:“狗奴才!愣着干……嘛?还……还不给朕赶紧去?”

    下面的一干人就把皇上的那句“狗奴才”给听清楚了,而杨广呢,说得最响亮的亦即这句,虽然舌头都不利索了,但依旧骂得溜溜的。于是,众人皆面面相觑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做方才算好。

    ……

    当跟着走出大殿并来到露台上时,大家都还没弄明白皇上的用意到底为何。而在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张顺带着一群小宦官给抬上来了不知是何物的几箱东西之后,大伙儿便更加地好奇,赶紧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过去不说,还直到后来的人都只能垫着脚引颈而望了方才打住……

    “启禀陛下,那五箱东西已然准备妥当。”张顺跪到主子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报告道。

    被凉风吹过的杨广可说是更为清醒了些,由是,也不接对方的话,转而同站于一旁的小女儿杨敏招手便道:“安阳,还是你来替父皇发号施令吧!”

    小杨敏冲着父亲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意思乃问“这是真的吗”,因见对方又向自己招了招手,遂歪起小脑袋来征询站在身旁的母后的意见。这时,萧皇后也不作答,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有了母后的支持,小杨敏便快步走到了父皇的身边,随即,指着负责看守箱子的小宦官们就大

    声地吩咐道:“开箱!”

    ……

    随着公主的一声令下,自不敢怠慢的一众小宦官遂齐刷刷地将箱盖给揭了开……

    由此,无数闪耀着微弱亮光的“小精灵”旋即就从那原本黝黑的箱口处一涌而出,且伴着现场的一片惊呼,迅速又化作为一条金色的华带而向远处的深邃夜空奔了去……

    因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经过了好一阵子方才陆陆续续地走脱完。而直至此时,人们这才又把注意力给开始集中到了露台之外的界面上。不过,就在同时,先前的那条倾泻在了空中的“流光”却已然于飞舞间幻化成了无数的“繁星”。

    “父皇、母后,您们快看呀!”小杨敏遥指着那一片“星海”激动地喊道。而若非皇家礼仪的束缚,则怕其是早已沉浸在了欢呼雀跃之中吧……

    再过了一会儿,那点点繁星开始逐渐“降落”到了一些枝头上并驻足下来。于是,转瞬之间,它们就又将那之前空而旷的山谷给渲染为了人间的“瑶池仙境”。

    “咱们这是在瑶台赴神仙会吗?”不知哪个“马屁精”在那些不断的啧啧声当中高叫着称赞道,就犹如某个带头喊口号的人那样,一下子便引领来了众多的附和者。

    一时间,赞美之词开始不绝于耳,而就在这些此起彼伏的表扬声当中,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有之,别有用心的溜须拍马有之,违背真心的曲意逢迎有之,没肺没心的醉生梦死亦有之……总之,是把这个看似绝佳的“创意”给捧上天了,仿佛其已然成了一轮升起在那些“萤火之光”上方的无形皓月,皎洁且明亮,圆润而满盈……

    于此之际,在那位创意者的心中装填得足足的自然是一切尽在掌握的信心,其志得意满的情绪仿佛是不仅能把天下纷乱的颓势给一扫而空,还能将时光给拉回到大业初年的那些太太平平的岁月里一样。

    到底是眼前的“美景”能剪断内心如丝般缠绕的沮丧?还是那些荧光能点燃体内似蛹般蛰伏的雄心?其实……都不是,这不过是能让其暂时忘却痛楚的麻醉药和抗拒恐惧的镇静剂罢了,哪能如此轻易就化解掉一切与人头痛的烦恼和环生的险象呢,是吧?

    那他……为何又要做这件事?难道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非也!这“萤光飞舞”的绚烂其实不过是他杨广在东都大舞台上于谢幕演出时释放出的最后一缕耀眼的烟花而已,即如同演奏《大隋华章》到了旋律的最高潮一样,哪怕便要戛然而止,也要让其在历史的夜空中留下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

    “安阳,父皇没食言吧?”

    “嗯!”从陶醉中“苏醒”过来,于满足地点了点头之后,小杨敏答道:“父皇,如是年年都能如此便更好了!”

    “父皇也想啊!只是……”说的时候,杨广

    明显给了他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只是什么?”小杨敏追问道。

    “安阳,就把这一幕牢牢地记在心里吧,待你长大了,等找到一位好夫君或……或是生养个好儿子之后,到那时再让他们来为你重现出今日看到的这一切……好吗?”

    看着仍有些醉意的父皇,似懂非懂的小杨敏不知对方说的这是酒话,还是……

    “陛下,夜已深了,早些罢宴歇息吧!”萧皇后走过来劝慰道。

    “好!散了,都散了!”将手臂一挥的同时,杨广大声地宣布道:“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未曾想,此言一出即已一语成谶……

    要放到平时,他是绝不情愿就此作罢的,可今夜却不同,竟如此干脆地便同意了,而这一点,即是让例行程序过来提醒他的萧皇后都有些始料未及。

    ……

    在回寝宫的路上,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杨广竟突然拉住小杨敏并附耳问道:“今夜之景可似人间银河?寿宴之上可像瑶池琼台?”

    “像!”小杨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旋即,又笑嘻嘻地奉承道:“父皇就……就像那天帝!”

    “不!”杨广当即摇着头否定道,“父皇不学那天帝。”

    “为何啊,父皇?”小杨敏收敛起笑容来,同时很认真地问道。

    “难道吾家的安阳想当那织女不成?”

    “哈哈!父皇!”小杨敏笑着答道,“女儿可不会纺纱织布呀!”

    “假如有一天,非要你嫁给像河西牛郎那样的布衣,吾儿……可心甘么?”

    “父皇为何要这样问?难道是打算把安阳给废为庶人吗?”小杨敏有些害怕,遂大惑不解地眨巴着眼睛试探道。

    “安阳,不可胡说!”

    见跟上来的妻子欲厉声制止住小女儿的不祥之语,于是,杨广便不但犹如小孩儿似地吐了吐舌头,还冲着小杨敏歪努了嘴唇问道:“你母后像不像传说中的西王母啊?”

    “像!”刚刚还很惊恐的小杨敏一听父皇这么问,顿时就如同逃过了一劫的狡兔那般,大笑着便跑开了,毕竟,当下已没了“百官”们在跟前碍眼,不是吗?看来,关上了“大门”的杨广也是很想体会一把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的。

    ……

    离开景华宫的众多香车宝马之中,一个身影虽不大显眼,却可说是散席之后心情最畅快的一个,他是谁呢?只见其哼着小曲坐在马车里的同时,手上还禁不住就打起了拍子,因为他已清楚地意识到,那位套近乎的裴蕴是有心想要与其结为内外一体,并建立攻守同盟的,由是,这便不能不让他这个曾经一度担心会失去宇文述那个大靠山的“新官”而重新获得踏实感了。各位,此刻应当看明白了吧?这个“新官”即是快要走马上任为马邑郡守的那位王仁恭了。

    的确,这样的关系对于一个行将担任一方大员的

    ,并还是刚刚摘掉了“谋反罪犯家属帽子”的朝廷命官该有多么地重要,且那个马上就要坐上去的位置更犹如针毡一般地扎人。

    “那裴蕴如何想起要结交于我呢?”喝得有些酒酣耳热的王仁恭觉得状态正好,唱罢小曲遂开始了仔细地琢磨,“难道仅仅是因为在扳倒苏威的过程中变相帮了他的忙吗?”

    “应该不……不会这么简单吧?”王仁恭马上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那裴蕴也是多年在皇上身边担任要职的,虽说不上如高颎和苏威一般地干练与老成,也不似宇文述和虞世基一样地狡猾与歹毒,但……其却有着别人所不具备的长处,即是对皇上的指令能够予以不折不扣地执行,因此,就算能力差了那么一点儿,今上对其也是不离不弃的,且还令其盘踞在高位之上多年……”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在庆幸自己再次攀到了高枝的同时,王仁恭忍不住还是要在头脑当中打上这么个大大的问号,只因之前的杨玄感叛乱已着实让他心惊肉跳了一回。

    想着想着,伴随在马车那有些节奏感的轱辘声里,其竟于不知不觉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中,王仁恭发现自己正穿着华贵的衣袍正襟危坐于了马邑城的公堂之上……突然,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却不知怎地就从那斜刺里给飞了过来,且眼看着便要砍中了脖子。

    ……

    “啊……”大叫一声醒了转来,待睁开眼睛之后,王仁恭方才发觉原是做了个梦,虚惊一场而已。

    他这一喊,自己倒不打紧,可是吓坏了一旁伺候的“如夫人”——莹儿。这小女子岁数虽不大,长得却妩媚娇艳无比,只是不似那种纯净之美,而是有些骨子里透出的风骚。

    “老爷,老爷!”莹儿嗲声嗲气地嗔怪道,“您这是怎么了嘛?是不是又梦见上了战场啊?”

    “我……我怎么了?”王仁恭翻爬起来,拉过莹儿的手便问道,“你……你是被什么吓着了吗?”

    “还不是您那一声吼……差点儿就把贱妾我给吓晕过去了嘛!”莹儿借势钻到王仁恭的怀中,然后装着很生气的样子埋怨道。

    “有吗?”王仁恭一脸无辜状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怎么没有?怎么没有嘛?”莹儿一边反问,一边用双手轮番捶打起了对方的胸口来。

    “好了,好了!赶紧去给老爷端杯水来,真真是渴得要命啊!”

    “是的,老爷!”

    听着那娇滴滴的声音,看着其婀娜摇曳的曼妙身姿,王仁恭的身体犹如过电一般地酥麻了,心想:“那死了的牛壮,人长得不咋地,有个侄女却是如此地美艳动人……”

    原来,这莹儿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尉迟恭杀了的牛班头的侄女。那年,牛班头因走掉了尉迟恭,回去之后即被王仁恭一顿

    地好打,而要不是他把自己的侄女送给了对方做丫鬟的话,则说不定早就被投到监狱里去了。只不过,他牛班头的运气却不怎么地好。王仁恭本想着让其去干个轻松差事以将功赎罪的,却不料于半路上竟又让尉迟恭给劫了道,并一不小心还弄丢了性命。

    牛壮虽说是死了,但他的侄女却在王府之中渐渐长大,且直到有一天,王仁恭从辽东回来之后竟突然发现这个以前的小丫头业已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时,对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于转瞬间就把这个老男人给彻底地吸引住了。

    既然被老爷相中,那命运的乾坤即自然扭转。果然,在让王仁恭收入房中之后不久,这粘染了雨露的牛莹便具备了一切成为可人儿的要素,尽管那个名字不是很好听。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反正全府上下很快就领教了这位“如夫人”的手段。知道其不好惹,故而,大家也就干脆都称呼了她为“二夫人”。

    虽有僭越之嫌,但因王仁恭听着还顺耳,所以连他的正妻也懒得管,其实也是不敢管,故而,更索性独自搬到了一个偏院里去吃斋念佛。

    见大老婆已走,当然不肯放过此鸠占鹊巢之天赐良机的牛莹于是开始了软磨硬泡和软硬兼施。由是,架不住的王仁恭遂半推半就着让其住进了正房,接着,这就有了先前那一幕的出现。

    ……

    “老爷,您怎么出了恁多的汗呀?”端来了水的莹儿一边娇滴滴地问,一边当即又掏出手绢来替王仁恭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接过杯子,王仁恭即将里面的水给一饮而尽,然后,满足地表扬道:“还是我的莹儿好啊,知道体贴人!”

    “老爷说妾身好,那可有什么奖赏没?”

    “奖赏……这奖赏么?”想了想,王仁恭忽眼睛一亮道,“我将你带去马邑,到时候,你不就是那一郡之主母了吗?”

    “马邑?那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妾身才不愿意去呢!”牛莹把嘴一撇道,“我看还是带上你的那个大夫人吧,她方才是正牌的主母呢!”

    “还是只有你跟了去,老爷才放心呐!”

    “我不去,不去,就不去!”

    几番拉锯下来,王仁恭就有一些冒火了,于是,将脸一沉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去祭奠一下你的叔父吗?”

    听到对方如此问,又见其真有些生气了,于是,无奈之下的牛莹遂只好选择答应下来。只不过,其心中却是有着一千个、一万个之“不愿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