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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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辽东营夜会(下)

    经过了三天的安心静养,同时,在卢太翼的精心治疗和杨贵的细心照料之下,杨令源竟明显感觉好了许多。

    这日一大早,他突然向进帐来伺候梳洗的杨贵问道:“这皇上许久没有见到我怕是要生气了吧?”

    “公子莫急!”杨贵边拧帕子,边答道,“卢老大人早已替您告过假了。”

    “哦?”接过对方递来的擦脸布,杨令源随即一面洗脸,一面感叹道,“还是老师想得周全……”

    两人正说话间,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了一人声道:“果毅郎将杨大人可在帐中吗?”

    “小贵儿,去瞧瞧是何人来了?”

    “好的,公子!”

    ……

    去后不久,杨贵即返回来禀报道:“公子,外面那人叫做刘武周,自称是什么兵部侍郎的侍官,还说他带了封信要当面交给您云云……”

    “而今的兵部侍郎……不是斛斯政吗?他与我也没什么交往,却为何要派人来投书呢?”自打见过了兰陵谷主,杨令源这就变得有些神经敏感了,现突然说有陌生人造访,便更是不由得他不在心里面打起了鼓,“难道是有什么公务不成?可我又不在兵部当差,照规矩说,来人应该走正常程序才对……”

    “公子,是见还是不见啊?”杨贵试着问向正想得出神的对方。

    “还是先请进来再说吧。”回过神的杨令源旋即答道。

    ……

    不消一刻,一个黑而壮的敦实军人就被杨贵给领了进来,接着,于见到杨令源的同时,即赶紧行礼道:“杨大人,我家大人让下官来给您送一封信。”说罢,其便从怀里掏出了个信封来交到对方的手上。

    接过来没有急于拆开,转而,杨令源即说道:“你请先回去吧,我自会抽空看的。”

    “好的,大人!”刚欲转身,这个叫做刘武周的侍官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提醒道,“我家大人请您务必抓紧了时间看信,说免得耽误了大……事!”

    见对方故意拖长了“大事”二字,又见其眼光中流露出闪烁之色,忽觉得从心底里涌起一阵厌恶感的杨令源遂当即挥了挥手示意杨贵打发了对方出去。

    接着,当拆开信封来瞧时,杨令源忽然发现里面除开有一张信纸之外,还装有一枚铜钱。于是,他便猛然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晚上兰陵谷主亲口告诉给他的那些话。

    “这铜钱不就是联络暗号吗?”心中一惊之际,他即赶紧倒出钱币来看,虽说没有瞧出什么异样之处,但其上面的几个字却立马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这枚铜钱也是‘常平五铢’啊?难道上回……”忽然想起了以前那桩刺杀案的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上回行刺皇上的事也跟我的这位师父有关吗?”

    不敢再往下想,杨令源即抓紧时间看了一遍信笺上的内容。这时,他发现其上面

    唯寥寥数语在行:“杨伯真大人钧鉴:在下承汝师命与尔联络,寄望兄台于今夜戌时一会,相见之处当另行告知,兵部侍郎斛斯政拜上。”

    ……

    当夜,酉时刚过一半,早上那个叫做刘武周的就又到了。虽然对此人有些说不上来的讨厌,但碍于兰陵谷主的因素,所以,杨令源便决定还是先跟着其走上一趟再说。

    在那个偌大的营盘里,出了皇帝所在的御营,随着刘武周七弯八拐也不知道具体到了哪里的杨令源却突然被两个莫名冒出的军士给拦住了去路。接着,在通过刘武周的初步交涉以后,对方即将他们给立刻放进了同样不清楚是哪位将领所统辖的营帐。

    ……

    “杨大人,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勿见怪啊!”做为召集人的斛斯政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手施礼道,“请这边坐吧。”

    也不答话,还礼之际,杨令源便迅速坐到了对方为其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可谁知这刚才一落座,营帐外就又潜进来了两个军官模样之人,且其同斛斯政寒暄的声音让人听上去还有些耳熟。

    ……

    “伯真大人,不想竟让您给先到了一步,真是失礼了!”

    来者居然率先认出了自己,这不禁让杨令源有点儿暗暗吃惊。待对方走近,借着面前火盆的光亮,他方才真正看清了到的两人为谁。

    此二军官并非旁人,乃正是杨玄感的两位胞弟,一个叫做杨玄纵,现担任着虎贲郎将,一个叫做杨万硕,现担任着鹰扬郎将的。他俩缘何会出现在这里呢?原来,名义上是伴驾出征到辽东,而实际上呢,则是皇帝不放心他们一家人而把此二人带在了身边当人质。

    “哦?原是二位杨大人呐,真是失敬了!”一见来的是本家人,顿觉放松了些的杨令源遂拱手问候道。

    ……

    宾主落座之际,四人又相互看了看。接着,作为主持人的斛斯政即率先开口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也都彼此认识,所以,有些话在下便用不着挑明了……”

    “想必兰陵谷主先生已给您们讲清楚了吧?至于接下来的事该如何办,则还需听听您们几位的高见才行呐!”于扫视了一圈其他人的表情之后,他方才继续了道。

    同兄弟对视了一眼的杨玄纵于是抱拳说道:“我兄长召我俩去黎阳协助,所以……至于这里的事情嘛,则恐怕还要多多地仰仗您们二位了呀!”

    “在未办好这里的事情之前,您们两位如何就能离开呢?”斛斯政听了有些不满,于是小声提出了异议道。

    “大人,我俩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在这里是既无职又无权,不过质子而已。”杨万硕有些激动地辩解道,“与其窝着当废人无所作为,倒不如去黎阳助大哥举事可能会更有用一些,不是吗?再说了,如此一来不也能减少他对杨广老儿的顾忌

    不是?”

    “对对对!”杨玄纵于一旁附和道,“在下也是这个意思!”

    一听其这样说,觉得好像有些道理的斛斯政再加上也知道现今唯有兵权在握的杨令源能在辽东发挥些实际作用,因为就算是他这个兵部侍郎也不过一根本调不动任何兵马的空架子而已,于是,这便转过头来征询杨令源的意见道:“伯真大人,您觉得如何啊?”

    本打算来个徐庶在曹营——一言不发的,可现在却被对方指名道姓地问到了,由是,不再好继续保持沉默的杨令源遂问杨氏兄弟道:“兰陵谷主先生知道您们要离开吗?”

    “知道,知道!”杨氏兄弟抢着答道,“就是他替咱们兄长传话以让我俩提前离开的。”

    “既是这样,那在下也就没什么好讲的了。”杨令源转向斛斯政说道。

    “好吧!既然伯真大人都没有意见,那在下便不说什么了。”斛斯政一边表态,一边心想:“反正兰陵谷主说你杨令源才是关键,因此,当下即只需把你给尽力抓住了,不是吗?”

    “今日暂且到此,大家赶紧散了吧,可不能逗留得太久啊!”斛斯政打了个总结道,“二位杨大人请只管找机会脱身离去,至于剩下的事情,则由在下和杨伯真大人来共同协商,您们看……怎么样?”

    见没了自己什么事,于是,二杨便赶紧起身告辞离开,接着,这就只留下杨令源来独自面对斛斯政了。

    ……

    “伯真大人,现今就仅剩下了我们两个。”压低了嗓音的斛斯政悄然道,“可听好了,下面的安排方才算重点,但是,您需立即起誓不会让其他的人知道,可以吗?”

    见其神秘兮兮的样子便只好指天划地地发了一个重誓,接着,杨令源赓即问道:“这下能说了吧?”

    满意点头的同时,斛斯政这便回答道:“我要给您讲的此项计划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

    可这才刚说完上句,他就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在辽东这个地方,唯您伯真大人手里握着调动兵马的实权,且还有机会可以接近皇帝,所以,我们的一切行动便只能仰仗于您,而您也才是此次行动的真正关键之所在啊!”他终归还是把重点给讲了出来。

    见对方没有提出异议,于是,他便继续了道:“等杨大人那边的起兵消息传来,您就利用值班的机会带兵把皇帝给软禁了。接着,我再以兵部的名义并利用抢到手的玉玺和虎符来控制住军队,如此,则大事可成矣!”

    “万一其他的将领,如宇文述之流不从怎么办?”听了对方的计划,虽心中万分吃惊,但表面上,杨令源还是极力镇定住道,“若骁果们起来反抗,则我方又当如何?这一切你们都考虑过没有?”

    “那我们就立刻杀掉皇帝,然后跟随楚公大人去东都另立新君

    !到时君臣名分既定,也就不怕他几个小人作祟了。再者言,我们不还可以学习当年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做法,用朝廷的名义来讨平天下的反对势力吗?”斛斯政声音虽小,但从其语气的果决当中却可以判断出他决心已下,且不能更改的坚定意志来。

    明白事情已经无法逆转的杨令源于是只得问道:“大人,兹事体大,可容在下考虑两天再行决策吗?”

    “好……吧,我们当还有些时间可等。”尽管心有不甘,但也明白对方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会感到压力很大,由是,怕逼急了有可能会适得其反的斛斯政遂不得不软中带硬道,“不过也不可以延宕得太久,您还需早作计议才行,否则,一旦败露了便全盘皆输,知道吗?”

    ……

    与此同时,卢太翼则正坐在油灯前努力地翻看着医书,因为他急于想了解杨令源身上的寒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其聚精会神地看着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时,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股怪风却“呼”地一下就把那点儿黄豆般大的油灯光给扑灭了。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清,由此,他便只好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所幸的是,此刻,旁边的一盆木炭还在微微地吐着焰苗,于是,他顺手拿起了油灯来便准备去借火。

    ……

    可就在他转身欲埋头去取火的时候,忽然,于眼前出现的一幕却差点儿便把其给吓个半死了。原来,顺着火盆的方向看,一个面目狰狞之人竟不声不响地站在了那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给冒出来了的。

    “你……是谁?”指着对方,手抖得厉害的卢太翼当即颤颤巍巍地问道。

    “卢老先生好健忘啊,就算不认识在下,那您也总该认识在下的这张脸吧?”那人用冷冰冰的口气反问道。

    “你是?”借助火盆的微光于看清对方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的卢太翼随即试探着问道,“难道你是高……”

    “难为您还记着!”仿佛是不愿听到对方叫出自己名字似的,神秘人竟抢先了一步打断其道,“在下如今的身份乃是兰陵谷主。”

    “哦……还真是故人来访啊?”如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般,稍感一丝心安的卢太翼遂当下里试问道,“令堂大人可还健在……”

    但当此话一出口却立马又后悔了,于是,他便赶忙致歉道:“得罪,得罪!老朽失言……失言了!”

    “承蒙您的记挂,她老人家尚在人间。”兰陵谷主倒是很爽快地回答了其问题。

    “她真的还活着吗?”听到此消息的卢太翼可说是甚为激动,满怀兴奋的同时,当即关切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啊?”

    “哼哼!”于冷笑了两声之后,兰陵谷主随即说出了一个让对方瞠目结舌的消息来,“她老人家的确还活着,只不过

    拜您所赐,目前乃是一种既不活也不死的状态。”

    “这‘不活也不死’是个什……什么意思?”于后退一步跌坐回位置上的同时,卢太翼喏喏地问道,“难道……难道会是古书上提到过的‘活死人’吗?”

    此问一出,他便立刻陷入到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近四十年前的一个下午,五台山中突然出现了一支逃难的队伍,走在前面的乃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孩儿,看样子也就八九岁左右,且还长得眉清目秀、稚气未脱的。而在其身后跟着的一辆牛车上,则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人,虽已面目枯瘦,但依稀却还能看出以前定是个美人胚子的料才对。小男孩儿边走边抹眼泪,同时,又不断回头喊着车上的“母亲”。此外,跟随着牛车前行的尚有几十个面无表情的男男女女,其中尽管老少皆有,但主要还是以青壮年为多数了。他们似乎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了山中,直到发现了卢太翼的那座草庵。可能是走累了,也可能是觉得已没有了希望,总之,这一行人是在草庵的门前就驻留了下来。当时,牛车甫一停下,女人便呻吟了起来,说口渴,要水喝。小男孩儿见状自然不知所措,于是,就赶紧叫来了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妪。看过之后,老妪说女人快不行了,让赶紧准备后事。小男孩儿似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遂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这时,刚巧采药回来的卢太翼因慈悲心的驱使而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那一行人见他一副郎中打扮,所以也就没有加以阻止。瞧了瞧女人的面色,又摸了摸其脉门,经过初步诊断的卢太翼居然认为对方还有救。于是,他便将女人、小男孩儿和老妪让进了草庵里居住,另又将其他人安排到了附近的一座寺庙。一个多月过去,经过精心治疗的女人不想竟真的有了起色,当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吧。只是,控制住病情的发展却不等同于性命就得到了保全,这又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女人中了一种火毒,其性酷烈燥热,一旦发作即会让人口舌干裂直至全身脱水而死,且尸身还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焦黑而干枯。由于不知道此奇毒的成分,因此,卢太翼也就找不到好的办法来根除。于是,利用某一天上午的诊病之机,他试着问了女人关于中毒的问题。起初还有些犹豫,直至后来可能是被对方的真诚所感动,再加上念及收留之恩,故而,女人便和盘托出了自己身上隐藏着的秘密来。原来,这女人竟然就是兰陵王高长恭的侧妃王氏。此前正值夫君被齐后主赐死,本欲跟着饮下御酒以随丈夫一同西去的她不想刚喝到一半时却被兰陵王的正妃郑氏给挡下了,而有些看似荒唐的是,对方给出的理由竟然是其没有资格与兰陵王一同合葬。

    可她是知道的,这只不过是郑氏好心想让其继续活下去以照顾兰陵一门唯一骨血的托词罢了。自此以后,她便不再寻死,只那喝下去的半杯毒酒却好像不怎么愿意放过她,渐渐地就折磨其到了生不如死,而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下去的程度,至于说到个中的原因嘛,则多半还是服下的药量不够吧?在听王氏讲述的同时,细心的卢太翼即从中发现了一个关键性的细节,也就是代表皇帝给他们赐毒酒的人乃系朝廷的尚药典御——徐之范。大家可能会问了,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非也!只因特别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一位更为有名的兄长,亦即中国历史上的一位著名医家,早年便著有一部可称得上是中医药剂学方面精华之作的《雷公药对》的,名字叫做“徐之才”的人。当年游学的时候,卢太翼曾一度有幸拜读过以上的这部医书,并就里面的不解之处还请教过徐之才本人。由此,他即推导出御酒之毒应与那书中所记载的相关配方有关才是。也正因为基于这一判断,他遂决定冒险试上一试,即用以毒攻毒之法而让王氏服下一种寒毒来中和掉火毒。谁知,于服下他千辛万苦找来的“黑蝰蛇血”之后,病人起初还好,也仿佛见到了奇效。可不想才过三日,这王氏却突然深度昏迷了,且从此还就再未苏醒过来。绝望之下,几乎失去双亲的小男孩儿,也即是后来的兰陵谷主仿佛于一夜之间便长大成熟了。接着,再也不相信任何外人的他于是悄然带领了那几十个族人连同失去意识的“母亲”王氏消失在了茫茫五台的群山之间,而唯独留下了他卢太翼一人去抱憾终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