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字体: 16 + -

《第一百零二章》再征高句丽(下)

    大业九年正月的大朝会上,于再次发布了御驾征讨高句丽的命令之后,杨广紧跟着又下达了召集天下兵马于涿郡的正式诏书。这一次,改变了策略的他不再追求军队数量上的直观效应,因为那样做不但糜费粮草,且还容易造成指挥调度上的困难,搞得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前后失序、首尾难顾的。

    于是,经过前期的缜密筹划之后,杨广遂开始了招募关中青壮年为府兵的工作,以期能将原来的骁果卫扩充为更大规模的骁果军。同时,他又把原有的左右备身府改成了左右骁卫府,并以各设折冲郎将一人为主官和果毅郎将两名为副官的形式来统领新扩编的骁果军。

    通过一段时间强化训练的这批身强力壮的平头百姓旋即成长为了隋军的主力,自此,中国便也迎来了专门由中央军负责打天下的崭新历史时期。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由于注意到了前次“九军之败”的内在原因,故而,杨广遂于先期这就提前选派了人手去修缮辽东古城以贮备东征所需的物质。

    ……

    这年三月,率军浩浩荡荡开进至辽东地区的杨广于安营扎寨之后不久即召集了群臣举行首次御前会议。

    在此次大会上,担任了右骁卫果毅郎将的杨令源虽说只是平级调动,但手中的实权却变得更大了,这应该算是杨广对他的特意栽培吧,同时,亦可看作是其对卢太翼以老迈残躯随军出征的些许回报。

    大家或许会奇怪了,为何卢太翼以如此高龄还要冒性命之险去伴驾东行呢?要想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能不提到他于出发前和杨令源的那一次对话。

    当时,在卢府的密室里,卢太翼很是郑重地问道:“贤婿,除了皇帝征召的因素之外,你何以定要再次加入到征伐高句丽的行列中呢?难道血的教训还不够多,还不够深刻吗?”

    听过之后,杨令源是这样回答的:“老师容禀,首先,皇帝陛下征伐高句丽不能说是不义之战,因为毕竟对方挑衅在先,我大隋若不反击,则国威将难以再续;其次,观王临终前曾嘱咐过学生,说要我务必想办法将那些陷在异国他乡的我朝子民给带回来。诚然,以我个人之力肯定办不到,但是,学生却可以发挥出所能来协助皇上完成,不是吗?如若成功,则也算是告慰了观王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吧。由此当可知,此次应绝不能有所退缩才行,否则,还如何信守那承诺呢?”

    “很好!”卢太翼赞许道,“你有如此志向应说是老师的骄傲……”

    可刚说完这句话,卢太翼的面色却凝重了起来,且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只是……”

    “老师,只是什么?”杨令源问道,“您是在担心学生的安危吗?”

    “还记得小时候老师为何要带你去五台山

    么?”

    “是老师为了让徒儿离开繁华以潜心修行?”杨令源试着反问道。

    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杨令源就又问道:“是老师想回到五台山上去著书育人?”

    于再次摇头否定之后,卢太翼叹了一口气道:“记得当年收你为徒的时候,老师曾替你算过一卦,卦象上说你会在二十岁之前遇一大劫,非但避无可避,还有性命之虞!唉……”

    “以老师的道行都不能化解么?”

    “为师带你上五台山就是让你去避祸的!”卢太翼依旧面色凝重地答道,“不让你在二十岁之前下山,为师即基于这个原因,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当下还是入了仕途……”说到此处时,卢太翼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老师,徒儿是被征召进宫的,所以……”

    “知道你乃身不由己。”卢太翼望向对方关切道,“因此,为师当不会责怪于你才是。”

    听到这话的杨令源其内心可说是相当地愧疚,因为虽说参加宗亲卫选拔系迫不得已之举,但在选拔的过程以及后来的行事当中,自己的态度却都很积极,且并没有谁在强迫作为,所以,他实际上应是不会后悔个人的选择才对。只是,在经历了今天与老师的一番对话之后,他却反倒懊悔了。由于突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老师的苦心孤诣,让其白白替自己担心了一场,因此,这便有了一种想说出真实想法来的冲动。

    “老师,学生我……”

    “令源,不必说了!为师理解你!”卢太翼打断其道,“太史公有云:‘人生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老师自当支持你的选择才是!”

    “多谢老师的成全!”杨令源深施一礼道,“您老也不必过于担忧,上次东征那么艰险,令源我不还是完完整整地囫囵个回来了吗?”

    “就像那姜伯约,为了避祸远涉踏中,结果不想竟弄丢了蜀国的江山。”卢太翼故意转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道,“这亦算是造化弄人吧,本欲避祸保身,却搞得国破家亡,由此似乎也可以看出,天意是不能轻违的。所以,令源,老师的想法也不一定就对,咱师徒二人当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罢,卢太翼即轻松笑了起来。

    ……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数日过后,卢太翼的名字竟也出现在了东征人员的名单上。为何他会不顾老迈而非要参加此次讨伐呢?说起这里面的原因嘛,首先是由于经过了第一次东征失败的杨广开始变得不再那么自信,因此,愈发迷信起来的同时便力邀了卢太翼伴驾以策周全;其次是因为卢太翼确实不放心杨令源,想着跟在身边有个照应总要好些;再次,则是卢太翼自身的一个隐秘想法,即伺机促成本次高句丽事变的和平解决。于是,未加过多的考虑,他便很爽快地接受

    了皇帝陛下的邀请。

    “令源,就让为师陪你走一遭吧!”卢太翼于大军开拔前夕向有些担心的徒弟笑着说道。

    就这样,杨令源和他的老师兼岳父——卢太翼便一同出现在了杨广召集的御前会议之上。

    ……

    “众位卿家,各抒己见吧!”杨广一副虚怀如谷的诚恳模样。

    “启奏陛下,我大隋骁果经过严格的训练之后,现已成长为了一支所向披靡的劲旅,甚至可说和当年的‘北府兵’都有得一比,且本次征伐所需的军粮业已准备充足,军械亦修缮完备。”因深知杨广急于一雪前耻,同时,自己也想立功赎罪以挽回颜面,所以,刚复职不久的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便率先站出来附和道,“因此,老臣认为我军应坚持直捣平壤城的策略,深入敌后而图毕其功于一役!”

    “陛下,我军去年新败,士气尚未完全恢复,所以,末将认为还是步步为营的好。”上大将军杨义臣出班来阻止道,“轻兵冒进实为弄险之策,陛下当不可不察!”

    “杨大人此言差矣!”宇文述反驳道,“俗话说‘擒贼擒王’,陛下在上次征伐中制定的这一战略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在后来的进军过程中,由于前线主将指挥失当,因此这才造成了全军的溃败。由是,当下就轻言此计为冒险之策实是有失公允之论,大将军,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未等杨义臣发言,已被其“新败”二字刺激得非常窝火的杨广这就有点儿按捺不住了。不过,为了践行出发前承诺的“广开言路”之议,同时,也为了说服如持杨义臣般看法的朝中大多数人,极力压制住火气的他于是用尽量和缓的口气说道:“诚如杨爱卿所言,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是像东征这样的军国大事呢,所以,上大将军所持“孤军深入”为险策之论便绝非什么危言耸听之语,我等君臣也确实应该多多加以重视才对。”说罢,其还很刻意地从那张看似近乎平易近人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就在现场众大臣望见皇上久违的笑容,均纷纷认为本次战略会进行重大调整之际,但听得杨广将话锋一转道:“虽说稳扎稳打不失为良策,却也不符合本次东征的初衷。”

    ……

    扫视了一圈,见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于是,杨广遂继续了道:“众卿应该没有忘记,我朝尚有大量的百姓被敌国扣押着,而上次东征战殁的将士们的遗骨也都还留在异邦的土地上。大家不妨好好地想一想,我们而今能够心安理得地畏缩不前吗?那些滞留在他乡的黎庶和游荡在暗夜的忠魂会怎样看待朝廷和你我君臣呢?不如扪心自问一下吧,我们对得起他们吗?难道我们就没有感到过有愧于心吗?”

    见皇帝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大义凌然的,由

    是,众臣们便赶紧一个个全都露出了一副反躬自省的模样来,当中个别情绪激动的甚至还忍不住哭出了声。我们暂且不论里面有多少作秀的成分,只当时的气氛却也让很多人尽皆为之一振,当然,这其中肯定是少不了他杨令源一份的。反倒是冷眼旁观的卢太翼,对于杨广这种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且还提都不提上一句的做法有些心生不满和嗤之以鼻了。

    接下来,在大臣们山呼海啸般“皇帝陛下英明”的赞美声当中,杨广不但力排众议坚持了自己的既定战略方针,还立即任命了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为主将,上大将军杨义臣为副将,并定于四月二十九日这天率军直逼平壤城,另外,又遣了左光禄大夫王仁恭出扶馀道以为策应。命宇文述领兵不难理解,却为何又要派杨义臣去呢?其实,杨广在这里是费了心思的。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要让那些军中的反对派们看看,他们的代言人现已变成了进攻的急先锋。同时,他也要让全军将士看到他这个最高统帅的掌控力,以及军队高层团结一致和同仇敌忾的气势。此外,他也不忘在杨义臣的职务前面加上一个“副”字,为的就是要让其在宇文述的辖制之下有职无权,从而以策万全,好避免重蹈上前次于仲文的覆辙。

    ……

    阴历四月二十七日,杨广亲自统军横渡辽水,过河之后,即立令诸将猛攻辽东重镇——辽东城。吸取了上次经验教训的他这次非但不再追求过程的完美,还恩准了领军将领“便宜从事”的请求。于是,在皇帝的亲自督战下,隋朝主力骁果军随即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一面架设起飞楼、撞车和云梯等攻城利器,一面又在城下挖掘地道以配合,由此,昼夜不停的车轮攻城战便开始了。

    此时,镇守辽东城的仍然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一位乙支武德,因见隋军来势凶猛,所以从一开始,他即下达了婴城固守的命令。

    ……

    “咱们辽东城是没有外援的!”乙支武德瞪圆了猩红的双眼,像一头被逼到墙角的猛兽一般朝自己的手下将士们怒吼道,“你我弟兄唯取殊死一搏之法方有活下去的希望,因此,任何投降的想法都赶紧趁早给我打消了,否则……”说罢,他即突然拔出钢刀来砍在了一旁的木柱上。

    “且不论你乙支大爷的刀口认不认人,就这辽东城下的隋国虎狼之师都会把尔等给撕咬得粉碎,为何?为的就是要报那前次的血海深仇!在此,本帅当奉劝那些有投敌叛国打算的孙子们,别以为扔下了武器便能活命,敌国的皇帝老倌儿可是一直都在等着用咱们的鲜血祭旗呢!”乙支武德继续恐吓手下们道。

    听了本城最高统帅的话,在场的高句丽将士们于单膝跪地的同时,尽数高喊道:

    “我等愿随将军杀敌报国!”

    “不成功则成仁!”于环顾一周之后,见士气已然提振起来的乙支武德遂大喊了一声道,“尔等有无决心和信心与此城共存亡啊?”

    “有!”高句丽众将士齐声回答道,“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

    接着,在将近十日的拉锯攻防战之中,隋军和高句丽军全都死伤惨重,有时一天下来,辽东城下累积的尸体即能同城墙一般高了。

    跟随在杨广身边护驾的杨令源渐渐开始于心不忍了,因为对像他这样长期受佛教文化影响的年轻人来说,把人送进虎口殒命的事还是太过让人难受,毕竟那些人里有很多都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不像上一次,他杨令源就是一个跟在大人身后上战场的毛头小子,而那些冲锋陷阵的士兵们则与其个人无关。可这一次却不同了,已由一位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的他不再能独善其身,只因他亦成为了战争机器的操盘手之一。而当高度介入战场并开始无法面对现实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就都让他的内心变得矛盾和痛苦起来,甚至如同无休无止的煎熬。

    ……

    这日,再次从战场上无功而返的他于看到随从端上来的晚餐时竟毫无食欲可言。挥挥手打发走了手下,一头倒在自己的床铺上之后,起初还只想闭目养神,可没过多久,他却呼呼地睡着了。因为连续征战了数日,虽说没有亲冒矢石,但不断的失眠却早已是让其身心俱疲,外加心力交瘁了。

    在梦中,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些闭上眼睛即会浮现在脑海中的一张张满是鲜血的面孔。他们或痛苦、或绝望、或安详、或狰狞……其围绕在身边飘来荡去的就好似冤死的鬼魅一般,挥不去也赶不走,令人心悸又恐惧不安。

    ……

    浑身冒出冷汗之际,双手开始拼命抓扯起了被子,直至自己的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给突然捂住,猛地睁开双眼的他这才逐渐清醒了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