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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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观德王归西(上)

    兵败之前,被皇帝解除一切职务的杨雄就一病不起了,五月间又因一同出征的兄弟杨达突然昏迷不醒而深受打击,于是病情急转直下之际,遂开始了一日不如一日的状况。

    遣来的御医治了几回都不见效,因此,便不得不回复上面说只能预备后事了。听过之后,很是有些伤感的杨广于无奈之下遂只得指派了杨令源这个杨雄在军中最亲的人去陪伴其走完人生之路的最后一程。

    ……

    这日,前线的败报如雪片般传回,躺在病床上的观王于听到消息之后变得是既心绪不宁,又忧心如焚。急火攻心之下,自知大限将至的他于是不得不赶紧叫人去请了正在值班的杨令源来。

    得到通知的杨令源先是按例向总管张顺告了假,然后,才又急匆匆地赶往了杨雄的营帐。

    ……

    刚挑开帐帘,一股药味就从里面溢了出来,仔细一瞧之下,他发现原是御医正给牙关紧闭的观王在灌服用于续命的药汤。

    才将被喂下去了半碗,突然,杨雄一个呛声即从昏迷当中清醒了过来。见其换了口气,御医遂立马与杨令源说道:“杨大人,观王现已命悬一线,当下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因此,您尚需抓紧了时间让他交代完后事才行,否则,一切皆休,明白吗?”

    说罢,御医便招呼了其他人离开。

    ……

    强忍着眼泪来到对方的榻前,双膝跪地的杨令源虽喉咙哽咽,但还是立马就拉起了杨雄的手说道:“王爷,您老有什么话可以尽管吩咐小侄,我如今即是您的亲儿子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对方的声音,突然睁开双眼的杨雄于脸上艰难挤出一丝笑容的同时,说道:“令源……你愿意给老夫当孝……孝子送终,我……我倒是今生无憾了呀!”

    甫一说罢,杨雄便当场喘气不止。

    “您老一定会好起来的!”杨令源再也止不住泪水,于是哭拜在地说道,“一定能够活着回到我大隋的……”

    “呵呵……咳咳……老夫也……也想啊!我也不愿……把我的这把老骨头给……给丢在异国他乡……”杨雄喘着粗气说道,“不过有你令源在,我就……我就可以放心归西了,因为你一定会把我……我和我的兄弟给送回……回故土去的。”

    见对方伏在地上只顾着哭泣不语,杨雄遂用微弱的声音安慰其道:“好小子……别哭!你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岂能还哭……哭鼻子啊?再……再者说,你观王这辈子也……也算值了!荣华富贵……位极人臣!只是……”

    刚说到此的杨雄却又忽然开始变得有些声音沙哑了。

    以为其是要提多年来不被重用而无处施展才华之事,故而,杨令源便赶紧擦了两把眼泪宽

    慰道:“王爷,您永远都是我杨氏族人的楷模与骄傲!”

    可是,未等他把话说完,杨雄这就打断了道:“老夫说的不……不为此!老夫之意乃……乃是本次跟随皇帝陛下出征的……我大隋帝国的众多优秀男儿都只能埋骨他乡,无……无法生还故土了。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和儿女们以后都该怎么办……你说?”

    闭上眼睛歇息了片刻,杨雄随即又说道:“老夫惭……惭愧呐!老夫没能当……当好皇上的参谋,以致于有了今日之败。还有那么多随军的民……民伕,他们都被陷在了敌国,死了的……没有后人收……收敛尸骨,活着的……或伤或残或成俘虏,等待他们的……必定是如猪狗一般的奴隶生活。”

    说罢,杨雄即因一时的激动引发了自身的剧烈咳嗽。

    杨令源见状,除了赶紧上前替斜躺着的对方捶背之外,还顺手端起那剩下的半碗药汤来喂其服下。

    ……

    正当他为杨雄抚平起伏不定的胸口之际,不想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掌问道:“你一定要替老夫将……将那些活着的百姓给带回隋国,千万勿……勿使其流落在异邦受苦,还……还要把那些将士的遗骨给送……送回故土去安葬,好……好让他们的忠魂能够找到归宿……令源,你……你可愿意答应老夫吗?”

    “王爷请放心!”杨令源用力点了点头道,“我答应您便是!”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完全没底的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完成这项千金之诺,于是,便只好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想皇上将来是定会为我大隋子民报这一箭之仇的!”

    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杨雄随即接过话头去说道:“今上……已不复年轻时的英明果决,再加上多年的……繁徭重役、苛捐杂税、穷兵黩武和劳……劳民伤财,国内如今已呈水火之势,若再行征伐……则必致民变,因此……当断不可再……再让皇上去劳师远征了!”

    “王爷,既然早已看清了形式,那您为何这次不选择留在东都颐养天年呢?”抹了一把眼泪,杨令源很是不解地问道:“您老都到这般岁数了,且身体还不怎么好,随军远征不是要白白搭上了一条性命吗?”

    “老夫的这条命算得了什么……只要能保住我大隋的江山就……就行了!”杨雄惨然一笑道,“老夫不是不……知道危险,此次出征以前……我其实便已经做好了牺……牺牲准备。之所以答应皇上随军,不是……不是老夫我贪恋权位,而是我已……已看出了当今的天子他……他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我这是想要在近处……匡……匡正他,随时……提醒他呀!一来是想报答他的……的知遇之恩;二来是想协助他打赢这

    场战争,从而借此来……来平息掉国内的……汹汹民情……可惜没有想到的是……老夫竟然错了!不但未能劝说皇上息……兵,还把众多的……大……大隋子民给陷在了这夺命之地……”

    说到此痛心疾首之处,杨雄竟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老夫有罪!苍天无眼呐!难道……难道这是要亡我大隋吗?”

    怆然之余,杨雄再一次陷入到了昏迷当中……

    弥留之际,一行老泪从其眼角处流了出来,此刻,他不但气息微弱、讲不出话,心脏也近乎停止了跳动,只那一双依旧紧握着杨令源的手似乎还能证明他的灵魂尚驻留在躯壳里面。

    ……

    半柱香过后,一代人杰——观王杨雄带着在一生的最后时刻才背负上的遗憾离开了人世,从此,大隋帝国失去了大厦将倾之前的最重要的一根擎天柱石。

    ……

    盯着装敛杨雄和杨达的两副棺椁,杨令源有些欲哭无泪,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两位前辈应是死难于国事的,虽谈不上有多么地壮烈,但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可是,当走进灵帐并跪倒在两块灵牌前时,他却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了。在给这两位从小看顾着自己长大的长辈默默焚香的同时,他极为虔诚地祷告道:“希望二老的灵魂不要走远,我杨令源在此立誓,一定将您们安全地送回到家乡去!”祝祷才刚完毕,拜伏在地的他即已成为了泣不成声之状。

    ……

    因为前方的战事已然吃紧,自是无暇他顾的杨广遂在杨雄病重期间未能加以探望,直到听闻其死讯时,虽不感到意外,但还是禁不住潸然流下了眼泪。这一哭,也不知是真哭杨雄,还是在哭他自己的出师不利,总之,他是当即就派了鸿胪去监护丧事,并让杨令源协助着将杨雄和杨达的灵柩一同送回到了京城去安葬。同时,也正是借此机会,杨令源方才得以提前离开了前线大营,从而幸运地摆脱了随后到来的由隋军全面溃败所引发的灭顶之灾。

    ……

    护送着灵柩先于杨广一行到达了东都洛阳的杨令源在看到落荒逃返的皇帝时有些困惑了,因为他搞不懂这算不算是自己的幸运。说不幸,好像自己能够安全地回来又比那几十万的人,甚至是皇帝都幸运得多;说幸运,自己却又是护送着亲人的灵柩回来的,而且还是两位。

    ……

    紧接着,怒不可遏的杨广将矛头对准了作战不利的将军们,之中,首当其冲的即是于仲文,这位曾被皇帝寄予了厚望的军中主将。

    刚回到洛阳城外的军营,可说是还没完全洗去征尘的于仲文赓即就被皇上派来的人给抓进了天牢。宇文述当然也未能“幸免”,被朝廷削职为民的同时,幸得有南阳公

    主为其在父皇杨广的面前苦苦求情方才最终免去了一死。可实际上,此次兵败的主因还的确是在他的身上,为何要这样说呢?一来正是他让士兵不堪重负,继而偷埋军粮的;二来则是由于他的主意,隋军才在没有攻击位于近前的平壤城的情况下就提前仓促撤军,从而不得不吞下了中伏并几乎被全歼的苦果。

    当然,其他那些随行的将领同样未能免于下狱,但为了脱罪,他们却竟都众口一词地将责任推给了于仲文。

    ……

    看了庭审记录的杨广于盛怒之下当即就带了杨令源等宗亲卫队的人员亲赴天牢中去提审罪犯。

    安排好了相关的保卫工作,杨令源即按照上面的意思派人将于仲文从监房里给押了出来。

    ……

    一身囚衣的前者于蓬头垢面见到杨广之际,因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在主动跪地之后也没喊冤,而是直接就磕头连连道:“罪臣有罪,罪臣百身莫赎,罪臣万死难辞其咎,罪臣辜负了陛下的圣恩呐……”

    见其如此表现,虽稍稍平息了些怒气,但杨广还是拿出其他将领的供状来往公案上一拍,接着厉声问道:“你既已知罪,那就给朕说说看,你之过在何处啊?”

    “罪臣之错在于临机决断不力……受到旁人干扰的时候因不能当机立断而致战机贻误、损兵折将。”跪在堂下的于仲文哆哆嗦嗦地回奏道。

    “你是想说朕不该派尚书右丞刘士龙出任所谓的慰抚使来掣你的肘吗?”杨广觉得对方的话里有话,于是立即责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朕不该派宇文述来分你的权啊?”

    片刻过后,因见其还不答话,故而,瞬间被拱起了火的杨广即当场拿起一份供词来读道:“那日,乙支文德送诗与于仲文道:‘神策究天文,妙算穷地理。战胜功既高,知足愿云止’……”

    读罢,杨广随即将这纸供状顺手往堂下一扔道:“你是被对手吹捧得飘飘然了,还是原本就想通敌?快说!”

    于仲文跪在下面,一听皇上问了这话,于是立马急了的同时,更声嘶力竭地喊道:“罪臣冤枉呐!罪臣虽然有罪,但绝无投敌卖国之心,罪臣还望陛下能明察秋毫……”

    “那你为何要放走乙支文德呢?接着又借口追击而将我的那三十万大军给送进了虎口?”杨广如连珠炮似地发问道。

    “罪臣是听了刘士龙的话……才将乙支文德给放走的。”用袖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于仲文随即小心翼翼地答道,“接着……我就后悔了,觉得抓住了奸诈无比的对方可以有利于我军的下一步行动,所以……所以我这才又下定了决心要带兵去追……”

    “那为何到了平壤城下你却不进攻就撤退了呢?”将双眼一横,

    透出两道凶光的杨广当即打断了对方问道,“难不成是你和敌国存有什么私底下的交易吗?”

    “回……回陛下,这是有人在故意诬陷罪臣……”于仲文叩头如捣蒜般地申辩道:“罪臣之忠心陛下应当知晓,否则,您也不会让罪臣去担任主将以节制大军了,不是吗?罪臣之所以下令从平壤城外不战而退,那是因为一来得知已没有了来大将军的水军配合;二来发现军中开始了断粮;三来则……则系听信了刘士龙关于接受敌方和谈的建议。所以……所以……”说到此处时,于仲文竟已是汗如雨下、衣襟尽湿了。

    “这样说来,又是那个刘士龙?难道你认为朕会辨不清是非吗?”杨广气急败坏地问道,“而今先说你于仲文的问题!你乃统军主帅,却让一个不识战阵的酸腐文人给牵着鼻子走,还有何面目在此喊冤呐?”

    “起初,罪臣曾率军直指乐浪道,部队驻扎在乌骨城。首战之际,罪臣先是故意挑选出瘦弱的马和驴几千头置于军后,目的乃是想引诱敌军前来攻击。果不其然,在紧接着率部往东的过程之中,高句丽军还真被成功地给吸引了。当其纵兵抢夺财物军资时,我部便随即展开了回身反击,于是一战下来,不但保住了牛马,还大破了敌人……”

    “你这是在向朕邀功吗?”不耐烦的杨广于冷笑一声之后,轻蔑地问道,“既然你的指挥如此得当,那如何还会有其后的平壤之败呢?”

    “罪臣惶恐!罪臣不敢贪功!”于仲文顿首再拜道,“罪臣是想说,高句丽的军队并无什么过人之处,我大隋军之所以会战败,乃是由于自身存在着一系列的问题……”

    听后觉得有点儿道理的杨广于是指着对方问道:“你且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了我军的惨败啊?”

    觉得反正已落到了身陷囹圄的这一步,不如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以搏得一线的生机尚许有些可能,因此,在把心一横的同时,于仲文遂大着胆子答道:“这一是带兵将领轻敌,对敌国情况不甚了解,以致贻误了战机;这二是军队准备不足,上下情不通,以致造成了军粮匮乏等不利局面而尚不自知;这三是没有把‘以战为主’的思想给贯彻到底,以致将领们都疑虑重重、行动不一。以上三点便是罪臣的粗浅看法,之所以敢斗胆如此,乃是想借机报答一番陛下的多年信任呐……”

    果然,在听了其见解之后,杨广沉默了,只因他觉得对方说到了点子上,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里,不但一针见血地戳中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还给他这个皇帝,那个实际上的东征最高指挥者留下了足够的颜面和余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