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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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郑善果度僧(下)

    反复推敲过后,杨令源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蛛丝马迹给缠绕住了一样,想要抽丝剥茧也似乎变得比登天还更难,只因找出的那些理由均不能完全排除掉兰陵谷主或与其有关的其他人的嫌疑,但同时,却又寻不到关键证据来把对方跟灵岩寺的刺杀案件给联系在一起,而这则都是缘于在皇帝周边安插刺客确非一般普通人所能办到之事。

    于是,他决定先把这个想法搁置起来而暂不与人讲,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避免误导破案的方向;二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就把自己的师父——兰陵谷主给牵连进来。

    ……

    过了将近半个月,杨广于有一天却突然宣布已抓住了行刺的幕后元凶。如何会如此神速呢?不是说观王杨雄都有些束手无策吗?原来,竟是有人向皇帝秘密呈递了一份奏章,而奏章上面的内容,则是记录了骁果卫的几名高级军官的不满言论,实际上有可能也就是类似于酒足饭饱之后的某些牢骚和抱怨之类的话语。

    被告密之人那么加油添醋地一包装,成为了对今上的诽谤与攻击,恼羞成怒的杨广即不但立刻下令逮捕了那几个人,还扩大化地将骁果卫的大部分中基层军官都投入到了监狱当中。

    没过多久,经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联合会审,几名高级军官因涉嫌谋划并行刺皇帝而被处死,其他人等则或刑或流,由是,前后遭到株连的竟有了不下千人之数。

    表面上看,这应该是杨广的又一大暴君和昏君案例,但细究起来却发现其实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大家也许要问了,你凭什么如此说呢?这是因为过后的事实都指向了唯一的一个理由,即借着这样的机会来清洗掉骁果卫中某些让他不怎么放心的人。由此当也可知道,帝王权术中的残忍面与阴暗面该是有多么地厉害和可怕才对。

    ……

    敕令追查刺客一事就这么轻飘飘地随着清洗行动的尘埃落定而不了了之了。宗亲卫队的其他人都如同卸下了包袱一般,轻松而快意。只是,此间却仍有杨令源把“常平五铢”的线索给深藏在了心底,准备着日后一旦有了机会即再去行那追查之举。

    另外,一个看似不怎么相关的人却从中获取了极大的益处,不但得到了大量的赏赐,还迅速就蹿升为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说起来,这人也算得是隋朝历史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姓郑名善果的,郑州荥泽人,其父郑诚为北周将军、开封县公,后因讨伐尉迟迥而战死。郑善果的母亲崔氏则很贤明,平常最喜欢干的事情却可能让大家想都想不到,乃是躲在阁中偷听儿子处理公事。如果对方做得好她就高兴,反之,即当场责骂一顿。也可能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因此郑善果便常常激励自己要做一名好官。九岁时,其已袭

    封了父亲的爵位,隋文帝开皇初年又进封为了武德郡公,十四岁官拜沂州刺史之后数年即转为了鲁郡太守。大业年间,因与武威太守樊子盖在官吏考核中并列得了第一,所以紧跟着,他就接替杨汪出任了大理寺卿一职。

    ……

    刺客一案一经有了结论,杨广便愈发觉得应是其虔诚礼佛的行为感动了上苍方才让自己躲过了灵岩寺之祸。于是,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即在次年,也就是大业八年的时候号令天下“度僧”。

    大家可别小看了“度僧”一事,在那个年代,所有想要成为僧侣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考试才能取得资格,因为一旦通过成为一名僧人,即不仅意味着你已是全民的精神导师了,还同时意味着你将拥有一份相当可观的收入,衣食无忧、受人尊敬不说,身份地位也能跟官吏无二。当然,想要考取隋帝国的佛门度牒亦不是容易事,虽说不上比登天更难,但也应不比那个朝代开创的科举考试轻松多少才对。

    这件看上去荣耀非常的工作,未经过多的考虑就被杨广交给了上面提到的那位大理寺卿郑善果去完成。说起来本不搭界的两个体系——大理寺和佛寺,这次却因为郑善果的新贵而出人意料地被破例连在了一起。倘若非得要找出个缘由的话,则只能是他名字里所带有的那一丝释门之意吧,“善果!善果!种善因得善果!”不过有意思的是,从这里面倒能看出其父母的几分佛性和对自己儿子的衷心祝愿来,大家认为是不是呢?

    同时,杨广也延续了他一贯的多疑风格。为保证此次有关宗教界和精神领域之重大考试的公正性,他又另派了一位最近颇受他信任的身边人去协助郑善果主考,也许这种协助更多是名义上的,甚至还可能带了某些不可告人之意图。只是,这个人却仍然被皇帝以一个看似充分的理由给派去了,尽管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宗亲卫队的新任副统领——杨令源。而他被派去的理由竟然是“此人跟随卢太翼老国师修习佛学多年,深谙佛教经义,当可不辱使命,为国选才取贤”。

    其实,杨令源倒是颇为愿意领受这份差事,虽有些战战兢兢的心里没底,但一想到皇上给了自己一个展示多年所学的机会,于他心里涌出更多的则还是激动和对皇帝陛下知遇之恩的感激。毕竟,这种能光耀门楣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于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即能如此轻松地获得令许多人都不敢奢望的国家大典的考官职务呢?这仕途顺遂得几乎完全不敢让人相信,只这一切的一切却依然不容置疑地出现在了眼前,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反正说白了,即是皇帝的一句话,此金口玉言既可以让人上天堂,也能够叫人下地狱。

    ……

    大业八年开春后的一个清晨,带着皇帝圣旨的郑善果偕同杨令源等人早早地就来到了礼部的考场,准备奉敕主持这几年都难得一遇的佛门盛事——“度僧”考试。

    这次考试明确规定应试之人需年满十八岁,且还只剃度成绩于前二十七位排列的人员。为何要不多不少地选择二十七人来出家为僧呢?这是因为“九”在古代是个非常吉利的数字,一般也都认为“九”的倍数是最为尊贵的,而一、三、五倍则更是殊胜非常,此“二十七”不就正好应了那“三九”之数吗?“九五之尊”便是想都不要想的了,因为其乃是帝王才能享有的专号。

    ……

    正当众人准备进入考场之际,突然,从斜刺里闯进来的一名小沙弥为了拦住郑善果的去路竟直接就拜倒在了其脚下。

    郑善果一看觉得好生奇怪,于是,心下琢磨道:“这小沙弥莫非是为了告状而寻我这个大理寺卿找到了这里来吗?”

    可尚未等他开口,两旁的衙役却都已冲了过来,并大声呵斥道:“哪儿来的狂徒,竟敢拦住主考大人的去路?如耽搁了时辰,你吃罪得起吗?”

    眼看小沙弥就要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给拉走,于此紧张时刻,但见杨令源忍不住制止道:“不可对出家人无礼,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呢!”由于多年受卢太翼的教导和五台山上浓厚佛教氛围的熏陶,已算得半个佛家弟子的杨令源因此于佛门中人,乃至佛门中事都是非常敬重的。

    一见副主考杨大人发话了,几个壮汉遂赶紧收了手,并退至一旁。

    与此同时,郑善果也发话了,只见他很是和善地问道:“小沙弥,你拦住本官的去路却是为何呀?你可知道今日有大典要举行吗?这万一要耽误了吉时,你能担待得起?”

    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小沙弥不惊不诧地反问道:“听说皇帝陛下号令天下‘度僧’,却为何要设置一个年龄界限来将吾等一心皈依佛门之人给拦在外面呢?”

    听其语出不凡,又见长得眉清目秀、仪表出众的,于是,心生欢喜的郑善果遂问道:“起来告诉本官,你缘何要出家啊?”

    ……

    这时,缓缓站起身的小沙弥突然掷地有声地回答道:“意欲远绍如来,近光遗法!”

    此话一出,立即语惊四座不说,除周遭人等均忍不住发出啧啧赞叹之声以外,郑善果和杨令源则更是被眼前这个小沙弥的浩壮志气给震撼了,感到诧异的同时,更多的还是由衷的佩服。

    ……

    于此激动人心之时,人群中的人头却忽然攒动了起来,转眼间,一个法师打扮之人即在费了老大的劲儿以后方才挤进了人圈。

    先是向郑善果等人合掌施了佛门之礼,接着,来人便是看也没看就劈头盖脸地冲身旁的小沙弥斥责道:“小

    弟,岂可在大人面前口出狂言呐?为兄今日带你是为观礼而来,不曾想却又把平日里的那些胡言乱语给拿出来讲了,而且还是在如此重要而又神圣的考试之所,你说,你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法师,该如何称呼啊?”听完对方一番说辞的郑善果当即问道:“您是这位小沙弥的何人呐?”

    “贫僧释长捷,洛州缑氏县人,现在建阳门内的净土寺出家为僧。”法师赶忙答道,“此子乃贫僧之幼弟,俗姓陈名祎,因父母早亡,所以自他十岁那年起便随我去净土寺里做了一名小沙弥。”

    “原是如此啊……”郑善果捋着胡须道,“您这小弟可是个有着大志向的人呐!”

    “大人谬赞了!”长捷法师谦虚道,“我这小弟岂有资格来此与天下的释家弟子比肩啊?他入佛门学习只不过才三年呐!”

    “诶……此话差矣!”摇了摇头,郑善果即指向一旁的杨令源道,“您看我们的这位杨大人,尚不满十八岁,却已是满腹经纶、文武双全了,现更成为了皇上身边的干臣。再来说说本官吧,十四岁便出仕为官,到目前为止也都快三十年了,所以,以此来看,一切都还不能以年龄去衡量才是啊!”

    杨令源听了,于一旁连连点头的同时,亦不待长捷法师说话便直接问小沙弥陈祎道:“你可愿意参加今日的考试吗?”

    看了看二哥长捷法师,又看了看笑容可掬的郑善果,再看了看显示出善意眼神的杨令源,当即,小陈祎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破例行事了!”扫视了一圈之后,郑善果当众宣布道,“净土寺小沙弥陈祎,虽年未十八,却志向可嘉、其情可宥,现奉恩旨特许其参加本次的度僧考试。”

    听清这一讯息的小沙弥陈祎高兴得差点儿就蹦起来了,倘不是长捷法师拍着他的肩膀说“努力”的话。替对方开心的同时,杨令源又向郑善果施礼道:“郑大人,今日过后,下官当会与您具本上奏陛下以说明此事的。”

    “好好好!”郑善果笑言道,“这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佛门的一段佳话呢!杨大人与本官能参与其中当算是三生有幸吧,想来陛下也一定会同咱们同样乐观其成的。”

    “陛下圣明!”说罢,杨令源即当场提醒对方道,“郑大人,您我还是赶紧进考场吧,要不可就真晚了啊!”

    ……

    考试之后不久,经过了严格的筛选和审阅,最后的发榜名单上果然出现了小沙弥陈祎的大名。

    看到“陈祎”二字赫然在列,郑善果忍不住抚掌大笑了起来,接着,更是颇感欣慰地同杨令源说道:“本官观此子颇有成为高僧大德的潜质,想来今后能振兴佛门的人当中必定有他一席之地才对!”

    “郑大人果然慧眼识珠!”杨令源同样笑着

    说道,“在下佩服!佩服……”

    “杨大人过谦了!”郑善果赶忙回应道,“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您我二人当也算得是彼此彼此吧。”

    ……

    就这样,小沙弥陈袆正式在净土寺中出家为僧,且自此往后,他更有了一个为后世所传颂的法号——玄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