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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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大兴殿廷议(上)

    见虞世基提前跳出来了,心里虽有些不爽,但又无法阻止,杨广便只好任由其发挥,一来看他有何作为;二来看他是否真有能力挽回裴蕴所带来的不利局面。

    “我大隋海纳百川、包容天下,且先帝在时即已将吾等降臣明辨了忠奸,只因去伪存真留下之人皆是由高祖用法眼甄别过的,所以才会得到超拔任用而被视作了股肱。今日若依了李大人之言,则不就是在怀疑先皇的用人之策吗?”虞世基不慌不忙地侃侃而谈道。

    “好!”杨广忍不住在心里喊出了这个字。

    “再说,当今圣上乃是天纵英才,其聪明练达可说是为世人所尽知,你李大人的此番议论难道是想说咱们的这位新天子会‘亲小人,远贤臣’吗?”

    说罢,虞世基慌忙跪下向杨广叩首道:“微臣言语若有犯上之处,则还请陛下能宽恕一二!”

    “朝堂公议,不塞言路,偶有失格,恕尔无罪。”杨广会意,自然配合道。

    “微臣倒是很想问问李大人,你在辅佐前废太子时,为何是谏也不能谏,阻也不能阻啊?你这难道不是老迈昏聩至极而枉费了先帝对你的信任吗?今上念你旧臣,依然重用你。可是,你却不仅不思图报,还公然咆哮于朝堂之上,诋毁先帝不说,更要离间我君臣!”得到了“尚方宝剑”的虞世基遂开始攻击起对方的人身来,“陛下,所谓狂悖凶顽、恬不知耻者,依臣之见,当不过尔尔吧?”

    “你……你你……”遭对手好一顿抢白的李纲霎时气得浑身乱抖,一时之间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对手却并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试图致对方于死地的虞世基接着奏道:“李纲此人,名为直言敢谏,实则包藏祸心,表里不一、大奸似忠即是此等佞臣的真实写照。因此,依臣看来,他这就是在利用新皇登基未稳之虚而行为废太子翻案之实!”

    虞世基甩去的这顶大帽子算是彻底压垮了其神经。两眼翻白之际,被涌上胸口的痰堵住了喉咙的李纲因突然喘不上气而倒地昏厥了过去……

    见到此等场景,将下巴一扬的同时,杨广向张顺递了个眼色。而张顺呢,本就是新皇的“跟屁虫”,所以理所当然地明白自家主人的意思。于是,他立即叫来四个殿前武士将李纲给抬了下去让御医救治。至于杨广嘛,他当然是不想在登基后的第一次大兴殿朝会上就弄出人命来,只因那样的结果便意味着”双输”,意味着两败俱伤。

    ……

    见李纲被虞世基说得背过气去,朝堂上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现象赓即多了起来。

    看在眼里的杨广不禁喜上眉梢,心想:“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使个‘下马威’,以后这

    朝堂上的事还真不知道该由谁说了算呢!”

    “臣有本要奏!”这一如黄钟大吕般的声音甫一出来,朝堂上立刻就安静了不少。

    当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到声源处时,众臣们这才发现说话的竟是平常少言寡语的右武候大将军——贺若弼。

    “贺爱卿,你有何事上奏啊?是与迁都之事有关吗?”盯着这位曾经追随自己参加过灭陈之战的大功臣看了又看,杨广有些纳闷地问道。之所以要这样问,是因为他对这个很少掺和文臣廷争的老将在此敏感时机站出来发言有点儿搞不懂了。

    “末将上奏之事虽与迁都无关,但却与此人有关!”贺若弼一边扭头用如炬目光狠狠地瞪着虞世基,一边答道。

    本来殿堂上应为文臣们施展拳脚之地,而不是像他贺若弼这样的武将用来浴血拼杀的疆场。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今天却偏偏是他冲了出来,且还准备单挑虞世基那个可以用如簧巧舌来杀人的诡辩之士。

    这一轮的辩论双方是不是有点儿不怎么搭配啊?可就是这样的两位,他们的交手既让奸佞小人们惊出了一身冷汗,又让忠直之士们捏出了一手热汗。

    ……

    杨广一看,贺若弼果然是冲着虞世基来的。本欲说与迁都无关之事暂不在讨论之列,但想了想之后,他又觉得不好驳回这位老部下的面子,于是,在权衡利弊之下遂只得同意了其继续。

    “虞世基此人欺君罔上,罪大莫及!平日里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搅乱朝纲、蒙蔽圣听倒还其次,最可恨的是,他竟利用手上的职权卖官鬻爵、收纳货赂,如此行径不是辜负了皇上对他的莫大信任,又是什么呢?”

    瞧着这五大三粗的贺若弼,杨广感觉似乎有些不认识了。他虽知道对方一贯居功自傲、目中无人,以前就曾因不听号令而在伐陈的前线被自己用军法处置过,但像今天这般在朝堂上与人针锋相对地过招,在他的印象里感觉好像还是头一次。而最令他意外的是,其选择的对手不但是以巧言善辩著称的虞世基,还一出手即是下“杀着”。这哪里是想堵对手的嘴?这分明就是要从根儿上把对手给砍了嘛!

    此刻,杨广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同时,他亦在自己的脑海中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心想:“这绝不是贺若弼所能了解的内情,肯定是有人告之才对,可那到底又是谁在教他如此说呢?”

    “陛下明察,这贺若弼分明是在信口雌黄、诬害忠良,如此不实之词乃是想陷臣于不忠不义之地。况且,其污蔑近臣之举也脱不了居心叵测之嫌,所以,此种罪名臣实属不敢也不愿领受!陛下,望您能替臣等做主以伸张正义呐!”说罢,虞世基即当场哭拜在了地上……

    杨广没有予以理会,只因他觉得被一个赳赳武夫于朝堂上弄得哭哭啼啼的实在是有些丢份儿。于是,他对贺若弼客气地讲道:“贺爱卿,你之所奏朕已知晓,只是而今还无法考证你俩的孰是孰非,因此,依朕之见,咱们还是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吧!等调查清楚了再行决断不也来得及吗?你认为呢?”

    其实,杨广的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由于自从给了虞世基选官的权力之后,对方从中捞取好处的传闻就会时不时地吹进他的耳朵。对于此等事,他不仅知道,而且清楚得很,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因为他非常明白:在面对朝堂上的勋贵重臣时,身边没几个得力的心腹帮手是绝对不行的。父皇留下来的“刺”实在是太多,而那些功臣宿将们不但大都是些棘手的难缠角色,还没几个可以信任。何况,自己又刚坐上那让万人顶礼膜拜,同样也让万人垂涎欲滴的龙椅宝座,若不找些靠得住的才干人士来帮忙盯着,则睡得稳、吃得香怕是都要成为遥不可及的奢侈妄想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杨广是懂的,因此,他现在选身边人的标准应是德才兼备的固然最好,而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时,则取才优先,取德次之。至于这样做以后会出现什么结果,那就只有等到时候再理会了,反正目前不能纠缠在此问题当中,因为一旦搅和进去,那所有的大计划就都有可能搁置,甚至是泡汤。于是,他便只能采用拖延的战术来对付这种麻烦,等拖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人再想起,无人再追究的时候,自然,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

    “陛下如此问臣,实是折煞臣也。臣是粗人,但凭陛下圣心独断!”贺若弼说完,递上奏本即入班回列而去。

    ……

    实际上,贺若弼根本就没有受到谁的指使,无非是冲自己昔日的手下败将和俘虏,如今靠着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不但登上高位不说,还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经常不把他这个大功臣,这个胜利者放在眼里的虞世基发泄不满罢了。这样做对他贺若弼倒没什么,可转过来却把其他的人给害苦了,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让喜欢猜疑的杨广不得不考虑上了采取一定的相关措施来应对极有可能出现的不利局面的选项。

    望着那个被半路杀出来的贺若弼给一枪挑于马下的先前还寄予了厚望的虞世基,杨广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虞世基啊虞世基!该说你什么好呢?平时不注意收敛,被人揪到了小辫子,抓住了大把柄,不但关键时刻坏了朕的大事,还让朕都不好意思替你有所开脱。常日里抖落的那些机灵劲儿都跑到哪儿去了啊?你可真是个大

    愚若智的蠢才哦!”想罢,他当即不耐烦地冲其挥了挥手。

    而虞世基呢,也就这么一点儿小聪明,见主人不待见了,他就赶紧收了眼泪,夹了尾巴,然后逃回到了班列里。

    ……

    见现场气氛僵住了,大臣们便都不敢再轻易发表意见,于是,杨广遂不得不换了副笑脸道:“众卿还是继续讨论迁都之事吧。”

    过了片刻,见还是无人响应,有些急眼的皇帝遂只好准备着亲自上阵点将了。第一眼,他即盯上了吏部尚书牛弘,心想:“这姓牛的倒还算是个自己人,因做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且向来对上恭敬、对下仁厚,所以,其在百官当中应是享有很高的声望才对。若他能支持朕迁都的想法,则事情就算成功一半了。只……只是这人的个性就像他的姓氏一样,乃是个‘敏于行而讷于言’的角色,闷头做实事还可以,要论说话嘛……”想到此处的杨广禁不住摇了摇头,“真真的是不敢恭维,以前先帝让宣布圣旨,下了台阶之后,他居然半天都放不出个屁来,且憋了好久又返回禀报说他已把圣旨的内容给忘了。由是,先帝曾断言:‘牛弘把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肯定不是个当宰辅的料!’也正因为此,他坐到吏部尚书的板凳上就愣是没能再升迁。不过,其倒真是位不折不扣的厚道人,让他来把住选官的权柄当是完全可以让人放心的。只是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命他出来说话,事先又没跟他进行过沟通……”考虑了半天,杨广最终还是放弃了令很有些发言权的“牛”大人来替自己站台的想法。

    “宇文述在哪儿?怎么都没见到这老家伙的身影呢?莫非他也打起了退堂鼓?”杨广的心里好不烦躁,正欲骂娘时忽又转念一想,“宇文述毕竟是重臣,当下就让他出场未免有些不妥……”

    “为何也不见杨约出来发言呢?这老小子是和他哥一个鼻孔出气的,火烧眉毛了都还不替朕说话,他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他哥让他来是坐山观虎斗的?”杨广在心中暗骂道,“最可恨的就是那个自恃功高的杨素,明知今日朝议重要却还称病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不是想从朕这儿捞得更多的好处啊?以前为了当上太子,朕可没少给过这俩家伙钱财……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突然间冒出的一个念头让杨广不敢继续再往深了想去。

    ……

    其实,实际情况根本就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复杂,无非是剩下的几个心腹因先前安排好的计划被打乱,再加上看到虞世基被搞得灰头土脸的也不见皇上替他撑腰,于是,那几个屁股上同样有着不干不净东西的家伙们就都不敢发声了,更何况此刻朝堂上的火药味也已浓到了“呛喉咙”的程度。

    见心腹们有当缩头乌龟之势,杨广于是直接冲文臣堆里喊道:“内史令杨惠伯大人上前回话!”边喊,他还边在心里咒骂道:“知道你杨约是个滑头,一贯见好就收,见乱就溜。今日朕就是要点你的将,让你也体会上一把被逼到墙角的滋味来!”

    听到皇上在叫自己,杨约竟不自觉地在脑门上打起了官司,心想:“为何先点我的名啊?再怎么讲我也不比他宇文述差吧?凭什么就该我打前锋,他来殿后呢?”

    看来,这新统治集团内部的核心关系是不怎么牢固的,刚开始运转即已出现裂隙,而出现裂隙的最根本原因说白了无非是人人都各怀心思,都想将自身的利益摆上最高的位置罢了。

    虽有一千个的“不情愿”,但无奈皇命难违,杨约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该和皇帝闹情绪的时候,一切都要按照之前和他哥商量好的既定方针办。于是,他出班回奏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杨约在此躬听圣训。”

    “你倒是推得干净,居然又把包袱甩给了朕?”杨广于心中恼怒道,“说你杨约奸猾狡诈,你还真就奸猾狡诈得紧啊!”

    “还用朕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吗?”杨广指着对方很是不耐烦地问道,“对于修建新都之事……你到底有何看法呀?”

    “这修建新都嘛……”把一对如鼠目般的小眼睛转了一圈,杨约随即答道:“好处有三!”

    “你倒是说说看,能有那三样好处啊?”见其竟有与众不同的新见解,才将还在生气的杨广遂于转瞬间来了兴致。

    “陛下容禀,这第一是洛阳离大兴很近,两京呼应有利社稷稳定;第二是洛阳乃天下中心,几朝帝都有利统治建立;至于第三嘛……”杨约再一次转动了他的小眼珠,不过这回却是为了顺带偷瞄左右同僚和御座上皇帝的反应的。

    见所有人的目光均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自己,感觉既兴奋又得意的他于是下意识地捋了捋嘴唇边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为何他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难道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吗?还真是!只不过周围的人都碍于其家里的势力而装着不知道罢了。

    杨约对胡须的痴迷主要源自于童年的一次惨痛经历。当时,由于爬树不慎坠地而伤到了自己的要害部位,因此,成年之后的他便压根儿也长不出一星半点的胡须来了。这个和宦官无二的人天生就有着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如同历史上大多数搅乱朝纲的阉人一样,他也对权力和金钱,当然还有那个让其既恨又羡慕的胡须有着非同一般的痴迷情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