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隋唐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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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大兴殿廷议(下)

    “这第三是洛阳历来繁华富庶,如能打通运河,则可转运四方钱粮,富国安民!”见关子卖得差不多的杨约一口气就说出了下文。

    “你杨惠伯人虽讨厌,但见解还算精辟独到。”杨广倒能一分为二地看问题,不过其所不知道的是,杨约的此番说辞实为杨素提前教授。不然就他那几把刷子,当个掮客,贪点儿小便宜还可以,若真要说到大政方针,则只怕是唯有干瞪眼的份儿了。

    杨广不但对杨约发表的见解甚为满意,而且自认为这下子可以完全堵住那帮反对派们的嘴了。孰知,还没等他来得及表扬自己的得力干将,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便“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了。

    ……

    “陛下,臣有本要奏!”

    循声望去,映入他眼帘的竟是尚书左仆射苏威。

    “苏爱卿有何见解请尽管讲来,朕定当洗耳恭听,善加对待。”对于这位宰辅之臣,杨广还是礼敬有加的。因为此人虽几经起落,但毕竟辅佐了先皇多年,不仅能力出众,而且政绩卓著,甚至可以说是对开创大隋王朝的盛世有着居功至伟的贡献。

    看上去像个和善老头儿的苏威笑眯眯地说道:“臣闻先帝之时……”

    一听到“先帝”二字,身为继任者的杨广顿觉耳鸣眼花了起来。

    “这老爷子又来倚老卖老了,真是哪壶不开他提哪壶,哪句烦人他说哪句!今日搬出先帝来,是想借着他的阴魂不散而压朕一头吗?”还未听到对方下文的杨广即已有了抵触情绪。

    当然,以在官场历练几十年形成的功力来看,苏威不应该不知道杨广是不爱听关于先帝的那些旧事的。但看似矛盾的是,他为何还要毅然决然地选择说出来呢?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在此,我不得不佩服苏威的老辣,因为谙熟官场规则的他早已仔细地盘算过了,这样做是绝对于己有利而无害的。

    首先,苏威认为站出来表个态、选个边是既可以让自己在新朝有一个华丽的开场,又可以借机掌控住朝廷上的主流民意的,甚至还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成为了主流民意的代言人。而朝廷当下的主流民意是什么?想来圈里之人都应该心知肚明才对,那便是大兴城的地位不能被动摇!为什么不能被动摇?明里说是为了维护先帝的权威,暗里说则是为了维护众人的利益,这方才是根本。于是,说些先帝朝的旧事自然也就被他看做了不二之选。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呢?其好处即是由此既能引起先帝旧臣子们的共鸣,从而得到他们的支持,又不至于会引起新皇党羽的过分反感和激烈反对。

    其次,苏威觉得以自己的精明,以自己多年宦海沉浮总结的经验教训,是完全有能力掌控住当下之局面的,哪怕这个局面已经掀起了大风大浪。因此,退一万步来说,

    即或杨广对自己的发言有所不满,那也是暂时的,是可以过去的,只要发表意见的时候圆滑点儿、委婉点儿,不要过分地刺激到今上的敏感神经,找到机会让自己全身而退想来也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

    见皇上没有表示反对,苏威便接着说道:“先帝一贯提倡节俭,还往往率先垂范、身体力行,所以方才有了我大隋今日这般的国力和底气。记得有一次,因在宫中见到帷幔的钩子是用银做的,于是,臣便赶紧去向先帝陈说了节约的好处。听完之后,先帝不但立刻改变了神色,还当即就派人把宫里雕琢了文饰的器物给全都清理掉了。如此一来,当时的社会风气都随之很快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每每念及于此,先帝的虚心纳谏和知错必改都无不让臣感佩良久……”说罢,他还专门抽出手巾在眼角处擦了又擦,目的再明显不过,乃是想以此来展示自己对先帝所怀有的那份特殊而真挚的“情感”。

    “好你个苏威,人人都说你善于明哲保身,今日见你出头,以为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结果没想到你还是在演戏啊?说来说去,你那些无关痛痒的话哪里是在称赞先帝,分明都是在表白你自己的功劳嘛!”杨广在心里暗笑道,“不过还算你老人家识相,所以朕便不与你计较了。”

    这时,还没等开口打发走苏威,杨广就听到宇文述出班奏道:“陛下,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宇文爱卿,请尽管直言!朕今日就是来听真话的。”

    见自己最信任的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自己跳了出来,顿觉轻松了许多的杨广于是立即示意其“自由发挥”。

    哪知宇文述的这一番冲动完全是冲着苏威去的,要不是因为对方的一番表白让其很不舒服的话,则怕他还不会如此提前就站出来发言。为何?他这是在等一个人出现,一个除开高祖文皇帝之外,几乎可以在朝堂上一言九鼎之人的出现……

    不过,由于实在看不惯苏威的惺惺作态,因此,他遂决定跳出来与其正面过招,顺便也找个机会把对方身上的伪装给彻底地撕下来。为何他俩之间会有如此大的矛盾?这还就要从文帝朝说起了,当时,宇文述和苏威即开始了不对付。至于说到原因嘛,其实很简单,那便是刚到大隋朝廷任要职时,为了表现自己,同样也为了取得杨坚的信任,苏威曾极力主张减少公卿们的封地以分发给贫苦大众,从而达到解决日益尖锐的人多地少等社会矛盾的目的。说实在的,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举措,可就因为动了关陇集团的利益,所以不但遭到了以大司徒王谊为代表的贵族阶层的激烈反对,到最后竟还搞得连杨坚都不好替他苏威说话了,只能以任其建议不了了之的方式来平息掉众多既得

    利益者的怒气方才了事。

    大家可能要问了,你这说了半天不都没有提到宇文述的什么事吗?别急!听我告诉您真相:那时的宇文述可未闲着,他即是一直隐藏在幕后为王谊出主意反对苏威的核心人物之一。

    ……

    “照苏公的意思,先帝的东西就全是好的,就一样都不能动,不能更改?今上的新政就不得人心,就什么也不能听,不能施行吗?”宇文述上来就想用偷梁换柱的概念将对手一击而倒。

    “许国公,苏某说的可不是您那个意思。再说这迁都之事也不是皇上提出的,您怎么就能随便攀扯呢?”苏威本来只想在新朝表现一下自己,可让他未曾料到的是,不知怎地就又把宇文述这个政治老对手给引出来了。

    当看到对方的那张臭脸时,止不住恶心的苏威于是把心一横,想道:“与这个飞扬跋扈的死对头周旋一番也不错,正好可以借此让其他人明白我苏威亦不是一个躲事和怕事的人!”

    “哦?难道是我说错了吗?姑且不论陛下有没有迁都之意,我们就来说说这节俭本身的问题吧!”生怕朝堂上有人听不见似的,宇文述故意提高了嗓门叫嚷道,“节俭固然是美德,但只懂得节流,不懂得开源,如此又怎能让我大隋富强起来呢?你左仆射宰辅之臣,开府理政、充实国库本就是你的份内之责。你倒是与皇上和众大臣们说说,怎样才能为国家开辟新的财源啊?”

    “这个嘛……”苏威一时被考住了,因为他根本就未提前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到今天的朝议上会有人以此来做文章而向自己发难。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迅速调整了思绪的苏威不紧不慢地做出回应道:“新建都城本就是靡费公帑之事,因此也就更应该提倡节俭才对,何来与许国公说的开源有关啊?”言毕,他还“笑容可掬”地把对方给盯着看。

    这宇文述可不是吃素的,脑筋转得相当快不说,机辩巧答还从来就是他最擅长的强项。当其抛出前一句话之际,他便已经在琢磨该怎样应付对手的下一句了。

    “先前杨大人不是说了吗?洛阳天下之中,交通便利,而且历来繁华富庶,如能打通运河以为辅助,则可转运四方钱粮,富国安民。”说罢,宇文述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问道:“您苏大人难道都没有听见吗?您是不是已经老迈昏聩了啊?”

    “你……”苏威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因为对付起宇文述这种生性狡诈且阴险的人来,他还是颇有些力不从心的。

    “你许国公怕是正好借营造新都之机,上下其手,大捞好处,损公肥私,贪墨舞弊吧?”苏威一看,说话的乃是其在文帝朝时最默契的政治搭档——一身正气的高颎。

    见高颎出来帮忙,苏威立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

    许多,这主要是因为常年的合作已让他俩有了诸般的共识。

    而当看到太常卿高颎站出来时,杨广却又是另外的一番心情了,只因一想到对方在朝廷里的人望,他就不自觉地少了许多的底气。不过,他又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竟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道:“难怪贺若弼敢跳出来单挑虞世基,原是你在他背后为之撑腰呀?高颎啊!高颎!本念着功劳给你个太常卿的闲职,目的即是想让你去安稳地颐养天年的。可让朕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会不甘寂寞?会想着还要与朕作对?如此,怕以后还真只能找个机会把你给收拾了……”

    ……

    遭遇了高颎突然袭击的宇文述却并不感到吃惊,因为他深知对方乃是和苏威穿着连裆裤的一对,攻击了苏威,实际上也就等于是攻击了他高颎。

    宇文述既不生气,也不理会对方,以一副不把高颎和苏威这对高祖朝的政治双姝放在眼里的架势继续用犀利言语发起攻击道:“先帝在时,苏威苏大人就因结党营私而被罢了官,难道……此一幕又将要在今日上演吗?”

    这一句毒哦!可谓是狠毒至极!明里攻击苏威,暗里却将高颎也连带捎了进去。与其说在含沙射影,不如说是公然在朝堂上指责二人结成了朋党。这朋党之说可是打击政敌的一把利器,其既可以让政治对手投鼠忌器,不敢相互帮衬,又能激起皇上的痛恨,殊不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是最害怕朋党之祸的。为何害怕呢?这是因为手下的大臣,尤其是德望很高的重臣们一旦结为了朋党,皇权会受到极大的威胁不说,还可能遭遇到挑战,毫无疑问,其后果肯定是相当严重的才对。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朋党之祸“轻则架空皇帝,重则废立君主”。

    一边是支持迁都派的代表——宇文述和杨约,另一边是反对迁都派的领袖——高颎和苏威,这二比二的局面真可谓是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

    “看来这四位的捉对厮杀是不可避免的了。”当时在场的每个人大概都是这样想的吧?

    ……

    正当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即将变成现实时,殿门口的执事官却“不失时机”地高唱道:“尚书令、越国公——杨素,杨大人觐见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