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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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钟老酒,钟小年

    长年坐镇北莽金帐的阿史那隼足不出户却尽知天下事,他戎马一生号称北莽军神,从未出错也从不后悔,可是,对于那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如果时间倒流,哪怕背上骂名,让家族蒙羞,他也要保住他的侄儿。至于这北莽军神的称号,不要也罢。

    可惜,这一切他都只能永远埋在心底,无人能与之诉说。

    被北莽先王倚为柱国,而被今王畏之如虎,忌惮不已的阿史那隼朝着趴在地上许久,冷得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说道:“下不为例,我们阿史那家的人从不会利用自己的族人,兵,再有下次,你以后就不用叫我叔父了!”

    趴在地上的兵重重的磕了个头,“侄儿明白!”

    “起来吧!”阿史那隼挥手道。

    “喏!”

    得到了叔父的许可,兵从地上站起身来,那张被冻红的脸竟是与阿史那颉有着七分相似。

    阿史那隼吩咐道:“去把颉带回来吧,叶落归根,他始终是我阿史那家的人,不是孤魂野鬼。”

    “我知道了,我会把大哥带回来的。”

    “退下吧。”

    阿史那兵退出了金帐,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至少,他活着,而死去的大哥也可以瞑目了。

    那日,他找到三年前被逐出家门的大哥阿史那颉,和他做了一个交易。

    以大凉世子洛阳的命换他死后得以魂归故里。

    不得不说,这是一笔悲哀的交易,但是对于阿史那颉来说,却是余生所求。

    金帐里,阿史那隼默默的看着那盏已经熄灭的油灯,就如同当年一般,他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哥阿史那鹰的那盏油灯在他面前熄灭。

    一眼看去,曾经偌大的阿史那家,竟是只剩下了这零星灯火。

    …

    雍州,擎苍城。

    大凉境内,仅次于王城的擎苍城是居庸关力拒西蜀的重中之重。

    擎苍城很大,比之凉王城还要大上不少,这是因为擎苍城里有一片特殊的地方。

    青山有幸埋忠骨。城南小山连绵,有十里青冢。

    洛阳穿着华服,裹着厚厚的貂裘,却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天地的寒意。

    在他身后,陈青云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龚凉生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艳若。

    洛阳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低语道:“每年入冬,这雪都来的很准时,从不缺席,可是今年,不知道又该有多少人迟迟归不了家,该有多少人家桌上少了碗筷。”

    见得多了,总会多愁善感的。洛阳用了七年时间,看遍了大凉,今年,他十四。

    洛阳脚下的土地上,埋葬了太多大凉的好儿郎,有老卒小兵,有大凉铁骑,也有校尉将军。当然,还有他从天亘山带回来的那些为他而死的铁骑们。

    十里青冢又添新坟。

    世子殿下想起了他的老师滕青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大凉是那些死去的儿郎们用尸体堆起来的!”

    龚凉生这般铁打的汉子,看着这一山连着一山的坟,看着看着,不知何时就泪流满面了。

    他的解释是那样苍白而烂俗:“穿得单薄了些,把我冻哭了。”

    旁边的陈青云只是装作没有听见。他脚下生莲,用那还不够深厚的半步金刚境修为硬生生踏出了转轮境道士才能描摹出的往生莲。

    陈青云口吐道家真言:“往生如莲,碧落黄泉。归去兮,还复兮!”

    话音未落,他又画出一道往生符,“敕!”

    在陈青云祭法之后,洛阳他们恍惚间看见漫山遍野盛开了朵朵莲花,然后又随着风雪,慢慢消散了。

    “多谢!”洛阳,龚凉生,还有艳若,都郑重的朝着陈青云拱手,道了声谢。哪怕陈青云救过他的命,洛阳也不曾说句谢言。

    和往年一样,洛阳提着一大壶红薯酒,灌在地上,祭奠亡魂。

    “诸位且在天上好生看着,哪怕我凉王府站在黄泉,也定要将大凉举在太平盛世。”

    被龚凉生搀扶着的艳若双眸凝望着世子殿下,怔然出神。

    青冢山下,有幢幢木屋紧密相连,形成了古朴的幽深小巷。

    与擎苍城中热闹非凡的大街小巷不同,这城南一隅的小街,鲜有人迹。

    守坟街的生意并不好做,他打心底里这样觉得。好些年前,州牧谢明安和大将军离正天一致同意将城南老街划给老甲营后,这里便逐渐变得冷清了,大人们说是要让老兵们颐养天年,而老甲营的老人们也说打了半辈子的仗,想要过的清静些,百姓们也很认同,然后慢慢地,这里便冷清了下来,除了逢年过节,这里会有大小官员和寻常百姓络绎不绝的来送礼探望外,一般很少有人会去守坟街。

    故而,这里的生意真的难做,至少,老钟家的酒肆一直亏着。

    钟老酒并不在意,非常淡定。可是他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一天,清算好酒肆账目的钟小年再也忍不住了,他把拨得掉漆的算盘摔在地上,冲着蹲在门槛上悠哉游哉磕着瓜子的老家伙大声抱怨道:“钟老酒,这酒肆开不下去了,再这样搞下去,这点家底儿都得搭进去。”

    老钟头不以为意,“没了就没了呗,老子又不在意。”

    “啊哟喂,老头子,你要搞清楚,这东西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可要是哪一天你胡子一翘双腿一蹬,突然嗝屁了,我怎么活?你不得留点东西给我啊,家底儿没了,你让我喝西北风去?”

    钟小年振振有词的说道,浑然没有发现老钟头变得阴沉似水的脸色。

    “哦哦,我晓得了,莫非我不是你老钟家的种,所以你便这般对我。”钟小年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的说道。

    说罢,他便看到老钟头站起了身子,手中拿起那杆老烟枪。

    “竖子受死!”老钟头一招横扫千军打在钟小年背上,痛得他哇哇直叫。

    钟老酒拾起多年未曾用过的边军功夫,尽数施展在钟小年身上,追得他上窜下跳。

    “啊…哎哟,老头子,我还真不是你的种啊,揍我用得着这么狠的吗?揍自己儿子还兴带招式的啊!”

    钟小年抱头鼠窜,边跑边喊,声音大得左邻右舍都听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