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忘川河
“其实我比你年长许多，只是样貌没有变而已。”孟姜女的语气正经了一些，坐到了身后的一块巨石上，上面刻着“奈何”两个字，一旁有一口大锅，满满地盛着清汤，正不停地冒着蒸汽，“至于你……确实已死，此处也确实是阴间，走过了这座奈何桥便是通往转世轮回的路了，不过……”
“那……”
“嗯？又想插嘴？”
“呃……抱歉，请继续。”
“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得留在这里。”孟姜女继续说道，或许是在阴间待得太久，不在意了曾经凡间女子的端庄礼仪，她翘起了二郎腿，“你方才看到后边的枯树林里也有人吧？同样是留下来的。”
“为什……我能说话了吗？”韩信稍稍低了低头，小声问道。
孟姜女歪嘴笑起来，摊开手掌比划了一下，同时斜了斜脑袋，示意韩信请说。
“为什么我要留下来？”韩信看起来一脸的不情愿，不过任谁也都不想待在这个满是行尸走肉的地域。
“具体缘由待会会有个大人物与你细说，我只是把你叫醒而已。”孟姜女轻轻地抖起了小腿，很是悠闲，“不过……可以先给你透露一些，要不要听？”
“长辈请说。”韩信立刻低头作揖。
“哈哈哈哈，乖孩子。”孟姜女笑得合不拢嘴，又抬起胳膊抚摸了两下韩信的头发，“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美吗？”
韩信慢慢直起身子，没有放下作揖的手臂，看着眼前的孟姜女，以她的美丽外表绝对能够迷倒天下众人，甚至被选为皇妃都不在话下。
“很美。”韩信再次低下头，语气诚恳，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赞扬。
孟姜女又笑了，但这次没有笑出声，很慈祥，同时收起二郎腿，重新拾回人间的礼数，微微俯下脑袋，面带羞涩地朝韩信致礼。
“孩子，听我说。”孟姜女抬起头，看着仪表堂堂、身材高大的韩信，“你天生反骨，从未真正诚心地服从过一个王者，虽然你有制霸天下的能力和野心，但并非就可如愿以偿，当世间安定的时候，你的叛逆反而会再次造成民众疾苦，你懂吗？孩子。”
“可……我并没有起兵反叛，甚至被派到江东，也削弱了兵力，如何……”韩信压下了眉头，有些不太服气，也是因为不想继续待在阴间而作解释。
“孩子。”孟姜女打断了韩信的话，很笃定地微笑，“究竟有无反叛之心，且问问你自己吧。”
韩信答不上来，他回忆着先前对王位的渴望，刘邦是依靠他的战力和智慧才夺得了天下，要论皇帝之位，韩信也着实够资格坐上去。
“不、我不想待在这里。”韩信跪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黑灰色的地面，这反抗的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看看我吧，孩子。”孟姜女稍稍弯下后背，凑近了韩信，“我将永世留在这个毫无生气的阴间，你还有机会，经历磨练，你还可以离开。”
“是吗？我还能离开？”韩信抬起头，仿佛一个听到好消息的男童，期盼地望着孟姜女，只有她那张美丽的脸还能少许给到一丝宽慰，一丝人间的气息。
“嗯，我没必要骗你。”孟姜女认真的回道，“你身手不凡、智慧过人，却缺乏忠义之气，白白葬送了你的优越才华，留在此地既是磨练也是惩罚。”
“那……枯树林的那人有何过失？”韩信扭过脸去，看向了不远处的黄泉。
“他人之事与你无关，还是先好好在乎你自己吧。”孟姜女伸手把韩信的脸转了过来，“你可知道你的反叛之心害了许多人？”
“什么？”韩信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我已独自揽下所有罪状，怎么还会牵连他人？”
“你以为如此做便可心安理得？”孟姜女将胳膊收了回去，再度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即将开始说教的架势，“你的儿子韩迎，本该由你接回，过上少爵的富裕日子，现在呢？恐怕能有个安身之所便不错了。”
“迎儿……”韩信轻声唤着儿子的姓名，视线向下降去。
“你的将士们，必定已被免除了任何军衔，全都沦为平民，所有曾经的风光将一并失去。”孟姜女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非常可惜。
韩信真想把脑袋狠狠地埋进地里，他虽然保住了在意之人的性命，却也改变了他们本应美好的人生。
“还有，你的好兄弟，车骑将军灌婴。”
“灌婴？他会怎样？”韩信突然猛地抬起头，膝盖往前挪了挪，抓住了孟姜女的胳膊。
“他……为了夺回你的尸体，独战千人，身中百刀而死。”孟姜女说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他的人生会怎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韩信愣神了一会，随后紧紧地闭上眼睛，眼眶有些热，这是即将要流泪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泪水泛出。
孟姜女则平静地望着韩信，没有再多说什么，由他自己在脑中回忆和忏悔。
“孟长辈。”片刻之后，韩信再次开口，接着睁开了双眼，“你为什么愿意待在这里？为什么不去踏入轮回？”
孟姜女深呼吸一口气，扬了一下眉毛，视线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把周围看了个遍，最终又回到了韩信的身上。
“我的夫君叫范喜良，曾被派去修筑长城，结果发生了意外，他……死了。”孟姜女语气平缓，但看得出依然怀有难以忘却的悲痛，“当时我还很年轻，就一个人跑到长城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被人赶走后又跑回来，谁都轰不开我，三番四次之后，也没人再管我了。”
韩信直直地看着孟姜女，像是一个正在听故事的小孩。
“我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少时日，但清楚地记得，在我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我面前的一排长城突然整个崩塌了。”孟姜女继续说着，“之后我便没有了在人间的记忆，我想……那时候我应该是死了吧。”
孟姜女停下了，她的故事似乎很简单，却又让人觉得有些沉重。
“之后，你便来到了这里？”韩信见孟姜女没再往下说，就好奇地问道。
“之后……我遇到了天神，一会你也会听到她的声音，她叫‘千手观世音’。”孟姜女再次露出慈祥的微笑，“她对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而我始终不愿忘记我的夫君，始终抗拒被开颅取忆……哦，对了，在我之前，替人消除记忆的是黄泉路上的那一帮矮人，他们会掀开死者的天灵盖，用那恶心的长舌头舔走人们生前的记忆。”
韩信回头看去，果然在死者的人群中有好些个身形怪异的矮个子在行走，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
“然而现在，那帮矮人只是负责把死去的人们领到我这来，喝了我的汤，便能抹去记忆了。”孟姜女说着话，随手敲了敲身旁的大锅，“但我留在这里的原因，其实是想等我的夫君。”
“嗯？什么意思？”韩信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凡人终有一死，但凡死者都会走过黄泉来到这座奈何桥前去转世轮回，所以每隔个几十年，我就能再次见我的夫君一面。”孟姜女并不觉得这么做会被韩信认为过度痴情，反而洋溢出了幸福的喜悦，“虽然每次轮回的样貌都不同，但我现在也算是个小神了，可以找到他。”
“咕咕！哩咕啦！嘀叽哩啦咕咕！”一个矮人跑到孟姜女的身边大声喊着听不懂的话语，好像是在抱怨着什么。
“吵死了！你这丑八怪矮人！知道了！”孟姜女一脸嫌弃地打发，“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孟婆’！我长得这么年轻貌美，哪里像婆了？”
“呃……这家伙说什么了？”韩信倾斜了身子，靠近孟姜女，似乎也对面前的这只怪物有些畏惧。
“哈哈哈，好久没与人畅聊，所以耽搁了，矮人说那些死者都排着长队等着喝我的汤呢。”孟姜女又一次大笑起来，随手指了指韩信的身后，“不过……孩子，你该走了，去到桥下的河里，那叫忘川河，是你即将接受磨练的地方。”
“孟长辈，我……”韩信满脸恐惧，身子不自觉地有一丝发抖。
“别怕，孩子。”孟姜女又轻轻拍了拍韩信的额头，“我送你过去，如果你想再见见灌婴，就看着桥上吧。”
孟姜女右手一挥，韩信居然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瞬间落进了不远处的忘川河。
“韩信。”不一会，耳边传来了千手观世音的声音。
“那……”
“嗯？又想插嘴？”
“呃……抱歉，请继续。”
“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得留在这里。”孟姜女继续说道，或许是在阴间待得太久，不在意了曾经凡间女子的端庄礼仪，她翘起了二郎腿，“你方才看到后边的枯树林里也有人吧？同样是留下来的。”
“为什……我能说话了吗？”韩信稍稍低了低头，小声问道。
孟姜女歪嘴笑起来，摊开手掌比划了一下，同时斜了斜脑袋，示意韩信请说。
“为什么我要留下来？”韩信看起来一脸的不情愿，不过任谁也都不想待在这个满是行尸走肉的地域。
“具体缘由待会会有个大人物与你细说，我只是把你叫醒而已。”孟姜女轻轻地抖起了小腿，很是悠闲，“不过……可以先给你透露一些，要不要听？”
“长辈请说。”韩信立刻低头作揖。
“哈哈哈哈，乖孩子。”孟姜女笑得合不拢嘴，又抬起胳膊抚摸了两下韩信的头发，“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美吗？”
韩信慢慢直起身子，没有放下作揖的手臂，看着眼前的孟姜女，以她的美丽外表绝对能够迷倒天下众人，甚至被选为皇妃都不在话下。
“很美。”韩信再次低下头，语气诚恳，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赞扬。
孟姜女又笑了，但这次没有笑出声，很慈祥，同时收起二郎腿，重新拾回人间的礼数，微微俯下脑袋，面带羞涩地朝韩信致礼。
“孩子，听我说。”孟姜女抬起头，看着仪表堂堂、身材高大的韩信，“你天生反骨，从未真正诚心地服从过一个王者，虽然你有制霸天下的能力和野心，但并非就可如愿以偿，当世间安定的时候，你的叛逆反而会再次造成民众疾苦，你懂吗？孩子。”
“可……我并没有起兵反叛，甚至被派到江东，也削弱了兵力，如何……”韩信压下了眉头，有些不太服气，也是因为不想继续待在阴间而作解释。
“孩子。”孟姜女打断了韩信的话，很笃定地微笑，“究竟有无反叛之心，且问问你自己吧。”
韩信答不上来，他回忆着先前对王位的渴望，刘邦是依靠他的战力和智慧才夺得了天下，要论皇帝之位，韩信也着实够资格坐上去。
“不、我不想待在这里。”韩信跪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黑灰色的地面，这反抗的话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看看我吧，孩子。”孟姜女稍稍弯下后背，凑近了韩信，“我将永世留在这个毫无生气的阴间，你还有机会，经历磨练，你还可以离开。”
“是吗？我还能离开？”韩信抬起头，仿佛一个听到好消息的男童，期盼地望着孟姜女，只有她那张美丽的脸还能少许给到一丝宽慰，一丝人间的气息。
“嗯，我没必要骗你。”孟姜女认真的回道，“你身手不凡、智慧过人，却缺乏忠义之气，白白葬送了你的优越才华，留在此地既是磨练也是惩罚。”
“那……枯树林的那人有何过失？”韩信扭过脸去，看向了不远处的黄泉。
“他人之事与你无关，还是先好好在乎你自己吧。”孟姜女伸手把韩信的脸转了过来，“你可知道你的反叛之心害了许多人？”
“什么？”韩信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我已独自揽下所有罪状，怎么还会牵连他人？”
“你以为如此做便可心安理得？”孟姜女将胳膊收了回去，再度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即将开始说教的架势，“你的儿子韩迎，本该由你接回，过上少爵的富裕日子，现在呢？恐怕能有个安身之所便不错了。”
“迎儿……”韩信轻声唤着儿子的姓名，视线向下降去。
“你的将士们，必定已被免除了任何军衔，全都沦为平民，所有曾经的风光将一并失去。”孟姜女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非常可惜。
韩信真想把脑袋狠狠地埋进地里，他虽然保住了在意之人的性命，却也改变了他们本应美好的人生。
“还有，你的好兄弟，车骑将军灌婴。”
“灌婴？他会怎样？”韩信突然猛地抬起头，膝盖往前挪了挪，抓住了孟姜女的胳膊。
“他……为了夺回你的尸体，独战千人，身中百刀而死。”孟姜女说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你，他的人生会怎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韩信愣神了一会，随后紧紧地闭上眼睛，眼眶有些热，这是即将要流泪的感觉，却丝毫没有泪水泛出。
孟姜女则平静地望着韩信，没有再多说什么，由他自己在脑中回忆和忏悔。
“孟长辈。”片刻之后，韩信再次开口，接着睁开了双眼，“你为什么愿意待在这里？为什么不去踏入轮回？”
孟姜女深呼吸一口气，扬了一下眉毛，视线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把周围看了个遍，最终又回到了韩信的身上。
“我的夫君叫范喜良，曾被派去修筑长城，结果发生了意外，他……死了。”孟姜女语气平缓，但看得出依然怀有难以忘却的悲痛，“当时我还很年轻，就一个人跑到长城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被人赶走后又跑回来，谁都轰不开我，三番四次之后，也没人再管我了。”
韩信直直地看着孟姜女，像是一个正在听故事的小孩。
“我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少时日，但清楚地记得，在我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我面前的一排长城突然整个崩塌了。”孟姜女继续说着，“之后我便没有了在人间的记忆，我想……那时候我应该是死了吧。”
孟姜女停下了，她的故事似乎很简单，却又让人觉得有些沉重。
“之后，你便来到了这里？”韩信见孟姜女没再往下说，就好奇地问道。
“之后……我遇到了天神，一会你也会听到她的声音，她叫‘千手观世音’。”孟姜女再次露出慈祥的微笑，“她对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而我始终不愿忘记我的夫君，始终抗拒被开颅取忆……哦，对了，在我之前，替人消除记忆的是黄泉路上的那一帮矮人，他们会掀开死者的天灵盖，用那恶心的长舌头舔走人们生前的记忆。”
韩信回头看去，果然在死者的人群中有好些个身形怪异的矮个子在行走，手中还提着一盏灯笼。
“然而现在，那帮矮人只是负责把死去的人们领到我这来，喝了我的汤，便能抹去记忆了。”孟姜女说着话，随手敲了敲身旁的大锅，“但我留在这里的原因，其实是想等我的夫君。”
“嗯？什么意思？”韩信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凡人终有一死，但凡死者都会走过黄泉来到这座奈何桥前去转世轮回，所以每隔个几十年，我就能再次见我的夫君一面。”孟姜女并不觉得这么做会被韩信认为过度痴情，反而洋溢出了幸福的喜悦，“虽然每次轮回的样貌都不同，但我现在也算是个小神了，可以找到他。”
“咕咕！哩咕啦！嘀叽哩啦咕咕！”一个矮人跑到孟姜女的身边大声喊着听不懂的话语，好像是在抱怨着什么。
“吵死了！你这丑八怪矮人！知道了！”孟姜女一脸嫌弃地打发，“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孟婆’！我长得这么年轻貌美，哪里像婆了？”
“呃……这家伙说什么了？”韩信倾斜了身子，靠近孟姜女，似乎也对面前的这只怪物有些畏惧。
“哈哈哈，好久没与人畅聊，所以耽搁了，矮人说那些死者都排着长队等着喝我的汤呢。”孟姜女又一次大笑起来，随手指了指韩信的身后，“不过……孩子，你该走了，去到桥下的河里，那叫忘川河，是你即将接受磨练的地方。”
“孟长辈，我……”韩信满脸恐惧，身子不自觉地有一丝发抖。
“别怕，孩子。”孟姜女又轻轻拍了拍韩信的额头，“我送你过去，如果你想再见见灌婴，就看着桥上吧。”
孟姜女右手一挥，韩信居然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瞬间落进了不远处的忘川河。
“韩信。”不一会，耳边传来了千手观世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