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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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天刑

    钟离昧带着韩迎逃出了树林,跑上一片广阔的草地,由于伤势严重外加动作剧烈,使得鲜血加注地往外流淌,钟离昧已然体力不支了。

    韩迎的眼眶仍旧红红的,还未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对于一个仅十多岁的小男孩而言,再也没有什么事比失去双亲来得更令人绝望了。

    “迎儿,停……停一下。”钟离昧止住了吃力的步伐,四周查看一番,确认暂时安全后,对身边的韩迎说道,“容我……和你说些话。”

    “请问,大伯是?”韩迎还在抽吸,脸上的泪痕十分明显。

    “我叫……钟离昧,是你父亲的……老友。”钟离昧无力地跪坐下来,双手搭着韩迎的肩膀,断断续续却语重心长地说,“迎儿,忘掉……你父亲……方才的恶言,那……绝不是他……的本意。”

    “啊?钟离伯伯,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韩迎擦拭着双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钟离昧。

    “此刻……不便过多解释。”钟离昧表情扭曲,狠狠地咬着牙齿,身上的箭伤已令他痛不欲生,“迎儿,要记住……你的父亲……对你和你的母亲……是绝对真心的。”

    “真的吗?”韩迎睁大了眼睛,音量也提高了些,稍有欣喜,“那我父亲为什么要如此……”

    “别多……问了。”钟离昧打断了韩迎的问题,瘫倒下来。

    “钟离伯伯!你怎么了?”韩迎立刻伸手扶住钟离昧,可力气不够,只是略作了一些缓冲。

    “迎儿,大伯我……只能送你……到此处了。”钟离昧的嘴角流出了鲜血,五官开始松散,就快失去意识,“好好地……活下去,为了你的父亲……和母亲,活下去……”

    “钟离伯伯!钟离伯伯!”韩迎再度哭了出来,拽着钟离昧的衣袖轻轻摇晃。

    钟离昧发不出声了,颤抖着手臂,将那把沾着樊哙血迹的砍刀递给了韩迎,以便让他防身用。

    ……

    为了不再牵连韩迎、灌婴和帐下将士,韩信请示吕后加重自己的刑罚,并坦诚了悖逆之心;吕后答应了他,当场判处绞刑,而死后则会将尸体送至二十里外的戈壁实施天刑,任由鸟兽啃食,直至成为一具骸骨。

    曹参叹着气,用马绳勒死了当年一同奋战的大将军韩信,接着又带着随行的几位骑兵在尸体旁单膝跪地,表示了敬重。

    随后,吕后令樊哙简单处理下自己的伤口,并让他亲自率领一千士兵送行韩信的尸体,去到戈壁,实施天刑。

    在长安城的城墙上,刘邦远远地看着韩信被绞死的一幕,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而在他身旁,萧何已跪在地上,脑袋俯得很低很低。

    “陛下!”不一会,一个士兵跑来,朝刘邦作揖禀报,“灌将军逃狱了。”

    “逃狱?”刘邦侧过脸去,皱起了眉头,“不是有铁链栓着他的手吗?怎么逃的了呢?”

    “回陛下,灌将军把左手扯断了。”

    ……

    韩信的将士们个个悲痛万分,却没时间伤心,因为必须快些追到韩迎,以完成他们主公最后的吩咐。

    在树林外,韩军发现了钟离昧的尸体,伤口还有鲜血渗出,看来刚刚离世,所以韩迎应该还不至于跑得太远。

    几个士兵将钟离昧的尸体抬到一棵大树下,准备让他入土埋葬;而其余的人则向各处散开,前去寻找韩迎的下落。

    ……

    二十里外的戈壁离原本的咸阳不远,曾是秦王嬴政的猎场,只因某日突然出现了一头猛虎,差点伤到嬴政,且在几大强力武将奋力搏杀的情况下竟然顺利逃脱,使得嬴政火冒三丈,下令一把大火烧毁了整片猎场。

    那场丛林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才平息下来,可灾难过后寸草不生,使得本来的茂密变成了一片焦土,之后便再也没有恢复生机,逐渐化成一片戈壁。

    韩信的尸体被平放在一辆推车上,随着颠簸晃动,由一匹马拖着,为了尽可能快的让鸟兽将其皮肉啃食干净,也得以让天刑尽早结束,吕后命人脱下了韩信的银甲,只穿着汉军的布衣。

    “唉,皇后为什么非要我亲自替这叛贼送行?”樊哙骑马跑着,胸前的伤口扎上了白布,还有一些轻微地渗血,回头望了一眼韩信的尸体,以及一千个随行的将士,其中有一百位是骑兵。

    渐渐地,地上的杂草越来越稀少,周围也几乎看不见了树木,就快跑到荒凉的戈壁了。

    “樊将军!那是……灌将军?”身边的一位骑兵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灌婴?”樊哙自问了一句,眯起眼睛,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胸前的伤口。

    灌婴骑着抢来的一匹白马,身穿囚服、披头散发,右手握着利剑,斜着垂下,左手的手臂用肘部勾着马绳,而手腕以下的手掌已经全没了,还在不断往外冒着鲜血,因为挣脱铁链时被整个撕扯下来,落在了狱牢中。

    “混账樊哙!把韩兄还我!”灌婴冲着千人军队大吼,眼珠瞪得巨大,眉头形成了个倒八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樊将军!怎么办?”骑兵慌张地问向樊哙,已完全被灌婴的气势给吓住了。

    “皇命在身,不得退缩。”樊哙露出了凶狠的表情,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顺着奔跑的速度被甩到了身后,“冲!”

    “混账!给我停下!把韩兄的尸体还我!”灌婴发狂似得怒喊,声音简直能响彻云霄,仿佛地面都因此而颤抖。

    “灌将军……似乎视死如归。”骑兵的神情中又多了一丝敬畏。

    “怕什么?我们可有一千人!”樊哙放大了音量,也算是给自己壮壮胆子,举起斧头,准备迎战了。

    灌婴宛如一头陷入疯狂的猛兽,或者更像是一个走火入魔的恶鬼,表情扭曲得十分夸张,眼睛里都快喷出了火焰,撑着大口嚎叫着,不惧面前的千人军队,更不惧这马蹄踏地而仰起的漫天尘土。

    “‘我已认你做了哥,那便是跟随了你,那我就叫……从信吧。’

    ‘嗤,随你吧,从信兄。’”

    遥想当年,和韩信的兄弟情还历历在目。

    “韩兄,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如今的车骑将军;如果没有你,我灌从信可不愿继续待在这朝廷中任职。”灌婴在心里想道,两眼直视着前方,“无论他们打算如何对待你的尸体,我都不会允许!我要把你抢回来!让你入土为安,即便被视作叛贼同党也无所谓,因为,你,才是我心目中的陛下。”

    随后,灌婴将利剑高高地举起,双腿用力地夹了一下马身,猛然前进,杀气腾腾地朝樊军冲了过去。

    ……

    “孩子,醒过来。”

    韩信缓缓地睁开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清晰,从一阵不知多久的昏沉中恢复了意识,面前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肤质晶莹剔透,仿佛吹弹可破。

    “你是?”韩信扬起眉毛,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能开口说话的了。”女子兴奋地笑了起来,露出了白净的牙齿,“孩子,我是不是很美?”

    “孩子?”韩信觉得莫名其妙,这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竟然会这般称呼自己,“姑娘,你的年纪应该小于我吧?”

    “是吗?哈哈哈哈!”女子仰天大笑,抬手拍了拍韩信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挺会说话的嘛,哈哈。”

    “你到底是谁?我……对了,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韩信将眉头皱了起来,一边问一边转头往四周查看,“我这是在哪?”

    放眼望去,漆黑一片,空中弥漫着浓浓地灰色烟雾;后方的不远处有一大片枯树林,树木竟然在自行移动,依稀有个女子的身影正在林中穿行;而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深灰色的水流异常湍急,不时从中传出诡异的叫喊声;河上架着一座拱桥,密密麻麻的走满了人,个个摇摇晃晃、精神不振,且身边的其他人似乎也都是如此状态,毫无生气可言。

    “孩子,我逐个回答你的问题。”女子保持着迷人的微笑,顺便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的美貌与这恐怖的环境真是一点也不相配,“我姓孟,名姜女,本和你一样是个凡人,但……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我被天神派来此地,解除人们生前的记忆……”

    “本是凡人?这么说……此处……是阴间?”韩信露出了一丝紧张,再次四下打量起来。

    “长辈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能随意插嘴?”孟姜女抬起胳膊,握住拳头,敲了一下韩信的额头,简直像是在教训孩子一样。

    韩信能感到这下敲击其实挺用力的,但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有轻微的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