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下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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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石桩阵

    寿春,一个饱经风霜的古城。

    早在战国时期,大楚便定都在此地,那时候还叫寿郢,当年的楚怀王一味的空谈误国,伤了整个国家的元气,而他之后的君主也都不开明到哪里去,以至于大楚的国力不断减弱,最终被异军突起的秦国给灭了个彻底。

    秦王嬴政亲征寿郢时正值气盛之年,砍杀、射杀、斩首、活埋,城中只要是用双腿走路的一概不放过,甚至包括嗷嗷啼哭的婴孩也未能幸免。

    而在刘邦一统天下,建立了大汉王朝之后,这座凄惨的古城终于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逸祥和,如同新春的嫩叶,再度萌芽了生命的气息。

    于是,这里便更名为寿春了。

    就像凡人的生老病死一般,一个王朝终究免不了衰落,当下的大汉几乎已和灭亡没什么两样,诸侯割据、群雄并起,而寿春却非常不幸地迎来了一位极其恶劣的主人。

    所谓的大成国皇宫,不过是草草地将袁术的府邸翻修一下,根本没有一个帝王居所该有的气势,只是简单漆了一些金黄色以象征高贵。

    在城东有一片工地正在建造房屋,看结构应该是一座气派的宫殿,但现在已经无人问津,不知荒废了多久。

    先前得知刘备要来征讨的时候,袁术就开始向平民百姓进行各种搜刮,用来填充军队的物资,大战在即,这座皇宫也只能暂时搁置了,如今却只有诸多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停留在此,其中还不乏已经饿死、或病死的。

    离工地不远,本是一个非常热闹的集市,是整个寿春最繁华的街道,汇聚了各类商贩,被张飞救下的小女孩甄宓,她家人开的米店就在这一带的中心位置,百姓们每日都会到此处购物、闲逛和消遣,男子饮酒畅聊,女子相谈甚欢,孩童嬉戏打闹,说是乐园可一点都不为过。

    但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整个寿春的民宅都已没有什么人居住,街道两边更是门可罗雀。

    天上乌云密布,就快下雨了。

    带着寒意的秋风穿行在巷子里,发出凄凉的声响,吹起了大片的灰尘和干枯的落叶;巡兵们垂头丧气地走在毫无生机的道路上,冷漠地看着乌鸦啃食着尸体却无动于衷,似乎已习以为常;一家宅院里传出了孩童的哭喊,声嘶力竭,却无人能有回应。

    许久之后,一个年轻的将军独自骑马经过,孩童的哭声已变得十分微弱了。

    这位将军有两道贯穿了整个面部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到下巴,看起来伤口刚刚长好,顺着疤痕往下延伸,胸口的铠甲上还有有三道很深的划痕,角度与他面部的一致,似乎是同一时刻、同一武器造成。

    年轻的将军迅速下马,一脚踢毁大门,冲了进去。

    宅院里空荡荡的,大大的米缸侧翻着被摔碎了,却没剩下哪怕一粒米粮;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趴在一位男子的胸口,闭着眼睛抽泣,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了;那男子四肢张开着倒在地上,应该是男孩的父亲,没有了呼吸。

    将军立刻跑上前抱起男孩,站起身时,余光扫到了正前方的屋内,地上正平放着三具尸体,皮肤都变了颜色,不知死去多久了。

    “孩子!坚持住!”将军冲着男孩呼唤了一声,骑上马就往城西那仅剩一家的小医馆飞奔而去。

    跑着跑着,天上下起了小雨,雨滴很细、很密集,像雾一样在空中飘散。

    随着马匹的颠簸,小男孩昏睡了过去,被将军一手搂在怀里,紧贴着金属铸成的铠甲,却依然觉得温暖。

    城西的这家小医馆只有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医者,他觉得自己岁数太大了,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便选择留在城里。

    老医者本是米商大户甄家的好友,在百姓暴动之前,甄家给他送来了一些私藏的米粮,够他在城中过上一小段日子,但如今也已所剩无几。

    “好久没有下雨了。”老医者有些驼背,缓步走出医馆的大门,伸出了满是皱纹的手,触摸着空气中的细雨。

    “医长!医长!”年轻的将军带着小男孩骑马跑了过来。

    “满将军,这是?”老医者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睛还算好使,远远地就看到了将军怀里的男孩。

    “这孩子的家人全死光了,我正巧路过才救了他,但现已昏厥,你快看看。”将军一边下马一边着急地说道。

    老医者双手接过男孩,这段时间为了节省米粮,有一顿没一顿的,力气不太够,连个三四岁的孩子都差点没接稳,踉跄了一下。

    好在迅速调整动作,快步冲回医馆里,把男孩放在了榻具上。

    “如何?是否还有救?”将军也跟了进来,紧张地问道。

    “嗯……”老医者闭起眼睛搭着男孩的手腕处查看脉相,随后说道,“没什么重疾,只是伤心过度外加持续饥饿。”

    “那便是没事?”将军听到后稍稍放心了些。

    “不好说,这孩子的精气已经异常虚弱,待我用银针扎穴施救,只要他能醒来便无大碍了,就怕毅力不够,醒不过来。”老医者答着将军的问题,同时取出了药箱准备好银针。

    “还请医长尽力!”将军站在老医者的侧身,低头作揖地请求。

    “一定,一定。”老医者已开始往男孩的穴道上扎针,“满将军,寿春已如同一座废城,我也有好些日子只见人死,不见有人送来病患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愿意营救百姓,让老夫好生佩服呀。”

    “只因这大成国的皇帝草菅人命,才使得寿春变得如此不堪,我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将军摇着头回应道。

    “老夫听说下令打开北门的也是将军你吧?”老医者停了一下,表情钦佩地将脸转向了将军,“在这个所谓的皇帝帐下,真是委屈了将军呐。”

    年轻的将军沉默了,没有回话,轻叹一口气,两眼无奈地看着地面。

    “满将军!”一个士兵骑着马停在了医馆门口,对着馆内大喊。

    “怎么了?”将军回身问道。

    “正到处找你,曹军来袭了!纪大将军已去北门迎战!”士兵惊慌地说道,举起了手臂指着北门的方向。

    “知道了,走吧。”

    ……

    北门外的空地上,密集地竖着上百根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石桩,石桩的间距也各不相同,错落无序,入地三尺,牢不可摧。

    自打袁术入主寿春之后,帐下大将纪灵就命人专门搭造了这些石桩,只要无痛无病,他就每日花上一两个时辰,立于桩上舞刀弄枪,时至今日,似乎比在地面上作战更加得心应手了。

    细雨绵绵,使得所有物体都湿漉漉的,加上时不时刮起的秋风,让人不免觉得有些阴冷,随着水珠越积越多,石桩表面已渐渐形成了较大的水滴,逐个逐个地往下滑落,看起来会非常湿滑。

    在石桩阵的中央,有两根竖得老高,大约二层楼的样子。

    一把锋利的三刃长刀横卧在空半,长刀的两头架在这两根石桩的顶部,桩顶的面积勉强够一人站立,而纪灵则平躺在长柄上。

    长期的桩上舞刀令他的平衡性十分出众,只一根细长的刀柄便抬住了身体,而且稳稳当当的,没有丝毫摇摇欲坠。

    纪灵的双手抱在脑后,两腿笔直地交叉在一起,闭着眼睛,悠闲得仿佛是独自一人在静静地休息,若不是北城墙上那些士兵个个表情严肃地箭在弦上,根本感觉不到刘备和曹操已经大军压境,开战在即了。

    曹军行到了距离石桩阵约二十来米的地方,走在正中间的曹操挥起了手臂,示意全军停下。

    七万大军分成了几大列阵,由刘备率领的一万先锋军分为左右两阵,分别正对着北城门两边的城墙,只要一声令下,便会率先出击攻城拔寨。

    “敢问桩上的将军是何人呀?”曹操放大了音量,脸上露着笑容,明知对方是大将军纪灵,却依然这样问道,不知算是表示礼貌还是出于轻视。

    纪灵睁开了眼睛,突然一个侧翻,左手灵巧地勾住了长柄,身体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双脚踏住了一根石桩的侧边,随后向斜上方猛然发力,在空中顺势转体了两圈,同时高高地弹起,左手抓起了长刀,平稳地立在了另一根石桩的顶部。

    “曹丞相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在洛阳的客舍商议讨伐董仲颖时可是见过一面呢。”纪灵不屑地望着曹军,挥舞着手中的长刀。

    “唧哈哈哈,原来是纪灵纪伏义,曹某的确健忘了。”曹操假模假样地大笑了起来,随后继续问道,“纪大将军立于桩上所为何事呀?”

    “曹丞相何必多问?”纪灵说罢,向前一个翻腾,单腿的脚尖立在了一根很细的石桩顶部,面积都不及一只脚掌大,“可敢派个将领出来,与我在这石桩阵上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