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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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的真面目

    篝火晚会在众人的高声欢呼与忘情投入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雅敏和马文侠分别骑着奔腾骏马,如凯旋的勇士那样昂首挺胸,从马场的两边飞驰而来。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一种无法被忽视的景象。此时的雅敏换上了一身宝蓝色无袖对襟衫,露出了两条臂膀。臂膀的肤色略有些暗,但却无法掩盖臂膀的健壮——因为肌肉的形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所有观众的面前。那些已经发了福的,或者骨瘦嶙峋的看客,在这样的形体面前,难免会有些羡慕或者自卑。

    马文侠可无法忍受裸露自己的双臂,所以同样是宝蓝色对襟衫,他选择的款式是长袖。即使是在炎热的夏日,长袖也避免了他的手臂与空气的直接接触。

    除了脸部和双手,马文侠不能容忍再暴露任何自己身躯的其他部分——与其说是厌恶这种暴露,其实更多的考量是在于,草原中往往潜伏着或明或暗的危险。长袖能避免躯体中更多的部分成为可能被攻击的目标。

    马文侠总是时刻警惕着这种事情。无论开怀到哪种程度,心中的警醒也必须随时保持,不能遗忘。而他长期的一种警觉,已经形成了一种难以更改的习惯。

    草原上的人,除了潇洒,除了不拘小节,其实也有着心细如发,冷静慎重的另一面。而这种特点尤为鲜明地体现在马文侠身上。

    伴随着众人络绎不绝的叫好声,他们已经在马场上驰骋五六圈之久。那种犹如离弦之箭般的神速,哪怕流星也追赶莫及。马文侠和雅敏,每个人的身后都跟着一队人马,包括他们二者在内,这两支队伍也不过一共十二个人。虽然无法与大规模式的千军万马相提并论,但却也营造出了很有一番气魄的阵势。

    除了马文侠和雅敏,另外十个人的脸上都画得五彩斑斓,就像戴着假面。这些五颜六色倒是挺符合今夜火热的氛围。

    不管是马文侠的坐骑——雪白色的随风,还有正被雅敏驾驭着的,以疾速踩踏着大地,一往无前的那匹红棕色的马,它们的身影都在不断移动,移动时的速度快到使人难以置信。

    观众的眼神应接不暇,已然无法跟上节奏。

    一路狂飙并非这些擅于驾马者们的唯一伎俩。这群骏马的奔腾景象近乎比肩宏伟的交响乐,某一个节拍处,是变奏的开始:两个领头者不约而同,敏捷地从马背上跃起。下一瞬间,他们都以稳如磐石的姿态站立在马背上。

    倒立,旋转,翻腾,动作千变万化,接连不断。马背成为了舞台,高难度的技巧连番上演。

    在结束之前的最后一刻,马文侠和雅敏改变了原本直线下落的方向,将动作的轨道向对方的方向转变,并以弧线的轨迹在空中连续翻转了几个圆周。

    最后,他们分毫不差地骑在了马背上——马文侠的身下仍然是飞奔的马,但却是雅敏原本骑着的那匹红棕色的马;而雅敏身下的坐骑,已经换成了随风。

    那串突如其来的动作是为了把各自的马“调包”。

    如果不是雅敏和马文侠真的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表演,恐怕众人都会觉得,自己只是看到了虚空的幻影。但这种观看过后头晕目眩的实感,不是幻觉所能制造的。

    赛马的表演结束了。马文侠和雅敏熟练地从马背上跳下,分别端起摆放在地上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牵着马缓缓走下马场。

    众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掌声不绝于耳。雅格布很满意儿子的表现,不住点头,笑得合不拢嘴;马老板拍了拍马文侠的肩膀,微笑着表示赞许。拉姆还没从这场视觉盛宴中回过神,他往往难以从让他入迷的任何一件事之中回过神。其他的波斯人已经开始用手比比划划,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也想感受那种奔跑时的刺激感、。

    李灵潮是站在最前排的观众之一。虽然既没有呐喊也没有鼓掌,但他已经在内心点头。马文侠是个出色的骑手,他和雅敏确实都有着一手真功夫。

    至少在骑马的水准这件事上,李灵潮认同马文侠了。当然,雅敏也是一样的好。

    游牧民族的人终日与马形影不离,与马长时间地生活在一起,使他们了解马的一切习性,懂得马的脾气。他们之所以能在马背上玩得如此风生水起,刻苦的训练至关重要。但更重要的因素在于,马早已成为他们的最佳伙伴,他们同样是马的知己。在马背上,他们感受到的都是兴奋,激动,甚至是荣耀,骄傲。没有些胆量的人,除了望而却步,心惊胆战,在那样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里,会敢轻举妄动哪怕一下吗?

    篝火晚会既有这样勇敢,阳刚,危险的激烈跑马运动,也不乏婉约,动人的舞蹈。

    马场上被马蹄猛踏而四处飞扬的沙土终于重归平静。

    换上水蓝色的长裙,不久之前的蒙面女郎们再次登场。她们宛如畅游在海洋的仙女,只是依旧蒙着面纱。面纱也配合着长裙的色彩,换成了水蓝色。水蓝色的面纱被轻吹的晚风拂动,让她们的美丽容颜若隐若现。

    这种若即若离的美丽能真正使人驻足,使人痴迷。但绝对不揭开谜底,才是这种美丽所以能成为这种美丽的缘由。

    那位有着一双明亮却愤怒的眼睛的姑娘,是这支舞的女主角。她的眉心间被点缀上了浅蓝色的水滴图案,令她别具一番独特的韵味,区别于其他的女郎。

    原本就对她念念不忘的拉姆,再一次看到她,三魂已经丢掉了七魄。

    女郎们的舞姿仿佛摇曳的柳枝,随着她们的转身而飘扬起的裙摆,就像缓慢绽放的蓝色花朵。彼时的观众们都沉浸在这幽扬而静谧的画面中,忘我而沉醉。

    或许由于今天饮酒的量远甚于以往,李灵潮开始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便慢慢踱起步,打算醒醒酒。

    出自同一个姓氏,同样是姓李,那位一边饮酒还能一边用笔墨抒发豪情壮志,最终让诗篇流芳百世的李白,确实与自己截然不同。吟诗作赋这种浪漫风雅的事,不适合李灵潮这一类“强者理论”的崇尚者。

    毫无预兆,李灵潮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有除了自己之外的,别的什么人的脚步声。

    现在他走到了河岸边。而河面上则是他,以及另外一个缓缓靠近的人的倒影。

    现在,是弄清楚疑问的时机。

    李灵潮沿着河岸继续散步,表情装作不知道身边产生的变化。而那位悄悄尾随的人,不紧不慢随着李灵潮行走的路线迈着自己的脚步。

    这个人完全是为了李灵潮而来,目的显而易见。

    李灵潮懂装不懂,仍然全身心专注于散步,好像他真的有多热爱散步这种运动似的。

    李灵潮确信,自己是在一天之中第二次见到了这件武器。使用这件武器的人,似乎更倾向于让这件武器成为自己的装饰品。白天,这件武器,新月镖,是马文侠项链上的吊坠。而现在,新月镖又变成了一支发簪上的装饰——是的,这是一支因为装饰着新月镖,而在黑夜中反射着寒光的发簪。

    李灵潮低下头看了看,那轮银色的新月再次现身。跟踪者站在李灵潮的身后,右手握着发簪。发簪上的新月镖抵住了的李灵潮的脖颈。

    现在,天上的月亮正洒落着皎洁的光辉,而这枚人造的月亮,则泄露着凶险的杀机——李灵潮的脖子因为新月镖薄而锋利的边缘,已经渗出了一丝鲜血。

    “我猜,你一定是个心态异常,心术不正,而且残酷的家伙。否则,从晚宴开始,你又怎么会一会儿对我怒目而视,一会儿想用剪刀对我行刺。现在,干脆直接拿着武器攻击我。你的杀意三部曲,是不是该在这里落下帷幕了?”

    李灵潮的脖子陆续流了许多血。但他的语气却像在调侃。

    部分血液滴落到他黑色的衣服上,黑色掩盖了血红色。还有一部分,顺着被行刺者握住的发簪尾部,流到了草地上。

    血是红的,而草是绿的,血腥味混合着青草的气息。

    在夜幕下,这种光景使人不寒而栗。

    “我不是你所谓的那种家伙。我是个看不惯你这种家伙的家伙。我要你从这里,从这片草原上消失。”

    声音动听,言论却可怕。

    那枚新月镖又向李灵潮的脖子里刺得更深入了几寸。

    “你这么痛恨我,是因为我曾经欠了你的账忘记还了吗?我很富有,我可以还你五倍的数目。你就别再计较了。”李灵潮开始装腔作势地扮演一个弱者,一边揣摩着如何扭转局面。

    他知道,自己正被这个来自背后的攻击者制约着行动,还因为此人的攻击而流血。虽然皮肤神经清晰地传递着痛楚,但这种程度的疼痛,除了能让李灵潮彻底从酒精中清醒,也没再产生一些其他的不良反应。

    “即使你把全世界所有的钱都送给我,这也构不成你不会从这儿消失的原因。”

    对方不依不饶。

    “好的,我同意你的看法。”

    这是李灵潮故作轻松的回答。无情的新月镖似乎已经割到了血管,血从身体中涌出的速度加快了。

    “啪嗒,啪嗒”,血液接二连三地滴落,甚至几乎把发簪染红

    李灵潮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失血过多,这家伙也确实是在玩真的。

    那,就没办法咯。

    是时候了,要回赠这家伙一个大礼。

    李灵潮用左手腕的蛮力,抓住了那只握着杀人武器的手。

    于是,他产生了两种感觉。

    一种是痛。他的手心撞上了新月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另一种是软,与生硬的兵器不同,握着这件兵器的手,十分柔软,称得上是“芊芊玉手”。

    李灵潮反应到这两种感觉的存在时,他已经依靠左手腕的蛮力,仅仅用左手的力量,把这个刺客从身后拎了起来,然后把这家伙扔了出去——此人被抛得越过了李灵潮的头顶,飞向远方,最后,“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李灵潮从衣服上撕下了几块布条,包扎自己饱受伤害的脖子,还有被新月镖切割出一条裂缝的手掌心。

    李灵潮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是一个力大无穷的人——在面对威胁的时候。蛮力也挺实用的,尤其是当自己要从什么人手中挣脱的时候。

    那家伙倒是不甘示弱,立刻就从地面上跳了起来。即使被甩出数米之远,还跌了那样重的一记,这个刺客也没有片刻的挣扎,就开始了再一次的疯狂袭击。

    这个人一下子窜到李灵潮的面前——或者说,是飞到了他的面前。

    新月镖已经不知去向,没有了用以行刺的武器,刺客成了失去利爪的老虎。

    一场双方间的近身搏击战在所难免。

    站在李灵潮面前的,是一个戴着水蓝色面纱,穿着水蓝色裙子,眉心画着蓝色水滴图案的女人。因为刚才的重击,她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凌乱无序,变得披头散发;面纱也被蹭得有些破损,虽然还是挂在脸上,却摇摇欲坠。

    “你这个混账!”这个女人已经愤怒到了史无前例的最高点,恶狠狠的语气进一步强调了她的怒火中烧。

    “女士,我恐怕你才是个混蛋。毫无来由地让我挂彩,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这种举动很高雅吗?”李灵潮反唇相讥。

    “我看,你唯一能听懂的话,就是拳打脚踢的教训了。”话音刚落,这个戴着面纱,神秘,又总是处在愤怒中的女人气焰回升,斗志重燃。

    在白天,李灵潮已经领教了马文侠用镖的水平。现在,另一个同样用镖的人出现了,还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舞蹈时的动作是如何曼妙多姿,那她进攻时的招式就是如何变化莫测;或者,该这么形容:她的动作诡谲多变,难以捉摸,看起来却胜似舞蹈般引人入胜,优美动人。

    虽然身姿是如此这般的美好,但她只是为了攻击李灵潮——李灵潮先是躲闪了一阵,观察她一切行动中的规律,即使她不存在什么行动准则,那就表示,不断变化,了无定数,就是她的准则。

    马文侠攻击的手法简单明确,破解起来并不难。但这个女人,似乎是直着来但又拐着弯去。每到大约能够切中她要害的时候,就是不经意一抬手或偏过脑袋,她都能让李灵潮落空,或是她毫发无伤地与攻击擦身而过。她这种举重若轻的方式确实很不利于李灵潮这类擅用武器者的发挥。

    而那把几乎已经成为“破铜烂铁”的剑,目前也不在李灵潮的手中。

    新月镖却又一次出现。原来她身上还有一枚。

    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枚新月的底部,轻轻把镖向外投。看起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李灵潮却感觉到风暴来袭。

    本能地向后仰时,李灵潮感觉到那枚镖就在自己瞳孔上方。

    新月镖在空中边飞边旋转的样子,像一轮满月。李灵潮捕捉到了这轮满月。

    他把镖踢进了一棵树里。

    这枚镖就这样被镶嵌在了那棵树的年轮之中。

    而镖在飞跃到树的身躯中去之前,还在这个女人的面纱上停留了一瞬,但却威力巨大——原本已经不那么牢固的面纱,被锋利的刀切成了两半,从女人的脸上脱落。

    她竭尽全力要遮掩的面目,也暴露无遗。

    她那双愤怒的眼睛里增添了一丝慌乱,但她立即就恢复了常态。也许因为紧锁双眉,她端庄而俊美的脸庞显得生气勃勃。此刻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她也总是不怎么笑。她像是担任着某一种长辈式角色的人,尽管她很年轻,但是个有威信的人。

    她凌乱的长发,水蓝色的长裙,高挑的身材,与脸庞配合在一起,令她成为一个仿佛来自梦幻的形象。

    但她确实不是来自梦幻的神仙,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头脑敏捷,还能把新月镖操纵得易如反掌,热衷于行刺(至少在李灵潮看来是这样),具有攻击性的人物。

    李灵潮则成了所有来宾中,第一个见到她真面目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