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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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侯门似海(下)

    严生的书房不算很大,大约有夏宇生现在所住的房间三个那般,当中摆了一张迎客桌,桌子对摆了两张椅子,桌子上一个茶壶,六个茶盅,看其成色应该是江浙一带生产的紫砂,料想是有客来时便在此会客。旁边摆了一张书桌,桌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一张梨花的太师椅,便是严生平时读书所在。一个角落里还有四张椅子,另外两个角落放着两盆花草,一盆是兰花,一盆是雪梅。剩下的一个角落里放着扫帚、灰缸之类的,灰缸里还有已经燃尽的纸灰,估计多半是严生烧掉的书信或者不满意的作品之类。占地最多的自然是整整齐齐的两排书架,按照经史子集、易经杂家、奇闻轶事、野史小说分类,其中不少都是珍本古籍。墙上挂满了名家大作,既有字,也有画。

    “看来这严大人也是风雅之人。”夏宇生心里暗想。

    夏宇生先拿起角落的扫帚,将书房仔细地扫了个遍,然后又拿起鸡毛掸子,将所有书轻拂了一遍。收拾好之后,夏宇生走到书架前,仔细地阅览藏书。

    不得不说,严生的藏书虽然不是很多,但很多都是经典,有的夏宇生只听过书名,还有一些便是连书名也不曾听说。料来严生对于一些平常的书目已是烂熟于心,没摆上架罢了。

    其时,王上已经连续举行了十一届科考,便是当年未曾一统天下之时,王上便已在自己所定之地求贤访才。待王上一统天下之后,重开恩科,无一年中断。据闻王上当年在城楼之上,遥见天下学子纷纷进入考场,感叹天下英才尽入毂中尔,一时传为佳话。

    是以,天下学子莫不以高中科考,入朝为官为荣。这科考分为两课,上课便是说文注经,简单来讲就是从儒家诸经中选取一些经典,填其空,释其义。下课便是策论,由太学庙的博学参师们根据王上的意思给出题目,由学子们根据题目自行发挥。当今王上博学多才,尤善诗歌,诸子百家、易经杂家、奇闻轶事都所有涉猎,有两年甚至是王上亲自命题。

    夏宇生翻开了一本《上古纪年》,对于上古之事,夏宇生时常有所耳闻,便连李先生也是对那上古时代推崇不已,能人贤士辈出,风气淳朴无比,便是现在看来最尊贵无比的帝位都传于贤人,而非传与家人。因而,天下为公,而非一姓。

    “余闻上古,先贤辈出,天下为公,为人称颂。然余穷一生之力,考上古之史,与余生平所学大为不同,余一一甄别,方知被误不知几十载,然天下被误者不知凡几,不禁悲从中来,一一所记余所考,愿为千秋万世立言。是为记。”

    此人好大的口气,言语之间似是对上古之史多有所考,而与平时所传不同。正待细细往下读,就听到吱呀一声,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姑娘进来了。

    那姑娘显然不曾料到严生的书房有人,登时吓了一跳,不过倒并不慌乱,指着夏宇生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夏宇生才来一日,于严府之内就认识几个人,但这位姑娘显然不在夏宇生认识之列。而且,那姑娘明媚皓齿,行止端庄,观其衣服并非婢女所穿,料来不是哪家主母所生,便是到严家亲戚了。

    “姑娘有理,在下夏宇生,乃是严大人的书童,昨日方才到府上。”

    “哦,原来是夏公子啊,方才还听家母说起,说家父请了个书童过来,昨夜一晤,家父推崇不已,原来便是你了。我说是谁敢私自进入家父书房呢。”

    夏宇生不知道自己一上午的时间已经传遍了严府,便是严府扫地除粪的下人也知道,昨日严大人新招了一书童,当晚便留在了东院,还拿着公子减半的月岁,今日更是被正房主母奖了两身衣服。一时间,羡慕的有,嫉妒的更多,不说闲话的就没有了。那些闲话若是被夏宇生听到,只怕便是宁愿流落帝都不愿再在严府了。

    “姑娘过奖了,承蒙严大人抬爱,在下实在愧不敢当。”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夸奖,夏宇生顿时羞忸难当。又想到那姑娘一口一个家父,只是不知是哪房所出。

    那严夫人因为在生公子之时难产,差点便是一尸两命。所幸上天垂怜,母子俱存,所以严生才对严闾珖溺爱纵容。不过,严夫人因为此事伤了身子,再无所出。后来,严夫人为严家开枝散叶大计,主动向严生提议,亲自张罗,又娶了两房,不过所出皆为女子。

    “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无他,不过是来家父书房挑几本书读罢了。这本我已读完,便再来挑几本读。”

    夏宇生这才注意到那姑娘的手中还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你忙你的便是,我自寻书就好。”那姑娘说完就把看完的书放在了书架上,然后仔细寻找起来。

    话虽如此,夏宇生可不敢托大,一来乃是严大人的掌上明珠,再者和一个姑娘独处一室,虽说是书房,但也不免局促。如此一想,便更觉房间闷热异常,赶紧打开了窗子。

    窗前种着几株绿竹,枝叶繁茂。此时太阳已然偏西,却依旧毒辣,不过穿过绿竹之后,便温顺了许多。加上旁边就是一泓池塘,清风徐来,倒凉快了不少。

    夏宇生坐也不是,立也不是,便站在窗子边,愣愣地看着窗外的翠竹。

    那姑娘很快挑完了书,回头刚要和夏宇生告别,转头一看夏宇生定定地立在窗边,阳光穿过翠竹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虽然一袭长衫却是别有一番风采,心里没来由地动了一下,轻轻咳了一声,“夏公子,小女告辞了,你慢慢忙吧。”

    夏宇生回过头来,见那姑娘手里已经挑了好书,便问,“敢问姑娘所挑何书,若是严大人问起来,在下也好应对。”

    那姑娘一愣,倒也不在意,“喏,两本,一本书《玉女素经》,一本是《仕林轶事》,回头家父问起来,你便说我拿走了就是。”

    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夏宇生在身后问道。

    “小女严佳倩。”

    夏宇生一愣,原来是严生的长女,便是正房主母所生之女。

    这日难得的是严闾珖回来了。快到戌时用餐之时,严生才回到府上,因一日公务,身心俱乏。到了用餐之时,见严闾珖回来,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

    “闾珖,你这几日又到哪去了?越玩越野,也不好好念书寻个功名,如此下去如何得了?”

    那严闾珖浑不在意,“这不是有父亲您在的吗?我怕什么?”

    严生一下子被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气乐了,“为父亲总有一日不在,到时看你靠谁。”

    严闾珖虽然为人纨绔,却非不孝之人,“父亲身体康健,必定万年。”

    唉,严生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吃饭。

    “哎,父亲,我今日回来听说家里来了一个书童,您还让他留在了东院?”

    严生刚夹了一筷子才到自己碗里,一听严闾珖提及夏宇生,便气不打一出来,“你还说呢,那夏宇生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但是学识渊博,眼光独到,我观此子将来绝非池中之物。你要是有时间多和他亲近亲近,多和夏宇生学学,成天斗鸡遛狗的,有什么出息?”

    “是吗?我可是听说他连续五届都没中科考啊,若真如父亲大人所说,莫非那些参师都瞎眼了不成?”

    “放肆,轮得到你对太学庙的参师们指手画脚?”严生把筷子一放。

    “行了,行了,老爷,一家人好好地吃个饭,吵什么啊?再说啊,这闾珖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成天就知道数落他。”旁边严夫人一看,赶紧打圆场。

    所谓自古慈母出败儿,这严闾珖乃是自己所出,更是严家目前的独苗。本想操作严生又娶两房开枝散叶,却不想两房所出皆是女子。虽然她正房之位更加巩固,却总是心事一桩。

    那边二房、三房见赵婕如此说道,也纷纷帮衬。

    “就是,老爷,这闾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说这些干什么?”

    “闾珖,你也是的,没事提个书童干什么,你是严家的公子,他不过是严家的一个书童,没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严闾珖一听也对,我乃是严家的公子,和一个书童去比,不是降低了自己身份又是什么。当下便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夏宇生和王妈、翠儿他们一块用餐,中午吃饭之时一些婢女不在,想必是伺候各房用餐去了。不过现在另外一些姑娘不在,料想也是如此。王妈又如中午一般,向各位婢女、小厮介绍了一下夏宇生。众人虽未见过夏宇生,不过一日之间夏宇生的大名已然传遍了严府。大家一看,原来不过是个穷书生,顿时心里平衡了许多。

    用过晚饭,翠儿来唤,说是老爷要去书房,夏宇生赶紧起身,到书房门外站定。

    太阳刚刚下山,还略微有点热,池塘旁边蚊蚁横生,不一会身上便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

    那严生吃完饭从客厅出来就要去书房,远远地看见夏宇生站在书房门口,倒是平添了几分好感。

    “严大人,您来了。”夏宇生也看见了严生。

    “宇生,赶紧进屋吧,外面蚊蚁多。”

    “谢大人关心。”夏宇生赶紧替严大人开门、掌灯、燃香、泡茶,一套程序坐下来,便在书桌前站定。

    “宇生,研磨。”

    “是。”

    夏宇生从旁边的水盂里倒入适量清水,右手拇指和中指捏住墨条,食指放在墨条上端,轻轻研起来。

    墨块如肥皂、墨条似磨刀,夏宇生一磨才发现轻润无声,而且石质较软,出墨又多,便知是好砚。

    轻微磨了一会,严生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笔杆看其材料应是玉质,而且笔尖齐圆健,当是最出名的湖笔无疑,在水盂中清沾一下润笔,然后在砚中一沾,便龙飞凤舞起来。

    夏宇生自是不便观看严生所书,便退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