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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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兴隆米行

    韩溯出了医馆,已是申时时分,那马家堡距此有十几里路远,往返就有三十多里,眼看今日是去不成了,还是等明日施完了粥,再去实地看看,查探一下具体情形。

    宋家媳妇刚才被韩溯留下守家,此时正在二楼房门前守候。她到挺懂规矩,没让她进屋,她就在门外守着,那两个孩子吃饱了,也坐在地上,彼此依偎着睡着了。

    韩溯回了客栈,心里想着刚才败血病的事,便去给老宋一家开了间客房,叫宋家媳妇过来,让她叫醒两个孩子,连同她一起,都后院井里打水洗澡,洗的干净些,再一道回来见他。

    此时天气正热,上午赶了路,中午吃饭又出一身汗,韩溯也觉得身上汗津津的,自己也想洗个澡,便让伙计送浴桶进屋,自己则在屋里喝茶等待。

    半个时辰的工夫,韩溯洗完了澡,把湿发一盘,换一身玉色大袖云纹直裰(duo),此类衣物宽敞凉快,兼又轻便舒适,坐去桌边嘬一口凉茶,真是好不舒坦。

    待头发晾干,突然想起刚才让老宋一家洗完澡来找自己,此时她们应该也洗完了,韩溯便准备出门去叫,一拉门,发现三人已等在门口走廊了。

    韩溯笑着招招手,让三人进屋。

    韩溯入了座,让宋家媳妇当面跪了,和颜悦色道:“如今你是我府下家奴,本公子知道你本家姓赵,没有大名,现在便以主家身份,赐你一个新名字,今后你呢就叫做赵英。你的一双儿女也会安排入我府名下,但不入奴籍,仍是民户,待长大之后,本公子会给他们发配个好人家。”

    赵英接了韩溯递过来的纸,上面墨迹未干,正写着赵英二字。那英字她不认识,赵字在祖宗牌位上有,倒是认识的,便也明白这是自己的新名字,又磕头谢恩。

    韩溯让三人起身,仔细打量赵英的孩子。那姐弟俩洗干净澡之后,脸蛋红扑扑的,弟弟抓住姐姐的手,半个身子躲在后面,有些畏惧韩溯。

    “都叫什么名字?”韩溯和蔼地问道。

    那男孩向姐姐身后躲得更深了,女孩开口回道:“我叫世琳,他叫世环。”

    赵英在旁嗔道:“世琳,要先喊老爷。没大没小的。”

    “是,母亲,孩儿知道了。”宋世琳点头道。

    “世环也知道了!”那跟屁虫弟弟,也鹦鹉学舌一般,学着姐姐回了一声。

    韩溯又逗这俩小孩几句,便让赵英带他们回楼下房间休息,他也准备小憩一下。

    ……

    申时,城东。

    林奴儿先领着众人去了城东,到了盂县最大的同裕当行,把韩溯交给她的首饰,不管是纯金的镀金的,都按吩咐做了死当,得了四十多两银子。

    她按计划,交给翁敦治、程有田他们二十余两,让他们再领两个青壮,去城东北市场买两头耕牛,要一公一母,以及配套的牛车。剩余的银子,就在牲畜市场那儿买两头生猪回来。

    此时物价颇贵,小牛都要四两银子,成年的耕牛能卖到七两,生猪还好,一百三十斤的生猪,二两银子随便挑。

    又让胡天培、郑汉元拿了十两银子,领着所有的妇女,去买绳索、扁担、箩筐、铁锅和陶碗等等杂物,额外还提醒胡天培,要记得买一桶石灰粉。

    她自己则拿着最后十多两银子,与翁敦伟以及其余的青壮一起,来城东兴隆米行买米。

    “咦,这不是奴儿妹妹吗?”一个丰腴的少妇,正站在城东兴隆米行的门口,向林奴儿一行人打着招呼。

    “少奶奶您好,奴儿给您请安。”林奴儿与这老板娘倒是相熟的,乖巧的回道。

    林奴儿的母亲尤氏常给米行的人缝纫衣物,缝好之后,因尤氏裹了脚,行动不便,每次都是林奴儿来送衣服的,因此两家很是熟悉。这老板娘心肠很好,林家断炊的时候,她经常接济奴儿母女,也从不催着讨还,只让尤氏用工慢慢去抵。

    “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来送衣服啊,对了,你娘亲身体还好吗?后面这几位是来我这儿买米的吗,看着很面生嘛,你这是给哪家老爷的手下带路啊?”那女掌柜的颇为健谈,问题一溜溜地往外冒。

    林奴儿知道不能和她多聊,否则这掌柜聊得兴起,拉住她说个没完没了,定要误了公子交办的差事,就直奔主题说道:“少奶奶,奴儿是来买米的。”

    “哦?你是来买米的?那你与他们不是一路来的吗?他们是不是跟踪你了?对了,你买哪样米,要几升?”那女掌柜什么都好,就是话特别多,还不会察言观色,只管自己瞎琢磨,经常弄得客人很尴尬,林奴儿现在就很不想理她,心想早知道换一家店去买米了。

    林奴儿硬着头皮尬笑道:“少奶奶,那些是我家公子派来扛米的,奴儿买两石粟,两石麦,两石糙米,给现银。”

    那老板娘倒不是真缺心眼,听到客人要求,立马神色一正,看了一眼门口男丁数量,扭头对着后堂伙计喊道:“小米两石,小麦两石,糙米两石,独轮车两辆备好~~”老板娘这一嗓子,那真是又高又尖,绕梁三日,响彻云霄,一直穿透到城外去了。

    现代历史学家,根据所挖掘出来的明制斗的大小,再结合古代砝码、古代典籍得出的结论,明代的一石米,约是当时的一百五十四斤,也就是现代的一百八十八斤。(现代的一斤是五百克,分为十两,一两五十克;而明代一斤是六百克,分为十六两,一两是三十七克半。)

    那老板娘看门外就站了四个男的,连个扁担都没拿,想运走这接近一千斤粮食,恐怕还是有点困难,于是好心的让伙计准备了两台独轮车,用完了再送回来就行。

    吼完这一嗓子,那老板娘又恢复了平常话痨的模样,回头对林奴儿和颜悦色地道:“奴儿妹妹,今年麦子涨价了,要二两银一石,糙米和粟米还是原价,六石粮食一共十两,你带了现银是吗?噢好好好,嗯,正好十两,我收下了。咦,还是同裕行的银,不错不错。还有,奴儿你到底是领了哪家老爷的差事,这么信任你,让你拿着现银出来采买米粮,跟姐姐说说,是不是那老头子觊觎你的美色,想要纳你为妾,我跟你说,这妾……”

    林奴儿冒着敌人的嘴炮,飞似的逃出了米行。翁敦伟和其他三个青壮,推着两辆独轮车,跟在林小娘子那满是忧伤的背影后面,默默向客栈回转。

    ……

    韩溯听见敲门声,便知道是奴儿回来了。

    林奴儿端了茶进屋,韩溯醒来正是口渴,坐起身喝茶,林奴儿则站在一旁给他束发。韩溯问了问采购情况,林奴儿一一答了,耕牛、牛车、生猪、锅碗瓢盆、粮食盐巴……统统都买了,不过那五十两银子,也花了个一干二净。

    韩溯说声无妨,钱挣来就是要花的,不花便是死物蠢物。若不为自己所用,便不能算是自己所有,钱是如此,其余各事各物,也是如此。

    林奴儿默默听着,帮韩溯束好了头发,又拿来披风帮韩溯穿戴整齐,便和韩溯一道出门,去后院查看物资。

    此时已是戌时,众人都已回转。林奴儿按韩溯吩咐,借了客栈的后院,让各队将买来物资都码放整齐,方便装卸取用。至于那两头生猪,翁敦治也是灵光一闪,在猪身上用朱砂画了记号(打了个大叉),和客栈的猪放一个猪圈里了。

    韩溯绕院子走了一圈,看得很是满意,不断点头夸赞众人办事得力,翁家兄弟和那三个里长,也是非常受用,个个脸上十分有光。

    天也不早了,韩溯让众人都洗洗手,今晚他请客,大伙吃羊肉烙饼,敞开了吃,每桌再开一坛米酒,以示庆祝。

    酒足饭饱之后,韩溯又开几间客房,除了程有田自告奋勇要留在院子里看守物资,其余各人都回自己房里歇着了,韩溯召集了翁敦治、谢帮略在房中议事,商量明日赈济之事,还有迁徙难民去马家堡安家的事。

    三人商量到一半,伙计来敲门说楼下有人找,韩溯与两人迎出门去,发现是张守备派人来送兵器的,他与翁谢两人当场点了点,五十把刀、五十支矛、五十具盾牌一样不少;还有加购的双插二十副,也码的整整齐齐。又送了一千支箭,一捆一百支绑了十捆,箭簇根根,都发着森寒的光,谢帮略仔细看了,确实是好箭。

    于是韩溯当即让翁敦治上楼取钱,银锭一个十六两,翁敦治拿来九个,共是一百四十四两白银,全给了那两个送货的兵丁。又让他们把两辆板车也留下,银子就不用找了,顺便代他向张大人问好。

    打发走了张守备的人,三人重新把油布盖上,合力把板车推回了后院,准备再仔细检查检查。

    韩溯和谢帮略将那些腰刀一把一把抽出刀鞘,挨个验看刀口,翁敦治则去另一车检测弓箭。

    突然,翁敦治大骂一声:“他母亲的!公子,咱们被坑了!这批弓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