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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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就决定是你了!

    林老大一言既出,韩溯心里一个咯噔,心道:“以前都是看书里的主角们四处收妹子立后宫,今天终于轮到我上场了吗!哈哈哈哈……只是这强烈的杨白劳黄世仁桥段的既视感……你母亲的,为啥我要用这种方式啊!不过不管了,这是老天爷送到我面前的第一个软妹子,不要白不要,就决定是你了!”

    韩溯盯着林老大,看他神情急切,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钱你拿好,咱们一言为定。”林老大接了银子,韩溯招呼了那伙计三儿一声,三儿去里间取来笔墨朱砂,两人就在这如意宝局柜台上新立了字据,由宝局掌柜的做见证。

    韩溯拿着墨迹未干的字据,也不收起来,寻了柜台边一个小桌,就敞着晾着等它风干,又坐下点了壶茶,要了瓜子点心,在这儿目送林老大下注扳本。

    林老大一过去,引得这一伙人都跟了去,韩溯远远听得龙虎斗那边不时响起一阵阵喧哗起哄声音,好不热闹,他收回目光,眼角瞟得掌柜的正在柜台里瞧他,韩溯望过去,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笑。掌柜的开了口:“这位公子,今日怎得这般好雅兴,我在一旁看了多时,知道公子是嫌我这铺子游戏无趣,有心拿这林老大开心。这林家小妹,我也是见过的,虽然俊俏,又勤快懂事,要是卖身为婢,总也值不了十两银子。”

    韩溯听言只是笑着喝茶,并不回答。掌柜的看韩溯只是来寻林老大的麻烦,并不打算搅闹自己的生意,也就不以为意,摇头笑笑,忙别的去了。

    茶过两盏,又一刻多钟过去,那边赌桌发出好大的一阵哄响,韩溯知道时候到了,便叫来三儿,又赏了一钱银子,叫他去请坊正,然后正襟危坐,好整以暇的等着林老大。

    十多米的距离,林老大挪了快一分钟才到,一见韩溯的面,林老大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也不说话。韩溯拿起桌上的字据,扬了扬,笑道:“怎么,可扳回了本钱?本公子候你多时了。”林老大像是没听见韩溯的话,只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竟然还是开小,这都多少把小了,怎么会……”突然,林老大喉咙嗷唠一声,身子一抽一挺,昏死了过去。

    掌柜的看见了,给巡堂的使了个眼色,巡堂的值班对这种情形也是见得多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掐人中灌热水,轻车熟路一番施为,算是把林老大抢救了过来。

    林老大悠悠醒转,伙计三儿把坊正也请了回来。坊正进门扫了地上的林老大一眼,十分不屑。韩溯起身对坊正抱了抱拳,道了一声有劳,坊正忙也回了一礼,满脸堆笑。

    这坊正在路上就听三儿说了事情始末,此时又听韩溯详细叙述一遍,待又看过韩溯的书信、新旧借据等物,再有周围众人言语印证,赌坊掌柜作保,此事他已是心中有数。

    “十两纹银,啧啧啧,林老大你好大的赌性。”坊正嘲讽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一沓空白的契书来,铺在桌上,见之前韩溯与林老大立字据的笔墨朱砂还在柜台上,就自行拿来这边,重又舔饱了笔,一会儿的功夫,就写好了三张契书。

    立卖字山西太原府盂县林阿大,因有一女,名奴儿,年十四,请中说合,情愿将女林奴儿抵与韩溯名下为婢……恐后无凭,永无返回。立卖字存照。大明天启七年五月十二日。

    伙计三儿拉起林老大的手,沾了沾朱砂,在“立卖字人”处有气无力的按了三按,坊正也在上面“带笔人”处画了押,又叫来赌坊掌柜的,在中保人处署了名,韩溯也签了字,又掏了一块碎银给坊正,算是契税,只多不少,坊正痛快的掏出契尾,粘在卖身契上,这事儿就算正式成了。

    这古代的卖身契可是重要证书,相当正式。买主一份,卖主一份,官府留底一份,一式三份,一模一样,可相互参照。又分为活契和死契两种,活契可以赎身,死契便是有钱,若主家不肯,却也连身都赎不得。韩溯与这林老大签的就是死契。后世电视电影桥段里,常有某某英雄好汉,把哪个苦命人的卖身契夺过来一撕两半,一拍桌子一瞪眼,就宣告人家恢复自由了,这种桥段纵然能博得观众一时之快,却实在禁不起推敲。

    这卖了身的人,让人撕了卖身契,就等同于让人毁了身份证户口本,连城门都出不去,主家若是因此向官府告发奴婢逃亡,官府一验留底之契,便可下令捉拿捕回,若是反抗,那就是格杀勿论的下场。

    坊正收了他那份契书回去存档交差,韩溯也拿起一份,卷好了用丝带一扎,拢在袖中。问那林老大是否一同回去。林老大知道木已成舟,强自控制住自己情绪,对韩溯拱了拱手,也拿了契书出门去了。

    林老大与韩溯一前一后地回了林家老宅,到了门前,林阿大把脸一横,使劲一推门,进了院子。韩溯摇了摇头,跟了进去。

    林老大进了堂屋,韩溯站在院子里没动。这小宅四四方方,坐北朝南,正面北房三间,又有东西厢房,共是五间,好不规整。院中青砖铺地,角落植了一颗枣树,三丈来高,此时枣花正开,满院都是花瓣,嗅来别有芬芳。

    没过几息的工夫,堂屋里就传来女子的哭闹声,紧跟着还有林老大的喝骂声和碗碟落地破碎的声音。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里面的哭声经历了小雨转中雨,中雨转大雨,大雨又转中雨,中雨又转大雨……几个起伏,直至渐渐平静下来。

    韩溯这才停下了数花瓣的雅兴,迈步进了堂屋。

    韩溯进屋,第一眼就看见了林奴儿,林奴儿也看见了他,二人对视一眼,韩溯在笑,林奴儿却还哭着,只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韩溯看那林奴儿哭的梨花带雨,两颊绯红,一双大眼湿漉漉的,薄薄的嘴唇抿住不动向上撅着,还在一吸一吸的啜泣着,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本公子这是来救你于水火之中,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切。”

    尤氏伏在桌上,正三嗨嗨一后勾的哭闹着,见韩溯进了屋,马上两步一抢,跪在了韩溯面前,道:“公子爷你行行好,放过我家奴儿吧,老妇我给你做牛做马,放过我家女儿……”

    韩溯后退半步,弯腰虚扶了尤氏一把,尤氏却不起身,韩溯清咳了一声,把身子躬的更低了,在尤氏耳畔说:“你听清了,我可只说一遍。”

    尤氏闻言竖起了耳朵,勉强压低了抽泣声,生怕漏听了什么。韩溯低声说:“寿阳韩家非刻薄寡恩之主,汝家这里也不是善良安居之地,令媛此去我会好生相待,三年之后,允她返籍,切莫再闹了。”

    韩溯在她耳边又之乎者也了好几句,尤氏没全听明白,只有一句还在脑海里打转——三年之后,允她返籍。尤氏口中喃喃:“三年之后,三年之后,公子此言当真,没有骗我?”韩溯回道:“小声些,你若告诉旁人,此誓就不算数。这是你我二人之约,我有契书在手,你女儿的去留早已由不得你,我又何必多费唇舌来诓你。”

    尤氏听完这话只信了两分,只想去看韩溯的眼睛,这一抬头,就见一位玉树临风般的潇洒少年,正面含春风般和煦的笑容望着她,一下就更信了三分,回头又看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丈夫,琢磨了几分韩溯刚才的话,便十成十的信了,从地上起身道:“是小妇人失礼了,公子勿怪。”

    尤氏久哭脱力,起身一个趔趄,林奴儿赶忙搀住了母亲,却不去看韩溯。

    韩溯把新旧借据给林老大看了,又当面一撕两半,放在桌上,对林老大抱了抱拳,道:“这下你我就两清了,和你娘子好好过日子吧,莫再赌钱了。若无事,韩某这就回了。”说完韩溯就往屋外走去,林奴儿却没有跟来。韩溯行到院里,看了一眼那满树的枣花,笑了笑,就出了院门,又行出了几十步,站在巷口,大大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韩溯数着自己的呼吸,耐心等着,十二息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韩溯背后响起。

    “公子。”

    韩溯回头,林奴儿就站在巷里,一身月白色合领比甲,背一个布囊,提一把油纸伞,正委屈的看着他。

    “好了吗?”

    “嗯。”

    “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