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私谈
宣和二年年末，方腊攻占杭州，朱勔逃往汴京。
宣和三年年初，赵佶命童贯、谭稹为宣抚制置使，并紧急调拨禁军及秦、晋二地蕃、汉兵共十五万前往东南以战之。
童贯虽然恼火今年就联金攻辽的计划无法进行，但知东南战火同样关乎重大，未敢怠慢。
他在收到皇命之后便开始收拾行装，联络各处，准备先行抢占江宁府与润州，以防止方腊先行占据这两处要地，然后据长江而守，与朝廷划江而治。
童贯既知兵又明白那位“明君”究竟是什么德行。
他将出战计划给赵佶过目的时候，根据这位皇帝的军事水平，去掉了许多晦涩的废话，也没有过多的表达自己的决心，而是结合地图把关键之处说得通俗易懂，赵佶这才发现原来事态已经如此严重。
划江而治？这还了得？那岂不是半壁江山都不再是朕的了？
赵佶心中一阵后怕，连忙催促童贯迅速出兵，抢占要地，万不能让反贼得逞。
于是童贯便马不停蹄，率领大军直奔江宁而去。
……
北宋时的江宁府为江南东路的首府，虽不及汴京繁华，但也是八街九陌，车水马龙。
根据朱勔的意思，程章先要在此地安顿他的家眷，之后再设法分批走官道转移去汴京城。
既然要在此换走官道，那么船肯定是不能住了。
程章依计寻觅了一间大园子，用以暂时安顿众人，那园子的规模其实凭良心说也算得上是豪华了。
只是他们都是落难而来，急切之间寻觅的落脚之地就算再豪华，又岂能与平江府的朱府家园子相比？
迁进了这个新居，一众人等却俱都没有什么喜悦之色，想起未知的前程，又个个脸上垂头丧气。
程章把朱慧的住处放到了一间小楼之中，这是他在这座园子之中所能安排到的最好的地方。
“急切之间，也只能找到这样的了，条件是简陋了一些，但是姑娘放心，我们不过是暂时落脚而已，等到我联络妥当，姑娘会是第一批开赴汴京的。”
程章把朱慧和伺候她的人带到了这栋小楼里，怕她对居住环境有落差感到难过，又安慰她不用在此凑合多久。
朱慧却不答话，直盯着程章的眼睛：
“我是第一批走的，那么你又会在第几批去汴京？”
程章挠挠头：“我要打理各项事宜，当然是最后一批离开这江宁府的。”
朱慧脸上满是落寞，程章的回答不出她的意料之外，于情于理都该是如此。
她又对正在忙碌打扫屋子的丫鬟女使们吩咐道：
“你们暂且出去，我有话要对程总管说。”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的思想虽还没有到登峰造极的时候，但是已然规矩森严。
朱慧说要和程章独处，程章因为来自另一个时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土生土长的下人们却都吓了一跳。
这还了得？姑娘难道真的看上程管事了？也不一定，人家相貌堂堂，岁数又轻，又有文化，是个讨姑娘家喜欢的。
只是朱勔对这两个人肯定是要棒打鸳鸯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
不过他们转念又一想，怎么说现在也是在逃难，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讲，再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府上的姑娘，一个是总管，就算吩咐的话有些不近常理，又有谁能管得住呢？
看这程章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就算他们有什么……算了，何必多事呢，得罪了他们俩又什么好处？
于是丫鬟女使们俱都脸色怪异的退了出去。
朱慧见四下无人，自找一个坐榻坐了，又招呼程章在对面坐下，长叹一声，幽幽道：
“不久之前，我和贤哥也是这般对面而坐，商量的是你的事情，如今也不知道贤哥和爹在汴京活动得如何了。”
程章连忙安慰她：“贤哥做事干练，必定一切顺利。有主君在那边镇着，想来也能逢凶化吉。”
然而朱慧却并不买账：“逢凶化吉？难道你也看不明白形势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要对你说他们此去一定逢吉化凶，马上就要完蛋了？
程章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要再说些什么，朱慧又继续解释道：
“我们虽然得官家欢心，但这次是杭州府都陷了，官家岂能放过我们？哪怕他念在我们往日的功劳，不想赶尽杀绝，但我们平时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又怎会不来落井下石？”
“所以这一次，我们朱家肯定是要落败了，你有……其实也不必陪着我们走向末路。”
说着，她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程章。
“这是平江府的一些田契地产，本是我娘……给我的嫁妆，这便赠与你罢，算是我对你几次救命之恩的答谢。”
程章脸色大变，急忙推辞道：“姑娘的嫁妆，这我又岂能收下？”
“干什么？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份嫁妆。”
朱慧语气十分坚定。
“大厦将倾，万一事情不好，我定是逃不脱的，留着这些没有用不说，反会成了包袱。但你不一样，你和我们朱家关系还不深，不过来了几个月而已，若是就此撇清关系，岂不是就可以脱得厄运？”
她又指着那个盒子说道：
“这里面还有一张是你的身契，也一并还给你，往后你便是自由之身了。”
“够了！”
程章猛地站了起来，把朱慧递给他的盒子往坐榻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说道：
“谁告诉你大厦将倾的？你们朱家起码还能蹦跶几年呢！”
朱慧满脸惊讶。
“只是几年之后……”
几年之后，等到国难临头，朱勔确实没有逃过他该有的命运。
至于他的家眷们如何，史书没有提到，不过又能好到哪里呢？
程章不能改变历史，于是他便只能目视眼前活生生的朱慧步入那个为她准备好的黑暗命运吗？
为了自己，便可以置这位姑娘于不顾吗？
究竟该怎么办？
“我不能改变历史，否则我就回不去了！我不能改变历史，否则我就回不去了！”
在门外回避的下人们见到程章一直喊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抱着脑袋跑出了小楼，尽都是茫然之色。
“这两人究竟在里面谈了什么？”
宣和三年年初，赵佶命童贯、谭稹为宣抚制置使，并紧急调拨禁军及秦、晋二地蕃、汉兵共十五万前往东南以战之。
童贯虽然恼火今年就联金攻辽的计划无法进行，但知东南战火同样关乎重大，未敢怠慢。
他在收到皇命之后便开始收拾行装，联络各处，准备先行抢占江宁府与润州，以防止方腊先行占据这两处要地，然后据长江而守，与朝廷划江而治。
童贯既知兵又明白那位“明君”究竟是什么德行。
他将出战计划给赵佶过目的时候，根据这位皇帝的军事水平，去掉了许多晦涩的废话，也没有过多的表达自己的决心，而是结合地图把关键之处说得通俗易懂，赵佶这才发现原来事态已经如此严重。
划江而治？这还了得？那岂不是半壁江山都不再是朕的了？
赵佶心中一阵后怕，连忙催促童贯迅速出兵，抢占要地，万不能让反贼得逞。
于是童贯便马不停蹄，率领大军直奔江宁而去。
……
北宋时的江宁府为江南东路的首府，虽不及汴京繁华，但也是八街九陌，车水马龙。
根据朱勔的意思，程章先要在此地安顿他的家眷，之后再设法分批走官道转移去汴京城。
既然要在此换走官道，那么船肯定是不能住了。
程章依计寻觅了一间大园子，用以暂时安顿众人，那园子的规模其实凭良心说也算得上是豪华了。
只是他们都是落难而来，急切之间寻觅的落脚之地就算再豪华，又岂能与平江府的朱府家园子相比？
迁进了这个新居，一众人等却俱都没有什么喜悦之色，想起未知的前程，又个个脸上垂头丧气。
程章把朱慧的住处放到了一间小楼之中，这是他在这座园子之中所能安排到的最好的地方。
“急切之间，也只能找到这样的了，条件是简陋了一些，但是姑娘放心，我们不过是暂时落脚而已，等到我联络妥当，姑娘会是第一批开赴汴京的。”
程章把朱慧和伺候她的人带到了这栋小楼里，怕她对居住环境有落差感到难过，又安慰她不用在此凑合多久。
朱慧却不答话，直盯着程章的眼睛：
“我是第一批走的，那么你又会在第几批去汴京？”
程章挠挠头：“我要打理各项事宜，当然是最后一批离开这江宁府的。”
朱慧脸上满是落寞，程章的回答不出她的意料之外，于情于理都该是如此。
她又对正在忙碌打扫屋子的丫鬟女使们吩咐道：
“你们暂且出去，我有话要对程总管说。”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的思想虽还没有到登峰造极的时候，但是已然规矩森严。
朱慧说要和程章独处，程章因为来自另一个时代，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土生土长的下人们却都吓了一跳。
这还了得？姑娘难道真的看上程管事了？也不一定，人家相貌堂堂，岁数又轻，又有文化，是个讨姑娘家喜欢的。
只是朱勔对这两个人肯定是要棒打鸳鸯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
不过他们转念又一想，怎么说现在也是在逃难，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讲，再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府上的姑娘，一个是总管，就算吩咐的话有些不近常理，又有谁能管得住呢？
看这程章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就算他们有什么……算了，何必多事呢，得罪了他们俩又什么好处？
于是丫鬟女使们俱都脸色怪异的退了出去。
朱慧见四下无人，自找一个坐榻坐了，又招呼程章在对面坐下，长叹一声，幽幽道：
“不久之前，我和贤哥也是这般对面而坐，商量的是你的事情，如今也不知道贤哥和爹在汴京活动得如何了。”
程章连忙安慰她：“贤哥做事干练，必定一切顺利。有主君在那边镇着，想来也能逢凶化吉。”
然而朱慧却并不买账：“逢凶化吉？难道你也看不明白形势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要对你说他们此去一定逢吉化凶，马上就要完蛋了？
程章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要再说些什么，朱慧又继续解释道：
“我们虽然得官家欢心，但这次是杭州府都陷了，官家岂能放过我们？哪怕他念在我们往日的功劳，不想赶尽杀绝，但我们平时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又怎会不来落井下石？”
“所以这一次，我们朱家肯定是要落败了，你有……其实也不必陪着我们走向末路。”
说着，她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来，递给程章。
“这是平江府的一些田契地产，本是我娘……给我的嫁妆，这便赠与你罢，算是我对你几次救命之恩的答谢。”
程章脸色大变，急忙推辞道：“姑娘的嫁妆，这我又岂能收下？”
“干什么？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份嫁妆。”
朱慧语气十分坚定。
“大厦将倾，万一事情不好，我定是逃不脱的，留着这些没有用不说，反会成了包袱。但你不一样，你和我们朱家关系还不深，不过来了几个月而已，若是就此撇清关系，岂不是就可以脱得厄运？”
她又指着那个盒子说道：
“这里面还有一张是你的身契，也一并还给你，往后你便是自由之身了。”
“够了！”
程章猛地站了起来，把朱慧递给他的盒子往坐榻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说道：
“谁告诉你大厦将倾的？你们朱家起码还能蹦跶几年呢！”
朱慧满脸惊讶。
“只是几年之后……”
几年之后，等到国难临头，朱勔确实没有逃过他该有的命运。
至于他的家眷们如何，史书没有提到，不过又能好到哪里呢？
程章不能改变历史，于是他便只能目视眼前活生生的朱慧步入那个为她准备好的黑暗命运吗？
为了自己，便可以置这位姑娘于不顾吗？
究竟该怎么办？
“我不能改变历史，否则我就回不去了！我不能改变历史，否则我就回不去了！”
在门外回避的下人们见到程章一直喊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抱着脑袋跑出了小楼，尽都是茫然之色。
“这两人究竟在里面谈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