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裁缝和两个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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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勒贼扣

    第五十三章勒贼扣

    别看支君义做起针线活来那一双手象七仙女似的,这一会儿背过身去想解开于青手腕上的绳子,忙了半天却硬是没有半点头绪,只急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知是不是又带起了人的酒劲,连呼吸都一声比一声凝重。

    “算拉小义哥,还是我来吧。”过了有五六分钟,于青实是在忍不住了。只要感觉一下支君义解绳子的手法,于青就知道支君义根本解不开这绳扣。不要说在黑暗中全凭摸索,就算是双眼能看,他也很难解开这种绳扣。

    可别小看了这小小的绳子扣,在东北地界里,光是绳子扣就分得出多少种多少类来。普通人家平常绑东西一般并不太注意这个,只是想着绑得结实也就行了。但是有些天天与绳子扣打交道的,就总是能想出些别的方法来,所谓熟能生巧嘛。

    药店的伙计绑药包,看上去那么便的一翻一扭,就能绑出个四平八稳的十字扣来。米店的伙计看似很粗略的在布袋口随意拧上几圈,那袋子口就象被锁头锁死了一样,不回到家里用剪刀剪的话,普通人很难打开袋子口。

    要说最奇怪的,就是买卖生猪时绑的绳子扣了。

    买卖生猪的时候,卖猪的把猪四蹄绑住,吊到称上去称斤两。那猪本是活物,如何会老老实实的让人去称?可偏偏这卖猪的都有这样一手本领,系在猪蹄上的扣看上去松松垮垮,实际上中间有个活蕊,活猪越是挣扎,那扣就越紧。有的时候,生生能把猪蹄子勒出血来,这种扣子俗称叫“猪蹄扣”。

    再到后来,有人把这猪蹄扣又进一步演化,拿它来绑人。虽然形势上有一点点变化,但原理几乎不变,被绑的人也是越挣越紧。但这时候这扣就不能叫猪蹄扣了,改名叫“勒贼扣”。官府中人若是拿住贼人,往往都用这种扣子。

    当然了,说是勒贼扣,又怎么可能回回都用来勒贼?胡子们学会了以后,照样拿这绳扣来绑肉票。

    并且日子过得久了,这勒贼扣又开始有了若干种小变化,甚至有的时候一处绺子就是一种绑法。有些出名的大绺子,不用报名号,只要看看绑人的扣子,就能知道是哪山哪寨的。因此上这勒贼扣原理没变,但外头的花活可是不少。

    支君义虽然也听说过有勒贼扣这东西,但真让他碰上了,要是说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慢慢研究,说不定还真能解开。可是此时此地,哪里是慢慢研究的所在?

    说实话于青心里也不是不急,但她也是土生土长的东北姑娘,说到底终究还是懂得东北爷们的脾气。别管是刀架在脖子上,还是枪顶在脑袋上,东北爷们心里这三分薄面要是没给足了,天知道他们能干出啥来。

    别人还好说些,于青也是打小和支君义在一块玩,她还不懂得支君义这

    “蔫土匪”的脾气?所谓“蔫土匪”到不是什么贬意词,专指的就是一种平常不吭声不动语,骨子里头却八头牛都拉回来的脾气。

    白天在裁缝铺站前刚看见支君义的时候,场面上人数众多,于青又穿着军装。相比之下,支君义也就是个平头百姓,于青自然不能和支君义说话。但这时候就只有两个人在,于青可是多留了个心眼。

    说实话于青到是没成想支君义居然也会喝酒,并且闻闻那一嘴的酒气,也不知道支君义到底喝了多少,这都晕过去近半个小时了,酒劲居然还没过去。

    所谓不怕笨人耍横,就怕聪明人犯混。这个时候要是支君义耍起酒疯来,于青估计着两人谁也跑不了。所以,虽然明知道支君义不可能解开黑鱼帮的勒贼扣,于青还是让支君义先忙活了五分钟。

    只是经过支君义这么一忙活,那扣子绑得就更紧了,于青只觉得胳膊发麻。照这么下去,要是双手失血的话,感觉上可就不那么灵活了,那样于青也很难再解开这种扣子,所以只好叫支君义停手。

    支君义顿时觉得大失面子,想不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连个扣子都解不开,还得让个姑娘帮忙。心中有点分忿忿不平,又用手使劲的拽了拽于青的绳扣,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放弃,嘴中不依不饶的说道:“谁家缺德带冒烟的,绑了这么个扣。”

    于青也知道支君义家里虽然穷,但也是诗书传家,平常在支君义嘴里听到半个脏字都让人奇怪。这会儿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来是酒劲给鼓的,另一方面也定是心中气是极了。

    一边忍着笑,于青伸出手去准备先解开支君义的绳子,嘴上哄着:“别急小义哥,等咱逮着那土匪,咱也用这扣勒他们一回,我给你报仇。到时候我绑扣,你来勒。咱不绑他的手,专往脖子上勒。”

    其实于青原本只是说笑,却吓了支君义一跳,不由说道:“二丫头,你咋变这样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比大兰子还听话,天天就躲你姐后面,逗你一下你就哭。”

    于青想不到支君义把小时候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到是勾起了一丝对当年的回忆。若不是支君义提起来的话,于青都快忘了自己的童年是什么样了。

    “谁哭啦?”于青嘴上却还倔着,“那时候你们都带大兰子玩,都不和我玩。尤其是你,天天护着大兰子,啥好东西都给她。”

    “她是我妹子呀。”支君义分辨道,“那你姐还疼你呢,没看她心疼过我。”

    人那,都是这样。一提到了童年,这心里头就总会涌出那份甜蜜来,哪怕是他的童年过得其实并不开心。

    两个人这么一说笑,心里顿时都放松了不少,支君义心里的尴尬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东北的小烧酒要非得说有什么独道之处的话,那就是酒劲极大,尤其

    后劲猛烈。支君义这心情一放松,又觉得嘴里火烧火燎一样,脑瓜仁子也“噔噔”的跳个不停。到底是头一次喝酒,支君义哪会这么快就适合了?

    支君义口渴难耐,可是这地方哪里有水?别看墙壁湿淋淋的,可实际上房顶到是封得严密,也没有往下滴水的迹象。

    于青知道支君义现在是什么感觉,但又没办法解决,好在她受过训练,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散支君义的注意力。否则的话,越是觉得渴就会越渴,那是一种心理作用。而且于青也摸索过支君义的绳子扣了,这黑鱼帮的勒贼扣系得还不简单,自己又看不见。虽然不至于象支君义那样越弄越紧,但真要想解开的话,还真是急不得。

    在这种情况下,于青只好先和支君义聊天,别回头支君义忍不住口渴乱动,那自己的一翻力气又白费了。

    于是继续顺着刚才的话头聊了下去,于青到还真的开始回忆起童年来了:“那时候咱们前街后院的,好象有十来个孩子呢吧?”

    “恩。”支君义点点头,“那时候,我大哥是孩子头。对了,好象我大哥还替小孟子打过架来的吧?”支君义嘴里的大哥自然就是指周玉龙。

    “好象是吧?”于青到是没什么印象,“哼,周大个子打的架谁数得过来呀?他哪有一天不打架的?那时候我看他就不是个善茬,你瞅瞅现在到底当了土匪了吧?”

    “那叫游击队。”支君义纠正道,“当初我大哥还打过日本鬼子呢。那时候你干啥呢?”

    “我?”于青没想到支君义有此一问,“日本鬼子还在的时候?我,我当然在家了,还能去哪?那时候我姐还没嫁人呢。”

    于青才说完就后悔了,可是再想改口却来不及了。果然,支君义一听到“嫁人”这两个字,立刻追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姐订亲的时候,订的不是小孟子吗?咋把花轿送到娄县长家去了?”

    “这个……”于青叹了口气,“小义哥,这事吧,一言难尽那。你们是不是真都当我姐特乐意嫁到娄县长去呢?那娄县长比我爹还大三岁呢。我姐嫁过去那年,娄县长的大儿媳妇都生第二个娃了。”

    “操守啊。”支君义也叹着气,“人的操守在黄白之物面前,往往一文不值啊。小孟子说到底也和你爹一样,是个赶大车的,和人家娄县长的份量是没法比。”

    “你闭嘴。”于青眉头一皱,“小义哥,你真这么看我们老于家?这也没别人,我实话告诉你,当年要是我姐不嫁过去的话,那嫁过去的就是我。我姐,我姐是为了我……”这心酸事一提起,于青鼻头一酸,言语中不由哽咽了起来。

    一听于青的声音,支君义有些慌了:“你别哭啊,我这不就随便这么一说吗?”

    “你随便一说?你随便一说

    就不把我们老于家当人看啦?”于青却是不依,“就算是我姐嫁过去了,姓娄的还在打我的主意,没办法我姐硬是找个话头,说是要送我读书,把我送到南京去了,谁成想……”

    于青的话突然打住了。她到了南京以后,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从一个学生变成了一名保密局的军统特务。而这些话要是说出口的话,她和支君义都得死。组织里的纪律,她还是懂得的,尽管这黑屋子里再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于青还是不敢说。

    (如果您不是东北人的话,这里“勒贼扣”的“勒”,不读做“le”,而是读做“lei”)

    (本章完)